困哉 发表于 2006-6-20 15:30:43

古代诗词随思录

〖蝉与蟋蟀〗
  
   蝉与蟋蟀都是古人诗词下的常物,一声声“知了”,一声声“促织”,那秋来岁迁、旅途倦客,就似巫峡猿鸣、蜀地杜鹃一般,声情哀切,引起无限情思。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良无盘石固,虚名复何益!”汉朝的古诗读来总是那么自然,半点雕饰的痕迹也没用,不过小时候是总无此类的感触,爬上树去捉鸣蝉是件常事。
  
   乌啼或猿鸣,常常是很凄凉的感觉,蝉与蟋蟀在古人心里多也是一种愁恨,“世间最是蝉堪恨,送尽行人更送秋。”秋风落叶中、夕阳如血,若更兼古道长亭,真不知是那番滋味在心头。“朝朝暮暮,奈一度凄呤、一番凄楚”,若是生不得志、运遇乖张,更是“病树有凋叶,残蝉无壮声。书生守故态,已复理灯檠。”,睹景伤情都是心头事,正如杨万里说“细叫恐声无自乐,人愁却道是他愁”。秋天是萧杀的季节,秋天的人、秋天的物自古总是多多少少带上愁气。
  
   秋天一到,已是如过了一年,俗语云:“月怕十五,年怕中秋”,那种时光的匆匆流失,正如”常恨流年不相贷,若为更著暮蝉催?“句里间一样,虽然现代的人已很少有机会听到蝉鸣蟋蟀叫,但那”蝉声未断已蛩鸣,徂岁峥嵘得我惊”的感觉仍是时有发生,就如孔老夫子看到东流的水一样,也会产生“逝者如斯夫!”的感叹。
  
   蟋蟀的啼叫已是很少听到,困困只有童年在故乡,一穷山村时还有听到。那时八九点的时分,大多息了枯黄的柴油灯去睡了,山村很静,夜深时万籁俱鸣,就是细微的一点一滴的鸣声,就如上面的一样,“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都听得清清楚楚。至于古人的“知他窗外促织儿,有许多言语。”倒时少有体会,因为玩童的年纪,断然不会有“促织甚微细,哀音何动人”这类的感受的。
  
  
  〖茶与酒〗
  
   生在潮汕地区,对于茶都是不陌生的,那保存有古代风味的工夫茶,是待客的常用礼节。
   小时候便早早让大人叫去看茶炉,虽是“白瓷瓯甚洁,红炉炭方炽”,但看炉的感觉就不一样了,那放炭的红泥炉,万一扇摇不好,便弄得自己成了花面猫。不过那时只能叫囫囵吞茶,品字是断然用不上的,如果说品,现在绝大部分时间也是没有,而且困困一向认为茶味如心境,逆境可乐观以对,再苦涩的茶也不妨喝喝一二。
   柴、米、油、盐、酱、醋、茶是开门七件事,柴现在的角色已是转化成煤气之类,茶嘛,倒还是挺多的。宋徽宗虽然不是好个皇帝,但他的书、画却是世人皆知,其实宋徽宗对茶也是相当有研究的,他写了一部《大观茶论》,乾隆皇帝更是说“君不可一日无茶“。茶是一种雅趣、一种安详、一种温馨。
   “灯前合作一家春”,有茶便有一番夜话,人生的事在那一缕轻烟的升轻中渐渐淡去。“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最美的是在青山绿水旁,在竹影摇曵处,两三好友,茶不须名、水不须希,只要一颗洗却尘务的心。困困大学时,有一年的中秋,在学校的果林旁,一条人工河畔,一棵槎枒的柏树下,一块黄澄澄的奇石旁,一付白色的茶具,一泡纯正的凤凰单丛,虽不是“今宵更有湘江月,照出菲菲满碗花”,但却也是“盛来有佳色,咽罢余芳气”。更何况此时是中秋佳节,一轮圆月,几个同学,一盒月饼,那景况如今还是记忆犹新。
  
   ”茶三酒四“,历代的骚人墨客酒是盛过茶的。但酒与茶又与不同,酒是豪气的,李白”一斗诗百篇“、”天子呼来不上船“,草圣张旭是“挥毫落纸如云烟”,李长吉更是“酒酣喝月使倒行”,酒能使诗人思路大开,笔下文字如天马行空,就是葛洪也曾说过:“管辂倾仰三斗而清辨绮粲,杨雄酒不离口而太玄乃就”。
   酒还是解愁的最佳物品,“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眼前一杯酒,谁论身后名”,人生潦倒、情场暗伤,这酒常常是少不了的。但是“酒落愁肠愁更愁”。浊酒一杯,常常也是浊泪一掬的时候,“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时的景、这时的心里,何等滋味,不言而表;酒也是长亭短亭、别宴聚宴上的,“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光无故人”、“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而李白的诗则是酒香最浓的,“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喝酒如此有理,天地圣贤也不可避免。 酒踌躇满志而饮时则“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穷愁时则“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送别时“金瓶沽美酒,数里送君还”,…………,每每读来,酒不曾醉人,诗却先醉了人。
  
   如今夜酒是少了些,夜炉闲话却是多了些。以前颇为喜欢铁观音,不过铁观音宜饭前饮,而且不是名贵的喝起来苦涩味略浓,三四冲过后又淡若无味,台湾的冻顶乌龙茶,好是好,但也贵了些,而且也是三四冲的工夫便索然无味。其他的茶也喝过不少,不过现在最喜欢的是武夷的水仙,十几元半斤,但却经久耐冲,而且味淡香纯,饭前饭后都相宜,不似铁观音类片刻便饥肠辘轱,更不若一些人参乌龙茶,喝后彻夜难眠。困困不宜酒,三杯啤酒便可面红鼻赤,最自豪的一次是用一个月的时间喝完一瓶竹叶青与一樽十全大补酒,但始终对酒不长量的。
   酒谣极为有趣,我记得当年流行过的一段是:“感情深,一口吞;感情浅,舔一舔;感情薄,喝不着;感情厚,喝不够。”。再远一点是酒令,困困对现代的酒令一点都不懂,唯一懂点的是古代的酒令。酒令有四宜,清的周长林认为“于岁时之燕宜;于宾僚之会宜;于山水之游宜;于花月之赏宜”,可惜如今大江南北的酒令粗不可言。
  
  〖说梦〗
  
   梦实是件妙物,困困窃以为人生不可无梦。
   但梦这玩意又难捉摸,《金刚经》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如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法的玄妙我们先请不要理会,但与梦并列在一起的那几件事物,无不告诉我们,梦是虚无的。梦终会醒的,或是被人扰了清梦,或是梦境突而异变,美女成恶魔般的吓醒了过来。
  
   见蝴蝶而说梦者,起始应是庄子,如此逍遥的梦,后世虽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袭用,但还是乐此不疲。”天地两三胡蝶梦,古今多少菊花香“,人生如梦,人的梦只不过是梦中的梦,所谓”浮生暂寄梦中梦“,只是大梦与小梦的区别而已。梦与睡是分不开的,而睡前酒是最宜的,”万事纷纭都入幻,一杯邂逅且忘怀“,温柔乡也好、南柯国也罢、安乐窝也行,一杯一梦,纷纷世事便一刻忘怀。困困不胜酒量,是以为酒还是不如梦的,平生许多不得意的事,如功名利禄、如痴情无门,只是有时虽日日所思,但夜夜梦中梦不来,如此”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的凄凉,是何等的令人涕而泪下。
  
   古来的梦不只是酒鬼们的专利,也是深宫怨妇的寄情物。最著名的莫过“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虽然是”翻觉梦成虚“,但能在梦里与久别的丈夫相会,便远胜过那”愁多梦不成“的妇人了。巫山云雨般梦,又是另一番撩人的风情,想那宝玉也曾上香求神以梦会黛玉,虽然结果是不成功的,但曾也太虚幻境一游,也胜似那高唐绮枕。
  
   只是这人生的梦与梦中的梦何其相似,但人生的人与梦中的人却是分别甚大。孔明自称大觉先梦,可谓人中之龙,但还是在刘备三顾之下,尽心尽力,出祁山,平南蛮,三分天下,落得五丈原上星堕。古往今来,不少口口声声说浮生如梦尔,却也如飞蚊趋响般,一有机会,终南山不过是进仕的捷径罢了,能像那《南柯梦》的书生一样,梦醒顿觉世事非,遁入佛门的却是少数。
  
   后来看到西方弗洛伊德的关于梦的文章,困困不禁暗叹大煞风景,把这美仑美央的梦剖释得如些机械,害得困困此后做的梦多是那“返祖现象”的堕落感觉。《周公解梦》这本是中国人的梦经,虽然真真假假纷纷嚷嚷的,但周公与梦向来是分不开的,或许这迷人的梦乡便是周公的地盘吧。
  
   不过梦作得多,也不是件好事;若是能真个一梦不醒,却也是件妙事,只是现实终时如破冥的阳光,所以还是适可为宜。
  
  〖家畜家禽〗
  
  之所以写这个话题,纯是意外,乃是有一次与联友讨论中,一联友认为犬非雅物,不宜入联,困困记得当时引了不少纪隐士、道士、仙人的诗词中的犬来证明并非不宜入大雅之堂。
  说起这雅与俗,家畜与家禽却都是毁誊参半,不过大体上是毁多过誊的,如“鸡犬升天”,原意是不错的,后来却成为讽刺意味特浓的一个成语。只不过在诗词中还是有所保存,如“鸡声随羽化,犬影入云看”明显还是这典故的应用。只到其中毁得最少的可能是鹅吧,羊再次之,至于最严重的可能是猪,犬还被人用来作谦称,猪却少有好事沾光。
  
   犬,俗称为狗。诗经上说“躍躍毚兔,遇犬获之”,可见犬这一功能在古人早被发现,而后来则是发现了另一项:威,“守则有威,出则有获”,不少人家畜一二恶犬,或牵于路上,那威风实是不消细说;那些掌间的哈巴狗,虽无犬威,却也是端然不易惹得的,不然怎么会有“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句俗语。至于非肉眼可见的犬类,古来是鹰犬并列,而今角色也没多大变化,就不烦述了。
   “白云深处有人家”,话是如此,但若是见炊烟便再近一点,如果在林路、山路遇见狗,那么此处有人家是定十不离九的,所谓“野犬吠丛薄,深林知有村”便是如此。自古隐士、道人似乎常常和鹿、鹤混在一起,却不知道这两类并非易养之物,犹其是鹤,若成养的,实是大煞风景。鹿尚还好,但估计比犬类挑剔,而且不实用,试用深山野林里,有犬是以比鹿的好,而且这夜时若“柴门闻犬吠”,便可知有“风雪夜归人”。而且犬其实并不大煞风景,想那天上的二郎神还养一犬,人间的隐士们又何曾以犬为厌,李白的“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雨浓”一片画境陈来,并不比那“青崖纵白鹿”的差。 历代诗人对于犬的感情并不差,犹是写隐居生活,常常有“但有鸡犬声,不闻车马喧”这类词语,《桃花源记》一文影响之巨,可见一斑,是以为“将谓神仙别境,鸡鸣犬呔还同”。
  
   与犬同样是常见的便是鸡,“鸡犬相闻,溪山如画,梅花只在前村”。这两者在写隐士、仙府的诗词中常有出现,不计幻想类来说。但是鸡的司晨,与日月的流转向来紧紧连在一起,所谓“鸡既鸣矣,朝既盈矣”。每一声鸡啼,虽是寻常无比,但在诗人心中,牵起的感触并不比那蝉鸣还低,且不消说这“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旅途写实,,不说这“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的辛劳工作,就是曹操也曾悲叹“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兵乱之时村野俱空,其景象可想而知。鸡啼于晨,便是昔已逝,今已来,“少闻鸡声眠,老听鸡声起、千古万代人,消磨几声里”,如此轻易道来,心头想必早已是沧桑满布。不过也有例外的是,“曲子相公”和凝的《江城子》开始的是“帐里鸳鸯交颈情,恨鸡声,天已明”,与那“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读来都俱别样风情,虽是香艳,却也情景相致。
   说起鸡,袁枚有首诗是这样的:“ 养鸡纵鸡食,鸡肥乃烹之。主人计自佳,不可使鸡知”,其实如鸭、鹅、猪等也大体如此。鸭子,似乎出现的比鸡晚,但苏轼的“春江水暖鸭先知”却是千古名句,困困自小便至少看过十幅描写这首诗的国画,虽然每个画家的风格不一,但无不是一二只春鸭浮于江上。至于莲塘里的鸭,那情景困困并不多见,偶尔也只是人家小池塘见过,只是少见了莲塘少女“晚来弄水船头湿,更脱红裙裹鸭儿”天真玩趣,倒是如赶鸡群般的“小童一棹舟如叶,独自编阑鸭阵归”还是见得到的,困困小时也曾赶过鸭子,只不过三四只的,离群字还差一点。
  
   说鹅,似乎不光彩的事鹅是很少碰到的,小学的课本上原有一首骆宾王的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小时读得顺口,略大点以为惟顺而已,如今读来却觉另有闲情雅趣,虽然这首诗是骆七岁时所作。鹅还是很高洁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羲之的关系,类于“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山阴妙术人传久,也说将鹅与右军”这样的诗词是层次不穷。而且对于鹅叫也向来列入清音之类,如“群鹅鼓舞扬清音”。
  
  至于牛羊猪,困困小时候虽然赶过,却也年久日长,已只是依稀记得。不过说羊时常想到苏武,“牧羊驱马虽戎服,白发丹心尽汉臣”,还有便是“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至于其他,困困最喜欢这一句“平川十里人归晚,无数牛羊一笛风”,没有写牧童,但胜过写牧童,如此风情,现代人是学不来的,纵是写来,不外也是隔山看水,而且现代生活早抛开山野,有也是“飞车万里若驰电,无数高楼立两旁”。
  
  说起牛,简直是个异数,佛家常用牛来喻禅,最著名的莫过配十牛图的十牛诗,其中最有名的又是廓庵师远所写的十牛诗,而历代的诗词中,以来相喻的一样颇多。“春草肥牛脱鼻绳,菰蒲野鸭还飞去”,不仅是景,也是喻心,情景相融,妙趣横生;“度日只今闲水牯,知时从昔羡山鸡”,山鸡对镜而舞,则迷失自已本性。至于其他如“露地白牛“等更是显而易见。
  
  猪也是佛家常用到的一样家畜,不过猪却是多用来警世。纪均的《阅微草堂》中有一则故事,说的是轮回业报的故事,屠夫所宰之猪前世也为屠夫,因宰猪犯下罪业,今世便投为猪落入他人刀下。唐代的寒山拾得分别有长诗述猪,当然都是劝人不要杀生的,如寒山的《诗三百》中所记:”猪吃死人肉,人吃死猪肠。猪不嫌人臭,人反道猪香。猪死抛水内,人死掘土藏。彼此莫相啖,莲花生沸汤“,所以喻虽浅,但众生相以概其中。拾得的《诗》更长,约摸数千字,其中有几句话是这样:”烹猪又宰羊,夸道甜如蜜。死后受波吒,更莫称冤屈。佛哀三界子,总是亲男女”,佛理虽如是,但人不肉食却也困难,是以还是看看“小池聊养鹤,闲田且牧猪”这样农家生活的好。
  
  
  〖红尘、青灯〗
  
   红尘,这个名词颇为有趣,西汉班固的《西都赋》:“阗城溢郭,旁流百尘,红尘四合,烟云相连”,红尘这里是形容尘埃的飞扬,车马人流不息,一片每繁华。而后来的红尘,在佛教输入下,便进一步成为世俗、官场、富贵人间的繁华景象等的代名词,抽象得如此,大约连“江湖”也难以相比。
  古代的诗词中大致上是这两种用法,不过红尘的用法似乎还有一样,类于绛尘,“水边清浅,不放红尘染污”,与皇城的胭脂河是绝然不同的。“紫陌红尘拂面来”,道路的过往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只不过今天的环保还是略为欠到,北方的风沙暴困困未曾亲尝,无从说起,就是广东的广州,用作“黄尘”倒是比较确切。这也许古人对于尘埃的感情远胜今人吧,也许是古代的飞马、飞车所扬起的尘埃根本无法与今天相比。所谓“红尘冉冉长安路”,长安的情况困困是无从得知,不过现在大城市的柏油路两边绿化得不错,尤其是市区,更有洒水之类的,至于郊外,怕还是常有“满天尘埃扑面来, 难分南北与东西”吧。说远了,想当年“一骑红尘妃子笑”,那长安驿道的快马,那飞扬而起的尘土,今天的人远比杨贵妃幸福多了,"只有红尘无驿使,满眼骊山",交通的发达早把东西半球的物品在短时间内互流,更不用说是长安到增城这点小距离了。
  
  “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逃出红尘、逍遥隐居成为看破官场、厌了繁华的中国士大夫口中、诗词中的常用字,“今古红尘,愁了人多少”,便忽而叹道“难住。难住。拂袖青山归去”。只是“红尘十里扬州过,更上迷楼一借山”,真正能够做到渔樵农耕的又有几多。所谓“扰扰匆匆,红尘满袖,自然心在溪山”,其实看破红尘又何须远离繁华,古人常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薮”,大可”红尘不到华堂里“;何况山野的寂静多也是名士所不能忍的,虽贪得“红尘不到,尽日鸟啼人静”,却也难耐红尘的风月情怀。
  
   说到看破红尘,便想起小说里的青灯古佛永相伴,红楼梦的《金陵十二钗正册—惜春 》中就有一句:“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纵是抛开这看破红尘,青灯一词依然是寂寞愁感的,或感叹岁华、或伤情怀、或叹兴亡。想像一下,孤馆深沉,夜阑寂静,“还自搴帷独坐、看青灯”,那情那景不消细说,油然而来的惆怅就像那灯光,淡淡而弥满。
  
   其实红尘也有沧桑在内,如”凄凉,怀故国,朝钟暮鼓,十载红尘“,与”那堪独坐青灯,想故国,高台月明“相比,读来那滋味大约无堪不同。而今”青灯“是很少有的了,在灯泡、日光灯下的人,还是如斯感触,那昏寂灰白的色彩依然如旧。“数茎白发悲秋後,一醆青灯病酒中”,遇遇乖张,怀才不遇,病酒独卧,比之那“青灯淡吐光,白发悄无语”的伤感是来得浓烈。文天祥的“鬼影青灯照孤坐,梦啼死血丹心破”此种救国无门的悲恨心里,鬼影、青灯、孤坐、梦啼、死血、丹心破,绝望的感觉极为强烈,比之“对青灯、感慨几兴亡”少了几份沧桑,多了几分悲壮。
   情场失意的女子,不论是否削去青丝、着上缁衣,还是拥枕夜卧,又是一番痴情。“一点青灯明更微,照人双泪垂”,辗转难寐,又道是“青灯依旧去年时,只缺少一人”,若是此时窗外冷雨飘零,又合当是“冷落青灯,点滴空阶雨”的凄恻场面。
   不过回到青灯古佛上,若是能如“不如我入香山社,一盏青灯说夜禅”这般,却也不枉青灯自照,免得又是“人愁却道是他愁”!
  
  〖渔翁樵夫〗
  
   其实原想写隐士的,不过想着想着还是觉得写渔翁樵夫的好,因为这两者从某方面上来说有不少人也是可以列入隐士的,而且困困觉得比之隐士,这两者更闲适自然点,乃至更像隐士。
   隐士大约是看破名利的,一般来说隐士其实多原是名人,如原混迹于官场、原来文笔也颇为不错之类,由于某种原因而隐居,这一类且消不说他。有另一类隐士颇为奇怪,在未成为隐士之前是没什么名气的,估计也无几人知道,可是成为隐士后却十分有名,这里又分出两种情况,一种是如那成语“终南捷径”由来的随驾隐士,此类实钓名利之徒不说也罢;另一类却是死守隐士之名,虽下诏屡招也不从仕,确是不错,不过这“不名之名”有时比“名而为名”更为难钓,但毕竟清高自洁,仍不愧为隐士。
  
   樵夫与渔翁,一于山林,一于水上,所对者清风白云、水光山色。不过现在的社会这两者颇为不易为,景况困困就不说了。
   樵夫在历代诗词中,以十咏为组约有皮日休、陆龟蒙两人,不过困困窃以为皮诗不如陆诗。李白曾有两句,“樵夫与耕者,出入画屏中”,砍柴的人,与耕地的人都在如屏风画卷一样的山中劳作(这首诗是写四川江油窦圌山的,耕者也是于山中所见,不像江南平原的水田),画屏两字、出入之语,实是怡然自得的心情所得。
  “束薪白云湿,负担春日暮”的樵子之所以是诗人眼里的悠闲像征,大约与这云雾烟霞有关,所谓“樵子逗烟墅,渔翁宿沙汀”。古代的风景名胜远不如今天的发达,开发程度并无几,而且骚人墨客不时独自探行深山老林、险峰绝景,如李白就曾独上黄山,那时的黄山不像今天这么方便登临,山路险绝,但对于李白之类来说,兴之所致,步之所至。而于山中砍柴的樵夫,自然也跌入诗人眼中,在诗兴之起,便豁然如禅心道意,“心如白云,意似流水”般起来。“出林方自转,隔水犹相应”,山的空旷与人的自在,娓娓道出,而王维的“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却是更胜一筹,山中“人处”与樵夫的微妙关系不言而喻。
   “生自苍崖边,能谙白云养。才穿远林去,已在孤峰上。薪和野花束,步带山词唱。日暮不归来,柴扉有人望”,这首诗读来朗朗上口,诗情画意并盛。诗中所写之樵夫似乎也颇会诗,可惜困困能记得樵夫的诗词无几,只记得《钮琇觚胜》中载有一樵夫黄九烟,通于诗,只是性情简傲,但不知是否因性格的关系,或知已未遇,他的诗不是被人轻侮,就是被嘲笑,直至遇到武水隐士崔金,两人互相切蹉一番诗艺后,引为知已。只是黄九烟读了崔金的诗后,自愧不如,书中便没有记载此樵夫的诗句,不过能识佳句,不论高低,隐于山林,砍柴吟诗,也算得上一高人之流。所谓“不知冠盖好,但信烟霞活。富贵如疾颠,吾从老岩穴”,可见此类樵夫对于名利、富贵所见之旷达,心情之冶净也非常人所能。至于樵歌,也是古人常用的,如“因知负樵乐,不减援琴兴”,援琴两字,则是说此歌可与琴和。
  
  说起这渔翁钓叟,古来最有名的莫过两人,一个是兴周姜子牙,一个是汉时严子陵,都成为后来常用的典故,就不消烦述了,不过古代的渔翁一般指的是内河渔翁,出海的少有所指。渔翁的闲悠似乎更胜樵夫,不知是否是因“静钓待鱼起”,抑或是一竿一网优雅过樵夫的挥斧。诗词中似乎有一奇怪现象,宋多喜渔翁,宋前常言樵夫,也不知是否因宋的地理所致,还是官场风气所引触。词中更是如此,更有《渔夫舞》、《渔家傲》、《渔歌子》、《渔父词》之类冠名,至于吕岩的十八首《渔父词》,仍是道家仙话,类于禅宗的《十牛诗》。
   陆游自语:”吾何恨,有渔翁共醉,溪友为邻“,但陆游一生终未有为渔翁之举,而唐时的方干却因貌丑而遁于会稽鉴湖,以渔翁为生。方干原曾中进士,后不得志于状元,至于是否因貌丑不中困困就不得知了,不过从他的不少诗中所透露的气息似乎有此原因,如“我来幸与诸生异,问答时容近绛纱”、“人间别更无冤事,到此谁能与问天”、“从此云泥更悬阔,渔翁不合见公卿”。而且其初时为渔翁仍不忘功名,如“此时检点诸名士,却是渔翁无姓名”、“山阴钓叟无知己,窥镜撏多鬓欲空”,只是开始那“圣主此时思共理,又应何处救苍生”报国心渐渐因官场风气而消沉,后来的诗风也近于禅,如“主人垂钓常来此,虽把鱼竿醉未醒”、“莫笑旅人终日醉,吾将大醉与禅通”逍遥无二,比之前面的感怀等更胜。“最好处,是渔翁归去,鼓棹披蓑”,渔翁之所以成为后来诗人词客笔下心上向往之事,不知是否因姜子牙的缘故,抑或只是真意欲忘迹于烟波上。
   “此去行持一竿竹,等闲将狎钓渔翁”,狎字本来的意思是不太好的,但用在这里却大有游戏的味道,形相相得,娱意自若,无拘无束。渔翁之逍遥,是偏为令人称道的,尤其是景色上,“偏把云霞媚一方”、“真堪赏、恰如镜里人来往”,又如“万里乾坤清绝处,付与渔翁钓叟”这清绝处都让他们占了,怪不得诗人词客常常要与渔子“同舟荡月归”了,
  
   “逍遥此意谁人会,应有青山渌水知”,得青山绿水者,樵夫渔翁也。不过这些都是墨客骚人眼中的情怀,估计未必真反映了他们的心中所感。不过樵夫中,张简的《醉樵歌》中一樵夫,则简直是散仙类的人物(这首诗写得困困以为可以归入游仙诗了),抄其中部分与大家共赏一下:“……两肩矻矻何所负?青松一枝悬酒瓢。自言华盖峰头住,足迹踏遍人间路。学剑学书总不成,惟有饮酒得真趣。……手持昆冈白玉斧,曾向月里斫桂树。月里仙人不我嗔,特令下饮洞庭春。兴来一吸海水尽,却把珊瑚樵作薪。醒时邂逅逢王质,石上看棋黄鹄立。斧柯烂尽不成仙,不如一醉三千日。于今老去名空在,处处题诗偿酒债。……”青松挂酒瓢,行遍人间路,已是疏狂之人了;而“不如一醉三千日”直可比之刘伶,与李白争美;再者题诗偿酒债这一句,可见其诗词也应不俗,似这般游戏人生之人物,现代是难以找得到的了。
  
   至于渔翁,张君武曾遇一老,初渔翁口吟:”郎提密网截江围,妾把长竿守钓矶。满载鲂鱼都换酒,轻烟细雨又空归“,此”空“颇为极妙,不过与上面那个樵夫一般,看来都是视酒如命之徒。后来泛船而去,又吟唱:“蓼香月白醒时稀,潮去潮来不自知。除却醉眠无一事,东西南北任风吹”,可见渔民中实也是有旷达闲适之士。
  
  〖古代爱情物语〗
  
  古代象征爱情的物品,大概上常用的是同心结、红豆(相思子)、比翼鸟、连理枝、并蒂莲、合欢树、鸳鸯、比目鱼、玉连环等。皆都是成双成对之物,彼此连结,永不分离,相思情深之中。
  
  只不过恩爱的向来无几,古人也如是,举案齐眉的不过是孟光夫妇,如胶似漆的多是新婚之时,能做到相敬如宾的也不是很多。古代的青楼是合法的,古代的男子是准许三妻四妾的,古代的妇女独立性是比较弱的,也许是这样,古代的婚姻比之现代是韧长得多。上面的爱情之物,在情深时、情浅时、情无时、情恨时,在情人眼里,想来都是不同的一番滋味。
  
  说到同心结,它的常用程度远远超过鸳鸯之类,同心结的含义是“永结同心”,又称“同心方胜”,在古代婚礼上是不可缺少的一物,而更多地出现在当时人们的日常生活中,表达对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爱情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唐才女晏采幼时,与邻生文茂私缔婚姻,便就用两人的头发剪下结成同心结的样子,她的《子夜歌十八首》中便有写到:“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同心结还常用来作腰带、佩饰、束发的发饰、床帐的吊饰等。"罗带悔结同心,独凭朱栏思深",把腰带结成同心结样子的大概是古代最流行的一种服饰;宋未贾琼之妻韩希孟,在元兵南下时被俘,义不受辱,在衣帛和练裙中写下:"初结合欢带,誓比日月炳;鸳鸯会双飞,比目原常并………"然后投江而死,其感情之执,放在古代来看虽然不算什么,但读来还是每有所触。同心结如玉佩、发钗一样,在古代也是远受妇女所爱的,冯延巳的不少词中就有所发映,如“"不知今夜月眉夜,谁佩同心双结倚栏干?",李商隐的《李夫人三首》之一:"一带不结心,两股方安髻"这个则是作发饰用。房内的同心结,多是佩于床帐上的,这个在现代席梦思流行之后,想必已是少见,困困高中以前所睡的大床,样子虽然是普通的高床,床帐两边就结垂着红红的同心结,温庭坚的《更漏子》:"垂翠幕,结同心,待郎熏乡衾。",李白的《捣衣篇》:"横竽宝幄同心结,半拂琼筵苏合香。"便是这样 。不过空闺寂寞,或是爱情消无,这同心结所勾起的滋味却是难受,如李白的《去妇辞》就写到:“君恩既断绝,相见何年月。悔倾连理杯,虚作同心结”,就像今天的情人们,看着昔日情人的相片、情物,抱头痛哭一样
  
  同心结出现的时间大约不早于汉,如果李商隐等人的诗词所载是真实的话,则从《李夫人三首》来看,汉武帝时就有了,而且含义一早就明确出来。诗词中困困记得南北朝就颇颇出现,如梁武帝的《有所思》:“腰间双绮带,梦为同心结”,南齐名妓苏小小的《西陵歌》(也有人以为是鲍令晖所写):“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隋后更是风靡了几朝几代。说起苏小小,她在历代诗词中与同心结紧紧相联的程度大约是她人所难比的,如李贺的“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沈原理《苏小小歌》:“墓前杨柳不堪折,春风自绾同心结”、徐渭《苏小小墓》:“薤边露眼啼痕浅,松下同心结带稀”,一代才妓,真可谓芳魂不灭。
  
  “刺到鸳鸯双比翼,应想像,为魂销”,古代一个女子于绣阁绣一幅鸳鸯,一般来说,意味是可想而知的,鸳鸯这水鸟的图案自古也是婚礼常见,鸳鸯被、鸳鸯帕、鸳鸯楼等。鸳鸯,古称匹鸟, 匹鸟的名字由来据晋代的崔豹《古今注·鸟兽》看来是这样的:“雌雄未尝相离,人得其一,则一思而死,故曰匹鸟”,张先的一首《菩萨蛮》中还保存了这一称呼:“匹鸟少孤飞,断沙犹并栖”。
   鸳鸯一词在《诗经》中就有出现,如《白华》:“鸳鸯在梁,戢其左翼,之子无良,二三其德”,《鸳鸯》:“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不过当时的意义并没有后来这种爱情意义在内。大约也是在汉魏南北朝的时间,鸳鸯才成为爱情的像征,如《孔雀东南飞》中就有“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再如汉无名氏的古诗也是这样:“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今天的科学家们早就证实了鸳鸯并没有像传说中一样,永不相离,不过困困还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就像中秋节时我还是会对我的小侄们说说嫦娥的故事一样。
  
   另一种爱情鸟便是比翼鸟,也不知道是否是真的有这样的鸟类,《尔雅·释鸟》中说到:“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比翼鸟与那比目鱼相比起来,要美得多,虽说“双鱼比目,鸳鸯交颈”,不过在海洋生物馆里见到比目鱼,全然没有“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的想法。大概是知道了比目鱼只不过是两只眼睛长在一起而已,只是为何少了对鸳鸯的感觉,困困也觉得纳闷。其实比翼鸟并不独指爱情的,倒不是说“比翼翔云汉,罗者安所羁?冲静得自然,荣华何足为!”这样的句子,而是宋词中有几句这样的句子:“待学鹣鹣翼,从他名利荣悴”,大约比翼还有类于君子相交的意思在内。
  
  “木为连枝贵,禽因比翼珍”,连理枝的树虽说少见,但毕竟比之传说中的比翼鸟还是有一见的机会。古人口中的合欢树,有一种意思其实与连理枝是一样的,只不过合欢树是连树干也并在一起,连理枝则可能分得远点,只是树根相连吧。所谓“合欢树上枝连理”,至死不渝的爱情观念在古人眼里诉之于物,倒是比今天好得多,有道是“愿如连理合欢枝,不似五陵狂荡,薄情儿”,只是这口上蜜语,能成真的,还是苦了那痴情人儿,难怪古人也说”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合欢树是实实在在的植物,除了上面困困说的那种并在一起的树外,除是合家如欢乐、夫妻恩爱外,这合欢树还有个别名叫“蠲人忿”,是释仇解恨的像征,古人有云“合欢蠲忿,萱草忘忧”,倒也和”夫妻本无隔夜仇“的意思相合。“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并蒂莲又是一奇,两朵莲花都生在一起了,比之类于嫁接的连理枝还要难得万分,”须知花意如人意,好在双心同一心………当时比翼连枝愿,未必风流得似今”
  
   红豆是相思的,王维的绝诗至今唱久不衰,不论是这心形的海红豆,还是相思藤上的红豆,或是当年文选太子新手栽下的红豆树,相思的味道嚼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只是不知道是王维诗里的海红豆原是有毒的,还是人总是喜新厌旧的,相思常常嚼出了酸泪来,”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王国维的《红豆词》说得好“累累本是无情物,谁把闲愁付与他”,其实这爱恨情愁只不过是人的寄托,任尔“岁岁花开一忆君”,还是“入骨相思知不知”,两个人若不能在一起,只是徐添了些哀怨罢了,到那时候,不是红豆的也看成红豆,“银烛生花如红豆”,对着青灯,又是一夜的凉雨。
  
   今年听了毛阿敏的《相思》,那歌词真叫人悲伤不已,“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春又来看红豆开,竟不见有情人去采,烟花拥着风流,真情不在!”,如今社会上的二奶三奶,再超越古人的“喜新不厌旧”,急剧上升的离婚率,真不知道是谁的错。玖瑰花代替了红豆,夜莺代替是比翼鸟,滥交代替了多情,想起了长门赋、卫子夫,幸运的竟是年华正茂便香销玉散的李夫人,不禁叫人也唏嘘几声。
  
  〖此花名价别,开艳益皇都〗
  
   牡丹花是唐代极为流行的花卉,“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几乎是万人围观的景面了。这一流行倒是颇为长久,而且中间还穿插了武则天一代女皇贬牡丹的传说,以至此后洛阳牡丹花最负盛名。
   也不知道“花开富贵”的牡丹花是否真能给人带来富贵,还是只有富贵的人家才养得起。所谓“金银宫阙神仙队,锦绣园林富贵花”,牡丹花开的时候,权门富贵总会设宴酬宾,那些名士才人们也跟着舞墨弄文的,宋代的这种风气远远超过唐代,“士庶竟为遨游”、“笙歌之声相闻”。
   流行的东西,有时候未必是好,牡丹花一旦到了“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的时候,真不知几人买得起?买了又有何用?清代的十万银大约是现在的一千万左右,唐代的困困倒未曾见有学者推算过,数十千钱的一株牡丹花,想来与今天十数万元一株兰花的价钱也差不了多少。“人心重华不重实,重华直至牡丹芳”,赏心悦耳本来是不错的,更何况这种时尚比之今天一些奇异怪象要好得多。
   除是白居易外,柳恽的一首诗说得不错,“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颗。今朝始得分明见,也共戎葵不校多”,戎葵的花其实也不错,红得很,还不挑环境。
  
   这样说也许困困有点大煞风景,不过自古风雅两字,其实不是下层人物的,老百姓的只能占了俗字。所谓“名士真才情”,古代的商人或许还会被人讥为附风弄雅,换作是今天,这风雅倒真的少了商人是不行的 ,苏州园林式的别墅、宋明时代的家具、古代名窑留下来的瓷器、挂满西洋名画、名家手笔,普通人除了在博物馆之类可以参观外,有几人能摆在家里“陶冶心性”一番?所以也怪不得牡丹花,谁叫它是天下奇的?谁叫田里的“稼穑”只不过比野草少了一点。
   困困初中的一个美术老师,现在是国家书法协会与美术协会的成员,润笔费没有几千元是不行的,有个公司请他题个名,据说前前后后、统统笼笼的花了近四五万元,可见这文人与商人,在今天早没有什么铜臭味与穷酸味的计较了。又扯远了,古人的惜花中似乎牡丹花是少有,花落了有时还落得个“收取作香烧”的乖张命运,大概是遇不上林妹妹这样的人吧。
   宋代的一个官僚举行的牡丹会,歌妓身着白衣,饰以牡丹花,每次出场10人,便又有数十美女为宾客上酒、丝竹管乐。出场10次,饮酒10次,比之今天那些只会烧钱摆阔的实是风雅得多了。
  
   “豪家旧宅无人住,空见朱门锁牡丹”,富贵的终于逝去,显赫的不过是那一时,这牡丹毕竟是花,谢了还可以再开,若不幸开在败落的豪宅时,倒少了一大堆吹笙的、舞袖的、吟唱的、弄墨的,实是损色不少。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唐代孟郊《登科后》
  
   首先必须说明,困困除了初中时在一游乐场亲摸马背、把玩过马尾之后(还是没有骑上),便无有过一见马缘的幸运机会,更谈不上骑马纵马之类极潇洒的事件。上面那句诗之所以在困困的脑海里有极深印象,倒是因为小时候看潮剧,有不少状元游街时出场就唱这一句,那时煞是好听好看。
  
   虽然没有骑过马,但是在电视是看到过不少精彩有骑马镜头,如《成吉思汗》、《三国演义》等历史题材的电视片,尤其是“人中品布、马中赤兔”,不过老实说困困最喜欢的情节是赵子龙单枪匹马救阿斗那段,重重包围中,横冲直杀,虽说是曹老头子下令活捉,但也常让困困一个人神往上半天的。
  
   马是一种力与美的结合体,书生骑马多数骑得像病恹恹的,所谓“宣劝不辞金碗侧,醉归争看玉鞭长”、“白日春衫杨柳鞭,碧蹄骄马杏花鞯”,弄得娇滴滴的像个美女。不过当然也有例外的,像李白“系马垂杨下,衔杯大道间”、“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两种气势绝是不同;再看看放翁的,”射雉西郊常命中“,马上射箭命中率大可用在杀敌上,是以才能言出”北望中原气如山“此等壮语。辛弃疾的“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这是马上杀敌的雄姿皆不是骑马状元、寻芳书生所能比的,不过辛稼轩毕竟非书生。
  
   女子骑马的英姿倒是不太记得,小时候读花木兰的,看那”关山度若飞“,想来也是飒飒有余。至于王昭君之类,大约骑马也只是徐行,除了那些身兼美人与英雄的巾帼外,大多怕是如书生眼里的“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
  
  〖扇子〗
  
  “羽扇纶巾”的是苏轼笔下的周喻,《三国演义》里的鹅毛扇装扮成了戏剧里军师类智囊人物的身份像征。不过这禽毛为扇,却是早在周朝时就有了,《拾遗记》中载有涂修国献天子雌雄丹鹊各10只,孟夏时份,丹鹊脱毛,周昭王把这些鹊毛集在一起做成了两把扇子,一叫“条融”,一叫”灰影“。据一些学者认为大约是到了北宋时才出现纸糊的扇,扇骨为竹制,苏东坡的“高丽白松扇”就是这一种。以湘妃竹为上品,这就是不少诗词小说老出的湘妃扇;而据困困所知,唐代应该就有这类扇的出现,如皇甫冉的”湘竹殊堪制,齐纨且未工“、张祜的《赋得福州白竹扇》等。纸糊的扇,潮州的那种是两面都糊上皮纸,形状像心形,扇骨是纤细的竹条,风力却远胜上面的折叠纸扇(困困的家乡就有)。
   竹扇有一个好处,就是上面能题画题诗的,而且竹骨上能刻画人物山水,很是受文人的喜欢,南朝时候这一现象就有在扇面书画的现象,不过那时扇面还是齐纨,《齐书》上说:“手扇上图山水,咫尺之内,便览万里为遥。”,罗隐就曾在扇上画过牡丹花,”叶随彩笔参差长,花逐轻风次第开“;郑板桥也曾题过:“缩写修篁小扇中,一般落落有清风”。以前的戏剧形像中,大约书生多有手摇题了字或画的扇,当然那些纨绔子弟更是不少。
   民间的蒲葵扇却是最不错,似乎汉朝就有了,只是一直少登大雅之堂。困困这边的大多像黑桃那形状,边上缝了点布,老人们很喜欢在闲聊时一边摇扇一边聊天,便是白居易的”坐把蒲葵扇,闲吟三两声“的生活素材。
  
   团扇是诗词中常出现的名词,也叫“纨扇”或是“齐纨”,齐纨就是周朝时齐国的白绢,与鲁缟齐名。《红楼梦》中就有”水亭处处齐纨动,帘卷朱楼罢晚妆“。团扇因其有团圆的意思,早先也被赋与有爱情观念在内,如”同心如可赠,持表合欢情“等。不过扇子的季节性很强,,”徐徐炎景度,稍稍凉飙扇“,一但秋冬来临,便置之不顾,古代妇女就常用这一现象来隐喻自己的不幸与闺怨。汉代班婕妤的《怨歌行》便是最早的扇怨诗,也是其中的代表作,”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如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断绝“。自古以来,团扇赋怨,实无出其左右,“自怜春色罢,团扇复迎秋”、”恩情已随纨扇歇,攒到愁时节“不过也是其意再现罢了。而团扇之怨,后来不只深闺,就是深宫、离人也是常有用到,如“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玉人团扇恩浅,一意恨西风”,王建的《宫中调笑》也是十分有名,离人的倒是少见,大约用杨柳之类偏多,不过也有不少佳句,如“行将泣团扇,戚戚愁人肠”。
  
   扇子也是仕女手中宠物,琵琶半遮是不如纨扇半遮的,琵琶毕竟笨大,而且纨扇薄而透明,美人眉眼隐隐而现,倍是另有一番情趣,不论是轻愁还是掩羞,古人说得好:“遮闷绿,掩羞红”。若是明月下,假山旁,曲水处,芭蕉或葡萄架下,那情那景又惹得不少书生神魂颠倒,顿的又翻墙进去了。扇子还是美女们扑蝶、追赶萤火虫的妙物,扑蝶之类,所谓“轻纨笑自拈,扑蝶鸳鸯径”,蝴蝶与纨扇齐飞,娇媚共春色同在;不过困困喜欢还是扑流萤之类,估计是小时候困困也曾用笨重的蒲葵扇吓跑它的缘故吧,不过对于“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感觉起来还是胜过日间扑蝶,估计夜色时,萤火虫的光华如梦如幻,教人更觉诗情画境。
  
   扇子不仅是戏剧的道具,也是说书人的,更是歌舞的道具,唐代时已是极为常用,如“妙舞随裙动,行歌入扇清”、“轻轻制舞衣,小小裁歌扇”等。古代文人对于青楼妓女多是有感情的,常常也写到“歌扇风流,遮尽归时翠黛愁”、“近水欲迷歌扇绿,隔花偏衬舞裙红”这类句子,晏几道的《鹧鸪天》中有“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这种场面是宋代文人的通常生活,这首词是晏几道名作,与该舞女的感情之作,写得艳而不浓,脱俗清新,困困很是喜欢。
  
   不过扇子主要还是退暑的工具,李白的“平头奴子摇大扇,五月不热疑清秋”那大扇不知是如何,不过奴子怕是还热得很,主人才是”不热疑清秋“。晋代有个叫汲桑的恶霸,在夏天偏要穿上皮衣,叫十几个奴仆摇扇取乐,稍感不凉,便把摇扇的人杀掉,极是凶残。如今富贵人家多半有空调,”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的景况却依然未变,只是换了个形式罢了。
  
   说到文人与妓女,清的《桃花扇》里的李香君与侯方域的爱情历来为人盛道,桃花扇的凄美与艳丽同时像征了爱情的坚贞与悲剧的故事本身。不过题扇诗,困困最喜欢唐伯虎的《题秋风纨扇图》,”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情?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真是一扇真堪尽炎凉。
  
  〖风筝〗
  
   写这个话题倒是在秋天的书页〖书页诗社〗版里见钟瑜君的《七绝 风筝》后才想起的。不过提起这风筝,困困小时没有一次放得成功的,仅有一次,却是我三哥放后才让我拿的,也不过仅刻功夫又飞不起来,沮丧得很,长大后就只看不放。
  
   在古代时鲁班就曾“削竹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这便是今天风筝的前身木鸢,古代也叫鹞。后来材料一再更变,由木而竹,由竹而纸、由纸而绢,也相应改为纸鸢、纸鹞、风鹞等名称。早先的时候,风筝是军队的用品,以弥补马舟的不足,梁武帝被叛将侯景围在南京时,就是用风筝求援。大约是唐朝,风筝才走入民间,成为娱乐玩具。五代李邺就在风筝上装有响笛,风一吹时发出类似古筝的声音,据说这便是风筝的名字由来。
  
   后来风筝上这响笛倒是少见,现代的好像也是少有的。到明清之时,才出现了专门制作风筝的行业,彩绘、扎工都远胜以前,在不同形状的风筝上画人物、山水等,或是制作成十几节的蜈蚣、龙形的风筝。并弄出了许许多多的配件,如响鞭、顶线等,如附在飞禽游鱼口前的饭等,品种十分之多。曹雪芹就曾写了一本书,叫《南鹞北鸢考工志》,专门写风筝的扎、糊、绘、放四艺,并有图式、配有诗歌,可惜困困没有见过:)不过从《红楼梦》的描写来看,曹雪芹对于风筝的考证是很有心得的。
  
   宋代之时风筝的竞技就开始流行了,不论老幼的,如“有鸟有鸟群纸鸢,因风假势童子牵”,不过那时的制作相对较差,一般只是“折竹装泥燕,添丝放纸鸢”。《北京竹枝词》有一首是这样的,“风筝放出万人看,千丈麻绳系竹杆。天下太平新样巧,一行风上碧云端”。不过陆游眼里倒是反而为之触动,不像一般人看风筝便说闲情,写下了“风际纸鸢那解久,祭余刍狗会堪哀”这等句子来。
  
   说到红楼梦的风筝,贾宝玉的是美人风筝,做工十分讲究。恩竹樵有一首《美人风筝》诗,“袅袅东风一线拖,也同织女傍银诃。从来惯作惊鸿舞,才到云霄态便多”,据说这美人风筝放上后是不能收回的,要剪断绳线让它随风飞走。
  
  〖烛〗
  
   古人说“人生三烛”,生、婚、死都要上大烛的,这烛是红喜白悲。也不知道是何故,古人的诗词里的烛多是伤感的,不论红还是白,长还是短,当然喜庆等其他的也有,不过流传广为人所熟知的却还是这愁恨句子,就如世界摄影比赛一样,反映悲苦的照片常常夺得第一名。也许刻骨铭心的并不是快乐,尤其是逝去的快乐,所带来的痛苦更是难以言喻吧。
  
   “闲窗烛暗,孤帏夜永,欹枕难成寐”,无论是离别的夜里,还是独守空房的夜里,对着默默自燃的蜡烛,常常是“愁颜恰似烧残烛,珠泪阑干”。烛泪还是人泪,有时是分不清的,是以晏几道说“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愁苦之下,更是“惟有床前残泪烛,啼红相伴”这般悲伤。
  
   古人常说“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这秉烛夜游是远胜于挑灯夜读。所谓“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面对残红,手执红烛,又是客散酒醒夜深,这番闲情最是难得,语而未尽,其韵味值得再三品味。“雪夜闲游多秉烛,花时暂出亦提壶”又是另一番雅趣,可惜现在都市的夜生活也远古代,现代人怕是少有领略的机会了。
  
   自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后,西窗夜烛成了常用的兄弟朋友相聚的代名词,后人也每有典用之佳作,如“最忆西窗同翦烛,却话家山夜雨”、“检书翦烛话巴山,秋池回首人千里",皆所谓不必出新也有佳作,比之现在开口便要求用古人字句必须求新出新的好得多了。当年萧文琰等人刻烛成诗,只是才思敏捷之喻,比之王植之七步成诗,不足以喻之。
  
   烛之光明虽不可比明月,但却也扫除黑暗,聂夷中就借了它来表达对当时统治者的期望,”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可惜歌舞升平之下,君王若是顿见破屋,未免要憎恨他大败龙兴。说到君王,李世民有《烛诗》二首,第一首尤为不错,如“镇下千行泪,非是为思人”,毕竟不同女儿情长之思。
  
   不过在禅诗中,烛之光明倒也常用,如“烛以智慧日,洒之甘露津”、“慈光一照烛,奥法相絪缊”;也有以烛喻世事之无常者,如“一生是风前之烛,万事皆春夜之梦”,风中残烛,其意不言而知。道教方面倒是略为不同,全真七子马钰之诗尤多用到,如“悔前非,明性烛”、“性如灯烛命如油”、“相滋引,明焰出山头。照破一齐休”、“运天风、摇曳灵光,转增明性烛”,有类于佛教之明心见性,皆全真教以道佛释三教合一之旨缘故吧。
  
   不过说回婚烛吧,古来写这方面的,困困只喜欢这两首,一是“绣帐罗帷隐灯烛。一夜千年犹不足。唯憎无赖汝南鸡。天河未落犹争啼”,这首真所谓恨不得夜夜春宵,如今人的笑话北极无分日夜一般,于小处见佳;二是“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虽然是第二天了,看那低声问深浅,娇羞之景顿现眼前。只是这”一日一个浅酌低唱,一夜一个花烛洞房,能有得多少时光?”人生的消磨如烛一般,不过几许之长。

阿错 发表于 2006-6-20 16:21:06

奖励就免了,口头表扬下,这样的文章值得提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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