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名家对联的“破格”之作
作者:李文郑。(中国楹联学会常务理事、评审委员会副主任,河南省楹联学会常务副会长,郑州大学兼职教授。)=====================================
从文学分类的角度说,如诗、词、曲、赋一样,对联属于韵文。韵文就是讲究韵律的文学体裁,这里的“讲究韵律”,应该是不仅仅限于结尾押韵。清代阮元的《文韵说》就有这样的话:“韵者固指押韵脚,亦兼指章句中之声韵。”
传统的文学分类就是韵文、散文两大类。就这一点来说,东方、西方是一致的。西方传统上把文学作品分为Verse(诗,韵文)和Prose(散文)两大类,即所谓的“二分法”。刘勰的《文心雕龙·总术》说:“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蔡元培先生于1920年10月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国文部的演说词《论国文之趋势及国文与外国语及科学的关系》中,将文学分为诗歌、小说、戏剧三种。直到现代,中国文学的分类才定型为诗歌、散文、小说、戏剧四大类。
我在《对联格律古今谈》一文中曾经说过:“早期的对联没有所谓‘格律’。就是在清代,即人们一致认为的对联的鼎盛时期,也没有人比较完整地论述过对联格律。”正如王力先生所说:“关于诗,着重在谈律诗,因为从律诗兴起以后,诗才有了严密的格律。”(《诗词格律·引言》中华书局1977年12月第2版,第1页)和诗、词、曲类似,“对联有发生、发展的过程,其艺术也是由不成熟逐渐走向成熟。”(余德泉《对联格律·对联谱》,岳麓书社1997年11月版,第1页)就是说,有了对联以后才逐步有了对联的格律。
现在所能见到的最早的论述对联格律的文字,大约是清初汪陞在作于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的《选评精巧对类·自序》及他侄子汪机为本书所写的《跋》,他们都提到了对联之“法”,一是词类,二是平仄(即声律)。
20世纪30年代出版的蔡东藩的《中国传统联对作法》,首次提出了比较完整的对联格律理论。他所归纳的对联格律就两条:一是对仗,二是声律(平仄)。与清初汪陞所说对联之“法”非常接近。
余德泉先生在《对联格律·对联谱》中说:“对仗工整和平仄协调,是对联规则的两大要素。两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构成了而今我们所说的对联格律,或简称‘联律’。”
——以上两个方面,应该是对联格律的核心。
现在比较一致的看法是:清代是古代对联的鼎盛时期,清代对联名家的对联作品应该就是格律比较成熟的作品。那么,他们的对联作品,是否就严格地、一丝不苟地遵循对联格律呢?
最近读了几部清代对联名家,包括李渔、梁章钜、林则徐、曾国藩、左宗棠、俞樾等人的对联集子(见余德泉主编《清十大名家对联集》,岳麓书社2008年4月版;刘太品主编《名家联集丛编》第一辑,诗联文化出版社2008年4月版),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他们都有“破格”的对联作品。其中,以林则徐的对联最为中规中矩,“破格”作品大约只占其作品总数的8%,梁章钜的“破格”作品大约有9%,李渔的大约有18%,俞樾的大约有23%,左宗棠的“破格”对联竟达26%左右,而曾国藩的“破格”对联最多,达32%左右。(纯粹是集句、集字的对联,没有在统计之列。)
名家对联的破格之作,几乎涉及到了今天大家公认的对联格律的所有方面,如对仗、平仄,包括被认为是对联之大忌的不规则重字、三仄尾、三平尾,以及曾引起广泛争论的“以二对一”等等,其中又以平仄的“破格”为多。有的对联作品,甚至包含了几处“破格”。
这里,拟从对仗、平仄及综合几个方面分别举例如下:
一、对仗方面 如今人们谈对仗,往往包含词性相同、结构相当等方面的内容。那么,清代名家的对联作品是否都如此严格地“相同”、“相当”了呢?事实上并非如此。
如李渔题浙江绍兴禹陵联:
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旧传飞鸟耘田,庶物效灵,宜受鬼神报答;
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兹向名山立庙,百王来祀,愈增宫室嵯峨。
上联两个词“鬼神”,分别对下联的“沟洫”和“宫室”;而下联的两个词“宫室”,却分别对上联的“饮食”和“鬼神”。这或许是“饮食”和“沟洫”的蹉对?上、下联第一个分句,出自《论语·泰伯》,应该属于部分集句,或许可以如此从宽?另外,“效灵”与“来祀”的对仗,也有问题。
题维扬会馆联:
一般作客,谁无故土之思?常来此地会会同乡,也当买舟归瀫水;
千里经商,总为谋生之计。他日还家人人满载,不虚跨鹤上扬州。
上、下联的第三个分句,应该属于率意而为。我们看其中的词性,根本不讲究对仗。
再如曾国藩赠彭筱舫联:
两地同心,期为诤友;
八年重见,已有传书。
“同心”与“重见”之对,应该不属于工对,恐怕连宽对也勉强。
挽李续宜联:
我悲难弟,公哭难兄,旧事说三河,真成万古伤心地;
身病在家,心忧在国,弥留当十月,正是两淮平寇时。
前两个分句的当句自对,十分漂亮。但“旧事”与“弥留”的对仗,显然不工——前者是名词,而后者却是动词。他既然这么写,就应当看作他自己认为是没有问题的。
挽谢邦翰联:
春草系诗怀,有人恸哭谢康乐;
秋风埋战骨,无计招魂马伏波。
其中“恸哭”与“招魂”之对,也应该是不工的。一为壮语加动词,一为动宾结构。
左宗棠联:
抱山万竹犹言少;
清坐一觞况遇群。
如果详加追究,此联开头的对仗应该是有问题的。“抱山”是动宾结构,而“清坐”是壮语加动词。
再如俞樾挽孙镜江吏部联:
登进士第,官吏部郎,花县归来,竟以山长老;
摹散盘文,订齐罍误,草堂投剌,早作古人看。
“投刺”与“归来”的对仗,明显有些问题。一为动补结构,“来”是动词;一为动宾结构,“刺”是名词。
挽郑听篁同年联:
自丁酉至甲辰,两回同到月宫,溯文字因缘,又向先君亲受业;
由刑曹而台谏,卅载服官日下,论平生谨慎,固宜后辈克承家。
其中第二个分句中的“同到”与“服官”之对,也太宽了些。前者是壮语加动词,而后者却是动宾结构。
挽陈舫仙方伯联:
湘军宿将,如公者几人?诏书下问,战绩上陈,足见英名动天听;
辽海筹防,积劳至三载。方岳甫迁,大星遽陨,长留威望镇遐荒。
此联前两句对仗甚为宽松,而中间的自对却颇工整,应该认为俞樾已是到了不为对仗所拘的地步了。
挽于(香草)母姚嬬人联:
物力惜艰难,怕鹦粒抛残,遗糁不教留在地;
家规垂谨慎,对鹊炉默诉,焚香每事告之天。
上、下联末句后五字,大部分不甚对仗,但经“天”与“地”一对,就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这或许也能为我们提供一点借鉴。
关于对仗中的不规则重字问题,近代雷瑨的《楹联新话》卷十二有这样一则联话:洪北江挽武亿联云:“降年有永有不永;廉吏可为不可为。”集经史成句,此为最佳。惜复一“不”字,为美玉微瑕耳。(龚联寿主编《联话丛编》,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8月第1版,第6册第3942—3943页)这里,提到了对联中的“复字”问题。但是,同样是复字,上联两个“有”字,下联两个“可”字,雷瑨却没有说。是否可以这样看:有规律的复字是允许的,且被认为是含有一定的技巧;而无规律的复字却是不行的,即使是集句。
本书卷四还有一段话:金陵刘坤一祠绍昌联,“联语与忠诚分际颇合,惟多复字重字(李文郑按:指不规则重字),亦是小疵”。(同上,第3750页)范笵《古今滑稽联话》也有类似的论述:“对联正格,不能有重复字,然亦有故意重复以见长者。”(同上,第4303页)
文通书局1923年出版的贵州向义《六碑龛贵山联语·论联杂缀》也说:“联忌重字,本属常格。”(同上第7册,第4704页)
近代诗人刘大白在《白屋联话》中也提出了重字的问题:“还有一个禁例,是在相对的两停或两组间,不准有一个重出的字。”但是“交互地重出,也是许可的”。(同上第7册,第4864页)——也就是关于有规则地重字或不规则地重字问题。
如李渔寿汪观涛封君联:
老苏大苏小苏,羡一户文章,俨是苏家父子;
下寿中寿上寿,历几番阶级,方成陆地神仙。
与上联的四个“苏”字相对应的,是三个“寿”字和一个“陆”字,属于典型的不规则重字。重就重了,李渔并没有设法改动。在他看来,有个把字重复,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赠司马于胜斯公祖联:
胸罗万有,尽夸特出之才,内翰出为外丞,人谓此一升也,实为淹抑;
官至十年,再无不迁之理,大伸由于小屈,吾知此一擢也,定不寻常。
上联的两个“出”字,上、下联之间的两个“此”字和“一”字,明显是不规则重字。显然,李渔并不认为这有何不妥。
文宗掌案吏联:
羡君现在好行藏,人世上朱衣使者;
知尔前生真面目,玉皇前香案侍臣。
下联两个分句中的两个“前”字,当然也是不规则重字。虽然一为名词,一为方位词。
赠韦仁辉将军联:
时事急须平,莫待十年磨剑试;
家乡方用武,何须万里觅侯封。
上、下联不规则重复了“须”字。
再如梁章钜题福州黄巷百一峰阁联:
平地起楼台,恰双塔雄标,三山秀拱;
披襟坐霄汉,看中天霞起,大海澜回。
上、下联不规则重复了“起”字。以梁章钜之才,如果要改,应该也不成什么问题,如“霞蔚”、“霞灿”等,但他并没有改,可能是他认为就“起”字最恰当,而没有必要改成其他的字。
林则徐挽张师诚联:
感恩知己两兼之,拟今春重谒门庭,谁知一纸音书,竟成绝笔;
尽忠补过今已矣,忆平昔双修儒佛,但计卅年宦绩,也合生天。
上、下联不规则重复了“今”字。林则徐写对联是十分认真的,轻易不马虎。这里的重字,或者是他不愿意改,或者是悲痛之中,无意之失。
曾国藩寿朱蓂六十初度联:
铁杖寄怀三千余里;
金兰结契三十五年。
重复了“三”字,而且是在一副短联中的相同位置,看来曾某的确是够大胆的。
俞樾挽谭丽生编修联:
如何探花使,竟作报罗人?最怜客死浙西,难携九岁孤儿,托付同年良友;
回忆小舟中,曾修同馆礼,犹冀重逢吴下,谁料武林一面,勾销文字因缘。
此联大量使用六言句子,读着感觉不是十分流畅,但其局部对仗还是比较讲究的(如“浙西”与“吴下”之对)。上、下联重一“同”字,或是作者一时疏忽所致?
挽吴(元炳)母张太夫人联:
忆往岁鸾歌凤舞,献寿寝门,逾八秩甫二龄,曾元五代,同祝期颐。何今年佳节端阳,顿撤蒲觞陈素俎?
看令子武达文通,起家翰苑,由屏藩到开府,节钺三吴,亲承色笑。痛此日普天缟素,又扶桐杖哭慈闱。
此联出现两个“素”字,虽然字义有别,毕竟属于不规则重字。
贺姚少读太守寿联:
二千石坐领古三江,问生辰在十月之初,岭上春为公独占;
七十翁行开第八秩,稽仕版则六旬有五,壶中日与我同庚。
大约是不经意间重一“十”字,或者是他本人认为这样没有问题。
挽陈(文騄)母徐太淑人联:
事继母继姑,曲得欢心,自从夫子云亡,辛苦支持,历三十三年,五夜青灯常饮泣;
教孤子孤女,蔚成鼎族,甫幸曾孙在抱,团栾欢宴,过九月九日,七旬黄发遽归真。
联中几处重言的处理和“青灯”、“黄发”之对,都很漂亮。或许是无意中重一“子”字,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
题彭刚直公祠联: 伟哉!斯真河岳英灵乎?以诸生请缨投笔,佐曾文正创建师船,青旙一片,直下长江,向贼巢夺转小姑山去。东防歙婺,西障湓浔,日日争命于锋镝丛中。百战功高,仍是秀才本色,外授疆臣辞,内授廷臣又辞,强林泉猿鹤,作霄汉夔龙。尚书剑履,回翔上接星辰;少保旌旗,飞舞远临海澨。虎门开绝壁,岩崖突兀,力扼重洋。千载后过大角炮台,寻求故迹,见者犹肃然动容,谓规模宏壮、布置谨严,中国诚知有人在;
悲夫!今已旂常俎豆矣。忆畴昔倾盖班荆,借阮太傅留遗讲舍,明镜三潭,劝营别墅,从珂里移将退省庵来。南访云栖,北游花坞,岁岁追陪到烟霞深处。两翁契合,遂联儿辈因缘。吾家童孙幼,君家女孙亦幼,对秾华桃李,感暮景桑榆。粤峤初还,举足已怜蹩躄;吴阊七至,发言亦觉含糊。鸳水遇归桡,俄顷流连,便成永诀。数月前于右台仙馆,传报噩音,闻之为潸焉出涕,念酒坐尚温、琴歌顿杳,老夫何忍拜公祠。
时习之先生说:此联长达314字,是当时最长的对联,布局得当,脉络清晰,文字典雅,对仗也十分工整。联中如“尚书剑履,回翔上接星辰;少保旌旗,飞舞远临海澨”与“粤峤初还,举足已怜蹩躄;吴阊七至,发言亦觉含糊”这样的自对句式,在当时还相当罕见。虽然这种句式在钟云舫的几副长联中屡有使用,但是比之俞樾则晚了几年到十几年。说俞樾开了这种自对句式的先河,应该是当之无愧的。
但是,其中有几个不规则重字“尚”、“中”、“台”、“于”、“亦”、“已”、“夫”,虽多属虚词,但毕竟与格律相悖。所以,直到现在,我本人不敢写长联;并且也常常告诫初学对联的朋友,写长联时要慎重。
挽彭母常恭人联:
阿翁椿荫初颓,正期独力持家,手理田园,兼以一经传膝下;
有女蓬门远嫁,犹幸先期归省,躬亲汤药,尚能两月侍床前。
上、下联不规则重一“期”字。
挽余(本愚)母程太夫人联:
耄耋出九旬,止欠一龄,正拟寿筵开谷日;
曾元罗五世,仅虚一代,已堪人瑞告枫宸。
此联同位重“一”字,终感觉欠妥。
自挽联:
生无补乎时,死无损乎数,辛辛苦苦,著成五百卷书,流播四方,是亦足矣;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浩浩落落,历数八十年事,放怀一笑,吾其归乎。
此联上、下联中“乎”字和“数”字出现了不规则重字,虽然其中“数”字两处的词义、词性不同,但终属瑕疵。名家在名作中偶一为之还无伤大雅,初学者则不宜仿效。
挽叶春伯观察联:
桂林遗爱,蕺山寓贤,看齿杖优游,七秩已开第八秩;
辋水秋寒,石林冬陨,叹牙琴零落,半年顿失两同年。
此联重一“林”字,或当是无心之失?
林室侯夫人挽联:
四十一年嫁,四十九年终,虽然大衍虚奇,已算唱随同艾发;
旬有一日生,旬有二日卒,等是仲冬中浣,请将消息问梅花。
自注:“重两‘一’字,然纪实之语,不能改也。”从他的注中,可以看出俞樾对重字的态度:能避则避,不得已时重也无妨。
汪(鸣銮)室吴夫人五十寿联:
大衍祝齐眉,距观世音诞降恰三旬,佛国分来无量寿;
小君尊敌体,记曾王父览揆同一日,大家都庆太阳生。
不规则重复了“大”字。
俞樾挽陈辰田明经联:
六十年重谐花烛,再掇芹香,喜今五福俱全,如此完人能有几;
八旬翁已越三龄,未登九秩,叹我一年差长,可知来日亦无多。
上、下联有不规则重字“年”。
贺刘仲良制军八十寿联:
浴佛前四日,先瞻南极寿星,共拜东坡北斗;
去浙后廿年,尚有西湖旧雨,寄怀谢傅东山。
此联切事,切地、切生日,多处对仗都极漂亮。但不规则重一“东”字。
挽谭文勤公联:
同治初密陈一疏,宗社攸关,及开府秦中,活万户灾黎,不待泛舟有仁粟;
临安郡小别十年,封疆坐领,忆清尊湖上,祝六旬初度,正当杰阁建文澜。
不规则重一“初”字。
挽易笏山方伯联:
早岁暮一军以出,使关湘澧安危,象鼻岭前,箕踞平原酣战后;
晚年后五老而游,竟在匡庐归去,琴心楼上,衣冠危坐考终时。
上、下联不规则重复了个“危”字。
嵊县金氏养老堂联:
庞眉皓首,聚至一百人,饘于是,鬻于是,矍铄同堂,良亦煕朝小祥瑞;
仁粟义浆,积成三万贯,父作之,子述之,拮据两世,允称菩萨大慈悲。
“饘于是,鬻于是”与“父作之,子述之”的对仗似乎有点问题,即使含虚词,也有不规则重字之嫌。 关于以一对二、以二对一的问题(其实就是以偏正结构对并列结构的问题),有一段时间争论得相当激烈。但我们看名家的对联,竟然不乏这类作品。
如李渔题江南贡院联:
长才久数大江南,岂止王唐瞿薛;
良马定空幽冀北,非关牝牡骊黄。
上联“大江”是一个地方,而下联“幽冀”则指古代的幽州、冀州,是典型的以一对二。
曾国藩题湘乡昭忠祠联:
纶綍褒崇迈古今,生而旂常,殁而俎豆;
忠臣浩气塞天地,下为河岳,上为日星。
上联“纶綍”,出自《礼记·缁衣》:“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綍。”后称皇帝的诏令为“纶綍”。这显然是两个词。而下联的“忠臣”,则是一个词。
是否可以这么认为:以一对一、以二对二,当然更工整。但如果不得已时,以一对二,或以二对一,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不能认为就不工整了。
二、平仄即声律方面
一般情况下,对联声律的要求是:一句之中,节奏点上的字平仄应交替;上、下联之间相对应的节奏点上的字平仄要相反;上联结尾为仄声字,下联结尾为平声字。但清代名家对联中,却有为数不少的作品并没有严格遵循这个规定。我发现,他们对联的所谓“破格”, 主要表现在这个方面。
如李渔寿方太夫人七秩联:
出宰相之门,入宫詹之室,居学士侍御孝廉胄直之堂,足不履民家户阈者,七十年于兹矣;
继麻姑之迹,追王母之踪,证如来观音文殊普贤之果,口遍食人间烟火者,八千岁犹然乎?
不难发现,此联的上、下联节奏点上的字多有不谐的情况。如上联的“士”、“御”没有交替;下联的“来”、“音”、“殊”、“贤”连续四个平声字,也不讲交替;上联“家”与下联“间”同为平声字。看来,李渔对于句子(尤其是长句子、古文句式)中间的字的平仄是不大拘泥的。
赠河防司马纪子湘联:
以治水之道治民,多事中偏能行所无事;
用持身之法持世,不为处正可决其有为。
位于关键位置的“道”和“法”,同为仄声字。
寿张秀升郡司马联:
年少登科有几人,羡二十载云路翱翔,还是朱颜绿鬓;
得以征歌乘此日,便八千岁绛霄驰骋,何来翠盖华轩。
如果说第一个分句属“粘对”,第二个分句部分属“粘对”(不知道能否这么说)的话,那么,第二个分句末尾的“翔”和“骋”,则是明显的同为平声字。看来,他连句子末尾的平仄也不计较。但这样的例子极为少见。
赠冯易斋相国联:
昔日植三槐,翠幕已经高三尺;
此时栽万柳,绿荫又可庇千家。
上联第二个分句的“三”字处,应为仄声字,却是平声字。这种情况,如果在“高”字处救一下(即用仄声字),当然就没有问题了,但他却没有救。
赠颜澹园太史修来仪部二昆仲联:
大陆小陆结驷而行,并为天下无双士;
元方季方易一不可,始信人间有二难。
上联两个“陆”字和“驷”字,连续三个节奏点都是仄声字;下联两个“方”字,连续两个节奏点都是平声字;“驷”和“一”同为仄声字。看来,李渔认为,内容应该是第一位的,况且有重言之巧。
赠李望石都宪联:
境自忙而身自闲,宾客常来挥麈尾;
位愈高而心愈下,刍荛也得恣谈锋。
位于关键位置的“忙”和“高”,明显同为平声字。
赠王北山掌科联:
君有十分善,臣有十分忠,羡名儒得居谏职;
读得一句书,说得一句话,宜圣主亲试言官。
此联显然以重言取胜,所以就不顾句中的平仄交替和上、下联之间的平仄相反了。如两处“有”和“得”之对,下联两处“得”和“句”。
赠刘双山给谏联:
桥立德而梓立功,各有传言,二代合成三不朽;
子继父而孙继祖,并非常业,一堂现列几巍科。
其中的“德”和“父”,处于关键位置,却都是仄声字。
赠李大将军联:
出建大纛高牙,叱咤处威行万里;
入拥轻裘缓带,笑谈中泽遍三军。
其中上联的“建”和“纛”,位于关键位置,却都是仄声字,没有交替。
赠献明侄联:
行百善以致千祥,烈烈轰轰,堪称吾族奇男子;
罗七孙而环二子,磊磊落落,尽是人间伟丈夫。
下联的“磊磊”,尤其是第二个字,应该为平声字,却用了仄声字,与后面的“落”字没有交替。看来,如果用了成语、成句,细节处的平仄是可以放宽的。
赠金长真太守联:
汝水清而邗水澈,均足征宦境宏猷,迎刃而解者,莫辩谁冲谁僻;
季方去而元方来,总不越君家旧治,易子而教者,近出难弟难兄。
此联以重言技巧见长,但上、下联最后两个分句平仄多处不谐。
赠熊二尹联:
执衡品之说论官,真是棘林栖凤;
屈治国之才佐邑,岂止牛刀割鸡。
位于关键位置的“品”和“国”,同为仄声字。
赠兰溪令君杨玉衡父母联:
继杨震而凛四知,瀫水官清同瀫水;
后潘岳而栽千树,兰溪花满称兰溪。
和上一副情况一样,位于关键位置的“震”和“岳”,同为仄声字。
赠吴兴郡司农余霁岩公祖联:
监州往往出名儒,阅我祖诗文,窃讶苏子瞻曾子固之生今日;
别驾频频为宰辅,睹神君政事,何异赵公抃富公弼之在当年。
位于关键位置的“讶”和“异”、“固”和“弼”,以及“异”、“抃”、“弼”三字,都是仄声字。与前面寿方太夫人七秩联情况很相似。
赠叶斗文广文联:
年十五而为人师,当时仅见文中子;
岁三九而选博士,今朝复睹汉终军。
如果说后一个分句属粘对的话,那么第一个分句的“五”和“九”则是明显的不谐。
再如梁章钜挽长龄联:
出将入相垂五十年,功比汾阳,寿同潞国;
扫穴犁庭越三万里,昔追定远,今媲章佳。
上联的“将”字,既与句中的“相”不交替,又于下联的“穴”同为仄声字。是否和李渔一样,梁氏认为,以成语入联,是可以不用计较平仄的?
赠黄奭联:
虚己受人,彼其之子,殊异乎族;
实事求是,夫惟大雅,卓尔不群。
这是一副集句联,分别出自《韩诗外传》、《诗经·魏风·汾沮洳》、《汉书·河间献王传》。如果按一般情况看,其中的“实事求是”明显有平仄问题,但梁氏并没有改动成句。这也为我们今天以新词语入联提供了借鉴。
题福州黄巷藤花吟馆:
有客醉,无客睡,福简简吁可愧;
长歌粗,短歌疏,诗平平聊自娱。
题浦城北东园草堂:
客来醉,客去睡,老无所事呼可愧;
论学粗,论政疏,诗不成家聊自娱。
这是很少见的两副“韵联”,上联句脚全仄,下联句脚则全平,都没有交替。大约是以巧取胜,起码在梁氏看来,这样写是没有问题的。
林则徐题苏州光福寺观音大士庙:
大慈悲能布福田,曰雨而雨,曰旸而旸,祝率土丰穰,长使众生蒙乐利;
诸善信愿登觉岸,说法非法,说相非相,学普门功德,只凭片念起修行。
十分明显,上联的“曰雨而雨,曰旸而旸”,下联的“说法非法,说相非相”,没有讲究平仄相谐。尤其是下联,连续四个节奏点、甚至连续四个分句句尾,都是仄声字。是否因为用了重言技巧的关系?
自题厅堂联: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梁章钜评此联时说:“名臣风矩,惟其有之。”(《楹联续话》卷二)“壁立千仞”,出自晋张载的《剑阁铭》。如梁章钜的“实事求是”一样,引用成句时,林则徐也没有改动,而不顾及平仄问题。
云南澄江凤山联:
泉从石飞,听有奇响;
云与松合,荡为虚光。
这副短联,也多处于平仄“破格”,只在各分句句末相谐,即……飞(平),……响(仄);……合(仄),……光(平)。
赠月舫(龚裕)联: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大勇若怯,大智若愚。
这是一副集句联,上联出自《老子》,下联出自宋北宋苏轼《贺欧阳少师致仕启》。甚至连句末的平仄也不考虑相谐(上联的“益”字)。
赠施鸿保联:
是故君子,诚之为贵;
夫惟大雅,卓尔不群。
上联出自《礼记·中庸》,下联出自《汉书·河间献王传赞》。 此联和上面一联情况十分相近。
赠任庵四兄联:
信知君家有摩诘;
自觉前身隐华山。
上联为北宋黄庭坚《答王道济寺丞观许道宁山水图》诗句,下联为南宋陆游《东篱二首之二》诗句。不难看出,以上三联多处平仄不谐,再一次印证了“集句从宽”的原则。
赠华亭五弟联:
绩炳金符,勋名铁券;
书探石室,像绘云台。
赠朗山二兄联:
金玉渊海,黼黻河汉;
跌宕文史,陶冶性灵。
赠杨以增联:
学有经法,通知时务;
行无瑕尤,直到古人。
以上三联,不是集句,但仍然有平仄不谐的情况,尤其是第二联和第三联的前一个分句。看来,他认为是可以这么写的。
曾国藩题李伯相(李鸿章)家庙联:
庭训差同太邱长,子孝孙贤,已迈元方季方而上;
碑文虽逊鲁国公,功高德厚,实在颜庙郭庙之间。
“迈”与“在”处于关键位置,却同为仄声字。又,上联两个“方”字,下联两个“庙”字,看来是因巧用重言而可以不考虑平仄交替。
挽胡林翼联:
逋寇在吴中,是先帝与荩臣临终恨事;
荐贤满天下,愿后人补我公未竟勋名。
不难看出,上联“臣”和“终”两个平声字没有交替,下联“人”和“公”也是两个平声字没有交替;上、下联在同一节奏点的“臣”和“公”同是平声字。看来,用古文句式是可以不必细究句中平仄的。
挽孙铭恩联:
以文来,以节归,毅魄常留两江上下;
因孝黜,因忠死,苦心可质百世鬼神。
与前面一联极为相似,上联“留”和“江”都是平声字,没有交替;下联“质”和“世”则是两个仄声字没有交替。
挽戴熙联:
举世称画师,无人识为血性男子;
上界足官府,知君仍作供奉神仙。
此联在节奏点上的平仄,多处不谐。如“世”和“界”、“人”和“君”、“性”和“奉”;末句“作”和“奉”也没有交替。这两副作品中的八言句子,大概他本人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
挽潘鸿焘联:
还家便永诀,痛高堂七十岁倚门倚闾,知九泉定呼憾事;
治水甫成功,念下河亿万姓己饥己溺,拼一死永奠生灵。
上、下联的第二个分句,长达十个字的句子,只管一口气写下来,似乎根本就不讲究平仄。看来,以古文句式入联,对仗可以从宽,声律也可以从宽。
挽梅钟澍联:
万缘今已矣,新诗数卷、浊酒一壶,畴昔绝妙景光,只赢得青枫落月;
孤愤竟何如,百世贻谋、千秋盛业,平生未了心事,都付于流水东风。
即使最后一个分句属于“3—4”句式,平仄可以不拘一格(见另文《名家对联“3—4节奏句式”的平仄安排》),但上联“昔”和“妙”、下联“了”和“事”,都没有交替;且上、下联之间的“妙”和“了”也同为仄声字。
挽向师棣联:
与舒严并称溆浦三贤,同蹶妙年千里足;
念吴楚尚有高堂二老,可怜孝子九原心。
上、下联第一个分句,用的是古文笔法,所以,上联的“严”和“称”、下联的“楚”和“有”,都不讲究平仄交替。
题湖南省衡阳莲湖书院联:
莲香入座清,笔底当描成这般花样;
湖水连天净,眼前可悟到斯文源头。
此联也应该是古文笔法,第二个分句中的“成”和“般”、第一个分句中的“文”和“头”,都是平声字,没有交替;连上、下联之间的“般”和“文”也同为平声字。
挽欧阳牧云联:
晚景颇康娱,数月间正喜长男入朝、中男入泮;
高堂犹健在,三年内那堪穆伯先逝、文伯继亡。
很明显,上联的“男”和“朝”都是平声字、下联的“伯”和“逝”则都是仄声字,没有交替。
挽凌玉垣母联:
折葼教苏氏兄弟,要知取次成名,曾断慈母机中杼;
负米走大江南北,岂意归来失恃,空悲游子身上衣。
不仅仅第三个分句中“断”和“母”、“子”和“上”没有平仄交替,尤其第一个分句的句末竟也同为仄声字。看来,曾氏宁愿“破格”,也不愿硬改“兄弟”为“弟兄”,也没有硬改“南北”为“北南”,因为毕竟句子首先要顺畅。
再来看曾氏的几副格言联:
时贤一石两水;
古法二祖六宗。
据他自己在《日记》中的记述,这副对联写的是“作字之法”。一石两水、二祖六宗,分别指刘墉(石庵)、李宗瀚(春湖)、程恩泽(春海)、王羲之、王献之、欧阳询、褚遂良、李邕、柳公权、黄庭坚(李文郑按:原文少一人)。曾国藩是晚清书法大家,这应该是他的经验之谈。但上联的“石”和“水”、下联的“法”和“祖”,都没有做到平仄交替。
战战兢兢,即生时不忘地狱;
坦坦荡荡,虽逆境亦畅天怀。
下联“坦”字,应为平声,却用了仄声。看来,曾氏很乐意用这词,也就拿来用了,至于平仄,大可不必细究。和李渔的“磊磊落落”情况一样。
不为圣贤,便为禽兽;
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梁启超在《论私德》中说:“其言曰:‘扎硬寨,打死仗。’曰:‘多条理,少大言。’曰:‘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彼其事业之成,有所以自养者在也。”此联只讲究各分句句末的平仄,而句中的平仄则不去顾及。
取人为善,与人为善;
乐以终身,忧以终身。
上联语出《孟子·公孙丑上》,意思是吸取别人的优点来自己行善,这就是偕同别人一道行善。下联语出作者的《圣哲画像记》,意为“终身有乐处”之意。关于“乐”字,作者曾总结出“三乐”的经验:“读书声出金石,飘飘意远,一乐也;宏奖人才,诱人日进,二乐也;勤劳而后憩息,三乐也。”上联两个分句句末都是仄声字,而下联两个分句句末则都是平声字,没有讲究交替。
一心履薄临深,畏天之鉴畏神之格;
两眼沐日浴月,由静而明由敬而强。
其中上联的“鉴”和“格”都是仄声字,没有交替;下联的“日”和前后的“眼”、“月”二字都没有交替;后面的“明”和“强”,也没有交替。
天下无易境,天下无难境;
终身有乐处,终身有忧处。
关于此联,吴恭亨《对联话》曾评论说:“上下幅均仄声,落脚虽曰失律,然颠扑不破处,殊可喜。”与前面几联一样,完全是以内容取胜,而根本没有考虑什么“格律”。
打仗不慌不忙,先求稳当,次求变化;
办事无声无臭,既要老到,又要精明。
这是他“致沅弟(即曾国荃,字沅甫)”家书中的一副对联。并说:“贤弟若能行此数语,则为阿兄争气多矣。”应该也是经验之谈,语重心长,但其中多处平仄没有交替。
题州县官厅联:
长吏多从耕田凿井而来,视民事须如家事;
吾曹同讲补过尽忠之道,凛心箴即是官箴。
即使下联的“过”字为平仄两用,但上联的“从”和“田”则明显的没有交替。
挽胡林翼联:
竭治民治兵治贼之心,丹陛推诚,纵病积贤劳,三疏乞休犹未允;
后忠烈忠武忠节而逝,黄泉聚首,知功成皖鄂,百年遗恨定同销。
上联的“民”、“兵”连续两个节奏点都是平声字,下联的“烈”、“武”、“节”、“逝”竟连续四个节奏点都是仄声字,没有交替;上、下联之间的“贼”和“节”也没有相反。再次印证了曾氏在内容和形式两方面,是把内容放在第一位的。
赠弟曾国潢联:
俭以养廉,誉洽乡党;
直而能忍,庆流子孙。
很明显,上联的两个仄声字“洽”和“党”,下联的两个平声字“流”和“孙”,都没有交替。
赠左宗棠联:
敬胜怠,义胜欲;
知其雄,守其雌。
上联出自《大戴礼记·武王践阼》:“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下联出自《老子》二十八章:“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上联句末全仄声,下联句末全平声,应该理解为集句从宽。
题罗忠节公(泽南)祠联:
大义昭于万古;
公道自在人心。
“义”和“道”同为仄声字,“道”和“在”也没有交替。应该看成他自己以为无可更改。
曾元吉公(曾国藩太高祖)祠联:
愿宠光子孙,世有爵禄;
食旧德名士,同享荣华。
此联的平仄,多处不谐。上联“光”与“孙”、“有”与“禄”,下联“德”与“士”,都没有交替。 左宗棠题左氏家塾联:
身无半亩,心忧天下;
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自序云:“三十年前作此语以自夸,只今犹时往来胸中,试为儿辈诵之,颇不免惭恧,然志趣固不妨高也。安得谓德薄能鲜,谓子弟不可学老夫狂哉?”吴恭亨《对联话》评论此联道:“颇具西人冒险进取精神,他日文襄之功业,殆皆基此十六字。”但是,上联的“亩”和下联的“破”、“交”三字平仄都不谐调。但如此好的内容,还顾得上平仄吗?
另一联是:
要大门闾,积德累善;
是好子弟,耕田读书。
也有自序:“年逾五十,阅历不少,尝叹冯钝翁所云,子弟得一才人,不如得一长者,诚有所见。惜避世士大夫鲜有以此诏其子弟者,威、宽、勋、同能体会此,其庶乎!” 吴恭亨《对联话》卷十一评论此联道:“文襄以此教家,抑何减宋贤语录中粹语,吾愿遍一国人皆书此以代韦弦。”上联“德”与“善”,下联“田”与“书”,平仄都没有交替。
题杭州冷泉亭联:
在山本清,泉自源头冷起;
入世皆幻,峰从天外飞来。
上联第一个分句的“山”和“清”,是两个平声字,没有交替;下联第一个分句的“世”和“幻”,是两个仄声字,也没有交替。
题兰州饮和池联:
空潭泻春,若其天放;
明漪绝底,饮之太和。
这是一副集句联,语出司空图《诗品》。根据集句从宽的原则,上联第一个分句和下联第二个分句的平仄不谐,是应该允许的。
题静宁宋三将军祠联:
力捍蜀秦,东浙犹延汉历;
神在桑梓,西贼敢犯吾乡。
下联的“在”、“贼”二字位置,都应该是平声字。说明在左氏看来,这不是什么问题。
题甘肃忠义总祠联:
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同是两朝正气;
忠以殉君,义以殉友,允称一代完人。
即使不说虚词“而”和“以”,处于关键位置的“英”和“君”二字,同为平声字。
题西宁昭忠祠联:
黄流东注,湟水南来,任浊浪纵横,百折终须趋巨海;
胡笳勿悲,羌笛休怨,识灵旗恍惚,千载犹闻诵大招。
下联的“笳”字处,应为仄声字却用了平声字;而“笛”字处,应为平声字却用了仄声字。这应该是从内容和语言流畅考虑,而不照顾声律,胡笳就是“悲”,羌笛就是“怨”,而不是相反或其他。
题方孝孺祠联:
慷慨志犹存,一死奚惜;
名节事极大,十族何妨。
上联的“死”字,下联的“节”字,都是该用平声字却用了仄声字。
题明景忠壮公祠联:
绯衣坦腹旧有征,讵料抄延瓜蔓;
赤色异星急犯座,从知谶应天文。
上联“有”字,于句中,于上、下联,都不谐,但他也并没有改用其他字。
贺杨昌浚寿联:
知公神仙中人,勉为苍生留十稔;
忆昔湖山佳处,曾陪黄菊作重阳。
上联第一个分句,平仄明显不谐。看来,左宗棠是宁愿“破格”也不愿换去“神仙”一词。
挽罗泽南联:
率生徒数十人转战而来,克廿余城,杀几万贼,是谊友,是忠臣,独有千秋,罗山不死;
报国家二百年养士之泽,提三尺剑,著等身书,亦纯儒,亦良将,又弱一个,湘水无情。
即使上、下联前三字以领字看,但处于节奏点上的“人”和“年”同为平声字,“战”和“士”同为仄声字,这还可以古文句式看;下联的“弱”和“个”又没有交替。
挽曾国藩联:
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
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生平。
如果说下联前两句是集句(分别出自《易·系辞上》和《诗经·小雅·鹤鸣》)而可以不必考虑平仄的话,那么上联的“人”和“明”则同是平声字,没有交替。
挽李鸿藻母联:
两朝师保疑丞,母训由来资启沃;
八座富贵寿考,天章犹为表徽音。
下联前一个分句,竟然全是仄声字而不避。
题漳州壮勇义冢联:
无求生以害仁,死且不朽;
为厉鬼而杀贼,魂兮归来。
此联各分句节奏点上的字,完全没有顾及平仄交替。“生”和“仁、”“兮”和“来”都是平声字,而“且”和“朽”、“鬼”和“贼”都是仄声字。只在各分句句末照顾到了声律。
挽胡林翼联:
论才则弟胜兄,论德则兄胜弟,此语吾敢承哉?召我我不赴,哭公公不闻,生死睽违一知已;
世治正神为人,世乱正人为神,斯言君自逆耳!功昭昭在民,心耿耿在国,古人期许此纯臣。
不难看出,此联不少地方的平仄都不谐,甚至第一个分句句脚“兄”和“人”都是平声字;更多的是句中的平仄没有交替。
赠兰畦三联:
闭户读书真得计;
当官持廉且不烦。
在这副短联中,上、下联之间的“书”与“廉”同为平声字,“得”与“不”同为仄声字,而一句之中的“官”与“廉”同为平声字。几乎完全不讲究平仄的相反和交替。
题启秀寺联:
天后是大士分身,只分前后降世;
发像应小姑同体,不同迟早飞来。
前一个分句的“后”和“像”同为仄声字,后一个分句的“分”和“同”同为平声字,“后”和“早”同为仄声字,都没有做到平仄相反;上联后一个分句的“后”和“世”又同为仄声字,没有交替。至于“天后”的“后”,应该是“後”(这就是简化汉字带来的麻烦),所以并不属于不规则重字。
俞樾孙莲叔红叶读书楼联:
仙到应迷,有帘幙几重、阑干几曲;
客来不速,看落叶满屋、奇书满床。
时习之先生说:下联后八个字,句中平仄不交替,值得注意。因为以俞樾之才,如果要做到平仄交替,当不为难(比如改为“奇书满榻、落叶满楼”),而没有做到,似乎提示了他认为这样写是没有问题的。
挽吴(云)母朱太夫人联:
有造福三吴之子,又有造福三吴之孙,先后讴歌盈茂苑;
迟浴佛一月而生,再迟浴佛一月而卒,去来踪迹在灵山。
此联前两句是一种比较特殊的自对,而且“福”、“佛”不避同仄。
贺李薇生太守六十寿联:
借黄花九秋,祝黄堂千秋,菊部好翻新乐府;
承高门驷马,居高官五马,柏台行绍旧家声。
此联前面的自对部分巧妙地使用重言,后面的七言句对仗也极工整。而自对句不顾及句中平仄的交替,是应该值得注意的地方。
江苏臬署右大堂联:
读律即读书,愿凡事从天理讲求,勿以聪明矜独见;
在官如在客,念平日所私心向往,肯将温饱负初衷。
此联的上、下联第二分句第三字,又一次出现同仄,或可以领字视之?
挽管洵美明经联:
东壁戛文光,一星炯然,果应此老;
南园访乔木,三吴学者,又失斯人。
上联中间一句“星”、“然”二字平仄不交替,“星”又和下联的“吴”同为平声字。下联首句也是拗救句式。
挽周母沈太夫人联:
享八秩更六龄,富贵贫贱患难,处之夷然。屡承芝诰褒扬,有是儿,有是母;
以一身兼五福,康宁令德考终,数者备矣。请看麻衣罗拜,又多子,又多孙。
联中“之”、“然”、“者”、“矣”四字,全按文言虚字看待,只作字面对(前一联的“然”、“者”也是如此),且也不作平仄交替,值得注意。
挽柳商贤母俞孺人联:
生称母,死称妣,必也正名,一字记曾参末议;
钟氏礼,郝氏法,幸哉有子,九泉会见贲恩纶。
时习之先生说:“俞樾这一段议论引经据典,反驳了因为亲生母亲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而应该称继母的错误观点,体现了经学大师的水平。”此联前两句因为是集句,内容极好,自对也不错,但是句脚同仄,应该是不得已的事。不难看出,俞樾是以内容为主,而让格律服从于内容的。
挽汪瘦梅水部联:
置身郎署十六年,名心未死,病骨遽销,孀妻弱弟,扶旅榇而归,到此膝前止存孤女;
回首新安廿二载,馆舍荒凉,故交零落,感旧伤今,向秋风一恸,痛吾门下又失斯人。
上联第一个分句的“署”和“六”二字都是仄声字,没有交替;“六”又和下联的“二”同为仄声字。联末八言句中的第四字、第六字平仄相同,应该是按两个四言句处理,而不是按二、四、六、八位平仄交替处理的,应该引起注意。俞樾还有一联中的“绿野优游共推老福”、“青灯滋味还似儿时”也是这样处理的。
德清乌山土地庙联:
耕而食,凿而饮,相传中古遗风,尚留村社;
春有祈,秋有报,愿与故乡父老,同拜神旗。
上、下联前两句化用成句,一切“尧皇土地”传说,一切土地庙,颇有可观,但第二句句脚同仄,终是一个遗憾。
贺杜筱舫观察六十寿联:
从名法入手,由盐官起家,而陈臬,而开藩,意思萧闲,共识东坡是五戒转世;
纪近代战功,辑古来谣谚,又工词,又能诗,精神渊著,请歌南山之六章寿公。
此联前两句自对句的句中平仄安排很特殊。上联首句三、五位同仄,次句三、五位同平;下联前两句三、五位则平仄交替。时习之先生说:“这种处理方式可以看成某种形式的‘拗救’而加以认可。”后面几句,在句脚平仄和句中平仄方面都有不谐之处,但他并没有改。说明他认为这不是什么问题,至少不是什么大问题。
海宁观音殿联:
八面现金容,看一出人间便消劫运;
十方瞻宝相,愿大家心上各发慈悲。
时习之先生说:联末四字也可以点断,即使不点断,读到这里也会有一个自然停顿,因此上联“间”、“消”连平,下联“上”、“发”连仄,其实是不错的处理。如果机械地平仄两两交替,未必就好。
赵忠节公(景贤)祠联:
在朝忠臣,在乡义士,百战艰难,至死不二;
有唐睢阳,有宋信国,千秋俎豆,得公而三。
前两句由于“朝”与“乡”不能颠倒,“唐”与“宋”也不能颠倒,导致上、下联句脚平仄相同。如果说这是不得已的话,那么最后一句的平仄不谐,是否可以认为他自己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况且这是给祠堂写的,是要刻出来悬挂的。
贺濮少霞观察七十寿联:
陆放翁于老学庵中话成都旧游,灯市笙歌正月节;
白乐天从大历年间到会昌初载,香山诗酒七旬人。
此联前一句为古文句式,除末字外,上、下联节奏点上的字都是平声,而后一句则完全是严谨的近体诗句式。同一联中前后两句对平仄的安排如此不同,真让现代人看了吃惊。
挽吴勤惠公联:
由牧令起家不十载,简在帝心,而监司、而开府,卅年来勤政惠民,允推柱石勋名,岂仅偏隅资保障;
从成都返旆只九日,身骑箕尾,若闽浙、若江淮,千里外报功崇德,何况葭莩戚谊,曾陪下坐在门墙。
上、下联首句句脚的“载”和“日”,同是仄声,应该是一遗憾。但他既然这么写,又是应当很庄重的挽联,是否说明在若干分句的长联中,有一个或几个分句末尾的平仄不谐,不是什么大问题?
贺朱母赵太淑人七十寿联:
佳节过重阳,借九月菊华,祝七旬萱寿;
慈颜生一笑,对绮筵甘肥,忆冷署羹汤。
第二个分句句脚同是平声字,“筵”和“肥”也没有交替。如果要严格地去“抠”,当是一瑕疵。
挽冯竹儒观察联:
负父骨而返,闻君命而趋,是真忠臣,是真孝子;
论人才可惜,念交谊可感,一则公义,一则私情。
此联胜在言之有物,言之有理。但上、下联第一个分句句脚同为仄声,下联前三个分句句脚也同为仄声。这么多的“破格”,俞樾老先生是应该能看出来的。
贺吴平斋观察七十寿联:
合千古之寿寿公:永保用、永保享,左鼎右彝,坐两罍轩,居然三代上;
以十年之长长我:六十耆、七十老,望衡对宇,隔一条巷,有此二闲人。
此联句中平仄有随意处,如上、下联的第一个分句中,“古”和“寿”、“长”和“我”都没有交替。句脚平仄多数很严格,但“享”和“老”同为仄声字,没有相反。
贺谭文卿中丞六十寿联:
内而调和宫府,外而存活闾阎,妙在声色不动中,便有如是经济;
武则海上旌旗,文则阁中缃素,欲验期颐无量寿,请看何等精神。
此联各句脚平仄严整,但句中平仄不甚在意,尤其是上联后两个分句,各节奏点多不交替,上、下联也不严格讲究相反。
为潘季玉观察作:
钟毓自两河,两湖两江,同依福荫;
曾元罗五代,五月五日,顿失慈云。
此联胜在连用三个“两”字和三个“五”字的重言技巧上。但上、下联第二个分句平仄没有交替,十分突出,他是应该能够意识到的。
挽钱湘吟侍郎联:
数杭嘉湖同乡同馆同年,白首江湖惟我在;
历咸同光三朝三十三载,黄粱光景不多时。
从平仄角度来看,此联的前一句是古文句式,句中平仄全不讲究,只保证了句脚一平一仄;后一句是七言律诗句式,十分严谨。“白首”与“黄粱”之对,应是此联的亮点。
挽邵汴生侍郎联:
算乡会试两榜两度作同年,并列贤书,俱成进士,偕入翰林,白首江湖惟我在;
溯咸丰来三朝三十有四载,起家词馆,历任封疆,臶登卿贰,黄粱光景不多时。
显然,此联是由上一联推衍而来,第一个分句也是古文句式,句中的平仄不讲究;最后一句完全照搬。中间加入的几句排比,平仄倒很讲究。
衡州东洲船山书院联:
读船山先生所著全编,得三百余卷之多,经史子集,蔚一代巨观。承其后者,勿徒争门户异同,汉详名物、宋主义理,各有师传,总不外古大儒根柢实学;
卜衡岳胜地而开讲舍,看七十二峰在望,春夏秋冬,备四时佳景。登斯堂也,尚共矢晨昏黾敏,出建功勋、处修节操,交相砥砺,以毋负老尚书创建初心。
此联是古文句式,句中平仄就不甚讲究,这一点,已是俞樾对联的规律性写法了。如上联“船山先生”,下联“衡岳胜地”;上、下联除了三个领字“总不外”和“以毋负”外,“儒”与“书”同为平声字,“柢”与“建”同为仄声字,也没有讲究。
贺日本鉎吉君六十寿联:
有令子万里来游,言家庭期望深心,外则贤父、内则贤母;
祝而翁百年偕老,看郎君讲求实学,处为名士、出为名臣。
此联前两个分句,都是3—4句式,我另有专门文章探讨。上、下联后两个分句,则应是以重言为主要技巧,但平仄多不谐,尤其以句脚的“父”对“士”,十分突出。
贺朱母赵太夫人七十寿联: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鞠跽一尊,为阿母奉觞而上寿;
八十曰耋,九十曰耄,期颐百岁,看佳儿陈臬又开藩。
上、下联前两个分句为自对,平仄多不谐,甚至句脚也不讲究。
贺刘(作仙)母曹太夫人八十寿联:
合一堂三子四孙,又有两曾孙,彩服斑斓,同祝百龄上寿;
守大节五十二年,今届八旬年,慈容矍铄,欣逢十月阳春。
前两句显然是为了句脚重言而不惜同为平声字,可以看出他对内容和格律的选择。而前两句的平仄不谐和后两句的格律严谨,也形成鲜明对照,说明俞樾是有意而为的,他并不认为是违反“格律”。
挽王小铁同年联:
追溯四十三年前,共咏霓裳,叹故交又少一人,同榜同年竟无几;
正羡七秩二龄翁,健扶鸠杖,讵小病不消半月,幼儿幼女剧堪怜。
上、下联首句平仄完全不遵格律,而后几句则格律井然。《古今楹联名作选萃》说俞樾晚年联作常率意而为,从此联也可见一斑。
挽任(道镕)母王太夫人联:
从令子到元孙,五代同堂,堂上尊荣,古贤母中罕见此母;
溯吾祖副乡榜,九十四年,年家故旧,太夫人外更有何人。
在平仄安排方面,此联再一次显示出了“率意而为”的特点,不仅句中平仄多处不协调,就是句脚也出现同平(“堂”和“年”)。
贺金苕人观察六十寿联:
耆寿六十龄,起家花县、晋秩柏台,玉节行除观察使;
存活亿万众,解散黄巾、安全赤子,金堤更筑便民渠。
第一个分句,很明显的平仄不谐。在俞樾的五言句中,似乎是很少见的。
挽翁仲渊修撰联:
三秋桂、三春杏,皆从天上颁来,只独占金鳌顶上;
文端孙、文勤子,何意山中归卧,竟长辞绿野堂前。
“金鳌顶上”与“绿野堂前”的对仗,应该是此联的闪光点。但“杏”与“子”之对,明显的平仄不谐。虽然只有一字,却好像比上一联更随意,因为是在句脚。
贺曾劼刚侍郎五十寿联:
汉班超以通侯立功万里外;
晋郤縠为元帅行年五十时。
此联属古文句式,句中平仄不甚讲究,似乎还比较好理解,尤其是俞樾的对联。
挽恽叔来广文联:
伯氏云亡、仲氏云亡,叹堂前衰泪未干,那堪第三度,更伤爱子;
年干在己、月干在己,想天上除书早定,巧逢十四日,又届先庚。
联中“庚”与“子”的借对很漂亮。但“度”与“日”在句脚,竟然同为仄声字。
贺潘伯寅尚书六十寿联:
东坡行年六十作小乘定;
西汉置公一人曰大司空。
此联的平仄也不大讲究,上联“坡”与“年”都是平声字,没有交替;下联“公”与“人”情况相同。而“年”与“公”也没有做到相反。
贺钱鸣伯驾部续娶联:
诵南国风诗,君子得淑女为配;
仿东坡故事,同安继崇德来归。
上联“女”与“配”,同为仄声字,没有交替;而“女”与下联的“德”也同为仄声字,没有相反。
挽彭雪琴尚书联:
功业在天下,声名在柱下,我怀姻娅私情,只论退省庵中,历历心头廿年事;
哭别于九月,闻讣于三月,公已支离病榻,犹有吟香馆内,匆匆口授数行书。
此联写得情真意切,而于平仄倒不甚讲究了,尤其是两个“下”字对两个“月”字,最为突出。可以明确看出俞樾是不愿因内容而迁就格律的。
湖上高氏别业联:
选胜到里湖,过苏堤第二桥,距花港不数武;
维舟登小榭,有奇峰四五朵,又老树两三行。
又一副“率意而为”之作,平仄多处不谐,但各句脚的平仄倒是很严整。
挽许子乔刺史联:
有儿早夭,有女犹雏,最怜缟素扶棺,一路风霜共南下;
惟帝念功,惟民感德,想见黔黎拜庙,千秋俎豆在东平。
其中位于关键位置的“儿”、“夭”二字都是平声,没有交替;而上、下联之间的“夭”和“功”也没有相反。
挽韩母王太夫人联:
忠孝与节义萃于一门。好施乐善,绰楔褒扬,更有仁声动朝野;
寿富至考终合成五福。武达文通,儿孙鼎盛,曾邀天语问年龄。
与上一联情况几乎完全相同,位于关键位置的“孝”、“义”和“富”三字都是仄声字。句内没有交替,上、下联之间也没有相反。
挽潘伯寅尚书联:
以宰相孙供奉翰林,数十年老书房,怜才爱士,自任斯文。物望重朝端,八百孤寒同感泣;
拜司空公兼领京兆,五六月大霖雨,御患捍灾,不遗余力。遗章闻阙下,九重恩礼异寻常。
其中第一个分句位于节奏点上的“孙”与“公”同为平声字,“奉”与“领”同为仄声字;第二个分句的“年”与“房”、“月”与“雨”,平仄都没有交替。
挽表姊姚恭人联:
至亲关中表,生小相依:于吾母为姑侄,于吾妇为弟兄,往事不堪再回首;
上寿近期颐,全归何憾!有爱女在滇南,有爱子在山左,暮年未免两悬心。
上联第一个分句,以及上、下联第三、四分句(当句自对)的平仄,多处不谐。
贺高力臣总戎六十寿联:
玉帐汉江秋,过重九佳节,登高拜九重恩命;
金樽明月满,正十六良宵,既望庆六十生辰。
此联在平仄方面有局部不谐(主要在第二个分句),但主要是技巧(重言、颠倒)原因所致。
挽朱璞山封翁联:
抱此才略,惜无此遭逢,尚余伏枥雄心,有子幸能成父志;
长我一年,实与我同岁,等是悬车暮齿,哭公兼亦叹吾衰。
此联前面两个分句平仄不谐,而这种情况在俞樾的对作品中屡次出现,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和思考。
挽鲍伯熙太守联:
官止二千石,寿未六十年,方期幢引碧油,重绍家声开幕府;
帝知佳子弟,民歌贤父母,谁料楼成白玉,并教房老殉泉台。
前两句的平仄随意,甚至句脚也不讲究,而后两句的格律严谨,又一次形成鲜明的对照。且下联前三个分句,句脚都是仄声字。
挽庄芝田大令联:
于从戎见战绩,于从政见吏才,溯先世治谱传家,又以循良达朝听;
在吾邑为父母,在吾家为师友,记小孙童年就试,曾因文字受公知。
上、下联首句句脚同为仄声字,在俞樾对联的自对句中,这种情况已出现多次,如上面一联。下联各分句句脚,也和上面一联相同。
挽李(滨)母陶太淑人联:
生丑年、殁丑月,又豫定丑时,平居懿美不胜书。小物克勤,珍此稻匙一点雪;
始贤妇、继贤母,遂教成贤子,异时造就未可量。循声大起,拈来榴实十分红。
前三句用了三个“丑”字对三个“贤”字的重言技巧,但是却以牺牲句脚平仄为代价(“月”和“母”),看来他自己认为得大于失。另外,处于关键位置的上联“美”和下联“就”同为仄声字。 彭刚直公衡州专祠联:
儒雅是书生,英武是宿将,赤心许国是社稷臣,长留俎豆旂常,突兀崇祠壮南岳;
发轫在湘中,转战在江上,白发筹边在岭海外,追数艰难辛苦,凄凉老友哭西湖。
前两句自对在对仗方面颇为工整,却置平仄于不顾,甚至句脚的平仄也不考虑。对比后三句的格律严谨,似乎在提示我们:俞樾就是认为自对且有重言的句子是不必苛求平仄的。
贺桐山(凤瑞)居士七十寿联:
读卮言七章及杂言诸篇,想见其人,嵚崎历落;
前阳生三日为先生上寿,从今以往,耄耋期颐。
上、下联第一个分句为古文句式,且用了重言技巧,平仄多有不谐。看来,这种情况是可以的。
贺廖谷士中丞六十寿联:
春满浙东西,百五韶光钟五百名世;
月明弦上下,十六望日庆六十生辰。
用“百五”与“五百”,“十六”与“六十”的文字颠倒技巧,手法极为纯熟。而不再考虑平仄相谐。
挽沈母蒋太夫人联:
赐寿有加隆,上溯嘉道咸同来,计闰一百零一岁;
归真无遗憾,俯看子孙曾元辈,送终三十又三人。
此联看似信手拈来,对仗却相当工整,而后两句句中平仄方面的不谐调,应与受制于内容有关。
贺杨石泉制府七十寿联:
柱石久铭勋,逢重九节,拜九重恩命;
岩疆仍锡羡,赐十七物,祝七十生辰。
用《汉书•孔光传》“赐十七物”典,与“重九节”相对,而导致句脚同仄,似乎还是可以接受的。
挽曹锦涛孝廉联:
活数千人倾侧扰攘之中,岂惟是肘后一编堪济世;
送七十翁福寿全归而去,最难者膝前三子尽知名。
前一分句因为是古文句式,平仄就随意些。后一分句是领字(三字领)加一个律诗句式,就十分工整。
诸暨钱氏宗祠联:
合数百里之秀,若雁池,若龙山,若篠岭,若亢岛,环抱崇祠,恰称五王俎豆;
溯卅余世以来,有名宦,有循吏,有武功,有文学,蔚成巨族,长绵千祀蒸尝。
其中上联的“里”与“秀”,都是仄声字,没有交替;上、下之间的“里”与“世”,甚至位于句脚的“岛”与“学”,也没有讲究平仄相谐。
挽谢绥之太守联:
一乡之善士,友天下之善士;
国人皆曰贤,诸大夫皆曰贤。
这是一副集句联,上联出自《孟子》的《万章》篇,下联出自《孟子》的《梁惠王》篇。看来,集句为联是可以不拘平仄的,包括句脚。
法相寺定光佛殿联:
衍大法于千佛出世之前,如来五百年密记亲承,自昔传灯推鼻祖;
显灵迹在三凤开山以上,有宋十八帝真人再降,至今锡福逮婴婗。
此联第一、第二个分句平仄多处不谐,俞樾对联中这种散文句式,似乎多如此。但最后一个分句,则十分严格。
挽宋母彭夫人联:
三五月初圆,令节才过,何意上元旋罢宴;
九十日有秩,耄龄将满,不能自寿再成文。
此联其他各句均格律严谨,惟下联首句用成句,就完全不考虑句中平仄了。集句从宽,此之谓也。
钱氏孝子烈妇祠联:
前旌孝,后旌忠,两回邀九陛恩纶,不愧家风承武肃;
夫死义,妻死烈,一日成千秋大节,长留祠守在吴阊。
此联因材料丰富,俞樾写来得心应手,惟首句句脚同仄,似乎是不得已?第三个分句为“3—4”节奏句式,“邀”与“成”处可不拘平仄。但最后一个分句十分严谨。
挽丁松生大令联:
插架八万卷,钞补文澜全书,采辑武林故事;
论交四十年,商定仙花小谱,分栽佛树灵根。
上联第一分句,出自唐代韩愈《送诸葛觉往随州读书》诗:“邺侯家多书,插架三万轴。”由于是成句,平仄不拘。
挽陈养原观察联:
大瀛海外仙槎,西至罗刹,东至扶桑,万里重洋游迹广;
三折江边宦辙,始而观察,继而廉访,四年两浙颂声长。
第二个分句平仄不谐,尤其是句脚,但看起来他并不介意;而最后一句却十分工整。
挽宋养初侍御联:
由拔萃登科,臶历谏垣,乃逢阳九年百六厄运;
以艰贞报国,预存死志,请看夏五月十七家书。
上、下联末句是古文句式,又连用数字,就不讲究句中的平仄,前人对联中常有这种情况。
挽朱蘋华大令联:
起家翰苑,屈为百里才,怜君捻断吟髭,未得除书拜黄纸;
同客苏台,谬叨一日长,怕我折残屐齿,曾为游具制蓝舆。
“黄纸”与“蓝舆”之对,十分漂亮。但第二个分句平仄不谐。
挽陈室胡宜人联:
判合逾六十年,百岁期颐让夫婿;
考终完九五福,一堂躃踊有孙曾。
第一个分句为六言句式,平仄不谐。
盛旭人侍郎贺联:
预举九旬觞,十四岁佳儿,笑携鸳侣拜;
将交八月望,三五夜良会,重奏鹿鸣篇。
第二个分句虽然是五言句子,但显然也不是如律诗一样的句式,平仄不谐。
挽钱室萧夫人联:
乞巧前四夜披云锦衣来,想见宿根由慧业;
浴佛后一日到波罗蜜去,遥知证果在灵山。
第一个分句,属于古文句式,其中处于比较关键位置的“巧”和“佛”、“夜”和“日”,同为仄声字。但最后一句为律诗句式,非常严谨。
苏州省城浙江会馆联:
从吾浙挂席而来,历四百里津梁亭堠,到此名区,闾阎殷富,山水清嘉,开拓心胸知几许;
登斯堂举杯相属,合十一郡文物衣冠,成兹良会,襟上酒痕,袖中诗本,流连风景意云何。
第一个分句,属于“3—4”节奏句式;第二个分句中,处于比较关键位置的“里”和“郡”,同为仄声字。最后一句仍然非常严谨。
贺沈羲民同年九十寿联:
是名宦,是名医,是名孝廉,后此一科,小雅笙簧重宴乐;
又同乡,又同年,又同寄寓,长吾六岁,先生杖履倍精神。
其中处于比较关键位置的“医”和“年”,同为平声字,甚至在句脚也不避忌。
俞楼联:
合名臣名士为我筑楼,不待五百年后,斯楼成矣;
傍山南山北沿堤选胜,得之六一泉侧,其胜何如。
此联也是不为寻常格律所拘的率意之作,既不讲究句内平仄交替,也不考虑上、下联的平仄相谐。
题内室以勉励家人:
周家忠厚开百世基,况于民庶;
武侯谨慎成一生事,矧在庸愚。
上、下联第一个分句平仄多有不谐。
挽胡芸台观察联:
由盐铁臶历穹官,累摄柏薇,方冀外台荣建节;
看昆玉联翩皇路,交辉棣萼,忍教伯氏独吹埙。
“棣萼”对“柏薇”极好。“伯氏独吹埙”反用《诗经》的“伯氏吹壎,仲氏吹箎”(壎同埙),非常雅切。但“铁”与“玉”同为仄声字,没有计较。
挽张(预)母周太夫人联:
挽傅懋元观察联:
舟车游海外,历十万里而遥,闻见瑰奇,未尽雄才人共惜;
著述进朝端,逾一千卷之富,中西综贯,谬叨师事我何堪。
上、下联处于关键位置的“里”与“卷”二字,同为仄声;“卷”与“富”也没有交替。
巢湖杨氏厅事联:
惟节母磊落,冰霜卌载,孀居止如一日事;
有孝子艰难,椒水终身,孺慕直到八旬余。
此联的对仗比较讲究,但是平仄方面却多处不谐调。
题苏州元妙观祝釐所联:
重轮重光尊二圣;
十月十日祝千秋。
很显然,上、下联第一、第二个节奏点的平仄不谐。在俞樾的七言联句中,这种情况似乎很少见。看来,用了重言等技巧以后,平仄是可以放宽的。
贺费屺怀太史暨徐宜人五十双寿联:
成纪安喜,合为百岁;
长生久视,补作重阳。
原注:“唐权德舆封成纪县伯,妻封安喜县君,有诗见本集。上联用此。唐懿宗歌云‘长生白,久视黄,同拜金刚部坏王。’并菊花名也。下联用此。”
上联“喜”字位于句脚,应为平声字,却用了仄声字。但因为是嵌名,不好改动的。所以,只好“破格”。
贺孙仁甫明经七十寿联:
为古稀翁豫祝百年,先腊八日敬举寿觞,共倾新酿酒;
愿中兴朝重开四库,与天一阁同修故事,再进旧藏书。
此联的前两句是1—3—4节奏的句式,俞樾的处理办法是:前一句第四字上、下联同平,后一句第四字上、下联同仄;而上联第二句“日”和“举”的平仄没有交替,下联第一句“朝”和“开”也没有交替。最后一句应该是五言律诗句式,平仄谐调,十分工整。
贺徐孝女六十寿联:
成父志,以一千亩建立义庄,绰楔高标东海望族;
守女贞,至六十岁抚成弱弟,环瑱长寿北宫婴儿。
此联多用古文句式,平仄不大讲究谐调。
挽汤(寿潜)母葛夫人联:
二十六得病,七十六告终,慈寿已高,寤生原不惊姜氏;
一左手剑儿,一右手治事,劬劳实甚,遗像长教泣秺侯。
此联应该是用了重言技巧,所以上联两个“六”字与下联两个“手”字,都是仄声字,且第二个分句的“手”和“事”也没有交替,都不避忌。
赠陶星如洙联:
杜少陵诸侯老宾客;
王摩诘前身一画师。
处于关键位置的“陵”与“侯”,都是平声字,没有交替;上、下联之间的“侯”和“身”,也都是平声字。看来,俞樾一贯是以内容为上,格律次之的。
杭州然藜集惜字会听事联:
万事万物,皆由文字留传,宝贵真堪同菽粟;
一点一画,可见图书精蕴,零星何忍委泥涂。
首句重言而全不考虑平仄,后两句则格律严谨,这种情况在俞樾的对联中时能见到。
挽任筱沅中丞联:
由拔萃起家,臶历封圻两浙间,颂声至今犹在耳;
叹新正贺岁,尚劳车骑百年前,世谊此外更无人。
第二个分句句脚的“间”和“前”,都是平声字。在这样的关键位置,他竟然也这么处理!
仔细读来,我发现俞樾的对联有个共同点,就是当一个分句用律诗的句子时(多在结尾处),十分严格,其中还有不少句子用了拗救。至于其他句子(包括词句、散文句子),尤其是用了技巧(如重言等)以后,平仄就不十分讲究了。
我们说,上联末尾一般为仄声字,下联末尾一般为平声字,即“仄起平收”。这一点,台湾的《楹联丛编》称为“死则”,兰州尹贤先生称为“铁律”,北京大学白化文先生甚至说“这个原则是铁定的,毫无更改可能的”。但在特殊情况下,上、下联的最后一个字的平仄也可以相反。我在《对联基础知识》中就举出几副这样的对联。清代名家对联也能见到这样的作品。
如李渔题江南贡院至公堂联:
三载辛勤来此地,人怀必售之心,非秉至公,则举者喜矣,错者不能无怨,怨蓄谤兴;
一生期许坐斯堂,务擅空群之识,惟持极慎,则得者快矣,失者亦可无惭,惭消誉起。
末尾为上平、下仄。
再如林则徐赠桂福仁兄联:
绳直规圆矩方;
卿云和风甘雨。
赠桂舫仁兄联:
辞藻宏雅,大如六朝;
道蕴渊微,深于四子。
以上两联,不但结尾按上平、下仄处理,句中的平仄也多处不顾。
左宗棠题陕西湖广会馆联:
惟楚有材;
于豳斯馆。
这是一副集句联。上联出自《左传·襄公二十六年》:“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虽楚有材,晋实用之。”下联出自《诗经·大雅·公刘》:“笃公刘,于豳斯馆。”结尾为上平、下仄,这一方面可以集句从宽解释,另一方面从句意上理解:“有材”的楚国人在这里建了会馆。
挽刘湘浦联:
约秦法三章;
弱楚材一个。
又一个典型的上平、下仄。因为是生前“约秦法三章”,死后“弱楚材一个”。
俞樾八十生日题春在堂:
南埭村民;
右台山鬼。
末尾也是上平、下仄。因为是先为“民”,后为“鬼”。
目前,在讲到对联格律时,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上联不可“三仄尾(三连仄)”,下联不可“三平尾(三连平)”,甚至将此列为对联之“忌”、“大忌”。但清代名家的对联作品,却不乏这样的例子。如李渔题郑氏草堂联:
鸣禽响瀑,万籁齐喧,谁云山静似太古;
把钓观棋,一朝即过,不信日长如小年。
上联结尾的“似太古”,是典型的“三仄尾”。如果加上“静”字,甚至是“四仄尾”了。
再如梁章钜题淮海河务兵备道厅事联:
到此真成以政学;
相逢但愿由中行。
下联末尾的“由中行”,为“三平尾”。
集东坡句赠余应松赴任联:
劝子勿为官所腐;
知君欲以诗相磨。
下联末尾的“诗相磨”,同样是“三平尾”。
林则徐赠彭邦畴联:
当官期于世有济;
行事求其心所安。
上联结尾“世有济”,正是“三仄尾”。
赠雨辰八兄联:
篇咏明珠满怀袖;
经纶列宿罗心胸。
下联结尾的“罗心胸”,明显属于“三平尾”。“怀袖”与“心胸”,极工。
曾国藩赠方存之联:
敛气乃宏才识学;
高文待读方刘姚。
下联的“方刘姚”,属于“三平尾”。
赠实之联:
乃知仙人未贤圣;
势到众佛尤恢奇。
下联的“尤恢奇”,也是明显的“三平尾”。
赠孙衣言联:
大笔高名海内外;
君来我去天东南。
上联末尾的“海内外”,属于“三仄尾”;而下联的“天东南”,则是“三平尾”。
格言联:
不怨不尤,但反身争个一壁静;
勿忘勿助,看平地长得万丈高。
除上联第一个分句外,各个分句都存在平仄不谐的情况;尤其上联末尾“一壁静”,为“三仄尾”。加上“个”,则是“四仄尾”了。
另一副阙题联:
高花风堕赤玉盏;
老蔓烟湿苍龙鳞。
这两副对联最为突出,短短七言联,上联四仄尾,下联三平尾。看来,曾氏写对联是够大胆的。
左宗棠题邓石如墓门联:
三古而还,代有述者;
九原可作,我所思兮。
上联结尾,甚至是“四连仄”。
俞樾挽朱莲生明经联:
功成一笑,不慕侯封。从前铁马金戈,竟以头衔六品老;
齿长四龄,谬叨师事。此后青灯黄卷,更无手稿万言来。
上联末尾的“六品老”,也是典型的“三仄尾”。
贺严芝生同年七十寿联:
一双佳耦小比肩,堂上拜生朝,闺中庆满月;
七十老翁大称意,今年娶新妇,明岁抱曾孙。
此联也是写得比较“率意而为”的,尤其是在平仄方面,上联末尾又是“三仄尾”,只是后两句的自对比较工整。
贺任小沅中丞七十寿联:
屏藩节钺半生来,宦迹两至吾乡,僚友曰善、士林曰善、闾阎曰善;
香山放翁七十岁,诗篇并为公寿,富贵中人、风雅中人、神仙中人。
此联平仄多处不谐,下联结尾甚至“六平”。
还有一种特殊情况,就是一句内的平仄相交替,而上、下联处于关键位置相对应的字平仄完全相同,被称为“粘对”,且多出现于七言句。这种情况,在明清名家对联作品中,也偶有所见。如曾国藩的一副格言联:
养活一团春意思;
撑起两根穷骨头。
吴恭亨《对联话》卷十一评论此联道:“亦老木槎枒,奇拙可味。”其中的“活”与“起”、“意”与“骨”,分别同为仄声字;“团”与“根”,则同为平声字。
再如左宗棠挽贺熙龄母联:
蓬岛谪来仙骨在;
孤露感怜稚子才。
其中的“岛”和“露”、“骨”和“子”,分别同为仄声字;“来”和“怜”则同为平声字。
集句题兰州澄清阁:
万山不隔中秋月;
千年复见黄河清。
上联出自北宋苏轼的《和黄龙清老三首》:“万山不隔中秋月,一雁能传寄远书。深密伽陀枯战笔,真诚相见问何如。”此联立意高远,气势阔大。除了相粘外,下联末尾还是“三平尾”。或许左氏只管内容,而根本就没有考虑什么格律。
题兰州瑞谷亭联:
五风十雨岁其有;
一茎数穗国之祥。
巧用数字,也是典型的粘对。
俞樾挽程省卿孝廉联:
髫龄夙慧,强仕寿终,回思喜动椿庭,曾博名驹千里誉;
攀桂有年,栽花无地,仅得名驰莲幕,传诵寒梅百首诗。
此联上、下联末句分别符合七言律诗的格律,但是却彼此相粘。
任筱沅中丞贺联:
雁来秋九月,恰好新郎行第,班列九人,九十其仪,向相门引凤;
龙兴廿八年,欣看元老精神,寿登八秩,八州兼督,卜尚父飞熊。
上、下联首句分别符合近体诗格律而平仄不能相对,也是“粘对”。开头和结尾几个字,应该是此联的亮点。 三、综合,即一副对联中有几种 “破格”的情况
如李渔贺方绣山民部七十联:
弄璋昔日自嫌迟,看斯时大器将成,身寿七旬犹未晚;
解组当年人怪早,观此际急流难退,得归一日也赢先。
首先,有不规则重字“日”字;其次,“身寿”与“得归”的对仗也明显不工。
李渔赠李坦园相国联:
熙朝论道道源清,坐理阴阳,可以不问钱谷事;
圣主右文文治盛,功由宰相,诚哉须用读书人。
上联“阴阳”是个并列结构词组,而下联的“宰相”是一个词,属于“二对一”;上联的“问”字,既在本句与前面的“以”和后面的“谷”平仄没有交替,又与下联的“用”字同为仄声字。
题分水龙王庙联:
东流西注,分去尽作安澜,神道之至公,类如是矣;
南往北来,到此齐臻顺境,天地之无憾,其在斯乎。
即使第二个分句开头的“分去”和“到此”作为领字而不计较,但“神道”与“天地”之对也不够严谨,既属于以一对二,“道”与“地”又同为仄声字。
赠严灏亭都宪联:
寓庭训于官者,桥枝共梓枝并茂,为父偶合周公旦,曩时不有其事乎;
避言路而去者,臣职与子职兼修,养子当如孙仲谋,于今复见其人矣。
此联一是有不规则重字“子”、“于”;二是多处平仄不谐,即使两个“枝”和两个“职”不交替以重言技巧视之,还有如“训”和“路”、“父”和“子”、“时”和“今”、“有”和“见”,甚至结尾也成上平、下仄。当时,何次德评此联道:“妙处出自天然,奇才健笔。”看来,他本人以及时人都不认为如此“破格”是什么问题。
题十八滩金龙四大王庙联:
过险滩而祀神者无不极诚,推此念以明心,何难格天格地;
遇顺流而防患者于兹仅见,广此心以履泰,自能常富常荣。
其一,此联有不规则重字“心”;其二,“滩”和“流”处于关键位置,却同为平声字。还有两个“者”和两个“此”,李渔的对联这种情况相当多。
曾国藩挽汤鹏联:
著书成二十万言,才未尽也;
得谤遍九州四海,名亦随之。
吴恭亨在《对联话》中说:“曾文正挽人联语特沉雄,虽小小题目,咸具龙跳虎掷之观。挽汤海秋鹏云……气喷薄如干莫,不可逼视。”《楹联新话》称:“独曾文正才力标举,夭矫老苍,自成一格……其最佳者,如挽汤鹏。”“(此联)是文正惬意之作,百年来何人敢与抗手乎?”就曾氏这副得意之作,如果按格律来衡量,起码有两处有点问题:一是对仗上,上联“二十万言”是偏正结构,而下联的“九州四海”却是并列结构;二是声律上,第二个分句的“未”和“亦”应处于关键位置,却都是仄声字。此联如果在今天参加应征,落到那些手持“玉尺”的“专家”手里,恐怕会被打入“劣联”之列。
挽陈岱云夫人联:
割臂岂初心,是孝子忠臣莫可如何之事;
归真无片语,有堂上膝下万难忍言之哀。
此联的前一个分句,非常严格。但后一个分句,纯粹是古文笔法,所以就既不管其平仄(“子”与“上”同为仄声字,“上”与“下”也同为仄声字),也不十分考虑其对仗了(如“莫可如何”与“万难忍言”之对)。
左宗棠挽欧阳烈妇联:
痛绝未亡人,饿十八日而死;
是为烈女子,历千百载如生。
上、下联前两个字的对仗,应该是有问题的;后一个分句中的“日”和“载”,又同为仄声字。
挽刘鹏鸿联:
初援鄂州,继援江州,忠于国,亦忠于桑梓;
得一名城,失一长城,死于贼,实死于小人。
不难看出,两个“州”字和两个“城”字都是平声字,而“国”字和“贼”字又同是仄声字。另外,“桑梓”是两种树木,而“小人”则是一个词,属于所谓的“二对一”。
再如俞樾苏州积功堂联:
积累譬为山,得寸则寸,得尺则尺;
功修无幸获,种豆得豆,种瓜得瓜。
此联当作于俞樾被罢官,次年移居苏州之后。此联语言平实,但语意精警,联首嵌字也相当自然。后两句用成语形成的自对颇值得注意,平仄失调,或者可以用集句从宽来解释,竟连重字都没有避,是很少见的。这或许又一次证明俞樾是以对联的内容为上的。
财神庙联:
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则财恒足矣;
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又从而招之。
生财有大道,则拳拳服膺,仁是也,义是也,富哉言乎至足矣;
君子无所争,故源源而来,熟与之,天与之,神之格思如此夫。
这两联集得自然流畅,而所集又都是古文,所以在平仄、对仗甚至不规则重字方面都比较宽松。但就内容而言,则确是上乘之作。
台州东湖湖心亭联:
好水好山,出东郭不半里而至;
宜晴宜雨,比西湖第一楼何如。
吴恭亨《对联话》评论此联说:“属对天成,秀气满抱。”上、下联前一个分句十分工整,而后个一分句脱离对仗与平仄的约束,自成一种写法,在清代名家的对联中,这样写的似也不多见。
与此联相近的是留园待云庵联:
何处白云归,有乡里古招提,出西郊不半里而至;
前生明月在,是佛门新公案,言东坡为五老后身。
自题春在堂联:
日有明年之日,年非今日之年,吾祖南庄府君是以垂惜日之训,后人宜敬体此意;
事或入世之事,心仍出世之心,先舅平泉老人用此为处事之方,小子窃有味其言。
这是一副古文句式的格言联,似乎俞樾对此类对联的平仄安排和不规则重字都不大在意。否则,下联前两个分句应该是有办法调整句脚平仄的;而后面的不规则重“人”字也并非无法解决。
此外,前两句的自对形式也非常特别,连重字都是各重各的。
贺邵步梅刺史七十寿联:
在家为善士,在官为循吏,到七秩古稀年,继起有贤子,子有生孙生曾孙,行看五代同堂,作熙朝人瑞;
故乡诸戚友,故交诸弟兄,借十月小春日,合词而祝公,公与夫人如夫人,俱享百龄上寿,成平地神仙。
“子有生孙生曾孙”与“公与夫人如夫人”的重字并不交叉互重,极为少见。第一个分句末尾的“士”、“友”同为仄声字,也没有计较。
挽姚(丙禧)母□太夫人联:
以勤论过人百倍,以俭论过人百倍,以福论亦过人百倍,八十七龄真寿母;
因夫贵受封一品,因子贵受封一品,因孙贵又受封一品、九重三锡太夫人。
此联 “率意而为”的特色仍然很分明,一是上、下联前三句句脚同仄,二是不规则重字有两个,即“夫”和“人”。
挽暴梅村大令联:
居官在循吏传中,居乡在耆英会上,寿逾八十考终,溯嘉道咸同远历五朝,齿德达尊从古重;
有子则天府联登,有孙则御屏特记,坐看一门鼎盛,数甲辰庚戌同年两榜,身名俱泰似君稀。
此联也是对平仄安排不甚在意,前两句句脚平仄相同,且句中平仄也有几处不调。同时还重一“同”字,或许是不得已而为之?
挽孙省斋方伯联:
由东观西台,出膺方面,翱翔皇路,驯至陈臬开藩;又林泉十载闲居,大好绿杨城郭里;
忆丁酉甲辰,共踏名场,寥落晨星,存此同年前辈;叹云水一江远隔,从今白发故人稀。
第一个分句位于句脚的“台”和“辰”,都是平声字;“大好”和“从今”的对仗也不是十分严谨,这在俞樾的对联中,也是很少见的。“东观西台”、“丁酉甲辰”的当句自对,“绿杨”与“白发”之对,都很漂亮。
挽许星台方伯联:
领郡始豫章,而吴中、而浙中,陈臬开藩,兼权节钺。白首老同年,十载过从,回思话别衙斋,犹如前日事;
克家得贤子,有文孙、有曾孙,珠兰玉树,森列庭阶。黄粱大春梦,三更旅馆,堪叹送归泉壤,仅一小同存。
上、下联的两个“中”字和两个“孙”字,可能是用了重言技巧,位于句脚却同为平声字也不避。联中“小同”之“同”通“童”,但不知俞樾为什么要不避重字地用“同”而不用“童”?
浣花夫人祠联:
新旧书未详冀国崇封,但传奋臂一呼,为天子守城、为小郎破贼;
三四月历数成都盛事,且先遨头大会,以流觞佳节、作设帨良辰。
上、下联第一、二分句,平仄不谐。上联末句的“为小郎破贼”,曾见有版本作“代小郎破贼”,不仅可以避免不规则重字,而且用字似也更为恰当。“奋臂”与“遨头”之对,是一亮点。
广东学使署光霁堂联:
四面厂园林,看喻学有斋、校经有庐,以及瑞芝簃外、仙石亭中,好景无边,都向此堂呈胜概;
九霄下鸾藻,溯大兴之翁、仪征之阮,上而米老题诗、雪翁葺屋,前徽未远,更欣继起得名流。
上联“斋”字应为仄声字却为平声字;“此堂”与“继起”之对,也宽了点。
贺聂仲芳廉访四十寿联:
九重大庆,延及臣家,一时中外艳传,谓吾师文正公真能择婿;
四十华年,晋陈臬事,此后勋名鼎盛,是本朝咸同后继起名臣。
下联重一“名”字,或当是无意之失。另外,“择婿”与“名臣”的对仗,也不大严谨。
挽陆(增祥)母徐太夫人联:
梅魁门第,尚有清风,一孙攀桂、两孙采芹,更报次君以二千石领郡;
莲界往来,皆宜长夏,廿四生辰、十四忌日,幸先三月为八十岁称觞。
此联的当句自对和数目字之对都很漂亮,惟重一“十”字,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另,“石”和“岁”应该位于关键位置,却同为仄声字。
挽曾君表孝廉联:
居虞山胜地,又有好园林,上奉母欢,下课儿读;
忆吴苑旧游,可为长太息,既悲君逝,更念吾衰。
“课”应为平声字,却用了仄声字;另外,“园林”与“太息”的对仗,也宽了点。
翁少畦大令挽联:
读所著之书,两卷论治,六卷谈兵,其才其识,迥异恒流,何幸吾门得此士;
不可知者命,前岁兄亡,今岁弟逝,至性至情,郁为心疾,空留祖笏等将来。
此联的首句,在似对非对之间,在俞樾的联中实属少见。第二、三分句平仄,也有几处不谐。
挽谢母杨夫人联:
是节母,是寿母,二品崇封,早拜恩荣来北阙;
有贤子,有贤女,一江远隔,曾闻刚直话西湖。
此联很有特点。前两句属于重言自对,则全不讲究格律,不仅上、下联句脚同仄,而且重字位置也上、下联各自不同。后两句则格律严谨,对仗也甚为工整,“北阙”与“西湖”之对,十分工巧。俞樾的对联这样处理,已经是很常见了。
右台仙馆联:
原序:上联《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语,下联《金刚般若波罗密经》语也。对耦天成,因书而悬之山馆。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历作如是观。
如果从我们今天的对仗观点来看,这个上、下联的对仗无疑是问题多多的。工整不工整先不说,单是同位重“亦”字和不规则重字,就谈不到“对耦天成”。而且平仄安排也很成问题。当然,这是集句,集句可以从宽,而且基本的意思还是可以对仗的,对于喜欢率意而为的曲园老人,我们应该能够理解的,因为他是俞樾!
挽沈母陆太夫人联:
有令子从三千里外先三月归来,含敛躬亲,戎马之间真福分;
享大年过七十岁后又七龄曼衍,孙曾环侍,骖鸾而去即神仙。
此联的“戎马之间”与“骖鸾而去”在对与不对之间,但是“戎马”与“骖鸾”却对得工巧,因而得以改善整句的对仗,此种技巧也是很值得学习的。处于关键位置的“外”与“后”,同为仄声字。
挽谢筱山司马联:
积四五十年以金布令甲起家,名满三吴,佐治无惭唐幕职;
活六七百人于兵火零丁之地,泽流百世,勃兴应比汉于公。
此联后两句格律严谨,第一句属古文句式,则几乎不顾句中平仄。另,有不规则重字“百”字,或当是无心之失?
挽李鸿渚封翁联:
闾里争讼,取决一言,是真长者;
兜率海山,竟归何处,君其仙乎。
此联的“争讼”与“海山”,对仗明显有缺陷。“里”和“率”字,位于节奏点上,却同为仄声字。
挽林云台广文联:
六载讲堂开,以五月选官,以五月卒官,回思记织登科,侥幸吾孙叨附尾;
双骖仙驭并,迟一年出世,迟一日逝世,恰称诗歌偕老,逍遥佳耦总随肩。
“附尾”与“随肩”之对极好。但上联两个“月”字,一对“年”、一对“日”,应该是不规则重字;另外,第三个分句“月”与“日”、“日”与“逝”,平仄都不谐。
文学史家、杂文家陈子展先生在《谈到联语文学》中说:“有清一代,联语的作家很多。如纪晓岚、阮芸台以典切胜,郑板桥、俞曲园以质实胜(他们还好用白话做联语),曾国藩、左宗棠、彭玉麟以魄力胜,何子贞、王壬秋、李篁仙以才气胜。”(见龚联寿主编《联话丛编》,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8月第1版,第7册,第5118—5119页)
近代湖南浏阳人卢希斐认为,清末湖南六位联家各有所长,他说:“管窥所及,六家各有所长:湘乡(曾国藩)气盛,言独来独往,不暇修饰,自擅胜场;湘绮(王闿运)体格高尚,气息深稳,渊美朴茂,神与古今;天影(李篁仙)词艳意新,境界似春花秋月;绮霞(吴熙)抽秘驰妍,情韵不匮;寅清(姜济寰)邺华(曹秩庸),晚出之秀,格律伯仲李吴,跂望曾王。”(《六家联语合钞·序》)
吴恭亨《对联话》卷二评论道:“左文襄题祠庙各联,精神团结,一字不懈,亦一字不苟。曾文正称伟人事业无恒蹊者,是为近之。”卷六又说:“左文襄所撰各联,时具铙歌鼓吹之豪采,与曾文正作相较,一以学力胜,一以才气胜,要各自有千古。”
李渔的对联,在当时就备受人们推崇。其友人施菲莪评论说:“凡作壁间联句,须有别才,文人之中,尽有事事擅长,而独艰于此者。笠翁诸联,无语不臻至极,千古上下,独步何疑!”方邵村评曰:“此等文字,冠裳佩玉,而能曳雨摇风,惟坡公得之。”书法家纪伯紫评:“诸联少则十余字,多亦不越三十字。其间议论叙事,波澜曲折,无所不有,可作一篇大文字,又可作两篇大文字,如此快笔,得未曾有。”为其联语作眉评的陆左辖说:“笠翁作联,如绘小像,且能使肝肠毕露,须眉俱动。真颊上三毛手也!”王之辅(兄弟画家王蓍、概、臬之父)评:“每读一联,如披其帷见其人,且能概其生平。即以此为汝南月旦可也。”曾任福建乡试副考官的白仲调评其联为“千古绝调,一字难移”。李渔对自己的作品也十分得意,曾说:“无意为联,而适得口头二语,颂扬明德,所谓天籁自鸣。榜之清署,以代国门之悬。有能易一字者,愿北面事之。一笑。”(《致曹禾书》)
梁章钜出身书香门第,平生手不释卷。他编著的《楹联续话》、《楹联三话》、《巧对录》等系列著作,创立联话文体,保存历代资料,首建分类体系,开我国楹联史之先河。《楹联丛话》是我国第一部系统研究楹联的著作,在我国楹联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又精于对联创作,不少作品蕴意深远,脍炙人口。
林则徐因为在广东禁烟,声名远扬。据有关记载(如他自己的《日记》,及后人所著《传记》、《年谱》等),他从广东被贬职,到新疆伊犁,可以说走一路、写一路,他的书法、他的对联,当时就被很多人视为收藏珍品。梁章钜《楹联续话》卷三曾评论道:“林少穆督部工为楹帖,而于挽词尤能曲折如意,各肖其人。”《楹联三话》又说:“林少穆督部最工作联语。”“少穆督部本工为赠答之语,得者往往矜为家宝。盖于称扬中更能雅切其人,非泛泛作谀词者也。”
曾国藩自己曾自负地说:“吾他日身后文采传世正不可必,但必有挽联一卷行世。”当时的古文家、曾的诗友吴敏树在挽曾的对联中说:“一卷挽联行世,戏言铭墓,肯于海内着文章。”曾国藩最小的女儿曾纪芬在《曾文正公联语选录》的《序言》中说:“先太傅文正公平生喜为联语,凡为纪学问心得冀正心修身之道,恒以偶语隐括之,见于日记及家书者多矣,旁及题赠赋咏,情景交融,每一联出,传诵盛于一时,数十年不衰。”《选录》编者郭立志说:“公为联语,情而合于道,文而融以诗,虽寥寥数十语,而性情器局感慨淋漓之致,与夫褒荣贬黜之微意,视为诗、古文辞之法,莫不必备,卓哉,美哉!”清末民初的对联大家何维朴在《楹联名作选辑》的《序言》中说:“清之中叶,(联语)颇多可诵之作,尚不脱五、七言之余习。咸(丰)同(治)两朝,为楹联极盛之时代,曾(国藩)、左(宗棠)、彭(玉麟)、郭(嵩焘)于干戈之余,未尝忘情于此,勾心斗角,各擅胜场,而曾尤自负。雄而能浑,文正(曾国藩)有焉。”
左宗棠的对联以才气著称,历来被认为是与曾国藩齐名的对联大家。《对联话》评左宗棠的对联说:“左文襄对联突兀槎芽,亦时有声满天地处。”“左文襄持节半天下,于各会馆均有题联,亦皆各肖,骈系于下,以明必有如此大手笔,方许与名园胜馆斗奇也。”在评论左氏题兰州拂云楼、励清楼联时说:“二联使典工整,不伤雕刻,非大手笔不能。”评论左氏题武昌黄鹤楼联云:“情文相生,造语亦自雄兀。”《清十大名家对联集》中左宗棠的对联,几乎都出自《左宗棠全集·诗文·联语》,应该是比较可信的,当然,也应该是他自己所认可的。
俞樾幼有夙慧,一生研究、著述不辍,是晚清经学大师。当年参加礼部试,题目为“淡烟疏雨落花天”,俞樾则以开篇“花落春仍在,天时尚艳阳”诗来对,巧妙地摆脱了“落花悲伤”的常规思维定势,博得阅卷大臣曾国藩的激赏,取俞樾为保和殿复试第一名。俞为了感激曾的知遇之恩,遂命“春在”为自己的堂号。他的对联,虽然多为应酬之作,但内容丰富,才气洋溢,不拘格律。尤其是晚年之作,往往率意而为。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以上几位的对联作品,应该代表了清代对联的最高水平,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对联史上对联作品的最高水平。
通过以上分析,大约可以为我们提供以下几点认识:
第一,因为当时还没有比较完备的对联格律,所以,人们(包括以上几位)的对联创作应该是在约定俗成的情况下,以律诗的句子为基本句型,在“摸索”中进行的。所以,这里所说的“破格”,是拿今天的“格”来比照的。我们从不少早期对联著作中的评论也能看到:他们近乎百分之百地主要是从对联的内容方面来着眼的。
其二,我一贯主张:对联必须讲究格律,但又不能拘泥于格律。既要从格律入,又要从格律出。如其他形式的文学作品一样,应该以意为上。立意既高,当然格律严谨更好;若不十分严谨,有个把字、词的瑕疵,应该不是什么问题,至少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就是说,不应该把对联格律当成不可逾越的藩篱。
其三,还应该强调的是,对于初学者来说,最好还是从基础开始。如今既然有了比较完备的对联格律,就应该从最基本的格律学起,不要急于求成,一步跨越过大。当有了一定的基础,积累了一定的学养之后,你自然会发现,原来格律什么的那些形式,是可以从心所欲驾驭的,是可以驾轻就熟地操弄而不再是被操弄的。到了这种境界,就不会再抱怨格律形式的拘绊了。
其四,我们都承认对联属于文学作品,而文学创作就必须思路开阔,必须敢于创新,必须是开放式的,必须要有自由精神。眼界要宽广,学养要丰厚,要尽量多地读书,包括文学、历史、诸子百家,当然,还要多读名家的名联作品,这更是必不可少的。
其五,我们应该正确对待名家,也没有必要为名家讳,疵点就是疵点,疏忽就是疏忽。名家头上的疤,毕竟也是疤,而绝对不是花。同时,也不能因为名家对联有“破格”之作,我们写起对联来,也有意要破其“格”。如果这样,岂不是要效法寿陵余子和东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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