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吾先生的对联
本帖最后由 决定 于 2010-8-18 21:24 编辑来源：美术论坛
作者：陈述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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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贡近现代名人中，遗留或多或少对联作品者不乏其人。如刘光第有近二十副、吴玉章有近四十副，赵熙则是对联大家，数量之多、质量之高堪称罕见。对散佚的对联进行钩沉，对于研究名人一生行状、思想轨迹不无裨益。“厚黑教主”李宗吾先生对联佚事，成了笔者苦苦寻觅探求的着力点。在林林总总的“厚黑”系列作品和邑人乡党回忆文稿中，亦能偶见宗吾先生对联踪迹，着实令人欣喜。宗吾先生遗联虽不多，或诙诡调侃，白话口语，与“厚黑”文风相一致；或精工联律，典雅非凡，集哲人联家之大成。现就目前所知宗吾先生对联做一梳理，以期有宗吾先生更多的对联能得以发掘。
（一）1940年，宗吾先生闲赋自流井小竹湾。这年3月3日接到张默生发自重庆的来信，邀请宗吾先生写一篇自传，这竟惹动了宗吾先生的雅兴，断断续续地写出约三万五千字的《厚黑随笔》。《厚黑随笔》另名《迂老随笔》，1947年9月，也就是宗吾先生逝世四年后，《厚黑随笔》由成都晨钟书局作为《厚黑丛书》的第三集出版。宗吾先生在《厚黑随笔》中记述了自己的一副对联。联曰：皇考锡嘉名曰迂夫子；良友赠徽号为老好人。“皇考”是对自己亡父的敬称，“锡”通“赐”，“徽号”实指开玩笑时取的绰号。宗吾先生讲到对联缘由时说：“我随时手中拿着一本书，我父呼我为‘迂夫子’。在私塾中，一般同学呼我为‘老好人’。一日，我父上街，有人谈及我的绰号，回家对我母亲言之，拍掌大笑。我当日对于这两种名称，深恶痛绝，而今才知 ‘迂夫子’和‘老好人’是最好的称呼。无奈一般人不这样喊了，于是自作一联。”宗吾先生堂侄、已故著名作家李石峰在《〈厚黑学〉作者李宗吾趣闻三则》一文中，记述了与上述对联旨趣相同的一则联话。李石峰回忆道：“有一天，李宗吾半睡在躺椅上，他见我来了，就把书放在小桌上，取下眼镜，高兴地向我说，人说我迂，我作了副联，‘迂夫子’对‘老实人’，说完就笑起来。我说，你是很有些迂直，大概是老实人的性格。他伸下懒腰仰头望着屋顶，默然不语，可能回忆往事，或者在思索什么？”从宗吾先生的自述，李石峰生动风趣的回忆中，可窥宗吾先生其“迂”之率真与可爱！
（二）“姑姑筵”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成都著名的一家川菜餐馆。老板兼主厨黄敬临老先生亦为当时之一奇人,他早年宦游北京，慈禧太后赏以四品衔，在京为官三年。后他又历任射洪、巫溪、荥经等县知事，政声很好。可黄老先生对烹饪情有独钟，别具怀抱，辞官为庖，在成都百花潭附近开店营生。相传，他的祖父亦精于治馔，母亲还能制咸菜三百余种,可见他传承了渊源深厚的烹饪“家学”。时任四川省政府政闻室编审委员的宗吾先生虽身在官场，不愿与官僚们为伍，却同黄敬临老先生十分友善。1935年12月6日，宗吾先生为他的《食谱》作了一篇精彩的序言。不仅如此，还为他的“姑姑筵”餐馆撰写了两副对联。其一：叹老夫无命作官，才租这大花园承包酒席；替买主下厨弄菜，好像那巧媳妇侍奉公婆。其二：右手拿菜刀，左手拿锅铲，急急忙忙干起来，作出些鱼翅燕窝，供给你们老爷太太；前头烤柴灶，后头烤炭炉，烘烘烈烈闹一阵，落得点残汤剩饭，养活我家大人娃娃。两副对联，全用口语，通俗易懂，令人忍俊不禁。第二联更是入木三分，刻画出旧时代“老爷太太”们的糜烂极欲和社会底层“大人娃娃”们的困顿艰辛，具有积极的社会认识价值。宗吾先生在《敬临食谱序》的开头说：“我有个六十二岁的老学生黄敬临，他要求入厚黑庙配享，我业已允许把他写入厚黑丛话。”结尾时更是妙语连珠，他说：“宗吾他日死后，有敬临配享，后人不敢不以美馔进。吾可傲于众曰：吾门有敬临，冷猪肉可不入于口矣！”宗吾先生为“姑姑筵”作的一序二联，平添了四川饮食文化的一段佳话。
（三）1935年8月至1936年4月，《厚黑丛话》在成都《华西日报》上逐日连载，内容几乎包括了宗吾先生所有思想成果。《厚黑丛话》博引古今，穷搜事实，以阐发《厚黑学》之宏旨。后来结集成六卷，初版凡三集，再后经删重复，去繁冗，校错误，合成一册重版。《厚黑丛话·卷六》云：“有人问我：‘厚黑学’，宜以何字作对？我说：对以‘道德经’三字。”这里实际上包含宗吾先生的一副书名集名对联：厚黑学；道德经。宗吾先生接着说：“李老子的‘道德经’和李疯子的‘厚黑学’，不但字面可以相对，实质上，二者原是相通的。”并引用朱熹的话“老氏之学最忍”为证。一个“忍”字总括“厚黑”二者，“忍”于己是“厚”，“忍”于人是“黑”，由此可知“厚黑”同源于李老子的“忍”。于是，宗吾先生得出一个结论，要明晓此理，可先读李老子的《道德经》，而后再读他的《厚黑学》。姑且不论宗吾先生的观点是自嘲还是反讽，但就其对联本身而言，确实是一副精妙绝伦的工对。
（四）《厚黑丛话·卷一》有宗吾先生挽石青阳的一副挽联：哲人其萎乎，呜呼青阳，吾将安仰；斯道已穷矣，吁嗟黑厚，予欲无言。宗吾先生说：“今年（按：1935年），石青阳死了，重庆开追悼会，正值外交紧急，我挽以联。”石青阳，生平不详，待考。吴达德《吴玉章与中国民主革命》一书中对其有若干记载，录两则如下：一是，1925年夏，由石青阳组织建立国民党四川临时执行委员会。二是，1926年1月，国民党二大在广州召开，大会严正宣布西山会议是非法的，决定永远开除西山会议派首要分子邹鲁，谢持党籍，给予石青阳，林森，张继等十二人警告处分。从上述材料可见，石青阳大概是西山会议派成员。宗吾先生挽联有对其吹捧之嫌，同时也深感自己“厚黑”之道“已穷矣”的无奈。
（五）1996年第六期《龙门阵》，辑录有宗吾先生与毛畅熙合挽周丽贞的一副挽联。联曰：文字交到休戚相关，何忍奉倩神伤，悲怀难谴；死亡数即圣贤难免，就令蒙庄欢达，啼笑均非。周丽贞，名淑，四川华阳人。《民视日报》主笔，《华西日报》社长舒君实的夫人。周1918年与舒结婚，1935年8月病故。毛畅熙，四川岳池人。早年从四川法政学校毕业后，担任过广安中学国文教师。曾任冯玉祥秘书。回川后，先后创办《民强日报》和《济公川报》，担任社长、总编辑。上联表达李、毛二人对舒君实丧妻的悲怀心情，下联“蒙庄欢达”用庄子妻死“鼓盆而歌”典故，劝慰舒君实，对生死要有达观态度。
（六）张默生在《厚黑教主正传》里为我们保存了一首宗吾先生的律诗，诗云：“空阶斜月锁柴门，老屋荒烟绕半村。四野鸡声孤剑啸，中宵蝶梦一灯昏。秦庭笑洒荆轲血，蜀国哀啼望帝魂。青史有名甘白刃，流芳遗臭且无论。”这里不妨将诗中的第二联（颔联），第三联（颈联），单独录出成联。其一：四野鸡声孤剑啸；中宵蝶梦一灯昏。其二：秦庭笑洒荆轲血；蜀国哀啼望帝魂。如此形成的两副对联，意境深邃，对仗工稳，亦称得上是宗吾先生的佳联。惟觉不足者，前一联中“孤”、“一”二字同义相对，似有联家所谓“合掌”之病。这和前述挽石青阳联中以“吾”、“予”相对有同样的遗憾。但就其总体的艺术质量而言，仍不失为宗吾先生传世之佳作。关于这首诗的题目，所见版本颇有异同：1、《龙门阵》1996年第三期，所载李兴辉《焦竹楼诗话》，作《复马铁岩西湖白云寺》；2、《紫薇诗简》2003年第三期，所载李汝高《编者的话》，作《复马铁崖西湖白云寺》；3、《自贡百年诗存》2004年10月版，收录此诗，作《复雷铁厓西湖白云寺》。笔者认为，张默生文中叙述得极为清楚，是指“雷铁崖”，而非“马铁岩”，或者“马铁崖”。这里又引出一个看似题外，实则有着重要意义的话题：是“雷铁崖”？还是“雷铁厓”？其实，准确的应写成“雷铁厓”。“厓”字乃是“崖”字之本字，今一般校作“崖”字。但人名、地名等特殊用字时则应用本字，即“厓”字，而不宜改用“崖”字。唐文权辑《雷铁厓集》（1986年7月，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依据作者署名作“铁厓”，全书所及，均用“厓”字，便是极好的佐证。雷铁厓，我市自流井人，著名的民主主义宣传家，与宗吾先生是炳文书院的同学。因此，《自贡百年诗存》所标题目才是正确无误的。为免以讹传讹，在此作一说明。1909年，雷铁厓因不满革命营垒中的一些人之所为，跑到西湖白云寺为僧，曾多次写信给宗吾先生并附有许多诗篇，要求和他的诗。这是宗吾先生和诗中用杜工部《昭君咏》原韵的一首。诚如李汝高所评说，此诗格律严谨，气魄非凡，尽管宗吾先生的诗，传下来的数量极少，但就凭这一首来看，宗吾先生也称得上是真正的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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