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发表于 2012-2-3 11:21:06

《烟屿楼笔记》联语大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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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徐时栋《烟屿楼笔记》,联话收录甚多,尤以第八卷,通卷洋洋者,蔚为大观,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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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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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师程朗岑先生璋令鄞,试儒童,坐厅事,命题不翻四书。误记“仕而优”章上下句,以“则仕仕”三字为题。满场哗然。先生谦谢诸生,谓一行作吏,经学荒疏,勿罪也。乃以“铁铸错”三字为诗题,以志过。及府试日,吕仲英师口以两士字为首题,已冠怀居章,未冠尹士语人章。以两干字为次题,已冠公刘好货章,未冠太师适齐章。于是,吾乡俞西岚广文戏为联云:“程令荒疏,误记四书联仕仕;吕公乖巧,倒填两士作干干”。朗岑师精敏有吏才,怀抱亦极风雅,偶然错误,不必为先生讳也。又《论语》此两句前人往往误记,《金楼子·立言篇》云:“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古人之风也。”云云。亦倒其上下句。偶读《金楼子》至此,却忆往事,漫识之(《玉篇·人部》仕字下,引《论语》此二句亦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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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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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时西湖有诗僧曰达受者,自号六舟,能诗画,尤善拓金石。十余年前,尝来甬上,主冯柳东师处。师为之吹嘘张罗,为余画红梅于扇头,颇有逸致。先是阮文达公元尝呼之为金石僧,而陈芝楣中丞銮,又曾延主沧浪亭畔大云庵。故齐梅麓太守彦槐赠以联云:“中丞教作沧浪主,相国呼为金石僧。”六舟每以是白诧。余谓,中丞、相国赏识高僧可也,高僧口中岂宜常有中丞、相国耶?慈溪郑耐生乔迁,极力诋之,贻书柳东师,哓哓不已。此则耐生之学究也。文达尝以柳东师生平所著书,撰集十六字,书楹帖赠之。此联尝悬之学署斋壁。六舟来宁波,至师处,遍视四壁,独倾倒此十六字。八分书题右联,末云:“某年月日某人曾观。”其胸中不能忘相国如此!六舟拓金石文,能拓数尺高铜瓶内底字。凡彝鼎之属,虽极凹凸欹侧,或耳足奇古,或垂环累累,六舟手拓之,纸本与物不爽毫黍,真绝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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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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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李公甫守荣州。州素无榷盐之禁,而四川茶司马,欲夺荣之盐井而榷之。公甫申省争辨,为偶俪之文,中一联云:“征商自此始矣,必求龙断而登之;作俑其无后乎?谓其象人而用也”,用经语甚妙。“龙”、“象”对得奇绝,“始”与“后”亦工。而仁民之心,更自蔼然言表。
(注:对仗骈文,取其对偶精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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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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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四六以成句作对,愈出愈奇。尝于说部中,见《馆师辞馆文》一篇,甚长而佳。记其末联云:“口说五千言,乘牛出函谷,请从关门令尹游乎?腰缠十万贯,跨鹤上扬州,皆曰闭户先生来矣!”长联至于无字不对,工整如此,可谓有一无两。余见此在少时,至今记之,而竟忘作者之名,并忘所出之书。四十年来,涉猎宋说部多种,竟不复见此文。
(注:亦取对偶而为联话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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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八姑娘非罪被出,自沉于海,为甬上冤狱。久而慈溪沈亚溪,□□得鹤骨箫,姑遗物也。乞余记之。余怜姑冤,以骈体记其始末。而此事得之传闻,误以其夫懋椒为王姓。叙里居婚姻一联云:“惟桑与梓,明州樊榭之乡;以丝附萝,天壤王郎之婿。”后得懋昭所画翎毛、花卉一幅,始知乃黄姓。其名德源,自号铁箫客。问之金氏,果然。因将改正此联,久而不就。一日读《后汉书·郭林宗传》云:“司徒袁隗,为从女求婿。见黄允,叹曰:‘得婿如是足矣!’”大喜,遂改之云:“维桑与梓,在樊榭仙子之乡;以丝附萝,得黄家隽才之婿。”史称允以隽才知名,闻袁隗语,遂黜遣其妻夏侯氏。而懋昭能书画,通音律,亦可称隽才。无罪遣妻事,尤吻合。于是改语实远胜前语矣。吾尝谓,作四六不难,难于隶事;隶事不难,难于工切。然而苦不读书耳。未有今事而无古事可比拟者。若近世所称典博者,大抵依傍影响,初读之甚工,实按之不切也。余既知懋昭黄姓,欲改不能,以告董觉轩。觉轩谓吾:“固知其黄姓,特‘天壤中,乃有王郎是轻鄙夫婿’之词,用之此记,亦与事称,何必改耶?余谓:“上句明州樊榭,既切宁波之地,则下句天壤王郎,焉得不切夫婿之姓耶?况懋昭之姓,不与王字同音。句尚可用,今吾乡传闻,几乎人知此事。而黄王又适同音,不又将自误误人耶?又况金氏初嫁时,琴瑟之好甚笃。今方叙其初婚,而遽用道蕴始嫁不乐之语,亦于本事,嫌未切耳。”觉轩终不谓然。及余既得改正,觉轩始叹服。沈亚溪得鹤骨箫后,广征诗文,以记属余。余为历叙冤讼始末,以四六为之,颇觉不俗。而其中引用,如《杂五行书》、《梦书》之属,今久不传者,多得之《太平御览》中。以故字句多不经见。王稽云读而喜之,强余尽疏出处。余略疏于眉端纸尾付之。既而沈复乞稽云赋诗,稽云懒作,乃即注余所作记,自为小跋,以应亚溪。然其注,翦裁有法,详略不苟,余文实愧之。不欲虚良友雅意,今并以其注附余集中(贞群按,文集刻本无此文)。
咸丰八年二月二十四日,梦与子舟同作四六。醒记二联云:“梅摽有实,吉兮其今;桑落既黄,士也罔极?是以西施老去,泛以五湖;嫫母盛年,贮之宫闼。”亦不知是何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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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贺秘监知章庙,祀吾乡月湖曰“湖亭庙”,分祀于江东曰“贺成庙”,又祀于月湖东侧者曰“游仙庙”。余又见东钱湖隐学山下有“湖亭庙”,亦祀贺公。谢山题“月湖庙”中长联,脍炙人口。词云:“两命那足荣,为卜含元殿上,六驭匆匆,彼高尚心情,不若投簪竟去;重湖伊可乐,至今偃月堤前,双鱼湛湛,纵凄凉江海,犹能骑马间来。”余尝为友人集唐诏,题云:“器识夷淡,襟怀和雅;衣冠耆旧,词学宗师。”出二语肃宗诏,对则玄宗诏也。又尝于“贺成庙”大书十字云:“风流四明客,清鉴千载人。”出用李供奉诗,对用张长史帖中语也。

鄞西南它山堰旁,祀唐王侯元,即作堰者。今千载矣,香火甚盛。盖筑堰以界江河,使斥卤之地变为膏腴。明德为甚远也。道光二十一年,朱云岩丈孝铨,既修庙成,余建议谓,历来修堰筑堤塘诸公,皆当从祀庙中。其后里中援据余说,为位庙之左庑。余集坡老《荔子帖》题一联云:“下无湿,高无干,经石驱流慰我侯兮千秋万岁;堂之中,庙之左,朝猿暮鹤报其人于白水丹山。”去堰稍进六七里,曰桓村,亦曰环村者,有里“它山庙”,亦祀王侯。余为之题数联。一云:“远矣水源,呼父老,问来由,如此溪岩那不到;伟哉霖雨,仰古人,重兴叹,果然庙祀已无穷。”略“呼父老,问来由,扁舟直到溪岩畔”,唐僧元亮《它山堰歌》中句也。“仰望古人重兴叹,无穷庙祀报元功。”楼攻鬼《它山堰诗》中句也。又为童薇研侍郎华撰云:“使吾民,粒千载,平翦波澜。试看利永算长,年年丰稔;为长官,兴一祠,聿新庙貌。从此稚讴农鼓,岁岁春秋。”又为张户部小峰鼎辅撰云:“俯仰丹青,看此间,抱水围山,风景不殊强堰;经营惨淡,想当日,穷源竟委,溯游定到环村。”二联皆运用元亮攻鬼及舒信道诗中句也。又撰一长联云:“它山遗庙古哉。远而分祀者:曰慈溪、曰镇海、曰绍兴、曰台州,况环村据强堰上游,敢忘明德?唐室尊崇尚矣。后乃追封之:若乾道、若宝庆、若淳、若洪武,至昭代答长官嘉贶,大沛恩纶。”皆为王侯纪实也。

高钱钱氏,奉奉国军节度使康宪公亿,为迁鄞始祖。康宪为吴越王傲之弟。在吾乡极有惠政。宋时有大人堂,祀康宪处也。近时钱氏新修宗祠,属吾友王稽云来求联句。余为题云:“昔吴越保民而王,兹土同在XX,洎他年奉国开藩,慈爱犹留节度使;今高钱聚族而居,家庙聿新俎豆,看百世歌功舞德,馨香何止大人堂?”

明余文敏公有丁,以南学士告归。即东钱湖月波寺废址,营“五柳庄”。辟地百亩,园林之胜,甲于两浙。其中楼台亭榭,悉摘《归去来辞》中字名之。详见集中自记。其后神宗书“名山洞府”四字赐之。顾当时营创数年,方构舒啸楼,而入阁之命下,刻期督成,大会亲友,畅饮数日而别。竟卒于位,终不能遂归去来之愿也。其后卉木凋谢,亭榭荒芜。康熙间,余氏归地于寺,重建梵宇,即今“月波寺”也。而于殿侧奉文敏塑像。又久之,寺僧迁像僻处。文敏子孙式微,未有能正其事者。道光十八年十月望夕,文敏忽见梦于湖上忻君鼎铭,谓所居湫隘,盍迁我于西楼。忻君迁延未果。临殁,以命其子自昌。因以二十七年成其事。近时,文敏本支孙承梁者,乃出赀改祀于西楼之下,以家藏画像重雕木相,自神龛以至门宇,焕然一新。吾友{艹专}涛,文敏族孙也,属余记其事。复以祠中楹帖见属。余为撰三联语,其一云:“本来相国,菟裘千年佛火;依旧先生,管领一角湖山。”以“菟裘”对“管领”颇奇。一云:“相业溯前朝,别墅有名山洞府;佛天开福地,新祠在明月春波。”又一云:“天上已宣麻,只故乡如此湖山未能抛得;门前曾种柳,看今日依然风景定是归来。”

“义火祠”祀乡厉由来久矣。慈溪“义火祠”中一联云:“咳!谁料穷性命做鬼无依,禁不住地下同声一哭,苦雨酸风馁腹频年衔怨恫(按恫平声,然可押送韵);呸!未必好儿孙各家都有,到不如此间异姓一堂,春霜秋露义田万古荐馨香。”不愧才人吐属,惜忘其作者名氏矣。
(贞群案:此联出于八世族祖次牧征君元仲手笔。其自题“天益山房”联云:“天开无墨画,云袅不炉烟。”又题“清道观·桂花厅”联云:“窗虚五月六月寒,人在冰壶中酌酒;帘卷千山万山碧,客从图画里吟诗。”)

鄞之陈氏,本自慈溪来。近年即田舍村作大宗祠,余为题中堂联云:“流派合甬水慈江,继别继宗,列祖衣冠同寝室;服食并先畴旧德,我疆我理,曾孙稼穑在田庐。”亦关合其村名为之也。

徐偃王逃楚之难,隐居氵翁洲,今定海厅也。见《史记正义》所引《括地志》中。卒葬隐学山,今鄞县地。事详《宋明州图经》及北宋《徐氏谱》中。吾家其支裔也。南宋初始由台州来居鄞之东鄙,先大夫晚年创宗祠于族之大{敦土}。后二十年,时栋撰祠联云:“明州为先王坟墓之乡,汉籍衢州,唐籍台州,至宋代始居兹土;思本即古圣经X之旨,东塾敦本,西塾崇本,愿宗人无愧斯名。”盖祠堂听事曰“思本堂”,而其两旁建“敦本”“崇本”两家塾,以教族姓。皆先大夫手创之也。道光三十年,余重至京师,以此联属南皮张子青修撰之万书之。梁山舟学士同书,尝以“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对“虑善以动,动惟厥时。”皆谓其以经对经,语甚工整。然以“民生”对“虑善”,太不工矣。余易之以昭五传之“敬始思终,终无不复。”实较胜也。杨升庵谢华启秀以“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对“农为邦本,本固邦宁”,更较山舟为拙。
(注:此处遗漏字眼,疑为“纶”)

纪文达公昀,典春闱,作七律,其第三联云:“誓约齐心同所愿,丁宁识曲听其真。”自注云:“戏集十九首两句,所谓犹有童心也。”余谓原诗本五言,强加上二字,已不得谓之集句矣。且所加二字,又不工。如以“齐心同所愿,识曲听其真”十字作戏台柱联,则雅切也。

何瓦琴溱,集契帖字属书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亦佳。

何子贞编绍基,集争坐位帖为联,语中一联云:“如知者行其所无事,故君子名之必可言。”集字至此,叹观止矣。其他如“纵横百家,才大如海。安坐一室,意古于天;意之所忽,过从此长。众有同欲,功不可居。”“力排众论,乃见独是;心师古人,自为一家。”“见人之过,如已有失;于礼既得,即心所安。”语自己出,无愧名言。

余以“凡物皆有可观”对“读书不求甚解”,记前人曾有此对。子舟则对之以“止谤莫若自修”,属王懒竹丈曰升书之。

子舟尝为联云:“五柳是读书解人,三苏得行文乐事。”

集句成联,古今多矣。子舟又酷好此。如云:“澹无为而自得,独好修以为常。”“结幽兰而延伫,观流水兮潺。”“恐修名之不立,与太初而为邻。”“惟此党人其独异,乐夫天命复奚疑?”皆硬语盘空,不落窠臼。此类甚多。集《易林》者多矣。各出己意,戛戛生新。余集数联云:“饮福千锤,日受其喜;当夏六月,风吹我乡。”“登高上山,云过吾面;举杯饮酒,客入其门。”“小窗多明,为我鼓瑟;芳花当齿,使君延年。”“龙马上山,升擢超等;凤皇来舍,坐立欢门。”“春桃萌生,时雨嘉降;秋兰芬馥,飞风送迎。”

“水流花开”,《诗品》语也。东坡尝用之作罗汉赞曰:“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余尝集苏语“山高月小,水流花开”八字,为人书作楹联。每思买山作一小园,立一亭于最高处,写此八字镌亭柱中。此等境界,真令人唤绝也。

《庄》、《列》、《鹖冠》、《淮南》诸子,其琢句炼字,可入楹帖。余尝集《鹖冠》一联云:“东西南北形名可信,前后左右古今自如。”林小屏淳初为“梦园”于城南门外,盆兰百种,奇花异品,并皆佳妙。一日索余撰联。余为集坡老《荔子碑》双钩诒之云:“驱石结山流水自出,飞风团笑高人始来。”出语称其池山之胜,尚平平无奇,对不言兰花,而自然是兰花,颇得意也。

《荔子碑》,去其重字不过九十余言。近余集之得二十余联。五言云:“春山风入柳,秋水鹤乘船。”“秋山高入鹤,春水白于鹅。”“结堂万山下,飞船流水中。”七言云:“方其入世无不笑,是谓高人莫之知。”“我游丹山待之子,世谓黄石无其人。”“山中待我归黄鹤,水北无人飞白鹅。”“乘黄鹤自是出世,吟白驹莫知其人。”“事人不怠千秋愿。与世无违万古风。”“知人知世千秋事,游水游山万树风。”“秋树高吟风结笑,中流飞渡鹤乘船。”“高山流水自朝暮,秋鹤春猿无是非。”八言云:“于以来游福山福水,无不钦羡寿世寿人。”“出入无方愿知其自,是非莫白不与于人。”“游于无方非非自入,进以不杂汩汩其来。”“黄鹤乘船白猿吟树,秋风知我春山笑人。”“无是无非不违于世,以出以入莫知其方。”“春水秋山乘流齿石,朝猿暮鹤吟树飞风。”“入世方人无以自待,愿子是我莫知其非。”“秋鹤入船中流飞渡,春风结笑高人自来。”十一言云:“谓今世无下水船苦吟莫笑,与高人结游山愿飞风自来。”二十一言云:“春水船与秋山鹤与谓子其出游与方事吟笑以朝暮,乾亢进兮杂肴充兮报我始归来兮不知人民之是非。”合前“遗德庙·从祀堂”及题林氏园者凡二十三联,中有颇自然者,而搜索尚未尽也。

除夜换灶门联,风俗然也,鲜有佳者。一日有乞书者,余为题云:“传书定有佳儿跨,听易何妨老子踞。”一座嘉叹。或嫌踞字仄声,然可读作平(见《集韵》)。

吾友陈子相知县,归自广西。读书养亲,高尚不出。自题一联云:“安得万间欢颜,庇天下寒士;不为五斗折腰,向乡里小儿。”

陈ゴ仙丈福熙,侨居月湖前。年二月,其子桐叔娶妇。余赠联云:“仙子乍登楼,看十丈湖波,二分春色;才人初试笔,是著书时候,索句家风。”出二语,一切地,一切时。对二语,一切事,一切姓,颇为工雅。有老学究,必谓东莱无娶妻著书事,谓不当用。余笑曰:“固也,凡作文字,同用一典,施之此处则可,施之彼处则必不可。如此甚多,未易言罄。亦不能为不知者道。假令今日作考据文字,或因东莱作文字,必不当用此典。故若偶然为人题洞房联,何妨一用之耶?挥戈返日影,借钱娶织女。俗语丹青,古来不经之说。盛传于今者多少?必一一考究指斥之,将取从古及今诗文,大家尽行删削之耶?”满座尽是余言。学究语塞。此事相隔七八年矣,因录联记之。其语颇拂老儒之意,而其说则确不可易也。即如联语一事,以娶妻著书事,题洞房可也。据其说以题明招山人祠堂,必不可也。以借聘钱娶妻事,题洞房可也,而以之题牵牛织女庙中,则更无不可。惟慧眼人知之,不能一一为村夫子饶舌。

乌酿仙尝寿其舅氏某六十生日。以庚寅重阳日生者,联云:“重九日庚寅以降,六十载甲子初周。”余尝代陆半湖寿其友人五十生日,其人与半湖同年,皆以重阳日生者。联云:“唯尔我生同九日,后五十载皆百年。”

吾友王东泽教谕世镇,挽其徒林芸卿联云:“待先生如此其忠,非夫人而谁为恸。”截经为句,属对甚工。而以语意太大,不敢写用。

吾乡孙寄庐景烈,医人也。能诗,尝赠钟云扉诗,有“白发满头雪,黄金何处台”之句,乱后隐居荒江,无疾而卒。余挽以联云:“久不相逢,闻寂寞荒江已成药隐;脱然作别,算解离诸相只剩诗名。”

余尝为范雨叔丈上纟代撰二联,丈极称赏。一挽其兄女嫁李氏者,仅生一女子,君姑犹在堂。而其婿方自外舅(湘云先生上□也)湖南署中归来,联云:“夫子自外舅所来,路隔五千,为报双亲无恙;君姑抱女孙而泣,年巳七十,何堪一老生悲。”一挽其姊嫁林氏者,联云:“有生几七秩,寡妇早歌,孤儿旋哭,幼孙幸底成材。去年四世见曾孙,天留老眼;同怀凡五人,伯兄先逝,季弟又亡,仲氏远羁薄宦(即湘云)。今日一棺悲姊氏,我独伤心。”出数其夫家,对数其外家,无一遗者。长联中亦仅见矣。

余挽外姑方太夫人联,出云:“有孙若而人,有曾孙若而人(一子早卒)。”对以“作婿几何载,作邱婿几何载?”(“邱婿”见《汉书注》邱;空也。亡女之婿,谓之邱婿,谓空有婿也。余室朱孺人之卒八年矣。)

余挽江虹孙均云:“小劫遽坏色身,使我病中挥泪起;大招不销豪气,知君地下忘情难。”雅切其人。舒庵同知极叹赏之。

先太夫人卒时,友姻赠联多至百余。舅氏陈笠山先生鸿挽帖云:“孤子已成名,方欣春满月湖,年登周甲;伯兄先逝世,不料书空雷岸,运厄同庚。”太夫人卒年五十九,伯舅敏斋先生卒时亦五十九,故云。有外姻赠挽联云:“慈线密春衣,看紫凤齐飞,荫浓萱草;梵音凄腊鼓,问青鸾小劫,谶悟莲花。”释家称佛为青鸯,以六十年为小劫(见《莲花经》)。友人何韵仙,谓此联最哀艳(释氏以十二月八日,为腊八日,太夫人卒是日,故云腊鼓)。

仲兄虚斋时桢卒时,诸友亲以联语来挽者甚多。姊夫张芥舟广联最长。词云:“始余拜外舅姑来,君方X角童耳。自X椿树,旋折荆枝,谓老马识途,二十年酒后灯前,何事不尽情商榷;有弟从先父母去,我亦伤心人哉。幸托婚姻,皆同骨肉。忽浮生若梦,千万种凄端恨绪,无言慰群季悲酸。”凄凉感慨,不可卒读。
(注:此处遗漏二字,引下比对仗,前者疑为“髻”类挽发动态仄声字,后者疑为“攀”类动作平声字)

后记:部分楹联有字眼缺漏,查证不得,有知之者跟帖校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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