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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溪山琴况(二十四况) [打印本页]

作者: 减肥不要紧    时间: 2018-5-8 19:57
标题: 溪山琴况(二十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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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山琴况》是中国古代古琴巨作。作于崇祯十四年年。“琴况”,即琴(琴音、琴乐)之状况、意态(形)与况味、情趣(神)。徐上瀛根据宋崔尊度“清丽而静,和润而远”的原则,按照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溪山琴况》是古琴音乐美学思想的集大成者,对清代琴论与古琴艺术有很大影响。

作者介绍

明末琴家徐上瀛,别署青山。武举出身,曾参与抗清,后改名珙,号石帆,隐居吴门。徐上瀛是琴学虞山派的后继者,就他与虞山派创始人严徵的关系而言,后人认为“天池严氏以清、微、淡、远为宗,徐青山继之”(《琴学丛书·琴学随笔》),也看到:“天池作之于前,青山述之于后”,“青山踵武其后,稍为变通”(《诚一堂琴谱·序》),仍然承认了徐上瀛在前人基础上“稍有变通”。这是就虞山派琴学理论的基本原理而言。但是,从琴学理论的系统性来说。若将徐上瀛的《溪山琴况》与今存严徵的琴学理论就相比较来看,徐上瀛的琴学理论以其完整和系统而可称得上是古代琴学理论的集大成者。
徐上瀛,号石帆,明末清初琴家。约生于明万历十年(1582),卒于清康熙元年(1662)年。万历年间曾从陈星源、张渭川学琴,并与严征等交往,后发展虞山派“清、微、淡、远”的风格,并兼收各家之长而别创一格,成为明末清初著名琴家,虞山派代表人之一,时人誉为“今世之伯牙”。
徐上瀛所著《溪山琴况》是一部全面而系统地讲述琴乐表演艺术理论的专著,也是中国音乐美学史上的重要著作。这部著作在总结前人琴学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古琴表演艺术的24个审美范畴,即所谓“二十四况”。 这二十四况是:和、静、清、远、古、澹、恬、逸、雅、丽、亮、采、洁、润、圆、坚、宏、细、溜、健、轻、重、迟、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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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况

一曰和

稽古至圣,心通造化,德协神人,理一身之性情,以理天下人之性情,于是制之为琴。其所首重者,和也。
和之始,先以正调品弦,循徽叶声;辩之在指,审之在听,此所谓以和感,以和应也。和也者,众音之窾会,而优柔平中之橐籥乎。论和以散和为上,按和为次。散和者,不按而调。右指控弦,迭为宾主,刚柔相济,损益相加,是谓至和。按和者,左按右抚,以九应律,以十应吕,而音乃和于徽矣。设按有不齐,徽有不准,得和之似,而非真和,必以泛音辨之。如泛尚未和,则又用按复调。一按一泛,互相参究,而弦始有真和。
吾复求其和者三,曰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而和至矣。
夫弦有性,欲顺而忌逆,欲实而忌虚。若绰者注之,上者下之,则不顺;按未重,动未坚,则不实。故指下过弦,慎勿松起;弦上递指,尤欲无迹。往来动宕,恰如胶漆,则弦与指和矣。
音有律,或在徽,或不在徽,固有分数以定位。若混而不明,和于何出?篇中有度,句中有候,字中有肯。音理甚微,若紊而无序,和又何生?究心于此者,细辨其吟猱以叶之,绰注以适之,轻重缓急以节之,务令宛转成韵,曲得其情,则指与音和矣。
音从意转,意先乎音,音随乎意,将众妙归焉。故欲用其意,必先练其音;练其音,而后能洽其意。如右之抚也,弦欲重而不虚,轻而不鄙,疾而不促,缓而不弛。左之按弦也,若吟若猱,圆而无碍。吟猱欲恰好,而中无阻滞。以绰以注,定而可伸。言绰注甫定,而或再引伸。纡回曲折,疏而实密,抑扬起伏,断而复联,此皆以音之精义,而应乎意之深微也。其有得之弦外者,与山相映发,而巍巍影现;与水相涵濡,而洋洋徜恍。暑可变也,虚堂凝雪;寒可回也,草阁流春。其无尽藏,不可思议,则音与意合,莫知其然而然矣。
要之神闲气静,蔼然醉心,太和鼓鬯,心手自知,未可一二而为言也。太音希声,古道难复,不以性情中和相遇,而以为是技也,斯愈久而愈失其传矣。

一曰静

抚琴卜静处亦何难?独难于运指之静。然指动而求声,恶乎得静?余则曰,政在声中求静耳。
声厉则知指躁,声粗则知指浊,声希则知指静,此审音之道也。盖静由中出,声自心生,苟心有杂扰,手有物扰,以之抚琴,安能得静?惟涵养之士,淡泊宁静,心无尘翳,指有余闲,与论希声之理,悠然可得矣。
所谓希者,至静之极,通乎杳渺,出有入无,而游神于羲皇之上者也。约其下指工夫,一在调气,一在练指。调气则神自静,练指则音自静。如爇妙香者,含其烟而吐雾;涤岕茗者,荡其浊而泻清。
取静音者亦然,雪其躁气,释其竞心,指下扫尽炎嚣,弦上恰存贞洁。故虽急而不乱,多而不繁,渊深在中,清光发外,有道之士,当自得之。

一曰清

语云:“弹琴不清,不如弹筝”,言失雅也。故清者,大雅之原本,而为声音之主宰。地不僻则不清,琴不实则不清,弦不洁则不清,心不静则不清,气不肃则不清,皆清之至要者也,而指上之清尤为最。
指求其劲,按求其实,则清音始出。手不下徽,弹不柔懦,则清音并发。而又挑必甲尖,弦必悬落,则清音益妙。两手如鸾凤和鸣,不染纤毫浊气。厝指如敲金戛石,傍弦绝无客声,此则练其清骨,以超乎诸音之上矣。
究夫曲调之清,则最忌连连弹去,亟亟求完,但欲热闹娱耳,不知意趣何在,斯则流于浊矣。故欲得其清调者,必以贞、静、宏、远为度,然后按以气候,从容宛转。候宜逗留,则将少息以俟之;候宜紧促,则用疾急以迎之。是以节奏有迟速之辨,吟猱有缓急之别,章句必欲分明,声调愈欲疏越,皆是一度一候,以全其终曲之雅趣。试一听之,澄然秋潭,皎然寒月,湱然山涛,幽然谷应,始知弦上有此一种清况,真令人心骨俱冷,体气欲仙矣。

一曰远

远与迟似,而实与迟异,迟以气用,远以神行。故气有候而神无候。会远于候之中,则气为之使;达远于候之外,则神为之君。至于神游气化而意之所之,玄而又玄。时为岑寂也,若游峨眉之雪;时为流逝也,若在洞庭之波。倏缓倏速,莫不有远之微致。盖音至于远,境入希夷,非知音未易知,而中独有悠悠不已之志。吾故曰:“求之弦中如不足,得之弦外则有余也。”

一曰古

《乐志》曰:“琴有正声,有间声。其声正直和雅,合于律吕,谓之正声,此雅、颂之音,古乐之作也。其声间杂繁促,不协律吕,谓之间声,此郑、卫之音,俗乐之作也。雅、颂之音理而民正,郑、卫之曲动而心淫。然则如之何而可就正乎?必以黄钟以生之,中正以平之,确乎郑卫不能入也。”按此论,则琴固有时古之辨矣。
大都声争而媚耳者,吾知其时也;音淡而会心者,吾知其古也。而音出于声,声先败,则不可复求于音。故媚耳之声,不特为其疾速也。为其远于大雅也;会心之音,非独为其延缓也,为其沦于俗响也。俗响不入,渊乎大雅,则其声不争,而音自古矣。
然粗率疑于古朴,疏慵疑于冲淡,似超于时,而实病于古。病于古与病于时者奚以异?必融其粗率,振其疏慵,而后下指不落时调。其为音也,宽裕温庞,不事小巧,而古雅自见。一室之中,宛在深山邃谷,老木寒泉,风声簌簌,令人有遗世独立之思,此能进于古者矣。

一曰淡

弦索之行于世也,其声艳而可悦也。独琴之为器,焚香静对,不入歌舞场中;琴之为音,孤高岑寂,不杂丝竹伴内。清泉白石,皓月疏风,翛翛自得,使听之者游思缥缈,娱乐之心不知何去,斯之谓淡。
舍艳而相遇于淡者,世之高人韵士也。而淡固未易言也。祛邪而存正,黜俗而归雅,舍媚而还淳,不着意于淡而淡之妙自臻。
夫琴之元音,本自淡也,制之为操,其文情冲乎淡也。吾调之以淡,合乎古人,不必谐于众也。每山居深静,林木扶苏,清风入弦,绝去炎嚣,虚徐其韵,所出皆至音,所得皆真趣,不禁怡然吟赏,喟然云:“吾爱此情,不絿不竞;吾爱此味,如雪如冰;吾爱此响,松之风而竹之雨,涧之滴而波之涛也。有寤寐于淡之中而已矣。”

一曰恬

诸声淡则无味,琴声淡则益有味。味者何?恬是已。味从气出,故恬也。
夫恬不易生,淡不易到,唯操至妙来则可淡,淡至妙来则生恬,恬至妙来则愈淡而不厌。故于兴到而不自纵,气到而不自豪,情到而不自扰,意到而不自浓。及睨其下指也,具见君子之质,冲然有徳之养,绝无雄竞柔媚态。不味而味,则为水中之乳泉;不馥而馥,则为蕊中之兰止。吾于此参之,恬味得矣。

一曰逸

先正云:“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非有逸致者,则不能也。”第其人必具超逸之品,故自发超逸之音。本从天性流出,而亦陶冶可到。如道人弹琴,琴不清亦清。朱紫阳曰:“古乐虽不可得而见,但诚实人弹琴,便雍容平淡。”故当先养其琴度,而次养其手指,则形神并洁,逸气渐来,临缓则将舒缓而多韵,处急则犹运急而不乖,有一种安闲自如之景象,尽是潇洒不群之天趣。所以得之心而应之手,听其音而得其人,此逸之所征也。

一曰雅

古人之于诗则曰风、雅,于琴则曰“大雅”。自古音沦没,即有继空谷之响,未免郢人寡和,则且苦思求售,去故谋新,遂以弦上作琵琶声,此以雅音而翻为俗调也。惟真雅者不然,修其清静贞正,而籍琴以明心见性,遇不遇,听之也,而在我足以自况。斯真大雅之归也。
然琴中雅俗之辨,争在纤微。喜工柔媚则俗,落指重浊则俗,性好炎闹则俗,指拘局促则俗,取音粗厉则俗,入弦仓卒则俗,指法不式则俗,气质浮躁则俗,种种俗态未易枚举,但能体认得静、远、淡、逸四字,有正始风,斯俗情悉去,臻于大雅矣。

一曰丽

丽者,美也,于清静中发为美音。丽从古淡出,而非从妖冶出也。
若音韵不雅,指法不隽,徒以繁声促调触人之耳,而不能感人之心,此媚也,非丽也。譬诸西子,天下之至美,而具有冰雪之资,岂效颦者可与同日而语哉。美与媚,判若秦越,而辨在深微,审音者当自知之。

一曰亮

音渐入妙,必有次第。左右手指既造就清实,出有金石声,然后可拟一“亮”字。故清后取亮,亮发清中,犹夫水之至清者,得日而益明也。唯在沉细之际,而更发其光明,即游神于无声之表,其音亦悠悠而自存也,故曰亮。至于弦声断而意不断,此政无声之妙,亮又不足以尽之。

一曰采

音得清与亮,既云妙矣,而未发其采,犹不足表其丰神也。故清以生亮,亮以生采。若越清亮而即欲求采,先后之功舛矣。盖指下之有神气,如古玩之有宝色,商彝、周鼎自有闇然之光,不可掩抑,岂是致哉。经岁锻练,始融其粗迹,露其光芒。不究心音义,而耱精神发现,不可得也。

一曰洁

贝经云:“若无妙指,不以发妙音。”而坡仙亦云:“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未始是指,未始非指,不即不离,要言妙道,固在指也。
修指之道,由于严净,而后进于玄微。指严净则邪滓不容留,杂乱不容间,无声不涤,无弹不磨,而只以清虚为体,素质为用。习琴学者,其初唯恐其取音之不多,渐渐陶熔,又恐其取音之过多。从有而无,因多而寡,一尘不染,一滓弗留,止于至洁之地,此为严净之究竟也。
指既修洁,则取音愈希。音愈希则意趣愈永。吾故曰:“欲修妙音者,本于指。欲修指者,必先本于洁也。”

一曰润

凡弦上取音,惟贵中和,而中和之妙用,全于温润呈之。若手指任其浮躁,则繁响必杂,上下往来音节,俱不成其美矣。故欲使弦上无煞声,其在指下求润乎。
盖润者,纯也,泽也,所以发纯粹光泽之气也。左芟其荆棘,右熔其暴甲,两手应弦,自臻纯粹。而又务求上下往来之法,则润音渐渐而来。故其弦若滋,温兮如玉,泠泠然满弦皆生气氤氲,无毗阳毗阴偏至之失,而后知润之为妙,所以达其中和也。古人有以名其琴者,曰“云和”,曰“泠泉”,倘亦润之意乎。

一曰圆

五音活泼之趣,半在吟猱,而吟猱之妙处,全在圆满。宛转动荡,无滞无碍,不少不多,以至恰好,谓之圆。吟猱之巨细缓急,俱有圆音。不足则音亏缺,太过则音支离,皆为不美。故琴之妙在取音,取音宛转则情联,圆满则意吐,其趣如水之兴澜,其体如珠之走盘,其声如哦咏之有韵,斯可以名其圆矣。
抑又论之,不独吟猱贵圆,而一弹一按、一转一折之间,亦自有圆音在焉。如一弹而获中和之用,一按而凑妙合之机,一转而函无痕之趣,一折而应起伏之微,于是欲轻而得其所以轻,欲重而得其所以重,天然之妙犹若水滴荷心,不能定拟。神哉圆乎。

一曰坚

古语云:“按弦如入木”,形其坚而实也。大指坚易,名指坚难。若使中指帮名指,食指帮大指,外虽似坚,实胶而不灵。坚之本,全凭筋力,必一指卓然立于弦中,重如山岳,动如风发,清响如击金石,而始至音出焉,至音出,则坚实之功到矣。
然左指用坚,右指亦必欲清劲,乃能得金石之声。否则抚弦柔懦,声出委靡,则坚亦浑浑无取。故知坚以劲合,而后成其妙也。况不用帮而参差其指,行合古式,既得体势之美,不爽文质之宜,是当循循练之,以至用力不觉,则其坚亦不可窥也。

一曰宏

调无大度,则不得古,故宏音先之。盖琴为清庙、明堂之器,声调宁不欲廓然旷远哉?
然旷远之音,落落难听,遂流为江湖习派,因致古调渐违,琴风愈浇矣。若余所受则不然:“其始作也,当拓其冲和闲雅之度,而猱、绰之用,必极其宏大。盖宏大则音老,音老则入古也。至使指下宽裕纯朴,鼓荡弦中,纵指自如,而音意欣畅疏越,皆自宏大中流出。”
但宏大而遗细小,则其情未至;细小而失宏大,则其意不舒,理固相因,不可偏废。然必胸次磊落,而后合乎古调,彼局曲拘挛者,未易语也。

一曰细

音有细眇处,乃在节秦间。始而起调,先应和缓,转而游衍,渐欲入微,妙在丝毫之际,意存幽邃之中。指既缜密,音若茧抽,令人可会而不可即,此指下之细也。至章句转折时,尤不可草草放过,定将一段情绪缓缓拈出,字字摹神,方知琴音中有无限滋味,玩之不竭,此终曲之细也。昌黎诗“昵昵儿女语,恩恩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其宏细互用之意欤?
往往见初入手者,一理琴弦便忙忙不定,如一声中,欲其少停一息而不可得;一句中,欲其委婉一音而亦不能。此以知节奏之妙,未易轻论也。盖连指之细在虑周,全篇之细在神远,斯得细之大旨者矣。

一曰溜

溜者,滑也,左指治涩之法也。音在缓急,指欲随应,敬非握其滑机,则不能成其妙。若按弦虚浮,指必柔懦,势难于滑;或着重滞,指复阻碍,尤难于滑。然则何法以得之?惟是指节炼至坚实,极其灵活,动必神速。不但急中赖其滑机,而缓中亦欲藏其滑机也。故吟、猱、绰、注之间,当若泉之滚滚,而往来上下之际,更如风之发发。刘随州诗云“溜溜青丝上,静听松风寒”,其斯之谓乎?
然指法之欲溜,全在筋力运使。筋力既到,而用之吟猱则音圆,用之绰注上下则音应,用之迟速跌宕则音活。自此精进,则能变化莫测,安往而不得其妙哉。

一曰健

琴尚冲和大雅。操慢音者,得其似而未真。愚故提一键字,为导滞之砭。乃于从容闲雅中刚健其指,而右则发清洌之响,左则练活泼之音,斯为善也。
请以健指复明之。右指靠弦,则音钝而木,故曰“指必甲尖,弦必悬落”,非藏健于清也耶?左指不劲,则音胶而格,故曰“响如金石,动如风发”,非运健于坚也耶?要知健处,即指之灵处,而冲和之调无疏慵之病矣。滞气之在弦,不有不期去而自去者哉。

一曰轻

不轻不重者,中和之音也。趣调当以中和为主,而轻重特损益之,其趣自生也。
盖音之取轻,属于幽情,归乎玄理。而体曲之意,悉曲之情,有不期轻而自轻者。第音之轻处最难,工夫未到则浮而不实,晦而不明,虽轻亦未合。惟轻之中不爽清实,而一丝一忽,指到音绽,更飘摇鲜朗,如落花流水,幽趣无限。乃有一节一句之轻,有间杂高下之轻,种种意趣,皆贵清实中得之耳。
要知轻不浮,轻中之中和也;重不煞,重中之中和也。故轻重者,中和之变音;而所以轻重者,中和之正音也。

一曰重

诸音之轻者,业属乎情;而诸音之重者,乃由乎气。情至而轻,气至而重,性固然也。第指有重轻,则声有高下,而幽微之后,理宜发扬。倘指势太猛,则露杀伐之响;气盈胸臆,则出刚暴之声,惟练指养气之士,则抚下当求重抵轻出之法,弦上自有高朗纯粹之音,宣扬和畅,疏越神情,而后知用重之妙,非浮躁乖戾者之所比也。
故古人抚琴则曰“弹欲断弦,按如入木”,此专言其用力也,但妙在用力不觉耳。夫弹琴至于力,又至于不觉,则指虽重如击石,而毫无刚暴杀伐之疚,所以为重欤。及其鼓宫叩角,轻重间出,则岱岳江河,吾不知其变化也。

一曰迟

古人以琴能涵养情性,为其有太和之气,故名其声曰“希声”。未按弦时,当先肃其气,澄其心,缓其度,远其神,从万籁俱寂中冷然音生。疏如寥廓,窅若太古,优游弦上,节其气候,候至而下,经叶厥律者,此希声之始作也;或章句舒徐,或缓急相间,或断而复续,或幽而致远,因候制宜,调古声淡,渐入渊原,而心志悠然不已者,此希声之引伸也;复探其迟之趣,乃若山静秋鸣,月高林表,松风远拂,石涧流寒,而日不知晡,夕不觉曙者,此希声之寓境也。
严天池诗“几回拈出阳春调,月满西楼下指迟”,其于迟意大有得也。若不知“气候”两字,指一入弦,惟知忙忙连下,迨欲放慢,则竟索然无味矣。深于气候,则迟速俱得,不迟不速亦得,岂独一迟尽其妙耶。

曰速

指法有重则有轻,如天地之有阴阳也;有迟则有速,如四时之有寒暑也。盖迟为速之纲,速为迟之纪,当相间错而不离。故句中有迟速之节,段中有迟速之分,则皆籍一速以接其迟之候也。然琴操之大体,固贵乎迟。疏疏淡淡,其音得中正和平者,是为正音,《阳春》、《佩兰》之曲是也;忽然变急,其音又系最精最妙者,是为奇音,《雉朝飞》、《乌夜啼》之操是也。所谓正音备而奇音不可偏废,此之为速。拟之于似速而实非速,欲迟而不得迟者,殆相径庭也。
然吾之论速者二:有小速,有大速。小速微快,要以繁紧,使指不伤速中之雅度,而恰有行云流水之趣;大速贵急,务令急而不乱,依然安闲之气象,而能泻出崩崖飞瀑之声。是故速以意用,更以意神。小速之意趣,大速之意奇。若迟而无速,则以何声为结构?速无大小,则亦不见其灵机。故成连之教伯牙于蓬莱山中,群峰互峙,海水崩折,林木窅冥,百鸟哀号,曰:“先生将移我情矣。”后子期听其音,遂得其情于山水。噫。精于其道者,自有神而明之妙,不待缕悉,可以按节而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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