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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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书与百年武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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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40
标题:
一本书与百年武林史
本帖最后由 决定 于 2010-9-6 14:50 编辑
作者:
应侯范雎
楔 子
故事里套故事是金庸惯用的技巧,其中有一种套故事的方法是:一切故事都可以追溯到历史上的某一个事件,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当年那个种子开枝散叶的结果。
这种以点扩散成面、纠结成网的讲故事技巧在金庸作品中多次出现,只是出现的面目可能有所不同。比如在《雪山飞狐》里这个种子是李自成的宝藏;在《射雕英雄传》里是前公务员黄裳制作的一本非法出版物;在《倚天屠龙记》里是郭靖、黄蓉夫妇的一对冶金作品与阳顶天夫人的一段婚外情;在《白马啸西风》里是一张高昌国宝藏图;在《书剑恩仇录》里是一出狸猫换太子;在《侠客行》里是一张来自侠客岛的请柬。《天龙八部》实际是个故事集,因此种子也有三个,分别是一个狂热的复国世家、一个风流的大理国王爷还有一个玩弄同门感情的前逍遥派掌门。
在《笑傲江湖》里,毫无疑问,万恶的源头就是前朝那个死太监。
说起太监这个群体,国人普遍印象不佳。好读书者受史书的影响,不好读书者受影视剧的影响,一说起“太监”两字,心中马上就浮现出这么一类人:
面白无须,贼眼溜溜,长着一张二皮脸,对上谄媚对下阴鸷,浑身无处不散发“阴险”与“下贱”的奴才气息。他们嗓音尖细阴阳怪气,爱翘兰花指,举止女性化,性取向诡异,性行为变态。
而且这种人大多心理阴暗,心胸狭窄,是为了得到一根钉子不惜拆毁整座房屋的小人。偏偏他们又离最高权力最近,嘴脸最奉承,最得皇帝啊、太后啊这些史上蠢货笨蛋层出不穷的群体的信任,于是狗仗人势,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都敢做,任何卑鄙无耻的事情都不以为意。有政治野心的太监贪权,为祸朝堂,没有政治野心的太监贪钱,为祸民间。
其实,事不尽然。
太监就像今天的城管,虽然混蛋不少,却也未必个个是混蛋,只是人们都盯着他们混蛋的那一面,忽略了他们人性甚至做好事的那一面,所以那形象就很不堪了。而且太监是皇权政治的产物,后来皇帝被推翻了,太监也绝迹了,如今看来显得很神秘,一神秘就产生了种种诡异的传说。同理,倘若有朝一日城管组织被裁撤,所有的官场历史都对这个邪恶的组织点到为止,而野史中却对这个组织极尽渲染之能事。那么千百年后,“借我三千城管、复我浩荡中华”就可能成为未来粪青的意淫之歌,关于城管的传说就可能以讹传讹,演化出无数匪夷所思的版本,那时的人们拍当今这个时代的武侠剧,最终大反派可能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老城管。
却说前朝那位太监,就是个模范好太监,他既不贪权也不贪钱,生活习惯良好,生活作息规律,好武,并且练成了一身惊世骇俗的绝顶武功。仅仅武艺好倒也罢了,偏偏这个太监文武双全,还喜欢舞文弄墨,这就祸事了。
太监将他的毕生所学写成了一本书,名字叫做《葵花宝典》。这事原本稀松平常,特殊之处在于老太监应该从开始练武的时候就已经是太监之身,然后,他这个纯粹的太监修练出了纯粹的太监武功,而这种武功对于正常人是有排斥反应的。
同样是武功秘籍,有叫《九阴》《九阳》的,有叫《北冥》《易筋》的,磅礴大气,要么充满文化气息,要么大吹医学上的牛皮,都极富广告效应,让人一听就知道这是由了不起的人物写出来的了不起的书。
偏偏这一本却以植物为名,而且还是葵花这种极为普通平常,并且卑微脆弱的植物。
为什么呢?
某些内心邪恶的家伙猜测说,葵花者,向日也,向往恢复男儿阳刚本色也。这个书名寄托了修练神功之后五体不全之人的人生理想。
某些无聊程度稍低的家伙则猜测说,葵花者,向阳也,这种植物没有自己的方向,只会盲目跟随心中的太阳,太监也没有自己的意志,只会唯皇帝的命令是从,取名《葵花宝典》,体现的是老太监的奴性——其实不止是肉体上被阉割的太监,古代许多精神上被阉割的士人也趁机献媚,借用葵花向阳的特性向皇帝大表忠心。元代有个叫李瓒的三流诗人写过一首名叫《种葵》的恶心诗,其中有两句是这样的:匪以花为美,有取心向日。孤忠类臣子,恒性若有德。那意思就是说,我种葵花并不是因为它花朵美丽,而是喜欢它一心向着太阳,它与我是多么的相像,独自对陛下忠心耿耿,性格沉稳就如有德之士。(啊呀呀,我要吐了。)
但也有某些多愁善感的家伙猜测说,葵花多子多孙,太监却断子绝孙。取名《葵花宝典》,是老太监在聊以遣怀,寄托内心的哀愁——在这个猜测的基础上进一步推测,就觉得老太监不怀好意。你老人家断子绝孙了,很郁闷,然后流传给后人一部必须自我阉割的武功秘籍,这不是典型的反人类仇恨社会么?这实在有违前辈高人飘然出尘的崇高形象。
另有一种猜测,则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一入宫门深如马里亚纳海沟。老太监不可能出生在宫中,他入宫之后自由受到限制,少小离家老大难回,乡音尽改为北京官话,揽镜自照只见鬓毛尽白。人怀桑梓老来思乡,这是人之常情,老太监偏偏却又回不去,唯有托物思情。老太监将一生的心血以“葵花”命名,很可能,他的家乡盛产葵花——那么这个盛产葵花的地方在哪儿呢?这就无法考证了,只要不在高丽就行。
除了以上四种,我还有一种猜测。也许,事实未必有那么隐晦复杂,那么意义深远。
我们都知道太监的行为举止十分女性化,而女性又多爱吃零食。或许,这位前辈高人老太监是一边嗑着葵花籽,一边写作,写完后他看到一地瓜子壳,哈哈一笑,说“没有葵花籽还无法激发我的灵感,这本书就叫《葵花宝典》吧。”
——什么!说我胡扯?正确答案只有老太监一人知晓,你我都是在猜,凭什么说我胡扯?
需知太监写书认真、取书名马虎那是有传统的。当年那个无太监之名,但有太监之实的司马迁花半辈子心血写成了《史记》,却连个像样一点的书名都没有,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本旷世巨著被简单地称为“太史公书”或者“太史公记”,意思就是说这是“太史公司马迁写的”——如今的作家、写手已经与时俱进了,书可以写得很垃圾,但书名则一定要取得骇人听闻,要唬得读者一椤一椤过目不忘才好。若是司马迁晚生两千年,恐怕也未能免俗,得改成诸如《三千年来谁著史?》《历史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儿》这类玩意儿——司马迁死后三百年,终于有后人看不下去了,用《史记》取代了寒碜的《太史公书》,“史记”原本是“史书”的意思,泛指一切史书,用来专指一本书,那自然代表着后人无上的尊重与敬仰。
不管书名的含义如何,反正苍颉造字而鬼神泣,《葵花》一出则武林豪杰齐打喷嚏,新的妖孽面世鸟。
唉,我说公公,你身在体制内,锦衣玉食老有所养,不缺那几个稿费,何不抓紧时间找些漂亮宫女对食,养几个干儿子送终,或者买个大宅院关起门整天玩SM游戏。人生乐事很多,没事你写什么书啊?
即使要写书,也学学前辈司马迁写点正经的,什么“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传唱了两千年,人人都翘大姆指,说“这没卵蛋的家伙真是好样的!”你倒好,偏偏要写什么不上台面的,游离于经史子集之外的小众书籍,读者还只限定于黑社会。
黑社会里大多是不识字的粗人,少数识字的整天在刀口上过日子,内心早变得阴暗无比,最爱吃独食,完全不记得独HAPPY不如众HAPPY的道理。所以《史记》这本书可以成为大众教材,无数人给它注释、补充、完善;《葵花宝典》却只能从一个保险柜转移到别一个保险柜,并且在一次次转移过程中,掉了封面脱落了封底,越来越薄,于是乎到后来连作者是谁都不知道了。一场辛苦没有著作权没有署名权没有稿费版税,到头来连名字都没被人记住,公公,你这是何苦来哉?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世上没有出版社,无法量产。这也许才是遗憾的根源,否则书名改为《何必遗恨一剪梅?——成功人士速成法》,既实用又励志,肯定会成为年度第一畅售书,那老太监靠版税就能过王侯生活,必定稳居作家富豪版前五,不让菊花教独美。同时,资源共享也是减少内耗的有力途径,如果《葵花宝典》沦为随手可得的地摊货,那就少了无数阴谋纠纷,也是武林之福。
而这不仅是个人的损失,不仅是武林的损失,还是国家的损失。否则宫中太监人手一本,皇城内全是东方不败,不见地上走的尽见天上飞的,到时候别说像归辛树一家那样的大逆不道之徒,就连洪七公那样只想偷鸡摸狗的也不敢靠近皇帝。数量庞大的御林军就此撤销,这可以省多大一笔军费啊!众所周知,御前护卫一向是扰民急先锋,少了这群混蛋,京城百姓更幸福,京城社会也就更和谐了。当然,这事也会有副作用,就是从此京城绣针、丝线的消耗量会大大增加。
而且《葵花宝典》还可以用来装备军队,即使士兵们天赋各异,量产不了林远图东方不败,那量产岳不群林平之也是很可怕的事情啊。将士们阵前绣花,谈笑间敌军灰飞烟灭。拥有这样一支军队,可以说无往而不利,唯一值得抵防的大概就是敌人使美男计。
这样到了近代,1840年,小英国鬼子开着铁甲舰飘洋过海耀武扬威,我们照样让他乘船而来御风而回。不信?回想一下《东方不败风云再起》这部影片,里面东方不败对西班牙人说:“你有科学,我有神功”——我叫你牛逼!
因为中国古代出版业的不发达,老太监很遗憾的错失了成为民族英雄的机会。
而且老太监很有学院派知识分子的作风,这与北宋年间少林无名扫地僧十分相像,区别只在于一个身在宫中,另一个在少林。他们虽然武功极高,却毫无俗世所谓的进取心,心甘情愿地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始终没有到江湖中去扬名立万。这是后世不知道《葵花宝典》作者的重要原因。
老太监最终的结局应该与那些白头宫女一样,默默地老死,被埋在宫城一隅的公家坟场,很快就被人们遗忘。宫中福利天下第一,饮食起启都有安排,老太监既然是与世无争的人,他应该不会有多大兴趣去搞加官进爵,也不会有多大兴趣去另外积攒私人产业,那么在他死后,遗物很有可能被充公。那本《葵花宝典》可能就此明珠投暗,落入那些庸俗小太监的手里,搞不好被当做废品处理流传出宫城,就此落入江湖。
——当然这只是猜测,或许老太监临终前做过什么安排,具体过程不可知,反正结果都一样。就是《葵花宝典》以绝版手抄本的形式,默默地流入了民间。
按古人的脾气,著书立言是不朽功业,那是一点都马虎不得的。那老太监倾注一生心血来写《葵花宝典》,慎重程度肯定在常人之上,“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好容易成书了,装订肯定是豪华精装。
古人作书与现代人一样,书前有序书后有跋,这序跋一般都是名人手笔,或托人情或出钱买,内容不外乎夸作者写得好。有的夸得过火,作者就写一篇自序来表示谦虚,同时赞扬写序之人有眼光;有的夸得不足,作者就再写一篇自序继续夸。前辈太监司马迁就是如此,他写完《史记》很得意,于是写了篇自序,用骄傲的谦虚口吻说“以拾遗补艺,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俊后世圣人君子。”
《葵花宝典》有点特殊,它是本专业学术著作,一般人看不懂,看得懂的呢不放心给他看。否则这老太监很可能要开个“品葵花”茶话会,请来一帮高手看书写序题字,如在扉页上提上“旷世巨著”四个大字,落款:少林某某大师题;翻过扉页是一篇序文,骈四俪六文采斐然,署名小李探花;再翻过,又是一篇序,通篇错别字,署名丐帮帮主洪八公——这些在《葵花宝典》中是不可能有了,不过一篇自序肯定应该是有的,后人可以从这篇自序上了解老太监的生平。
然而很不幸,《葵花宝典》是一个手抄本。一切手抄本的下场都是悲惨的,它稀有而且风华绝代,导致了它人尽可夫阅人无数,阅人无数又导致它迅速变成残花败柳。记得N年前,当时的出版界只出红宝书,远不能满足人民旺盛的求知欲望,于是就出现了为数重多的手抄本,其中最著名的一本叫《少女之心》,直到今天还有人津津乐道。《葵花宝典》与《少女之心》一样,在众人如狼似虎般的争夺撒扯之中,越来越薄越来越薄。
两百年后,当《葵花宝典》落入莆田少林的红叶和尚手中时,它已完全赤裸,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书。它的封面和扉页早不知烂在哪个前人的手中,那篇序文也残缺不堪,考古价值骤减,只能模糊辨认成书年代是两百年前、出产地是皇宫大内,但是作者姓啥名啥一概无法考证。
好在红叶和尚是佛学院毕业生,不是历史学院,他也不打算到煮酒上做历史写手,不用关心这些无谓的细节。红叶和尚翻开正文,他的眼神马上直了。
说不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破鞋一样的破书中最关键重要的一句话并没有佚失,这句话八个字,言简意明: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红叶和尚瞬时相信并理解了那个在江湖中流传甚广的传说:《葵花宝典》“所载的武功,却是精深之极,三百余年来,始终无一人能据书练成。”(《笑傲》三十章、方证语)
红叶和尚盯着这八个字,愣了好半天,然后他背着手走出禅房,望着山下某尼姑庵的方向出了一会儿神,又回到禅房,叹了口气,将书锁进抽屉。
练功的念头从此不再提起。后世敬佩不已,都说“莆田少林寺方丈红叶禅师,乃是一位大智大慧的了不起人物。”
而江湖暗流涌动,新一轮血雨腥风的较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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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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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百年前的窃书案
一、书被偷了
红叶和尚是莆田少林的方丈,莆田少林在福建莆田九莲山上,自从“《葵花宝典》在莆田少林”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江湖,莆田少林的知客僧每天都在加班加点。
访客来自天南地北,男女老少、各个民族、各路服饰、各种口音都有,他们上九莲山的目的也千奇百怪,有借宿挂单的,有求学听讲经的,有说要连作数十天道场的,此外还有后生来拜师学艺,有武夫来切磋武功。倘若那不是和尚庙,搞不好还会媒婆来说亲。
红叶和尚以不变应万变。斋饭侍候,礼送下山,所求之事概不从命。
没过多久,全寺上下怨声载道。知客僧自然是满腹怨言,其余的和尚们也不堪其扰。终于有一天,有弟子受不了了,说我莆田少林只是嵩山少林下院,不如将《葵花宝典》送到嵩山本部,由本部方丈定夺吧。
这个弟子说得极有道理,也极为体贴领导。莆田少林充其量只是少林集团驻福建子公司,子公司虽说也是独立法人,在法律上与嵩山母公司平等,实际上还是隶属关系。红叶和尚作为子公司总经理,却擅作主张设立小金库,截流《葵花宝典》这种珍贵的稀缺资源,这种作法无疑会让嵩山总部很不快,对红叶和尚的仕途很不利。
而且古人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莆田少林根基尚浅,安保措施远不及嵩山总部,《葵花宝典》放在莆田只能招贼,只有送到嵩山“藏经阁”,那才万无一失。(理论上如此,事实上嵩山少林“藏经阁”是武林史上管理最差、失窃次数最多的图书馆)
可是红叶老秃驴他笑而不语,笑而不语......
终于有一天,九莲山下来了两个操持陕西口音的年轻人,一个叫岳肃、一个叫蔡子峰,自称是华山派弟子,到福建旅游途经莆田,久闻“南少林”大名,不胜仰慕,特来登门拜访。
那几年,除了隐匿已久的《葵花宝典》重现江湖,武林中还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星散在华夏大地五岳山上的五个门派: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以对抗魔教、维护正教的名义,互相缔结盟约,组成“五岳剑派”,相约并气连枝同生共死。
这五个门派逐个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二流门派,别说比不上少林、武当,比之峨嵋、崆峒这些门派也略显不足,但是一合并就起了化学反应,其利断金了。这几年“五岳剑派”风生水起,令所有武林中人刮目相看。很多人相信,“五岳剑派”已经成为续少林、武当这两个传统豪强之后江湖上的第三大派,而以“五岳剑派”目前这迅猛的发展势头来看,将来这三个门派的排名还未可知。
当时“五岳剑派”的内部,以华山派实力最为雄厚,岳肃与蔡子峰是华山派后起新秀,在江湖上已小有名气。这两人的来访,可以视为“五岳剑派”对少林的一次非正式访问,处理不好是可能会引发外交矛盾的。
外交无小事,红叶和尚果然一反常态,表现出少用的重视态度,亲自接见了两位小辈。
一谈之下,红叶和尚发现两人果然是有备而来,因为他们能听懂寺中那些和尚说的闽南话。
一般北方人到了南方肯定会遇到语言障碍,而这一障碍到了福建会更加突出。中国八大方言区,福建独占其三,分别是客家方言区、闽南方言区、闽北方言区,更要命的是,这样的分类还是很粗略的,内部还分可细分为更小更细的不同语种。即使同是福建人,处在不同的语种区域也是无法进行交流的,更何况是来自西北方言区的陕西人,简直是寸步难行。
很明显,岳、蔡二人来时恶补了“莆仙语”,这是个小语种,只在福建的莆田、仙游两个地方小范围使用。做游客做到熟悉当地语言的程度,这份毅力就显得很诡异了。
好在红叶和尚时常要向嵩山本部交流工作,对于北方方言听力并无障碍,双方因此都避免了对牛弹琴与听牛弹琴的窘境。会晤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双方就双边关系以及共同关心的世界和平等一系列广泛问题交换了意见,对于魔教残害武林同道的残忍行为表示严厉的谴责。
红叶禅师对华山派加入“五岳并派”这一历史性的壮举表示赞赏,红叶禅师表示,华山派是少林非常重要的战略伙伴,在对抗魔教、维护武林和平、维持江湖正义等重大问题上,双方都需要密切合作。少林一贯从长远和战略高度看待两派关系,愿同对方一道努力,不断增进相互信任,深化互利合作,推动两派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持续、稳定、健康发展。
岳、蔡二人首先代表华山派对莆田少林的热情款待表示衷心的感谢,并转达了华山掌门对嵩山戒欲大师、戒色大师等少林领导的亲切问候。岳、蔡二人表示,华山派在并入“五岳剑派”后,会坚持摸石头过河,继续走有华山特色的武林正义路线。
会晤之后,双方在九莲山食堂共进有少林特色的全素斋饭,莆田少林的俗家弟子表演了精彩的拳术节目,红叶禅师即兴朗诵了一段“菠萝菠萝蜜心惊”,岳、蔡二人也即兴演绎了华山派的“断背崖剑法”。宴会持续了两个时辰,在优美动听的二胡合奏《祝君早喝孟婆汤》中结束。
当晚岳、蔡二人就借宿在寺中。
次日,岳、蔡二人再找红叶一通闲聊,话题不知不觉走到了《葵花宝典》上面。出乎意料,红叶不仅没有否认传言有误,反而从身前抽屉里掏出本抹布一样的破书长吁短叹,说:“可惜啊,近来俗务缠身,每日清晨至正午,全寺上下都在前殿理佛作法事,竟无暇揣摩前人心血。”
顿了一顿,又说:“咱们学武之人,不见到宝典则已,要是见到,定然会废寝忘食的研习参悟,结果不但误了清修,反而空惹一身烦恼。老衲手握宝典,竟不知是福是祸也!”(借用一下《笑傲江湖》中冲虚老道的话语)言罢,又将这破书郑而重之地锁进抽屉里。
第二天上午,岳肃在前殿闲逛,蔡子峰在前殿通往方丈的长廊来回闲逛。晚上两人一合计,果然全寺上下都很忙。
第三天下午,知客僧禀告说,华山派的两位客人不告而别了。红叶和尚立刻回到禅房,室内宛然,一看抽屉,仍然上着锁。
红叶皱起眉,打开抽屉,长出了一口气,《葵花宝典》依然躺在里面——但是很明显已被人翻动过——昨晚红叶曾在书上面轻轻洒下一层不易察觉的粉末,现在粉末不见了。
红叶转身走出禅房,对弟子们说:“阿弥陀佛,《葵花宝典》被盗了,咱们庆祝一下吧。”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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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45
本帖最后由 决定 于 2010-9-6 15:00 编辑
二、无奈的笨贼
“窃书”在金庸大神笔下的江湖中司空见惯。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几乎每本书里都会涌现一两个窃书贼,在《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等书中甚至还出现了窃书贼扎堆,同行业激烈竞争的现象。
《易筋经》、《九阴真经》、《九阳真经》、《神照经》等等等,这些武功秘笈无一例外都遭过贼惦记。惦记它们从大侠枭雄一方霸主到鸡鸣狗盗丫环奴仆,形形色色都有,其中有巧贼也有笨蛋,手段有明抢的也有暗偷的,结果有成功的也有失手的。一代又一代的窃书贼前仆后继地奔赴第一线,留下不少经典案例,极大丰富了多姿多彩的江湖历史。
根据某些阴谋家的理论,两个人知道的事就不是秘密。所以一般来讲,像偷武功秘笈这种高风险且十分注意隐密性(偷到了也不能张扬)的工作都是单独行动,少有团伙作案。
不过也有例外,倘若有关注武林史的有心人,应该还记得发生在南宋中期的《九阴真经》失窃案、发生在南宋末年的《九阳真经》失窃案,都是由两人组成团伙作案的。
对于意图合伙盗窃《葵花宝典》的岳、蔡二人而言,以上案例都有借鉴作用,而且正好一个是正面教材,另一个是反面教材。
正面教材即是《九阴真经》失窃案。这也许是金庸作品中最成功最经典的一起窃书案,一直以来都被人津津乐道。作案者是一对高智商夫妇,丈夫叫黄药师妻子叫冯蘅,此案的受害者是一个患有多动症的老年人,名叫周伯通。
此案的作案手法极为高明,非常人所为,主要原理是运用妻子冯蘅大脑惊人的闪存功能快速复制文本,然后粘贴到别处。这个作案方法在如今这个拥有电脑这一个邪恶的发明的时代已经大行其道,成为许多大学教授、知名学者、知名作家、网络写手欺世盗名安身立命牟取利益的必要手段,但是在科技落后的南宋,这一手法是不可思议的。
此外,黄药师夫妇都长着天使外表恶魔肚肠,又都极有表演天赋,因此有很强欺骗性,使受害者被卖了还替你数钱。《九阴真经》在受害人周伯通的眼皮底下被偷走,但他却浑然不觉,直到数年之后得到师侄丘处机冒死打探来的情报,这才恍然大悟。事后周伯通总结教训,提醒后人除了不要随意教别人点穴在别人身上摸来摸去,更不要随随便便与别人打弹子玩,千万不能随随便便借书给朋友的老婆。
反面教材则是《九阳真经》失窃案。这是一个失败的案例,原因在于作案团伙的两个成员各怀鬼胎,互不信任。这两人一个是湖南九头鸟,自称潇湘子,另一个是波斯商人,取了个汉人名字叫尹克西。本案的受害方是大名鼎鼎的嵩山少林藏经阁,直接负责人是一对师徒,师父法名觉远,徒弟带发修行,名叫张君宝,若干年后,他改名为张三丰。
本案例的作案手法毫无新意,主要分三步:一、混入少林,二、顺手牢羊,三、远走高飞。由于觉远和尚是个顶极老宅男,秉承少林寺宅男一族迂腐天真的传统,所以两人很轻易地完成了前两步,只是在远走高飞时,两人遭遇觉远师徒的追赶。不过潇、尹两人都是阅人无数的老江湖,对付觉远、张君宝一老一少两枚宅男根本不在话下,他们将经书藏到一个猿猴的肚子里,轻易躲过了搜查——此二人如果生在明、清,必能中举;如果生在当下,可以做毒枭。
但是两人最终一无所获,原因在于内讧,都想吃独食,结果双双毙命于昆仑山上,白白便宜了一个没车没房父母双亡,身患绝症没有医保,然后又被女人欺骗感情,坠崖轻生的名叫张无忌的倒霉孩子。
这一案例教训后人,宁愿单干,也不要搭伙不可靠的队友。
岳、蔡二人显然在模仿当年的黄药师夫妇,连作案手法也是一样的,不窃纸页只窃内容,用当今的一个名词,这叫“高智商犯罪”。然而岳、蔡二人又学得不彻底,画虎不成反类犬。
试问,团伙作案的优势是什么?
如果回答“人多”,那就太低级了。盗窃又不是抢劫,人多势众不仅无用,反而可能因为目标过大而误事,所以正确答案是“有分工、有配合”。当年黄药师夫妇的分工就十分明确,黄药师负责与周伯通扯淡、打弹子,吸引其注意力,给冯蘅创造心无旁骛的作案环境,进行速记。如此默契的配合,是周伯通一败涂地的重要原因。
人比人气死人,看完黄药师夫妇,再来看岳、蔡二人的配合,简直让人吐血。他们的特点就是没有配合,一百年后有历史爱好者方证和尚向华山派的弃徒令狐冲记述这一段历史,他如此描述岳、蔡当时的行为:“...其实匆匆之际,二人不及同时遍阅全书,当下二人分读,一个人读一半,后来回到华山,共同参悟研讨...”(《笑傲江湖》第三十章)
可见他们根本没有分工,正式上场时这两人就像撞在一起的没头苍蝇,头贴头脸对脸,凑在一块一齐动手。
为什么没有分工?方证和尚的理解是作案时间很不充裕,两人生怕默记了一半有人闯进来撞见,来不及阅完全书,所以“一人读一半”,节省一半时间。
这个理由实际根本站不住脚。但凡在受过初等教育、受过语文课荼毒的国人,在“背诵”这个技术性问题上都有发言权,试问,你在教室里自己座位上默记记得快,还是被拉到老师办公室里记得快?
对于任何人而言,情绪起伏会影响其对外界事物的反应灵敏程度,试想当时岳、蔡二人高度紧张,每有风吹草动背上都是一阵冷汗,神经紧崩到差点崩溃。以这样的精神状态作任何事都会事倍功半,更别说是在凝神默记大段诘牙聱口的技术性文章了。往常一个时辰能记住的内容,现在也许两个时辰都记不全,所以“节省时间”这个说法纯粹是扯淡。
而如果进一步推敲此事,更觉得岳、蔡似乎蠢不可及。
窃书最常见也最省事的方法是顺手牵羊将书拿走,但是华山派为何要特点选出两个人来,用默记这一种费心费时的方法来窃书?还不是因为少林势力庞大,华山派惹不起,所以选择这种不露形迹的方式窃书,不至于公开得罪少林。
“一人读一半”却完全违背了这一方针,两人凑在一起背书实则就是冒险,赌的就是那段时间没人撞进来,否则就是人脏俱获,华山、少林彻底交恶。
其实分工配合一点都不难,只要在路边随手抓两个小毛贼不耻下问一下,他们就能教会华山派的大侠们一个传统而实用的技巧:一人翻墙入室,另一人在外望风,就可以使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变得从容不迫。况且,他们只偷书的内容,并没有露出破绽,一次不行,可以再进行第二次、第三次。何必非得毕其功于一役?
有理由相信,岳、蔡二人是华山派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才,日后这两人更是被尊奉为“气宗”与“剑宗”之祖,两人的才智必定有过人之处。而且,不像黄药师路遇周伯通是个偶然事件,黄药师夫妇作案那是临时起意,岳、蔡二人应该早在几周甚至几个月前就开始策划这一行动,按说每一个细节都该经过反复推敲,以求万无一失。
结果岳、蔡二个人却像低劣赌徒一样,进行孤注一掷地冒险。
这是什么道理?
聪明人作傻事,必有其不得不作的理由。
这个理由就是内讧。岳肃、蔡子峰被后世认为是华山派“气宗”与“剑宗”的鼻祖,是此后华山派百年内斗的根源。在《笑傲江湖》第三十章里,史学达人方证老和尚说:“华山派岳肃、蔡子峰二人...所见宝典经文不同,在武学上重气、重剑的偏歧,却已分别跟门人弟子详细讲论过,华山派后来分为气剑两宗,同门相残,便种因于此。”
但是事实真是如此么?
非也,非也。
“气宗”与“剑宗”确实是始于岳、蔡二人,但华山派内部的勾心斗角却早已有之,只是到了岳、蔡二人的时代,这内斗披上了“气剑之争”的外衣变得公开化表面化,愈演愈烈,最终酿成惨烈内战。后人记住了最激烈残酷的那一段,却忽视了早已潜伏于地底的那段暗流。
方证和尚说岳、蔡师兄弟二人“亲逾同胞骨肉”,事实上这对“同胞骨肉”各怀肚皮、彼此猜忌,都怕对方独吞了宝典,自己分不到一杯羹。因此,索性抱成团齐死齐活,“一人读一半”,如果我得不到,你也别想独美——这种操蛋心理大家应该都不陌生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岳、蔡二人后来各自开宗立派,被尊为宗师鼻祖,应该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缓急,因为私怨坏大事的人。二人之间的猜忌看来不是私怨,而是各为其主不得不然,他俩在莆田少林寺里勾心斗角,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一刻灵魂附体的是个一分为二的华山派。
我们可以管中窥豹,推想出整个窃书计划是如何出笼的:
当时的华山派就像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宅院,表面一团和气,实际已分成大房、二房两股势力,彼此明争暗斗却又不撕破脸。两房实力不相上下,谁也不能压谁一头,胶着中双方都想方设法要扩充实力。
恰在此时,《葵花宝典》重现江湖。其中一房或者是两房同时心动了,大房开始训练得意弟子岳肃(或者蔡子峰)练习福建话,这些异常举动被时刻窥视着的二房觉察。就如当年巴基斯坦不能容忍印度独有核武器一样,二房也很没有安全感,于是要求大房资源共享,否则就撕破脸皮开打,大不了同归于尽。
在多方斡旋之下,经过一番博弈,大房妥协,与二房共同开发《葵花宝典》。两房各派一人组成“华山派窃书二人组”,既为伙伴,又互为中纪委。
于是就发生了那起拙劣无比的窃书案,掀起江湖百年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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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上掉下了个林哥哥
岳肃、蔡子峰窃书成功,欢天喜地回到华山。庆功宴后,满身酒气的华山派高层聚集在密室里,拿出岳、蔡笔录的《葵花宝典》一对照。妈的,坏事了!“二人将书中功夫一加印证,竟然牛头不对马嘴,全然合不上来”。(《笑傲江湖》第三十章,方证和尚语)
这是怎么回事?
方证和尚有如今某些历史写手的毛病,不求甚解,强不知以为知。他解释此事时说:“二人都深信对方读错了书,只有自己所记得的才是对的。”言下之意是说红叶和尚做了本假的《葵花宝典》,岳、蔡二人互相指责:“你读到的是西贝货。”
方证和尚的解释当然是站不住脚的,且不说后来的史实已经证明岳、蔡二人录下的《葵花宝典》确实货真价实,百年之后还有一个叫东方不败的家伙真的修练成功。即使当时岳、蔡二人读到的确实是《葵花假宝典》,伪造宝典之人也必然会保持前后风格的统一,没道理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而且,复写本的《葵花宝典》在《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里出现过,只是“一本薄薄的旧册页”,由此可推想原版的《葵花宝典》也是一本小册子,岳、蔡二人一个读前半本,一个读后半本,怎么可能读错书?岳、蔡二人指着鼻子互骂的时候,他们其实自己也不信吧。
事情的真相岳、蔡二人心知肚明,他们不是“读错书”,而是“写错书”。
莆田少林寺里的那本《葵花宝典》是确凿无疑的真品,但是岳、蔡二人背诵之后,从笔下默写出来的那本《葵花宝典》却是西贝货。其中原因很简单,岳、蔡二人都想以自己的半部假书去骗对方那半部真书,凑成一部完整的《葵花宝典》。只可惜二人都是聪明人,竟使出了相同的诡计,结果两份假书凑到一块,自然是“牛头不对马嘴”,彼此都吃了哑巴亏。
岳、蔡二人一看对方竟如此狡诈,心中怒火无法遏制,理所当然的,“两个本来亲逾同胞骨肉的师兄弟,到后来竟变成了对头冤家。”
华山派的大房、二房(后来改名气宗、剑宗)枉费一番心血,只得到个半成品,弃之可惜食之无方。正在各自关起门来伤心愤懑之时,好运来了,天上掉下了个林哥哥。
红叶和尚的得意弟子、俗家名字林远图的渡元和尚登门拜访。
对于当年渡元和尚远赴华山这件事,方证和尚解释如下:
“岳蔡二位私阅《葵花宝典》之事,红叶禅师不久便即发觉...这《葵花宝典》...修习时只要有半点岔差,立时非死即伤。当下派遣他的得意弟子渡元禅师前往华山,劝谕岳蔡二位,不可修习宝典中的武学。”(《笑傲江湖》第三十章,方证和尚语)
按这说法,渡元和尚上华山完全是一片好意。红叶和尚遭了贼不嗔不怒,反而担心岳、蔡走火入魔,所以专程派得意弟子从福建赶到陕西,劝说二人不要修练《葵花宝典》。红叶禅师真是菩萨心肠啊。
但是完全有理由相信,方证和尚的解释不尽不实,他口中的武林历史真假参半。这倒不是怀疑方证和尚的人品有问题,方证和尚是少林方丈,身份特殊,有点话不能乱说,他口中的武林史就是少林官方版本。
官修史书在涉及到自身的时候,可信度都是要大打折扣的,比如我国的二战史,国共两党都宣扬自己是抗日主力,搞得日本人很纳闷,因为目前还有数十万美国大兵霸占着他们的国土,隔三差五的强奸一两个日本小姑娘,北方四岛至今还被斯拉夫人占着,这些令日本人感到很丧权辱国的现实根本就没有中国人参与的份。
在金庸作品里,若以时间排列,与方证口中的那个百年前的少林靠得最近的一个少林应该出现在《倚天屠龙记》里,《倚天屠龙记》少林里的和尚们,嘴脸之丑陋、思想之陈腐、心胸之狭窄,全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以那个少林来揣度方证口中那个少林,说它美得像朵花,你信吗?
再看《笑傲江湖》里那个江湖,遍地枭雄盛产变态,余沧海左冷禅任我行,一个比一个狠,林平之岳不群东方不败,一个比一个变态,莫大风清扬“恒山三定”,人越好下场越悲惨,最后连主角令狐冲都满怀恐惧与厌倦的选择了隐居。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竟然有个圣人混得风声水起,这圣人的真面目就很可疑,圣人说的话也得斟酌着听。
方证和尚嘴里的“渡元和尚华山之游”,有四个要点:
一、动机无比善良;(“岳蔡二位私阅《葵花宝典》之事,红叶禅师不久便即发觉...这《葵花宝典》...修习时只要有半点岔差,立时非死即伤。当下派遣他的得意弟子渡元禅师前往华山,劝谕岳蔡二位,不可修习宝典中的武学。”)
二、过程无惊无险,十分和谐;(“渡元禅师上得华山,岳蔡二人对他好生相敬。承认私阅《葵花宝典》,一面深致歉意,一面却以经中所载武学,向他请教。”)
三、红叶和尚菩萨心肠,一心想杜绝《葵花宝典》这种邪门武功毒害江湖,不仅自己坐怀不乱,而且还禁止自己弟子修练。总而言之,大公无私;(“渡元禅师虽是红叶禅师的得意弟子,宝典中的武学却是未蒙传授。只因红叶禅师自己也不太明白,自不能以之传授弟子。岳蔡二人只道他定然精通宝典中所载的学问,哪想得到其中另有原由?当下渡元禅师并不点明,听他们背诵经文,随口解释,心下却暗自记忆。渡元禅师武功本极高明,又是绝顶机智之人,听到一句经文,便以己意演绎几句,居然也说来头头是道。”)
四、渡元和尚的还俗是个人行为,与少林无关;(“据说渡元禅师在华山之上住了八日,这才作别,但从此却也没再回莆田少林寺去。”“不久红叶禅师就收到渡元禅师的一通书信,说道他凡心难抑,决意还俗,无面目再见师父云云。”)
可是这四点全都大违常情,透着诡异的气息,参与此事的每个人嘴脸都很诡异。
比如说红叶和尚,他善良得过头,显得很诡异。
比如说华山派,偷了他人至宝,苦主找上门来了,华山派的认罪态度倒是十分良好,“承认私阅《葵花宝典》”并且“深致歉意”,可是一转身,竟然又“却以经中所载武学,向他请教”。
这就好比小偷顺了人家电脑,被主人摸上门来,主人是个好人,说“我不是来查赃的,我只是想提醒你,硬盘里全是少儿不宜,你千万别打开看。”小偷点头哈腰,认错态极好,张口第一句话却是:“开机密码是多少?”——见过厚颜无耻的,可是厚颜无耻得这么直接、这么没有技术含量,未免也太诡异了。
而整个事件中表现最诡异的还是渡元和尚,他的身上有三个诡异之处,让人疑惑:
疑惑之一:渡元和尚上华山之前真的没有接触过《葵花宝典》?
恐怕不可能,原因有三:
一、渡元和尚此次上华山是充当说客的。按常理推断,红叶和尚指望渡元和尚去说服别人,必须先得把渡元和尚说服,肯定先会对他示以利害分析利弊。
这个利弊不可能只是“欲练神功,引刀自宫”八个字那么简单,这八个字是明明白白写在宝典上的,岳、蔡二人又不是文盲,自然早已知道,以此来恫吓他们不要修练《葵花宝典》显然不够份量。而要挖掘出宝典中的其它弊端,则必须熟悉宝典中的武功;
二、当时岳、蔡二人也许武功不高,见识不广,但他们背后是有整个华山派高层甚至整个五岳剑派高层做后援的。那些人都是老江湖,即使自身没能练成上乘武学(此处所谓“上乘武学”根据的是风清扬的标准,风清扬认为当初被困在华山后山山洞里的魔教十大长老“不能说真正已窥上乘武学之门”。)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上乘武学大致长什么模样,他们还是了解的。华山派不惜得罪少林,也要出手抢夺《葵花宝典》,可见他们对宝典上的武功期望值是很高的。
而渡元和尚只是莆田少林寺的一个二代弟子(且不说莆田少林又远不如嵩山少林),年纪也轻,即使他再聪慧过人,修为只怕也有限,他“随口解释”“听到一句经文,便以己意演绎几句”,竟然能够骗过整个华山派,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方证和尚说渡元和尚在上华山之前并没看过《葵花宝典》,是到了华山之后才对《葵花宝典》动的心,事实真的是这样嘛?
疑惑之二:渡元和尚何以转变如此之快?
渡元和尚“是红叶禅师的得意弟子”,“武功本极高明,又是绝顶机智之人”。可见红叶和尚平时灌注的心血并不少,渡元和尚的佛法修为应该不差,平时也曾行走江湖,应变能力也不差,否则红叶和尚不会从众弟子中单单挑出派他去劝导岳、蔡二人迷途知返。
然后,这么一个大有可为的后起新秀、一个未来的有道高僧,轻而易举地被花花世界策反,在华山后仅八天就思凡还俗去了。虽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但华山派的土壤再不好,也不至于毁人毁得如此之迅速猛烈吧?
有理由相信,渡元和尚的还俗另有隐情。
疑惑之三:岳、蔡二人“承认私阅《葵花宝典》”并且“深致歉意”,一转身“却以经中所载武学,向他请教”。面对这种恬不知耻的行为,换了别人恐怕早已拂袖而去,而渡元和尚竟然不以为忤,还煞有介事给岳、蔡二人讲起了经。
我说渡元禅师,你上华山来是做什么的呀?你师父可不是让你来做家庭教师的唷?
综上诸多不合理之处,使人有理由相信,方证和尚口中的“渡元和尚华山之游”并不是历史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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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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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怀璧其罪
方证和尚的口述历史中,最大的破绽在这句话里:“(渡元在华山上)听他们背诵经文,随口解释,心下却暗自记忆。渡元禅师武功本极高明,又是绝顶机智之人,听到一句经文,便以己意演绎几句,居然也说来头头是道。”
众所周知,华山派“剑”“气”之争的想源就在于岳、蔡二人对《葵花宝典》所载武学的理解不同。方证和尚对于这段武林往事了解得很清楚,他说:“华山派岳肃、蔡子峰二人...所见宝典经文不同,在武学上重气、重剑的偏歧,却已分别跟门人弟子详细讲论过,华山派后来分为气剑两宗,同门相残,便种因于此。”
但是试想一下,如果渡元和尚是在岳、蔡二人都在场的公开场合讲经,那么对《葵花宝典》的诠释发乎渡元和尚之口,同时入于岳、蔡二人之耳。他俩同是华山弟子,武学基础相同,又都是机智灵巧之人,听了渡元和尚的讲解,怎么会产生“重剑”与“重气”的分歧?——需知“剑”“气”之争不仅仅是党争的借口,并且还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学术分歧。
所以疑点来了,渡元和尚是在什么样的场合给岳、蔡二人讲经的?他的讲经行为是公开进行的,还是在秘密会晤时进行的?
答案显然是后者。渡元和尚在一个秘密的场合分别与岳、蔡单独会晤,然后借着交流武学的名义,给岳、蔡二人讲解《葵花宝典》,由于二人各自持有部分《葵花宝典》,所以渡元和尚讲经的内容也不同,因此导致二人对高深武学的理解产生了分歧。
出现这种情况是完全合乎逻辑的。岳、蔡拿出的伪书激化了华山派的内部矛盾,扯破了表面和平的画皮,导致两宗游走于冷战与开打的边缘。两宗鸡犬相闻,却打算老死不相往来,敌意如此之盛,以至于在少林和尚上山的时候,连面和心不知的表面姿态都无法再维持下去。
渡元和尚上华山之前估计就听说过华山派内部不和,上得山来,一看这架式就知道两宗的矛盾升级了。为完成师命,他私下分别约见岳、蔡二人。
在一切勇于打内战的人眼里,外敌永远比同胞可爱,为了消灭同胞,他们不惜被外敌当枪使。像民国初年,几乎每一路军阀都在拼命找外国奶爸,有的找日本有的找美英,这些军阀不是不知道美国人英国人日本人都是虎狼,只是为了消灭政敌,他们不惜为虎作伥。
岳、蔡二人就是那些军阀的老祖宗,在他们眼里,渡元和尚不再是莆田少林派来兴师问罪的讨厌鬼,而成为一个可以拉拢、引以为外援压制对方的潜在盟友,因此就对渡元拼命示好。“岳、蔡二人对他好生相敬”的原因就在于此。
而渡元和尚是“绝顶机智之人”,他在两宗左右逢源,并可能许下了一些根本不打算兑现的承诺。岳、蔡二人心花怒放,都认为渡元和尚是自己的盟友,所以就放心大胆的向他请教《葵花宝典》,渡元和尚因此也就不以为忤,给他们讲解武功。
渡元和尚这一系列举动无疑是不光彩的,即使算不上挑拨,也可以视为煸风助火。
子曾经曰过,认清一个人必须“听其言而观其行”,由此再回过头来审视渡元和尚上华山的动机。方证和尚说这个动机是无比善良的,这个说法恐怕只能让人嗤嗤冷笑了吧。
“据说渡元禅师在华山之上住了八日,这才作别,但从此却也没再回莆田少林寺去。”(《笑傲江湖》第三十章,方证和尚语)
八天之后,渡元和尚离开了华山,然后,他失踪了。
事态一下子变得很严重。莆田少林认定是华山派偷书在先、灭口在后,兴师动众上华山要人;华山派死不承认,说对渡元和尚始终礼数有加,并且已经将他礼送下山。
这个回答自然无法令莆田少林信服,红叶和尚此刻作金刚怒目,大犯嗔戒,“由于这一件事,少林下院和华山派之间,便生了许多嫌隙”。(同上)
一时之间,全江湖的好事之徒都翘首张望,等着看华山派如何收场。
结果却令他们很失望,这场风波虎头蛇尾,气势汹汹的莆田少林不久偃旗息鼓,绝口不提“渡元”两字,理亏的华山派也没有遭到任何打击。
因为少林方面很快发现这是一场误会,理亏的不是华山,而是自己。“不久红叶禅师就收到渡元禅师的一通书信,说道他凡心难抑,决意还俗,无面目再见师父云云。”(同上)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暴毙而终,但是此事的影响已经形成。《武林日报》、《江湖周末》等各大媒体头版头条报道过此事,悦来客栈、怡红院等连锁机构的妓者不停与相关人士进行交流采访,劲爆内幕劲爆八卦。
最后,无论是浸淫江湖多年的老油条还是初入江湖的菜鸟,都知道了这么一件事:华山派如今也有了《葵花宝典》。
这句话换一个说法就是:想抢《葵花宝典》嘛?现在有两个目标可供选择:一个是家大业大门生遍布天下,天上还有如来罩着的少林集团;另一个是后起新进,但是没有绝顶高手坐镇,也没有神佛照顾的华山派。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不难预料了。
方证和尚说道:“过不多时,即有魔教十长老攻华山之举。”(《笑傲》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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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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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林远图一身是谜
当时的江湖,一道鸿沟划出楚河汉界,一边是日月神教,及其麾下的三教九流,另一边是以少林、武当为首的所谓正教。两边壁垒分明,一向水火不容,以摧残打击对方为己任。正教人士认为自己占据着道德制高点,代表着正义,所以又称日月神教为“魔教”。
正教之中又以五岳剑派最为激进,他们结盟时的口号之一就是要铲除魔教,所以对魔教表现出来的敌意最盛。所谓“表现出来的敌意”,是指口号喊得最响,社团纲领最为激进,并且在冲突中下手最狠辣——但这也许只是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姿态,内心未必真的怀有那么深厚的仇恨。这种心理可以参考1966年、1967年掀翻中国大陆的红卫兵,他们中间的一部分只是为了表现自己“最革命”,所以口号喊得最声嘶力竭,抄家时砸得最凶,抽打老师与自己家长时,鞭鞭见血。
但不管这敌意是真是假,已足以使魔教讨厌五岳剑派,而华山派正是五岳剑派的中坚,所以魔教打上华山,这事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魔教攻打华山的时机。
对于魔教而言,得知正教拥有《葵花宝典》就好比奥巴马得知本阿登有了核武器,多持有一天就多增加一份危险,最好把它抢到手。
《葵花宝典》起先在少林手中,少林集团多年来一直是执正教牛耳的势力,它是世上对魔教威胁最大的存在,也是多次与魔教正面交锋的老对手。《葵花宝典》并没被存放于少林嵩山总部,而是在莆田九莲山南少林,以魔教的手段,要突破南少林的保安措施那是轻而易举,但是为什么那个时候魔教并没有动手?
是少林太强大了,魔教没有把握一招致胜,所以不愿意轻举妄动,避免正教变本加厉的报复?
非也,非也。魔教领袖大多是野心勃勃胆大包天的精神病患者,欺弱怕硬是正教的作风,不合魔教行径。魔教可从不惮于与少林、武当硬碰硬打硬仗,而且落于下风的以正教居多。在《笑傲》第四十回里,任盈盈把当年从少林抢走的《金刚经》、从武当抢走的“真武剑”《太极拳经》物归原主,把方证秃驴和冲虚老道感动得要哭,喜欢得差点中风。由此可知当时落于下风无可奈何心怀恐惧的其实是少林武当,而并非魔教。
《葵花宝典》落在少林手中都不怕,为什么一落入华山派手中,魔教就着急了呢?
那是因为有人在里面穿针引线,这个人就是林远图。
林远图就是渡元和尚。渡元下华山之后躲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还了俗,不久之后,江湖上就出现了一位来历不明的剑法高手,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威震江湖,这位高手自称林远图。
和尚“凡心难抑”并不值得奇怪。粗茶淡饭青灯古佛读黄卷的日子,偶尔坚持个十天半月是很容易的,一年两年也不很难,十年八年挺一挺也行,但要坚持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那就是很令人绝望了。毛祖语录“禁欲不难,难得是一辈子禁欲”,这是人性,可以理解;有撑不住的和尚还了俗,这是明智之举,值得赞赏;不过大多数和尚既撑不住又没勇气还俗,就会沦为坊间巷尾笑谈的佐料,这在明清小说里表现得十分具体,并且广为人知,所谓“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是也。
所以说僧人还俗不足为奇,渡元和尚倘若没练“辟邪剑法”,他想要还俗也不足为奇,可是他却在练了“辟邪剑法”之后“凡心难抑”,这就很诡异。
你说一个没卵子的阉人,还俗图的是什么呢?
说到这里也许有人要笑我太狭隘,作为一个有志气的男人,目光不能老盯着肚脐下三寸不放,人生还是有许多大事可以做的嘛。即使图色不成,那还可以图权倾天下、图富可敌国、图声名遐迩、图流芳百世。
好吧,我们暂且不从社会学角度讨论这个器官对于男人的重要性,不讨论为什么司马迁要说“诟莫大于宫刑”,也不讨论为什么阉割又叫“去势”,我们权且把它当作一个等同于盲肠的器官,割了就割了,此后除了上厕所不怎么方便,对于人生不会有其它影响。
但是即便这样,还是无法解释林远图的行为。
林远图他到底图什么呀?
如果是图权势,那么北京紫禁城比江湖更适合他,明朝的太监权势熏天,王振、刘瑾、魏忠贤,个个都是青史留臭名的响当当人物。以林远图机智,以林远图的身手,混条好出路难度应该不大吧。到时候辟邪剑法从宫中来回宫中去,也算是暗合天道;
如果是图钱财,以林远图的身手大可去作盗贼。说盗贼也许不好听,那就换个名号叫“侠盗”,打出劫富济贫的幌子,以正义的名义聚敛钱财,只要掩饰得好,还可以名利双收。比如数百年前有个叫楚留香的,其实是个穷奢极欲的毛贼,日子过得自由自在,还拥用私人游艇,长年包养数名绝色美女,偏偏这人欺世盗名做得好,江湖中人不以为耻,反而尊称他为“盗帅”;
如果是图名誉,林远图大可不必脱离少林,大树底下好乘凉,有少林这个大靠山,在江湖中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轻而易举。哪怕是头脑发昏得了迫害妄想症,以为异族武士要入侵中原武林,带队要去雁门关外打伏击,照样会有无数糊涂蛋跟着去卖命;
即使脱离了少林,以林远图的身手也完全大有可为,他可以去深山老林养一只脑袋上长满瘤的秃毛大鸟作宠物,然后牵着大鸟出山海关,等官兵与异族人(蒙古人也好,满人也好)开战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SM对方大汗,成为新的“神鸟大侠”享誉百年——有这么一只大鸟作掩护,谁还会在意林大侠跨下无鸟啊......
总而言之,林远图有许多种前途远大的职业可供选择,但他最后却开镖局走起镖来。
这就太奇怪了。
走镖是一个江湖地位很高的,很受人尊敬的行业吗?
不是,镖师不仅不受人尊敬,而且江湖地位极低,因为他必须四处装孙子,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都得小心应付,哪怕是占山为王的小毛贼,他也得以和为贵,尽量不得罪;
那么,走镖是个一本万利,能发大财的行业吗?
恰恰相反,走镖高风险低回报,赚的都是辛苦钱血汗钱,万一不留神失了手,赔光老本那还是轻的,搞不好就将命都要赔进去。
而且开镖局的本质上已脱离了江湖,算是生意人。用林远图的孙子林震南的话来说:“江湖上的事,名头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余下的六成,却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们赏脸了”,所以作镖头的是作人第一,功夫还是其次的,林远图那一身惊世骇俗的辟邪剑法用来走镖,怎么看都是大材小用,浪费资源。
考虑到林远图的实际情况,他要以镖师身份融入这个社会还有诸多不便。他必须掩饰自己的阉人身份,所以他得每天往脸上粘胡子,他得有意粗着嗓门说话,他还得时时刻刻留心自己的举止,他还得时时刻刻抗拒因体内雄性激素减退而导致的女性化倾向,他要假装娶妻,假装生子,然后害他老婆守活寡,在他老婆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
弊端不胜枚举,让人疑惑不解:林远图哪是在还俗享福,简直就在活受罪嘛。
还是那句话,聪明人作傻事,必有其不得不作的理由。
要找出这个理由,得先分析走镖这一职业的特点。
走镖有什么特点?
对于这个问题,大行家林震南可以用切身体会给出答案,他说:“咱们吃镖行饭的,第一须得人头熟,手面宽,这‘交情’二字,倒比真刀真枪的功夫还要紧些。”(《笑傲江湖》第一章)
可见“人头熟,手面宽”是走镖成功的基本条件。那么又与什么人“人头熟”,对哪些人“手面宽”呢?
林震南又给出了答案,说:“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们赏脸”。(同上)
具体一点,倒底是黑道的朋友赏脸多一点呢?还是白道的朋友赏脸多一点?
自然是谁的威胁大,对谁的笼络就得加重。白道的朋友未必会劫镖杀人,黑道的朋友干的就是杀人越货,所以自然是与黑道朋友打的交道多一点。特别是在创业阶段,林远图估计每过一座山、渡一条河,都得对当地的恶霸恩威并施一番。
所谓的白道,估计就是官府势力和武林正教及其旁枝。白道是有系统的,那么黑道有没有系统呢?当然也有,五霸冈上与令狐冲喝酒的那伙人,哪个不是地方一霸?像什么白蛟帮、浙西海沙帮、山东黑风会、湘西排教,他们都是有组织的,他们都归魔教管辖。
话说到这里,答案就呼之欲出了:林远图选择做镖师,其目的就是想不动声色的接近魔教。
那么林远图为什么要接近魔教?他想加入魔教吗?
非也,非也,林远图终其一生都是站在正教立场上的,方证和尚说他:“这位林前辈立身甚正,吃的虽是镖局子饭,但行侠仗义,急人之难,他不在佛门,行的却是佛门之事。”
而且林远图如果想加入魔教也根本无需费那么多周折,直接冲上黑木崖就行了,以他的身手,即使不能天下无敌,来去自如肯定是可以的。
林远图煞费苦心,其实只想向魔教展示一样东西,那就是辟邪剑法的威力。
在林远图之前,数百年间无人练成《葵花宝典》,时间一长,江湖上就流传起这么一句话:不要迷恋宝典,它只是个传说。
所以,当莆田少林爆出猛料,说《葵花宝典》重出江湖的时候,动心的人也许不少,真正动手的人却只有华山一家,(少林完全可以算准五岳剑派会动手,理由稍后分析)其余大多半信半疑,认为这可能是炒作,甚至还有人认为所谓的《葵花宝典》根本就是前人开的一个玩笑。
因此当时魔教一点都不着急,无法练成的武功秘笈就像拆了引信的炸弹,有什么好怕的?
林远图横空出世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魔教高层不停收到基层传来的情报,说福州福威镖局出了一个绝顶高手,武功不在教主之下,并且所使剑法诡异无比,根本看不出是哪门哪派。
起先,这一情况可能并没有引起重视,但是相似的情报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魔教高层的好奇心被勾起了。于是偷偷派人去试探林远图的武功,一探不得了,果然是深不可测;于是魔教就去查林远图的来历,结果吓了一跳。原来他就是莆田少林的渡元和尚,原来他练的就是《葵花宝典》。
传说变成了事实当然令人震憾,而魔教高层当时不仅仅是震憾那么简单,他们还感到恐惧,因为他们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两份《葵花宝典》,一份在莆田少林,另一份在华山派。这两个都是魔教的死敌。(而且可能林远图放出风声,说他练成的只是《葵花宝典》的一小部分,更厉害的武功还在华山派)
两派之中,莆田少林的红叶和尚早已放出风来,说《葵花宝典》上的武功阴毒无比,禁止门徒练习。少林寺立世千年,少林武学自成系统博大精深,确实用不着靠《葵花宝典》来充实实力,红叶和尚的话应该可信。少林那份《葵花宝典》自然也要夺过来,但可以先缓一缓,目前的心腹大患是华山派。
华山派及身后的五岳剑派是近年来对神教态度最激进,敌意最浓的门派,他们不惜得罪少林也要抢夺《葵花宝典》,得到宝典之后自然没有不练习的道理。如此煞费苦心,还不是为了对付我们神教?
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不能养虎为患,否则等五岳剑派量产林远图这样的高手,神教的末日就到了。
于是几天之后,魔教大举进攻华山。
方证和尚说:“魔教十长老攻华山,便是想夺这部《葵花宝典》”。他说得不完全对,如果魔教只是想抢《葵花宝典》,他们应该去福州福威镖局找林远图。魔教上华山的首要目的,其实是阻止华山派练成《葵花宝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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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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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窃案主谋浮出水面
“魔教十长老攻华山,便是想夺这部《葵花宝典》,其实华山派已与泰山、嵩山、恒山、衡山四派结成了五岳剑派,其余四派得讯便即来援。华山脚下一场大战,魔教十长老多数身受重伤,铩羽而去,但岳肃、蔡子峰两人均在这一役中毙命,而他二人所笔录的《葵花宝典》残本,也给魔教夺了去,因此这一仗的输赢却也难说得很。”(《笑傲江湖》第三十章,方证和尚语)
华山脚下这一场大战打得天昏地暗,是可以载入武林史的,其真实性与惨烈程度不容置疑,但是此役有一个令人不解的地方:五岳剑派的其他四派是如何到场的?
方证和尚说这四派是援军,听闻魔教进攻华山“便即来援”。这个说法很难令人信服,当时东方不败还没有出生,黑木崖上“文成武德,一统江湖”那套风气还没形成,彼时的魔教还是很朴素的,教主出行根本用不着天子卤簿,大不了叫几个护法当保镖,再叫几个美女充门面(参考《倚天》中张无忌出行),而这些护法、美女都是高手,飙起速度来不亚于骏马,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当然,如果晚上教主与美女有要事相商,则另当别论)。
进攻华山是魔教年度最机密紧要的军事行动。这次行动是斩首行动,目的一是夺取《葵花宝典》,二是杀掉一切看过《葵花宝典》的人。(参考《射雕.第十四章》中黄药师要求梅超风“你把《九阴真经》丢失了,去给找回来,要是给人看过了,就把他杀了,一个人看过,杀一个,一百个人看过,杀一百个,只杀九十九人也别来见我。”)魔教高层极为重视此事,因此他们派出“十大长老”这支最精锐的部队,务求一击即中。
斩首行动讲究快、准、狠,并且需要严格保密,所以这次出击的速度肯定在教主出行之上,这次出击的隐密性也不亚于本拉登的行踪。
在《笑傲江湖》一书中,正教在魔教内部几乎没有建立情报网,杨莲亭恃宠擅权,搞得黑木崖乌烟瘴气,魔教因此实力大损,而正教竟然对此一无所知。情报工作做得如此差劲,正教有可能探听到十大长老进攻华山,并且做出反应么?
显然不可能。
退一万步说,即使正教狗屎运,在某天打猎野炊的时候射到一只信鸽,信鸽腿上绑着这个高度机密的情报,于是正教人士出于江湖道义,火速通知了五岳剑派,其余四派因此火速动员志愿军,抗魔援华。但这都是要花费时间的呀,当时可没有无线电,更没有移动联通,近程通讯基本靠吼,远程通讯基本靠走,本来道家有一绝招叫御剑飞行,但显然在武侠小说里没人能修练到那个境界。等四派得到消息,黑木崖上十大长老已经喝过告别酒、留下遗书遗嘱,整装出发了。
兵贵神速,十大长老一下黑木崖就向着华山一路飙狂,其余四派能追得上么?要知道这四派与华山派可不在同一居民小区,他们散居天南海北,西岳华山在陕西(古称关中,战国时秦国地界),中岳嵩山在河南(三晋之一,战国时郑国地界),北岳恒山在山西(三晋之一,战国时赵国地界),东岳泰山在山东(靠近海隅,战国时齐国地界),南岳衡山在湖南(长江以南,战国时楚国地界)。黑木崖在河北境内,并不比泰山、衡山远,更何况十大长老的武功远在五岳各派之上,行军速度想必也要超过五岳各派。
由此可知方证和尚所言不实,这四派并非援军。十大长老杀到华山脚下的时候,这四派都在华山,他们一开始就参与了战斗。
那么新的问题产生了,五岳剑派为何聚首华山?
如果只有一两个门派出现在华山,还可以解释为五岳剑派内部例行拜访,但是四大门派全部出动,从东、南、北三个方向,跋山涉水不远千里来到华山,操着南北各地方言聚于一堂,那显然不是为了开联欢会。
当时华山派已处于风口浪尖,他既得罪了少林,又怀有人人觊觎的至宝,这简直是在自杀。难道四派趁火打劫,威逼华山派交出《葵花宝典》,或者是四派见风使舵,打算与华山派散伙撇清关系,以免引祸上身?
以上两个猜测都不对,当魔教打上山的时候,四派与华山并肩作战,兑现了“五岳剑派,同气连枝”的盟约。而如果他们打算舍弃华山派,他们完全可以保持中立。(连借口都是现成的,他们可以说,华山派身为名门正派,却做出鸡鸣狗盗这种不义之举,有污“五岳剑派”威名,我XX派耻与其为伍云云——世界上最难找的是钱,最好找的就是借口)
五岳剑派聚首华山,其实是为了群策群力共同钻研《葵花宝典》,结果撞上了魔教入侵。
而当十大长老现身华山,却意外发现五岳齐聚一堂的时候,当时江湖流传甚广的一个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五岳剑派果然不是清白的。
早在华山派爆出窃书丑闻之初,就有很多人猜测五岳剑派在此事中扮演什么角色,是置身事外的路人甲,还是运筹帷幄的幕后推手?
产生这种猜测完全在情理之中,因为当时华山派高层并非一群头脑简单的武夫,他们赞成五岳结盟,就证明他们是有能力、有魄力、有远见并且有野心的领导者——知道华山派势单力薄,所以寻求结盟,说明他们有自知之明;不满足于华山现状,所以寻求结盟,说明他们有野心;能压制反对意见,并且舍弃结盟之后会被联盟牵制的部分权力,说明他们有政治头脑;五岳结盟是从无到有的大事,后来左冷禅想更上层楼搞五岳并派,却遭遇无穷阻力,当初他们结盟时面临的压力也可想而知,他们顶了下来,说明他们有魄力——以此类推,可知当时五岳各派都不是省油的灯,五岳剑派在成立之初人才鼎盛、实力雄厚,远非《笑傲江湖》时期那个暮气沉沉的五岳剑派所能比拟。
然而华山派这么一个优秀的领导层,却做出决定,明目张胆地捋了少林虎须。
这太不合常理了。江湖中人都知道少林集团是惹不得的,且不说嵩山少室山上藏龙卧虎,里面的清洁工、图书管理员甚至伙房里的火头陀都可能具备秒杀丐帮帮主的实力,即使少室山上都是有道高僧,不嗔不怨,但少林毕竟是千年成妖的老树,开枝散叶的旁系门派成百上千,这些门派可未必都是良善之徒,他们心里就不存个疙瘩?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作人如此,作为一个门派也是如此。在没有强横实力的前提下,得罪少林是以卵击石的自杀行为。
所以流言遂起,人们纷纷说:“没有五岳剑派撑腰,小小华山派哪敢这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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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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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江湖新物种
五岳剑派是江湖上的一个异数,在它面世之前,江湖上存在三种组织形式,倘若当时朝廷想建立和谐社会,对武林进行准入制度,给武林各机构颁发“组织机构代码证”,它只需办ABC三种证。
A证是发给门派的,这一类组织相当于四世同堂的大家族。特征是同派成员之间武学同出一源,彼此有师承、同窗关系;组织内部有章程、有体系,由掌门实行家长制统治;由学艺辈份高低决定地位高低,辈分越高者权力越大;A类组织代表有少林、武当等等,五岳剑派分拆开来,也属于A类。
B证是发给帮会的,这一类别相当于社团。同派成员之间未必有师承、同窗关系,但是有相同的志向,或者服从于相同的理念;组织内部有章程、有体系,由帮主或教主或长老院实行寡头政治,内部从高到低设有各级职位,职位的高低决定了地位的高低,下级服从于上级,任职的高下一般由功勋值与武艺修为决定;B类组织代表有丐帮、魔教等等。
C证是发给游侠的,这些都是单干户,虽然他可能在经济上、师承上与某一门派或某一帮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他们有行动的自主权,不听命于任何组织,独立承担江湖风险,也独立收获江湖收益。比如那个著名的楚香帅、陆小凤,其实他俩与田伯光是同一类型的。
五岳剑派的出现,就给朝廷的办证人员制造了难题。
以前江湖并不是没有帮派结盟,比如那些少林俗家弟子,出师之后在江湖上闯出名号自立门户,但他们仍听从少林的号令,自觉充当了少林集团的外围组织,但这些联盟结构松散不成明文,维系这些关系的仅仅是个人情感与利弊权衡,这与穷人傍大户、少女做二奶是同一个道理,财尽则人散势去则义绝,所以极不稳定,不能算作江湖的社会细胞。
五岳剑派则不同,它的结盟被一本正经的写入了组织章程,以明文法令的形式固定了下来。当穷人傍大户傍成了奴隶、少女做二奶做成了姨太太,他们的关系就具有法律效力,对双方都有约束力,不可以随随便便解散了。
所以,五岳剑派是江湖社会里的新物种。
但五岳剑派是不受欢迎的新物种,原因在于它太有侵略性了,会破坏江湖的生态。
像ABC这三种类型的江湖组织,他们的扩张是以人为单位的,而五岳剑派这种联盟的扩张,却是以门派为单位的,两厢一比较,五岳剑派的扩张食量惊人。
十年树口百年树人,像少林武当等为了补充实力,都必须花费十年以上来培育优秀弟子,而五岳剑派这种联盟倒好,他们瞄准目标(有潜力的门派),或示以利诱(比如组团报仇啦什么的)或加以威逼,几个月的功夫,就吸纳了一批好手,两厢一比较,五岳剑派的扩张迅速惊人。
如果把江湖看作一个躯体,那么少林武当都可以算是正常细胞,给江湖提供新陈代谢的物质,而五岳剑派这样的联盟组结却是癌症,它可以无限扩张,抢夺躯体养份,甚至可能断送躯体的性命。
这就好比在朝堂上,诸大臣之间有矛盾有争执,那是正常的,但是如果有人结党搞党争,那就是灾难的前兆。因为一方结了党,另一方为了自保,也必须找人结成联盟共同进退,两个党群相互殴斗,那个破坏力可以两人撕打凶猛得多了。
五岳剑派成立的时候,虽然口号很冠冕,而且在表面上显得也很正义——但是口号响亮,一脸正气就是好人嘛?如果这个好人实力强横到无人可及,无人可以加以约束的地步,这个好人还会是好人嘛?
智者见一叶落而知秋至,五岳剑派这个物种的出现其实很值得担忧,它说明这个江湖又开始病变了。
完全有理由相信,五岳剑派自从成立之日起,就没有获得过少林与武当这两大巨头的好感。
因为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这个新兴的联盟都不是善茬。
从名字来看,“五岳”暗合五行,与帝王巡视封禅的行为有关,你一个江湖草莽门派为何要取这么一个僭越的名字?
从地域来看,中岳嵩山坐镇中原腹地,西北有西岳华山,华北有北岳恒山,华东有东岳泰山,华南有南岳衡山,五岳剑派辐射面之广,几乎盖住了整个华夏,这是什么意思?划定势力范围?况且武当派如此势力,尚未开设分店,少林也只在福建莆田注册了一家子公司,你倒好,一下子开设五家。
从教派来看,华山派类儒,恒山派为释,泰山派为道,五岳剑派横跨“儒释道”三教,这是武林绝无仅有的。众所周知,武林中执释教牛耳的是少林,执道教牛耳的是武当,五岳剑派涉足两教,是何居心啊?“五岳剑派所以结盟,最大的原因便是为了对付魔教。”(《笑傲》第六章)这个理由说得好听,但是很难令人信服啊。
五岳剑派如今草创,势力未曾扩张,所以野心还没有彰显,如果他日羽翼丰满,那么他会不会扩大其联盟呢?俗话“三山五岳”,日后五岳剑派会不会改名为“三山五岳剑派”,将黄山、庐山、雁荡山也归入囊中呢?以此类推,他会不会无限扩张,直至将诸名山大派都吞并干净,一统武林呢?
所以说,这个五岳剑派,怎么看都是个祸胎啊。
在《笑傲江湖》第三十章中:
冲虚点头道:“......左冷禅野心极大,要做武林中的第一人。自知难以服众,只好暗使阴谋。”
方证叹道:“左盟主文才武略,确是武林中的杰出人物,五岳剑派之中,原本没第二人比得上。不过他抱负太大,急欲压倒武当、少林两派,未免有些不择手段。”
冲虚道:“左冷禅当上五岳剑派盟主,那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将五派归一。由他自任掌门。五派归一之后,实力雄厚,便可隐然与少林、武当成为鼎足而三之势。那时他会进一步蚕食昆仑、峨嵋、崆峒、青城诸派,一一将之合并,那是第三步,然后他向魔教启衅,率领少林、武当诸派,一举将魔教挑了,这是第四步。......左冷禅若能灭了魔教,在武林中已是唯我独尊之势,再要吞并武当,收拾少林,也未始不能.....那时候只怕他想做皇帝了,做了皇帝之后,又想长生不老,万寿无疆!这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英雄豪杰之士,绝少有人能逃得过这‘权位’的关口。”
——在这章节里方证与冲虚一唱一和,难道仅仅是对左冷禅一人的判断?
非也,非也。这是少林、武当对五岳剑派历任盟主的一贯看法。
当年武当派崛起的时候,少林也曾对武当实施过打压,后来发现打压不住,于是改变策略着力拉拢,少林武当很快结成了战略伙伴关系,等到《笑傲江湖》时期,已经发展到“武当派和少林派的两位掌门人是过命的交情,同荣共辱”(第三十三章)的程度了。
如果假以日时,五岳剑派势力长足发展之后,五岳剑派的盟主会不会与少林方丈、武当掌门结下如此深厚的交情呢?
恐怕不可能,五岳剑派这种新物种太具有侵略性,让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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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孰为螳螂、孰为黄雀?
一直以来,少林都被当作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是正教的领袖,是光明力量的旗帜,是一切正义军团的强大后援。这是江湖中妇孺皆知的常识。
光环太多太耀眼,就会将基本常识都遮掩掉。就如五十年前,全国上下疯狂膜拜某个人造的神灵,以至于到了1976年他老人家逝世的时候,有为数众多的人表示无法接受,神怎么可能会死呢?万岁万岁万万岁啊!啊,原来他也只是个人呐!关于少林也是如此。很少有人意识到,少林再伟大也只是个江湖门派,而只要是江湖门派就会有门户私心。
而且如果仔细追究武林历史,就会发现,所谓“少林是正教领袖”根本就是个错觉。江湖诸色人等中,维护正义最纯粹最理想主义的是那些单干的游侠;其次是帮会,如丐帮、明教;再次才轮到门派,而门派之中,又以少林最为明哲保身,从北魏时期到清初,少林与历朝历代的执政者保持着不算太差的关系,在江湖内讧中少林还显得比较踊跃,但在民族大义国家危亡的时刻,少林的立场就显得有点暧昧,南宋末年大散关英雄大会、襄阳武林大会,三教九流都有参与,但何曾见少林和尚的身影?
明代之前,并没有“少林是正教领袖”这个说法,全真、丐帮、明教在江湖中的号召力都远在少林之上,后来全真教毁于蒙古人的围攻,丐帮的精英与襄阳城共存亡,明教出了朱元璋这么一个白眼狼。所谓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理想主义者易死,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世故是世故者的护身符。少林和尚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出家人六根清净,不理会俗世些许事。”等英雄们都死尽之后,矬子里面拔将军,苟且者成为新的巨人,少林这才成为正教的领袖。
这段历史说明一件事:少林历来都是将门户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从北魏建寺开始算起,迄止《笑傲江湖》时期,少林寺已经一千两百年高龄,这在云谲波诡的江湖中绝对是个异数。如果真有老树千年成妖之说,少室山上肯定妖气冲天,一个和尚都别想成佛。
少室山上的老树并没有成妖,但是这一千两百年沉淀下来的武学宝藏与生存智慧使得少室山上的和尚们不仅有妖怪那样的身手,还有像妖怪那样的深沉心机,这是少林的软实力,江湖上无人能敌。
如果把江湖上各门派比作人,少林无疑就是其中资格最老的老人。有谚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人历来被视为是有智慧的。所谓的智慧是什么呢?除了眼光深一点、计谋长一点,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对自己的认识更深刻了一点。
子也曾经曰过:“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就是说人越老越明白自己有几斤几量,什么事能干成,什么事不能干成,心里都有了数,聪明的老人从而专心于能干的事情,修练到“从心所欲”的程度。
少林也是这样,在这漫长的一千多年里,它已经明白一统江湖这种事情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任何人产生这样的野心,都将是灾难的萌芽。它也明白自己能做的,就是做为一个江湖最大门派立足于世,它专心去做了,并且做得非常好。
千余年来江湖上风风雨雨,像明教、魔教这样的盛极一时的教派不知凡几,它们朝气蓬勃有理想,具有侵略与扩张的本能。在短时间内,它们的风头可能盖过少林,历史最终会证明它们只是一朵朵浪花,而少林则是海中的磐石,浪花最终会死在沙滩上,而磐石屹立千年。
所以表面上正邪不两立,少林与魔教这种邪魔歪道不共戴天,而实际上少林心中并不很着急。像魔教这种暴发户似的教派,少林见得多了,倘若少林真想与魔教死磕,以少林弟子遍天下的势态,以它在江湖中的号召力,搞一次类似于“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的大手笔并非难事——只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没必要为逞一时之英雄,把千年基业给毁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尊奉少林为领袖的所谓正教人士也未必心怀好意,少林也可能是“被领袖”的。不管怎么说,既然做了领袖,少林就必须挑起组织打击魔教这个重任,否则少林的声誉会受到损害。
况且少林声名在外,即使它不打击魔教,魔教要扩大声势,依然会将少林列入第一打击目标。所以在五岳剑派面世之前,少林一直是抗魔军团的主力,与魔教打过几场硬仗,双方损失都很大,当时魔教正处于上升期,锐气十足,所以相比之下少林的损失更惨重一些。
打这种消耗战显然损害少林的门户利益,而且,以少林修练千年得来的智慧,应该明白像魔教这一类的教派是剿不胜剿的。邪恶与仁爱都源自人性,是抱成一团的无法分割的,没有恶,哪来的善?如果魔教被铲除干净了?那又何来所谓正教呢?除非人类灭亡,善与恶同归于尽,否则“消灭邪恶”这个目标是不可能实现的。
江湖上所谓的正邪之争,实际上只是包裹着漂亮外衣的名利之争。那些所谓的大侠哪个不是通过冠以正义之名的杀戮行为来扬名江湖的呢?江湖年年都有人出,年年都有新的教派、帮会、门派诞生,他们个个要出名,他们个个要获得同辈的尊重或者畏惧,所以他们都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杀戮场进行名正言顺的杀戮,用他人之鲜血铺就自己的成功之路。
当年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的时候,为什么武功最高的张三丰没有参与,却让不顶用的宋青书充当了急先锋呢?因为宋青书还需要扬名立万,而张三丰不需要。为什么像峨嵋、昆仑这些门派倾巢出动,而少林与武当却都还保留着很大的实力?(武当的张三丰,少林的三渡)因为峨嵋、昆仑这些门派还需要在江湖中争个排名先后,而少林、武当不需要,它们两派上大光明顶只是想锦上添花,或者说捧个人场。
而如今少林却被逼着要与魔教拼刺刀,这太糟糕了,阿弥陀佛,这太糟糕了。少林处于一个两难的境地,它必须打击魔教,但是却又不愿意死磕,打得伤筋动骨。
恰在此时,一项跨时代的壮举发生了,五岳剑派成立了。更妙的是,这五个小门派结盟宗旨之一就是要消灭魔教。这真是帮了少林的大忙,如果能将正教与魔教之间的第一战场转移到了魔教与五岳剑派之间,少林就可以松了口气,偶尔派出一些低辈的弟子去助助阵,喊两嗓子,高辈的高僧们就可以躲进禅房喝茶了。
在少林漫长的生命里,它目睹了无数门派的兴起与衰落,就如戏文里唱的那样,“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其中包括不少显赫一时,被载入武林史的著名门派。少林很熟悉这些野心勃勃新秀雏鸟门派,很熟悉这些处在同一阵营里的野心家,就像阅人无数的青楼女子可以一眼看穿来客假斯文外表之下的禽兽本相。
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试想,像五岳剑派这样的初生牛犊,当时最迫切的需要是什么?
在《笑傲江湖》第三十章中,冲虚对令狐冲说:“少林派向为武林领袖,数百年来众所公认。少林之次,便是武当。更其次是昆仑、峨嵋、崆峒诸派。令狐贤弟,一个门派创建成名,那是数百年来无数英雄豪杰,花了无数心血累积而成,一套套的武功家数,都是一点一滴、千锤百炼的积聚起来,决非一朝一夕之功。五岳剑派在武林崛起,不过是近六七十年的事,虽然兴旺得快,家底总还不及昆仑、峨嵋,更不用说和少林派博大精深的七十二绝艺相比了。”
冲虚这番话的重点,套用网友们创造的一个概念,实际就是两个字:武藏。武藏是一种软实力,“一套套的武功家数,都是一点一滴、千锤百炼的积聚起来,决非一朝一夕之功”。因为武藏积攒之不易,所以它衡量一个门派深浅的最好标尺。少林派之所以成为武林领袖,建筑雄伟、门徒广大只是表相,少林的真正实力在于藏经阁的那一楼藏书。知识就是力量啊,即使少室山被一把火烧为平地,只要那一楼藏书还在,(即使书不在了,只要那知识还保留着)照样没人敢小瞧少林派,而往后即使他们住茅屋,照样可以原地复活。
与少林这些传统贵族相比,五岳剑派不过就是个暴发户,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冲虚这番话其实是常识,五岳剑派根基尚浅,行事又太冒进,难免下盘不稳。“虽然兴旺得快,家底总还不及昆仑、峨嵋,更不用说和少林派博大精深的七十二绝艺相比了。”这话平时没人敢说出口,所以在场的令狐冲尽管觉得有点逆耳,也有醍醐灌顶之感,不得不“点头称是”。
而冲虚、令狐冲能想明白的事,当年令狐冲的那些师祖师叔祖们难道会想不明白?当年方证、冲虚的那些前辈掌门难道又会想不明白?
当时五岳剑派最急切的,就是丰富自身武藏,充实家底。
因此五岳剑派成立没多久,匿迹人间上百年的《葵花宝典》就很善解人意又很蹊跷地重现江湖了,而江湖上也莫名掀起一股怀旧风潮。一时之间,处处有人述说《葵花宝典》的传奇,《葵花宝典》被誉为“秘芨中的战斗机”,据说“练一句顶一万句”,修练宝典就是“抽丝剥茧驱妖蛾,敢为今世开太平”,从此中原就不会不高兴,从此“中原站起来”不再趴着。还有人说,《葵花宝典》有修练房中术秘法,可以夜御十女白日飞升,据说曾有一位自称摩罗的江湖宿老生前练成过宝典,他留下的名言传颂四方。摩罗说:“自从练了《葵花宝典》,腰不酸腿不痛了,练功也有劲了,吃嘛嘛香。特别是到了晚上,我再也不是耻辱者了,我再也不用记《耻辱者手记》了。”
舆论迅猛如潮,《葵花宝典》这本非法出版物马上变得路人皆知,连菜市场上卖葵花子的小贩都在包装袋上注明“本瓜子由《葵花宝典》秘法炼制,敬请购买!”当时有无数小朋友在马路上遇到过一些邋遢乞丐,拿着一本油腻腻的小册子说是《葵花宝典》,以此来交换小朋友手中的棒棒糖。这些乞丐临走,都会无比郑重地告诫小朋友好好修练:“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小朋友回家之后立刻脱衣服修练,结果被父母发现一顿饱扁,丫的这所谓《葵花宝典》竟然是一套春宫图。
而真正的《葵花宝典》,圈内人都知道,在莆田少林。
“少林”两字如一盆冷水,浇熄了绝大部分蠢蠢欲动的野心,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忌惮这两个字,比如武当派,比如魔教,再比如五岳剑派。况且这个少林是“莆田少林”而非“嵩山少林”,对于这三派势力而言,行动的困难之处不在于如何下手,而在于决策阶段,该不该起这个贼心?
对于武当派而言,这个贼心起得毫无必要。武当派的武藏已经足够丰富,张三丰留下的拳法剑派质量不在《葵花宝典》之下,况且,武当已与少林结成战略伙伴关系,说不定这一出“欲擒故纵”,武当还是主谋之一,所以少林根本不用担心武当会眼红这本破书;
少林也不用太担心魔教。首先魔教自身武藏也不弱,魔教长老以上人物都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高手,其教主的武功更是可以列入天下前三甲。作为政治人物,武功秘芨的诱惑力可比不上权力,但是《葵花宝典》并不能帮助当时的魔教教主掌握更多权力,(东方不败练《葵花宝典》是为了巩固自己在教中的地位,至于此后性情大变则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对魔教而言,诱惑也有,但有限;
其次,(上面章节已有涉及)数百年来《葵花宝典》几乎无人练成,在当时它只一个传说,它在少林的出现也可能是一个陷阱,魔教犯不着为一个传说冒险;
再次,魔教也无需担心《葵花宝典》会令少林实力大增,给自己造成进一步威胁。少林自身的武藏天下第一,它比武当派更不需要这本破书,而且少林武学自成系统,别派武学掺杂不入,况且,莆田少林红叶和尚早已公开宣布“绝不率先使用《葵花宝典》”,这一类政治宣言可不是随便发布的。魔教与少林胶着多年,应该明白暂时是吞不掉少林的,如今五岳剑派正迅速崛起,对魔教肆意挑衅,甚至把“消灭魔教”列入组织章程,这种椤头青是极具破坏力的,应该列入头号打击目标。此时如与少林轻开战衅,是很不理智的行为。
退一步讲,即使少林计算失误,魔教教主头脑一发热派人上九莲山抢经,大不了让红叶和尚学习天龙寺里的枯荣和尚,当着魔教教徒的面将宝典毁掉,反正按计划他这书迟早都是要烧掉了,只是计划搁浅,枉费一番心思而已。
综上,少林有八成把握将五岳剑派引来,当时的五岳剑派野心勃勃不可一世,急切地谋求扩张,它什么都能抵御,除了诱惑。
所谓心急则乱,乱则生变。老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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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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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红叶和尚功成身退
在一系列精心布置地偶然之下,岳、蔡二人来到了莆田少林。莆田少林外驰内紧,一批少林高僧被安排在角落里全程监督,必要时暗中给予援助,确保岳、蔡窃书成功。
然后渡元和尚做了死士,顶着“劝喻岳、蔡二人不要修练宝典”这么一个善良的动机,上华山挑拨一番,八天后消失还俗,莆田少林配合着把动静闹大。随后渡元和尚自宫练剑,以林远图名字行走江湖,做了一个诡异的镖师。
这出大戏演到林远图走镖,所以铺垫都已完成,差不多该杀青收场了。
果然,不久之后魔教进攻华山,与五岳剑派激烈火并。
消息传到嵩山,方丈召集达摩院首座、罗汉堂首座等高层,到禅房开了个庆功茶话会。罗汉堂首座是个莽僧,心中早对五岳剑派的嚣张气焰非常不满。窃案发生后,五烈岳剑派嫌疑极大,方丈却隐忍不发,别说兴师问罪,连五岳剑派的名字都不敢提,方丈甚至不敢让嵩山少林介入此事,听任莆田少林到华山去碰壁,示弱于天下人。
如今谜底揭开,罗汉堂首座拊掌叫好,与达摩院首座相谓曰:“师兄真英杰!”达摩院首座笑道:“正教之中,数我少林与魔教相持最久,损失最重。五岳派新生牛犊,声调倒响,与魔教也小有交锋,却未见真正出过什么大力气。如今假戏真作,也是一段因果,阿弥陀佛。”戒律院首座玄藏禅师也笑,说道:“从此以后,背黑锅他来,送死也是他去。我少林可以歇口气了。”
于是满座皆笑。
不久,九莲山上的红叶和尚接到一封来自嵩山的密函,注明是“嵩山少林方丈亲笔,莆田少林方丈亲启”。红叶看都没看就把它丢进火盆,他知道内容不外乎三个字:做得好!
江湖上,“五岳剑派独挡魔教入侵,元气大伤”的消息迅速传开,各名门正派都表示严重关切,纷纷派出代表前去慰问,其中又为少林最为恳切,和尚派出一拨又一拨,替死难者超度亡灵,而且全都免费。
少林寺还声明,从此以后,凡是为抵抗魔教而死的江湖烈士,都可免费享受少林集团的优质超度亡灵服务,并在少林寺塔林的石碑上铭刻姓命,流芳千古。
魔教在华山一役中被挫了锐气。魔教的一贯作风是睚眦必报变本加厉,所以当时五岳剑派都很紧张,各自在后山挖地道、挖防空洞。结果黑木崖上却一反常态的冷静,甚至此后几年,都没有采取报复行动。
直到五年后大家才知道,这回魔教被得罪惨了,动了真格,他们花数年时间专门研究五岳剑派武学,打算不鸣则已,一鸣杀光所有人。
就在魔教众高手憋着一口气,考证考研加紧充电的同时,莆田少林的红叶和尚却一病不起了。红叶禅师临圆寂之时,召集门人弟子,说明这部宝典的前因后果,便即投入炉中火化,说道:“这部武学秘笈精微奥妙,但其中许多关键之处,当年的撰作人并未能妥为参通解透,留下的难题太多,尤其是第一关难过,不但难过,简直是不能过、不可过,流传后世,实非武林之福。”他有遗书写给嵩山本寺方丈,也说及了此事。(《笑傲江湖》第三十章)
红叶和尚的丧礼隆重非凡,他是南少林的方丈,丧礼却破格按照北少林方丈的规格来办,红叶和尚的悼词由嵩山少林方丈亲自拟定,被誉为“如来佛祖的优秀弟子、伟大的禅宗理论家、杰出的少林武学家、久经考验的卓越的少林集团领导”,“红叶禅师的圆寂,对于少林和正教,对于维护世界和平的伟大事业,对于反抗魔教、匡护正义的伟大运动,都是巨大的损失。”
讣告公布天下,各门各派纷纷派代表到少林慰问,对红叶和尚表示沉痛的哀悼。
当时并没有人注意到,在千里之外的福建福州,“福威镖局”里也设了灵堂,挂起了白幡,总镖头林远图披麻带孝,在灵堂里诵经长跪。被请来做道场的和尚们惊奇的发现,林总镖头看似一介武夫,却有极高深的佛法修为,他背诵的经文有一大半自己连听都没听说过。
有生意上的朋友问林总镖头,何人过世?
林总镖头哽咽说道:“家父在故乡......仙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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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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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阴谋后遗症
岁月如刀,少年子弟江湖老。
红叶和尚死后数年,嵩山少林方丈也圆寂了,武当派掌教得了脑溢血,从此鼻歪眼斜口角流涎。江湖年年有新人,他们很快就被遗忘,就如被投入大海的巨石,曾兴起风浪,但终究被海水吞没。一个又一个崭新的风云人物诞生了,光彩夺目威风八面,一如他们当年。
长江后浪不停地推动着前浪,前浪不停地被扑灭在沙滩上。历史翻过了几页,红叶和尚等人的痕迹越来越淡,他们的功绩、他们的姓名,都已堙灭或者离堙灭不远。
唯有他们播酒的仇恨在生根发芽、结蔓生藤,愈发纠缠不清:
华山一役“五年之后魔教卷土重来。这一次十长老有备而来,对五岳剑派剑术中的精妙之着,都想好了破解之法......二次决斗,五岳剑派着实吃了大亏,高手耆宿,死伤惨重,五派许多精妙剑法从此失传湮没。只是那魔教十长老却也不得生离华山。”(《笑傲江湖》第三十章)
“天门道人的师父当年命丧魔教一名女长老之手。”(《笑傲江湖》第六章)
“.....刘师兄,你脑子须得清醒些,魔教过去害死过咱们多少人......”(《笑傲江湖》第六章,嵩山派费彬语)
“......你尽快把曲洋这魔头一剑杀了,干净爽快之极。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千万不可受魔教中歹人的挑拨,伤了同道的义气。”(《笑傲江湖》第六章,恒山派定逸语)
“魔教和我侠义道百余年来争斗仇杀,是是非非,一时也说之不尽。”(《笑傲江湖》第六章,衡山派刘正风语)
“自来正邪不两立,魔教和我五岳剑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笑傲江湖》第七章,嵩山派费彬语)
“......汉阳郝老英雄做七十大寿,各路好汉齐来祝寿,不料寿堂下被魔教埋了炸药,点燃药引,突然爆炸,英雄好汉炸死炸伤不计其数,泰山派的纪师叔便在这一役中断送了一条膀子,这是纪师叔亲口所言,自然绝无虚假。想到这里,又想起两年前在郑州大路上遇到嵩山派的孙师叔,他双手双足齐被截断,两眼也给挖出,不住大叫:‘魔教害我,定要报仇,魔教害我,定要报仇!’那时嵩山派已有人到来接应,但孙师叔伤得这么重,如何又能再治?令狐冲想到他脸上那两个眼孔,两个窟窿中不住淌出鲜血,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笑傲江湖》第九章)
......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红叶和尚是出家人,背后又有少林撑腰,自然没有后顾之忧。但林远图做为帮凶之一,又成过河卒子,想免于反噬,其可得乎?即使自己剑法大成、无敌于天下,难道不怕遗咎子孙?数十年之后的林家灭门惨案,岂是偶然!
在红叶和尚焚毁《葵花宝典》原著之后,存于江湖的《葵花宝典》有两部残本,一部在黑木崖,另一部易名为《辟邪剑法》,存于福建福州林家。这两个残本继续引发许许多多变故,影响着武林的历史。
黑木崖的那部《葵花宝典》成为任我行与东方不败倾辄相图的利器;
那部易名为《辟邪剑法》的残本,则引发了两件轰动武林、被载入武林史的大事,一件是华山派的剑、气之争,另一件就是林家灭门惨案。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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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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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日月神教内部纷争
一、镇教之宝
第一次华山之役,五岳剑派的高手死伤过半,魔教十大长老多数身负重伤,但还是完成了战略任务,杀死岳肃、蔡子峰,夺得《葵花宝典》。
魔教走这一步棋还是很正常的,但是接下来,它做的事就让人看不懂了。
被带往黑木崖的只是《葵花宝典》的复写本,当时还有个原本在莆田少林,此外还另有一个副本在福州福威镖局。魔教抢《葵花宝典》是想把它当作镇教之宝的,把个通俗的比方就是山大王抢了个美貌女子要做押寨夫人的,如今这押寨夫人一身嫁三家,山大王抢着支持绿色环保事业,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种事情原本就是要吃独食才爽的嘛。
因此事情合情合理的发展应该是魔教再度出击,攻上九莲山打到福州城。估计红叶和尚也是这么预料的,所以他抢先下手把原本给烧了,实际就是在告诉魔教:“朋友,你别惦记了,我这儿没有你想要的。”
而事实证明,红叶和尚表错情了。魔教似乎并没有把另外两本《葵花宝典》放在心上,不仅莆田少林安如磐石,连势单力薄的福威镖局小日子也过得波澜不惊,林远图总镖头生意兴隆,以富家翁的身份寿终正寝,这份好福气真是羡煞那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前武林同道,特别是刘正风、曲洋等辈。(当然其中也另有隐情,且看本书第四章分解)
这是怎么一回事?魔教改邪归正,从良了?
非也,非也,魔教也被《葵花宝典》祸害了,所谓一见杨过误终生,一遇《葵花》误满门。妖孽,都是妖孽。
在《笑傲江湖》第二十二章中,任我行说:“《葵花宝典》一直是日月神教的镇教之宝,历来均是上代教主传给下一代教主。”
这句话里的“镇教之宝”一词十分值得推敲。
我们知道,在古代,人们没有身份证,没有个人档案,传媒也不发达,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牛叉人物为了简洁方便地向陌生人显示身份,就搞出了一些信物来代表自己。这种信物最常见的是印章,质地因人而异,金、石、玉都有,但也有可能是枚戒指、一柄宝剑等等。一般来讲,主人的地位越显赫,信物越贵重越有传世的价值,等到第一任主人逝世之后,这件信物很有可能继续被第二任主人做为身份的代表。
如此一来,数代之后,这件信物就不再只是一件物品,而成为权力或者财富的象征,成为新主人地位的合法性不可或缺的一个证明。中国历史上最著名也最具影响力的一件信物就是那枚脱胎于和氏璧,由秦始皇下令雕刻而成的“皇帝玉玺”。秦亡之后两汉的皇帝继续使用这枚玉玺,此后这枚玉玺被历朝历代皇帝代代相传,后世称之为“传国玉玺”,用来证明帝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东晋初年,晋元帝在江南登基,传国玉玺却落入北方羯族人手中,晋元帝这个皇帝因此显得底气很不足,被世人嘲讽为“白板天子”。
在江湖中,各门派也有各自的“传国玉玺”,比如明教的圣火令、丐帮的打狗棒、逍遥派的玉扳指,等等等等。很显然,《葵花宝典》就是日月神教的传国玉玺,做为权力传递的信物,由“上代教主传给下一代教主”,所谓“镇教之宝”,就含有这个意思。
然而“镇教之宝”的含义又不仅于此。
拥有传国玉玺是成为皇帝的必要条件,而非充要条件。也就是说光有传国玉玺是不够的,皇帝继位者还需要其他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权力的合法性,这些“其他证据”在乱世中是指足够强大的武力,能够消灭一切政敌,压制一切反对的声音;在太平时代则主要是指先帝的遗诏。
只有遗诏、传国玉玺两者皆备,新皇帝才算名正言顺,相比之下,遗诏的重要性更在传国玉玺之上。东汉末年的乱世中,传国玉玺流落民间,被军阀袁术无意间得到。袁术大喜之下立刻在淮南称帝,但天下人并没有因为袁术手握传国玉玺就承认他是新的天子,都说他是篡位的逆贼,三下五除二,就把袁术给灭了。
江湖中也发生过类似的乌龙事件。南宋末年,金国王爷完颜洪烈的养子完颜康无意中捡到了丐帮帮主洪七公的打狗棒,他伪造了洪七公的遗言,于是在丐帮君山大会上,群丐推举完颜康为新的丐帮帮主,这时洪七公的嫡传弟子黄蓉赶到现场,指证完颜康是西贝货,宣称自己才应该是丐帮新的帮主。
倘若这种情况出现在一个政权里,不外乎三种解决方向,第一种是请出先帝遗诏(这是指汉族政权,倘若是少数民族政权,则自有符合其传统的处理方式),白纸黑字一看就明;第二种发生在先帝并无遗诏留下,或者遗诏难辨真伪的情况下,可以请出皇太后等有权裁决的人物,进行公投;第三种则是历史上最常见的处理方式,那就是打内战,谁的拳头硬,谁死得晚,谁就做皇帝。
倘若江湖中也是这样的处理方式,那么黄蓉就糟糕了。当时没有录音设备,洪七公又是个文盲无法付诸纸墨,加上他行踪不定,黄蓉根本无法论证完颜康在扯谎,而丐帮里那些低智商的家伙已经被完颜康成功忽悠,公投的话黄蓉肯定落于下风,看来只好打内战。
幸好江湖中人有江湖的处理方式,当时黄蓉联手师兄郭靖与丐帮群丐大打了一架,但最终并不是通过打死完颜康来成为丐帮帮主的,而是由黄蓉演示了一套打狗棒法,就此获得了群丐的信任。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因为丐帮的先贤们对这种乌龙事件有所预料,所以在制度上杜绝了最坏结果的发生。丐帮的镇帮之宝并非只有打狗棒,还有打狗棒法,其中打狗棒类同传国玉玺,打狗棒法类同遗诏,打狗棒法比打狗棒更能显示嗣君的合法性。所以当时黄蓉讥笑完颜康:“洪帮主若是授你打狗棒,怎能不授你打狗棒法?”——打狗棒能撞狗屎运捡到,打狗捧法你可无法投机取巧。
具有如此智慧的不仅仅是丐帮先贤,那些曾在江湖上显赫一时的门派大多有这种保险措施,将某项最高级别的武功做为最高领袖专利,以此来验明正身,巩固权威。比如明教除了圣火令,还有《乾坤大挪移》,逍遥派除了掌门玉扳指,还有《北冥神功》。
同样道理,日月神教的“镇教之宝”也并非只有《葵花宝典》一项。
那么,日月神教的另一项“镇教之宝”是什么?或者说在日月神教抢到《葵花宝典》之前,它的“镇教之宝”是什么?
答案可在《笑傲江湖》中找到。比之《葵花宝典》,日月神教的另一项武功显然更令名门正派心惊胆战,深恶痛绝。
如在第九章中,剑宗的封不平讥讽岳不群:“你要涉猎旁门左道的功夫,有何不可,去练魔教的‘吸星大法’,旁人也还管你不着,何况练气?”
如在第二十二章中,向问天与令狐冲受到围攻,向问天使出架式让人误以为是“吸星大法”。“那道人察觉到不妙,大喝一声,撤剑后跃,叫道:‘吸星妖法,吸星妖法!’群众听到‘吸星妖法’四字,有不少人脸上便即变色。向问天哈哈一笑,说道:‘不错,这是吸星大法,哪一位有兴致的便上来试试。’......正教中人低声商议了一会,便有人陆陆续续的散去,到得后来,只剩下寥寥十余人。只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向问天,令狐冲,你们竟使用吸星妖法,堕入万劫不复之境,此后武林朋友对付你们两个,更不必计较手段是否正当。这是你们自作自受,事到临头,可别后悔。’”
再如在第二十四章中,令狐冲吸了嵩山派钟镇的内力。然后“钟镇将手一挥,对着令狐冲大声道:‘魔教妖人,你使这等阴毒绝伦的妖法,那是与天下英雄为敌。姓钟的今日不是你对手,可是我正教的千千万万好汉,决不会屈服于你妖法的淫威之下。’”
封不平、钟镇都是当时五岳剑派中的第一代人物,他们那一辈及其师长、师祖那一辈,都曾与魔教发生过血战,他们对“吸星大法”的反应如此过激,那显然是有吃过大亏的。这里有当年任我行的功劳,也有任我行的师辈的功劳。
日月神教的另一项“镇教之宝”,确凿无疑,就是“吸星大法”。
一般江湖门派的镇派之宝都是物质遗产搭配精神遗产,明教有来自天外、质地异常坚硬的圣火令来搭配《乾坤大挪移》,丐帮有美玉雕成的棒子来搭配《打狗捧法》。日月神教的“镇教之宝”由两本顶级的武功秘笈组成,显得与众不同。
但是很明显,这两本武功秘笈并非被日月神教同等对待,“吸星大法”的地位要凌驾于《葵花宝典》之上。任我行的个人选择并非偶然,在任我行之前,日月神教中显然并没有人练过《葵花宝典》,是以任我行以教主之尊,却根本不知道《葵花宝典》的威力更在“吸星大法”之上,否则即使他自己忍住不修练,也不会将它交给东方不败。
由此可知,“吸星大法”才是日月神教的镇教神功,《葵花宝典》只是充当圣火令与打狗捧的作用,“历来均是上代教主传给下一代教主”的信物。如果接着使用上面那个比喻,《葵花宝典》是传国玉玺,“吸星大法”才是顶顶重要的遗诏。正教人士对“吸星大法”反应过激,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吸星大法”吸人内力,显得邪恶阴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他们心中有“使用‘吸星大法’的人就是魔教教主”这个印象,认为与“吸星大法”有关的都是元凶首恶。
此推论的另一个佐证出现在《笑傲江湖》的第二十二章中,重见天日的任我行与向问天、令狐冲在梅庄会晤,任我行邀请令狐冲入教,被拒。这时向问天说:“兄弟,教主年事已高,你大哥也比他老人家小不了几岁。你若入了本教,他日教主的继承人非你莫属。”
——向问天一句话显得很突兀。天下没有谁比向问天更清楚,任我行并不是好相处的和善好领导,何况他在西湖下被关了十二年,脾气更加乖戾。此时在任我行心中,第一敏感的应该是教主的传承问题;(在中国历史上,皇帝的帝位传承历来是最最敏感、最最忌讳的话题。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第一流的能人智士、元勋功臣因为干预皇帝家事而死于非命,甚至满门罹祸)
第二敏感的应该是自己被荒废了十二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但却年老体衰,害怕壮志未酬身先殒没的恐惧。像“立为嗣君”这种重大许诺只有皇帝一个有权做出,“立谁为下一任教主”这应该是任我行考虑的问题,哪有你向左使插嘴的份?
向问天一句话将任我行的两大忌讳全都触犯,以他的城府,不应该犯下如此幼稚的政治错误。向问天之所以脱口而出,是因为在日月神教中,历来有“修练‘吸星大法’者即是教主”这样的传统。
这个传统是在东方不败出任教主之后被最终丢弃的,不过有理由相信,它的动摇并非始于任我行或者东方不败时期,自从《葵花宝典》现身黑木崖之日起,它就受到了严峻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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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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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二次华山之役
第二次华山之役发生在日月神教夺得《葵花宝典》的五年之后,结局出人意料的惨烈,十大长老落入陷阱,尽数被饿死在华山思过崖的山洞里,直到大约六十年之后,他们的尸骸才重见天日。
第二次华山之役与第一次一样,影响了江湖格局,都是被记入了武林史的大事。当时的著史者是正教人士,因此在他笔下,这个残酷的阴谋被描写成正义力量智取邪恶力量的伟大胜利。
或许要等到几十或者几百年之后,当所谓的正邪之争已经烟消云散,后人再来翻看这些文字,就会触目惊心,并且感到疑惑不解:究竟有没有正邪之分?魔教滥杀无辜,但那些自喻代表正义的正教人士同样也在杀人如麻;魔教阴险狡诈,但正教人士为了达到目的也会不择手段。
两者都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魔教自喻是恶人,当然就该做恶事;正教则自喻为伟人,即使做恶事也为实现世界大同、为了美好的明天、为了我们的下一代生活在光明的世界里,等等等等。总而言之,为了高尚的目标做卑鄙的事情、牺牲掉弱者的利益,这都是逼不得已的,是理直气壮的,充满烈士般悲壮的煸情情怀。
因为觉得自己是高尚的,因为觉得自己天然地代表着正义,正教人士并不惮于做一些有违江湖道义,甚至灭绝人性的事情。比如五岳剑派挖陷阱将人活活闷死,比如华山气宗将同门剑宗赶尽杀绝,比如嵩山派将刘正风屠灭满门,比如华山派、衡山派、泰山派纵容嵩山派当众屠杀刘正风家人,受害者包括幼女幼童,再比如少林、武当要在恒山埋炸弹,以抹去一个山头的代价拼掉魔教主力。
正义,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在这样的江湖里,在这样的世界里,像风清扬、令狐冲、莫大、宁中则这样的人只能是被骗被利用被侮辱被损害的命运,结局只能是遁世逃避,或者一死了之。生于理想,追尾坚硬的现实。
第二次华山之役的完胜是有偶然性的。五岳剑派的陷阱其实并不高明,浑身都是破绽,而十大长老竟然因此落入彀中,这只能说,五岳剑派的运气太好了。
赠送这好运气是日月神教,倘若不是日月神教内部对第二次华山之役意见有分歧,或者十大长老一上华山就大开杀戒,那么五岳剑派根本来不及施展阴谋。
何以见得“日月神教内部对第二次华山之役意见有分歧”?
证据在《笑傲江湖》第八章中,令狐冲无意间进入十大长老毙命的那个山洞,山洞里散落着十具尸骸,十大长老生前所用的兵刃,还有十数柄五岳剑派的长剑。
这个场景说明当初参与第二次华山之役的日月神教教徒只有十大长老。因为从十大长老被困到饿死,起码有十天间隔。倘若当时另有日月神教的人在场,他们应该有两种举动:
一、是共同被困在思过崖饿死,但是这样一来令狐冲发现的尸骸就该不止十具;
二、是杀出华山去搬救兵,五岳剑派在第一次华山之役中已经大伤元气,以日月神教的江湖势力,聚集好手发起二次进攻,解救十大长老,这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黑木崖上的高手也许来不及赶到,但只要调集关洛附近的妖魔鬼怪,就足够五岳剑派喝一壶的,具体可参考《笑傲江湖》中五霸岗群豪聚会与围攻少林一役。
即使当时功亏一篑,来不及解救十大长老,可是黑木崖得知五岳剑派以如此卑鄙的手段取胜,岂会善罢干休?肯定会有连绵不断的报复性攻击,首恶华山派估计很难再有宁日。但是这种报复性攻击并没有发生,可见黑木崖并不了解第二次华山之役的细节。
当然还有第三种猜测,就是说当时华山上除十大长老之外的日月神教教徒都被五岳剑派杀死在华山上,因此导致思过崖山洞中只有十具尸骸,同时黑木崖又不知道战役的细节。
不过这个猜测很难成立,即使当时真有直接死于五岳剑派剑下的日月神教教徒,估计也只是十大长老的随从等战斗力低下的后勤人员,不可能是日月神教的正规军。如果十大长老像《笑傲江湖》中贾布上恒山那样是带着大队人马上华山来的,他们深入险境,不可能轻易与手下分离,更何况当时敌人邀请他们进入一个黑黝黝的山洞,也不知道有没有埋伏,他们怎么可能会孤身入洞冒险呢?肯定是带着部下一起入洞。
对于五岳剑派而言,当时最有利的方式自然是引诱全部魔教教徒都进入山洞,然后一封了事,反正那个洞足够宽敞。何必再动刀动枪,增加己方死伤呢?
所以当时日月神教应该是有多少人上山,就有多少人进洞,然后就有多少人被饿死。令狐冲只发现了十大长老的尸骸,就说明上山的只有十大长老。
这就显得很诡异了。派出十大长老这种级别的特种部队,说明日月神教高层对于此役是极为重视的,但是倘若极为重视,又怎么会让十大长老裸奔上华山做孤胆英雄?
五年前,十大长老充当过一回孤胆英雄,虽然差点把性命断送在华山山脚,但那次的获胜方是日月神教。不过胜利的经验无法复制,因为此役与前一次是不一样的,第一次华山之役的战略任务简洁明了,就是抢书杀人,性质是斩首行动,讲究快、准、狠,所以人少好办事;而第二次华山之役志在报仇,隐然有大型会战的态势,要彻底打掉五岳剑派的气焰,那就必须倚仗人多势众,仅仅派出十大长老是很莫名其妙的。
这个显得有点精神分裂的举动,其实反映了黑木崖上决策层举棋不定,有人主战有人反对。十大长老也侧身于决策层之中,是主战派,可是结论总是悬而不决,最后十大长老决定单干,他们抛开组织,上华山去了。
毫无疑问,十大长老上华山是要报五年前的一箭之仇。
日月神教的报复性攻击历来是以残忍闻名江湖的,但是此役中十大长老显然没有打算血洗华山。从史料中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可以推测,第二次华山之役在初始阶段是一场符合江湖规矩,也符合双方高手身份的比武。
蛛丝马迹之一,是第二次华山之役的双方交战的地点。在第一次华山之役中,双方一见面就大打出手,结果血战爆发在华山山脚,这说明当时华山上下是有警戒制度的,从山脚到女玉峰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设有层层关卡。
在第一次华山之役后,华山派无时无刻都在担心魔教会卷土重来,警戒措施会因此更加严密。而且华山的地形以险峻著称,还没有捷径可走,“自古华山一条路”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常识。所以十大长老要上华山,唯有两个方法,一是得到华山派的放行,二是硬闯杀出路来。
如果十大长老是硬闯上山的,那么战斗应该发生在山脚或者半山腰,而第二次华山之役的战场是在华山山顶,这说明十大长老上华山时并没有遇到很大的阻力。
蛛丝马迹之二,是第二次华山之役的双方参战人员。与第一次华山之役相同,在此役中十大长老赶到华山,正好赶上五岳剑派都聚集华山开会。
前一章里说过,五岳剑派分布在中国东南西北各个角落,搞一次聚会是很不容易的,而且没有特殊原因,他们平时也不怎么搞聚会联欢。五年前,五岳剑派高层聚集华山,结果撞上了魔教入侵;五年后,他们再次聚集华山,结果又撞上了魔教入侵。
这难道是巧合?当然不是。五年前他们聚集华山,是为了研讨开发《葵花宝典》,而五年后他们聚集华山,是因为收到了十大长老的檄文,或者华山派江湖救急的通知。
早在五年前,十大长老的武功就高于五岳剑派,这五年他们刻苦钻研,已在脑海里将对方的武功破得一干二净,于是更加有恃无恐。只可恨五岳剑派悬隔太远,如果要走南走北逐一破解,光路费都可能超出部门预算,黑木崖的财务人员为人死板,估计还不好报销。十大长老嫌麻烦,索性早早发出挑战书,约好时间,华山上见。
蛛丝马迹之三,则是十大长老留在思过崖后山洞中的遗言。遗言由十六个字组成:“五岳剑派,无耻下流,比武不胜,暗算害人。”话说这十大长老是成名已久的老江湖,混的又是黑道,黑道人士都是实用主义者,无耻是他的本性,下流是他的爱好,只求结果不择手段,暗算害人那是家常便饭。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如今中了他人暗算,那是技不如人,怨不得谁,何必这么D火气呢?
原因在于五岳剑派的伪君子嘴脸。当时华山上并不是在进行一场殊死搏斗,有可能双方达成了某项决议(类似于《笑傲江湖》三战),以比武来决定某件事项。谁知道五岳剑派一开始动了杀心,所谓的比武根本就是引君入瓮的圈套,当然,十大长老未必没有预料到危险,但是艺高人胆大,他们自恃武功比五岳剑派高出不止一个档次,以为再厉害的暗算自己也能接得住,如果实在接不住,大不了脚底抹油,反正当时华山任他们来往,没人有能够阻挡。
但十大长老做梦也不会想到,华山派竟然会凿空半座山,搞这么大一个工程来设陷阱。他们原以为主动权在己方手上,结果却发现自己成为那只有名的兔子,华山派就已经算准了他们会故地重游,然后早早挖下这么一个大坑,守株待兔。
华山派布这个局已经五年,如此处心积虑,超出常人的想像,当然防不胜防。十大长老难得善良一回,结果把自己害死了,后悔不已,所以心有不甘。
(据武林史记载,三百多年后,在山东武定县商家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商家堡主商剑鸣枉杀了“金面佛”苗人凤的家人,事后害怕,就在家中以钢筋铁板为原材料搞个性建筑,他家的客厅表面上是个客厅,实际是个大烤箱,商剑鸣打的如意算盘是把苗人凤引到烤箱里,然后把他烤熟。只是商剑鸣的运气没有华山派那么好,苗人凤还没来得及上当,就有辽东大侠胡一刀半夜杀到商家堡,取走了商剑鸣的首级。
不过那个客厅并没有浪费,十几年后,商剑鸣那个壮年守寡一直守到更年期,因为长期压抑从而导致心理偏激,比野蛮女友更野蛮不讲理的遗孀商老太,终于启动了烤箱,差点将包括“红花会”三当家赵半山在内的众多武林高手烤成焦炭。)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日月神教的内部产生分歧?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此役中的十大长老性情大变?
原因无它,《葵花宝典》作祟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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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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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鸡肋!鸡肋!
完全有理由相信,一开始,《葵花宝典》是被日月神教期以重望的。
原先的镇教神功“吸星大法”并非是无可替代的,它既不像打狗棒法之于丐帮,是量身定作的武功,也不像《乾坤大挪移》之于明教,来自海外总坛。它只单纯的起到武力震慑的作用,没有任何附加的政治含义,所以只要出现威力更加强大的新武功,“吸星大法”完全可以被取而代之。何况“吸星大法”自身还有致命缺陷,修练者想换换口味,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其实“吸星大法”背后也有阴谋的影子,阴谋的指向依然是少林。试想,天下只有一种武功可以彻底救治“吸星大法”修练者的顽疾,那是少林的《易筋经》,这事是否太过巧合?
而且“吸星大法”是以“化功大法”为主,揉合“北冥神功”而成的,武林史记载,“化功大法”是北宋后期星宿老怪丁春秋的独门武功,丁春秋在少林大会上被虚竹收服,被关押并老死在嵩山少林寺。谁能最终得到“化功大法”?答案不言而喻。那么,“化功大法”是如何流出少林,成为“吸星大法”?这个过程就很让人遐想了。)
十大长老将《葵花宝典》带回黑木崖。庆功宴后,满身酒气的日月神教高层聚集在密室里,教主从怀中掏出《葵花宝典》,越看越兴奋,盛名之下,果然不同凡响,“宝典上所载的武功实在厉害,任何学武之人,一见之后决不能不动心”。(《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任我行语)
教主龙颜大悦,正要夸奖十大长老为神教做出卓越贡献,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突然,他的笑容僵住了。这个表情,莆田少林寺的红叶和尚曾经有过,华山派的岳肃也曾经有过,因为他们看到了那八个字:“欲练神功,引刀自宫”。
教主闭上眼睛,重重揉了一下,再看,依然是那八个字。
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刻薄的前辈,还在旁边用蝇头小字提了两行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宫刑。哈哈!”另外有个叫汤俊的前辈则留了这么一句:“机会永远是给予那些善于去捕捉机会的人,那么捕捉到了以后,那些成功的人永远是那些已经具备了接受挑战的那一类人。割了吧,我的成功可以复制!”
教主听说过这位汤前辈,此人曾是江湖中著名的传说,百十年前以剑法纵横一时,江湖人称“大功皇帝”。关于此人的来历,一向众说纷纭,他自称师承“利国公”贾胄,不过这个说法遭到利国公后裔贾宝玉的否认,贾宝玉说翻看“贾胄利公府大观园学生录”,并无汤俊其人,而且宁国府向来只教拳掌,从不教人犯剑。
后来有好事者查到这位汤前辈其实师出神秘的“西太平宫”,此宫是史上有名的神秘组织,不教拳掌只教使剑,是以弟子多以剑术见长,而此宫的奇怪之处在于,弟子功成名就之后,多会隐匿师承。后来有个弃徒叫于进勇的,据说因为某次溺水时间过长,导致脑中氢氧化合物超标,被逐出师门,他在江湖中高调宣扬“西太平宫”的存在,这个神秘的组织才逐渐浮出水面。
但是为什么“西太平宫”的弟子要隐匿师承?这成为武林史上一个著名的不解之谜。现在教主找到了答案,原来“西太平宫”的教材就是《葵花宝典》,所谓“我的成功可以复制”,代价就是成为一个不完整的阉人,在自欺欺人中获得世俗的名与利。
教主并不是历史爱好者,对于解谜历史没什么兴趣。他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中的那本小书,问道:“你们都看过了?”
十大长老表情尴尬,不作声,表示默认。教主将《葵花宝典》递给身边的光明左使、光明右使,两人的失望之情也溢于言表。
事情至此,《葵花宝典》当然不可能取代“吸星大法”成为镇教之宝,哪怕它所载的武功可能天下无敌。黑木崖上上下下几千号人,算上外围的那些黑道份子,有数万枭雄,如果由一个阉人来出任教主,日月神教颜面何在?
虽然实之无味,但由于《葵花宝典》中的武功实在令人动心,弃之可惜,教主只好高呼“鸡肋!鸡肋!”打算束之高阁不提。
但是也有人不甘心,谁呢?就是远征华山,为《葵花宝典》流血流汗的十大长老。
十大长老向教主请求,由他们十人组成学术科研小组,进行研究解码《葵花宝典》,或许,不用自宫也能成功。这事对神教有益无害,教主当然准奏。
接下来的事就众所周知了,十大长老的这项专项研究进行了五年,主要研究成果是将五岳剑派的剑派破得干干净净。据后世的史学达人方证和尚与冲虚老道推测,“魔教十长老武功虽高,但要在短短五年之内,尽破五岳剑派的精妙剑招,多半也还是由于从《葵花宝典》中得到了好处”,其实这个猜测未必准确,很难说十大长老究竟是因为受到《葵花宝典》启发,还是因为他们在这五年内心无旁骛,不知不觉就提升了武学造诣。
不过十大长老很乐意将这个成果归功于《葵花宝典》,毕竟《葵花宝典》是他们的政绩,《葵花宝典》越重要则他们的功劳越高。其实十大长老煞费苦心地要破解五岳剑法,这个举动的动机是很耐人寻味的。
如果仅仅是为了报仇,完全用不着费如此周折,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五岳剑派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何况五年前他们还下重手还杀掉了对方一大批高手,导致五岳剑派青黄不接,许多精妙剑招都失传了,而五年来他们勤练不缀,更上层楼。如此一消一长,二次开打,五岳剑派就是一陪练的丫环,是给公子爷送乐子来的。
而十大长老如此费心费力,不仅要在拳脚上取胜,还要在理论高度瓦解对方,那哪是黑道作风?那简直就是知识分子的嘴脸嘛。讲理论的流氓就不再是流氓了,而是政客。十大长老此举,可远不止是为了报仇,而且还有更深的企图。
这企图是什么呢?答曰收服五岳剑派。
在《笑傲江湖》第八章里,令狐冲首次见到石壁上的武功,他的感觉是天塌下来了,认为“五岳剑法今日在江湖上扬威立万,实不免有点欺世盗名,至少也是侥幸之极。五家剑派中数千名师长弟子,所以得能立运于武林,全仗这石壁上的图形未得泄漏于外”。这种崩溃感出现得恰在其时,冲淡了令狐冲初恋失败的挫折感。
人同此心,换了其他对五岳剑派有感情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崩溃,而且在五岳剑派中浸淫越久,武功越高,他崩溃时反应就会越强烈。如果这事发生在今天的社会,五岳剑派可以通过向政府申请知识产权保护的方式进行自保,不过明朝的政府才不管这档子事呢,五岳剑派只能自认倒霉。
如此一来就可以更好理解,十大长老为何敢于抛开大部队孤军深入,他们何止是有恃无恐啊,他们简直就是奥特曼去打鸭嘴兽。
十大长老虽然不是为了杀人而来,但是他们要做的事其实比杀人更加残忍。他们要通过比武,让五岳剑派明白这么一个残酷的事实:你们已经被判了死刑。因为你们的武功已经什么都不是,只要大爷们愿意,可以让江湖上任何一个阿狗阿猫都学会破解之道,看五岳剑派的弟子以后如何行走江湖?只要大爷们愿意民,以后任何一个二流三流甚至不入流的门派都可以上泰山、嵩山、华山、恒山、衡山作威作福一番,体会做武林高手的快感。
什么?要杀人灭口?首先,请掂量一下,你们有能力杀我们么?其次,杀掉我们也没有用,黑木崖上还有一本。(当然,这一句只是恫吓,十大长老根本没有在黑木崖留下备份)
对于五岳剑派而言,这是绝对是灭顶的灾难,赫赫有名的大家闺秀沦落为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那种恐惧绝对使人生不如死啊。
有这份恐惧威慑,十大长老可以任意摆布五岳剑派。在他们的计划中,最好的结局是收服五岳剑派,迫使其归顺日月神教;当然这个结局过于理想化,可能性不大,那就退一步,迫使五岳剑派脱离正邪之争,从此不再与日月神教为难;倘若五岳剑派非要做贞节烈女,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就逼不得已,只好迫使五岳剑派解散。
不管哪种结局,都是完胜。知识就是力量啊,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这一仗赢得太漂亮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十大长老作梦都没有想到,五岳剑派根本没给他们开口勒索的机会,比武比了一半,就将他们骗入陷阱,一埋了之。
作者: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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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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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分裂的阴影
因为不幸阴沟里翻船,十大长老只能将研究成果刻在华山思过崖的石壁上,同时留下不少书法作品表达自己对五岳剑派的独到见解。“石壁上刻着十六个大字:‘五岳剑派,无耻下流,比武不胜,暗算害人。’每四个字一排,一共四排,每个字都有尺许见方,深入山石,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刻入,深达数寸。十六个字棱角四射,大有剑拔弩张之态。又见十六个大字之旁更刻了无数小字,都是些‘卑鄙无赖’、‘可耻已极’、‘低能’、‘懦怯’等等诅咒字眼,满壁尽是骂人的语句。”(《笑傲江湖》第八章)
十大长老都是江湖成名人物,估计平时也应该有点高人风范,不过死前这个歇斯底里表现与高人云淡风清的形象相差甚远。这种愤懑,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生命即将到达终点,还因为他们的政治抱负就此夭折了。
十大长老毫无疑问是有政治抱负的,他们如此积极的参与争夺、解密《葵花宝典》,除了要光大神教,也挟带着私心。
端倪发生在十大长老破解五岳剑法之后,按理说,日月神教给十大长老带薪休假搞研究,还拨给研究经费,出了研究成果应该首先呈报教主,起码也应该做一份备份存在黑木崖的档案室。而十大长老并没有这么做,他们不动声色地隐瞒了研究成果,却向教主提议要进行第二次华山之役。教主心想你们上回搞得灰头土脸重伤而归,怎么不吸取教训呐?上回打华山是抢《葵花宝典》,如今华山一没武功秘笈二没绝世美女,你们瞎折腾什么呀?于是不准。
然而十大长老竟然无组织无纪律,私自下山去了,他们想做什么呀?
莫非是想一举拿下五岳剑派,好给神教成立多少多少周年献礼,或者献给教主多少多少年辰一个惊喜?
献惊喜是当然的,不过献惊喜是次要的,关键是要狠狠地露一下脸,让全教上下都知道,是十大长老独力承办,替神教立下了不世出的功勋。这些年五岳剑派给神教制造了这么多麻烦,现在终于被我们神通广大的十大长老给收拾了,兄弟们,是不是特解气啊?
那么,十大长老费尽周折要露出这个脸,目的何在呢?
从《笑傲江湖》中可知,日月神教的上层架构从高到低依次是:教主、光明左使、光明右使、十大长老,排名一般按功勋、资历晋升,其中光明左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暗含有嗣君的意思。当年任我行先将东方不败越级掇升为光明左使,然后指定为下一任的教主的;向问天也是先由光明右使升任为光明左使,后来才接替任盈盈为教主的。(至于任盈盈“圣姑”一职与任我行差点授予令狐冲的“副教主”一职,应该都是特例,不是常设职务)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当时教主驾崩之后,接任教主应该是当时的光明左使。十大长老应该是与光明左使、右使同辈,如果他们中间有人——十大长老中以风雷堂长老地位最高,就假设是风雷堂长老吧——萌生了想到教主的念头,那就必须先要等光明左使上位、驾崩,即使他能熬到那一天,也肯定垂垂老矣,这辈子算是完蛋啦。
幸好,日月神教中除了教主一人的地位不可撼动,其他人的地位都是不固定的,嗣君的地位也是不固定的,任我行越级掇升东方不败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个不固定让风雷堂长老看到了希望,他只要在当时教主驾崩之前得到青睐,还是有可能被立为嗣君的。
因此,风雷堂长老必然要与当时的光明左使争宠。争宠的途径不外乎对下笼络人心,对上立功献媚,这两项风雷堂长老都做得十分到位。
从《笑傲江湖》中可知,十大长老内部其实也有高下之分,也是有利益之争的,比如东方不败时代的白虎堂长老上官云与青龙堂长老贾布就是貌和神离,相互猜忌,其余几大长老也是各怀心思,面和心不和。而在百年前,十大长老却进退如一同生共死,如此团结,其中肯定有风雷堂长老从中斡旋的功劳,其得人心。
而铁板一块的十大长老主攻第一、第二次华山之役,抢夺《葵花宝典》,破解五岳剑法,倘若真能消除五岳剑派这个心腹大患,那可真是大功勋,不给升官,教主都没法给底下教徒交待。可惜,十大长老出师未捷身生死,怀着满腔抱负肥沃了华山的花花草草。
十大长老与光明左使争宠,那当时教主是什么态度呢?这在《笑傲江湖》中根本没有线索可寻,只有根据中国历代政治的常态来进行推测。
教主未必会反感属下争宠,就如中国古代历任皇帝都喜欢臣子之间有一些纷争,如今某些办公室政治中,领导也喜欢下属闹些矛盾一样。因为这些纷争与矛盾都需要皇帝或领导来充当仲裁者,这可以体现他们的权威,增加手下对他们的依赖,有利于统治;
不过,争宠行为也该有个度,打情骂俏可以,小打小闹可以,扒屋拆房可不行。没有一个皇帝会喜欢臣子大规模结党,在朝堂上搞党争,也没有哪个公司领导会喜欢下属正事不做,整天勾心斗角。十大长老做得有点过火,他们这是中高层干部联合起来,向领导逼宫,咄咄逼人的架势不只是在寻求仲裁,同时也是在向教主施加压力。所以有理由相信,教主心中对十大长老是有意见的。
但是,教主又不得不对十大长老做出让步。因为十大长老分别掌管着日月神教各堂口,手下副堂主、香主一大群,是手握实权做实事的实力派,当时又风头正健,是黑木崖上下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此时教主必须表现出虚怀若谷的胸襟,否则会影响自己在教众心中的地位。
不过话又说回来,尽管日月神教内部有嗣位之争,但这未必是件坏事。嗣位之争在任何时代,在任何组织,上至朝堂下至草莽门派,都不算新鲜事,即使在今日,两个副经理争一个经理的职位,两个副处争一个处长的位置,也会彼此下绊子穿小鞋,打得头破血流的。所以嗣位之争是江湖常态,只要双方手段光明,理性竞争,这不是坏事,反而是激励属下奋发向上的好事,“升职”历来都是挂在领导嘴边可望而不可及的胡萝卜。
十大长老与左明左使的嗣位之争也是江湖常态,从效果来看,十大长老奋发图强,做的事对神教有益无害。虽然稍稍显出了点跋扈的苗头,可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尚在教主可控范围之内。
如果不出意外,这场纷争应该可以得到解决,教主最终会做出裁决。当时日月神教的内部环境应该还是很健康的,教主不可能像东方不败那样无法无天,他必须要顾及广大教众的心理,顾及教内实力分布的实际情况,因此他的裁决不至于偏颇得让人无法接受。而只要教主最终表态,这场嗣位之争就会偃旗息鼓——嗣位之争每隔几十年,每到教主年老体衰之时,都会周期性发作。这是一种良性竞争,原本并不足以大惊小怪。
但是十大长老在华山意外的死亡,使得形势急剧恶化。
先前说过,十大长老是实力派,直接掌控着日月神教中下层教众,既然他们怀有政治抱负(当然也可以说成政治野心),那他们必定会在中层教众中培养自己的亲信,同时有意识地在下层教众中美化自己。这些举动必然会造成一个结果,那就是十大长老在日月神教中下层有极高的威望,在普通教众心目中,十大长老的地位也许崇高得仅次于教主。
然后突然有一天,大家发现十大长老失踪了。做为远离日月神教权力中枢的中下层教众,他们根本不知道黑木崖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隐约听说了一些关于“第二次华山之役”的闲言碎语,然后,十大长老就杳无音讯了。
不久之后,五岳剑派在江湖上大肆宣传,说魔教的十大长老不自量力,上华山挑战,结果邪不压正,恶贯满盈云云。
日月神教中下层数众显然不会接受这种宣传,五岳剑派到底有几斤几量,他们是摸得很清楚的。五年前十大长老对阵五岳剑派就已经不落下风,何况这五年来十大长老武功大进,而五岳剑派则尽在忙着出殡送葬。
在十大长老的亲信中,肯定会有人知道发生在神教上层的嗣位之争,但却又只知道个大概,然后他们用自己的臆想来补充相关细节。
于是流言遂起,所有流言都指向同一方向:阴谋。
很多人相信,十大长老的暴毙是因为参与了嗣位之争,黑木崖上的某些高层将下任教主宝座看做囊中之物,容不得他人来分杯羹,十大长老肯定是中了他们的暗算,不知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具体细节有下毒酒版式本,鸿门宴版本,美人计版本,等等等等。
古往今来,大多数流言只代表情绪,并不代表事实真相,而谎话传了一千遍,就成了真理。处于风头浪尖的黑木崖高层就很尴尬了,这种事无法自证,越描越黑,而华山派那边又在不停地庆祝胜利,今天一个新闻发布会,明天一个联欢晚会,闹得沸沸扬扬。最后黑木崖只好就坡下驴,公告全教:“十大长老在华山以身殉教”,然后又很隆重地举行葬礼,给十大长老立了衣冠冢——即便如此,许多坚持阴谋论的日月教徒依然表示不相信。
为了安抚教众的情绪,教主还将那本根本没有人修练的《葵花宝典》列为镇教之宝,作为“上代教主传给下一代教主”的信物,以表示“神教是不会忘却十大长老的,斯人已逝,精神永存,功勋永存。”
由于十大长老是擅自行动的,所以黑木崖上并无人了解那天华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教主与光明左使、右使心里也知道,按照实力对比不应该是这种结局,那是怎么一回事呢?莫非华山上隐匿着前辈高人?这还真说不定,正教的家伙就喜欢干这种故弄玄虚的事情。
教主博学多才,马上就想到了北宋年间少林藏经阁的那位老年清洁工,“如果华山上也藏着这么一位人物......”教主倒吸一口冷气,“十大长老分明就是送上门的肉包子。看来正教的朋友还是很含蓄的呀。”
因为敌情不明,遭受重创的日月神教尊从武林中的传说人物菊花教主的宝训,一改此前睚眦必报的作风,变成为一只“受伤的小兽,独自跑进洞穴舔舐伤口”。在日月神教的字典是没有“忍辱负重”这个词的,黑木崖的此次妥协被视为软弱,甚至被解读为“与正教有默契”,有关阴谋论的说法更是尘嚣日上,相当不和谐。
渐渐地,日月神教内部产生了分裂。十大长老死后,少不得要提拔一批新贵来接替他们的职务,新十大长老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前十大长老的亲信或者副手。教主提拔他们,一方面是为了照顾舆论,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长期在基层,熟悉业务,在非常时期可以顺利交班,不至于出现断层。
而这部分人平素就可能对高层领导颐指气使的官僚作风看不顺眼,又与实心干事的十大长老一起扛过枪,没准还一起嫖过娼,是铁打的男儿交情。十大长老死得不明不白,教中竟然不闻不问,可不是让兄弟们寒心?(能候补入权力中枢的新长老,政治觉悟都是不低的,他们并不相信十大长老死于教内阴谋这样的无稽之谈,但他们可以利用这些流言)
新长老们一补入权力中枢,不敢对教主发飙(有“三尸脑神丹”,谁敢对教主发飙!),就使劲与嗣君光明左使为难。而光明左使既然能混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岂会怕你们这些新贵椤头青?
于是两派人马接着十大长老生前的话题,上演第二幕。十大长老生前,光明左使那一派落于下风,如今风水轮流转,新长老们落于下风。
这两派对于《葵花宝典》的态度是完全相反的,光明左使知道这本秘笈没法修练,是个鸡肋,神教的第一镇教神功依然是“吸星大法”;而新长老们并不知道“欲世神功,引刀自宫”这件事,(此高度机密原本只由教主、左右使、前十大长老知道,后来教主将《葵花宝典》定为历任教主间传承的信物,不再随意示人,新长老们因此无缘翻阅《葵花宝典》)为了推崇前十大长老的功绩,新长老们使劲地推崇《葵花宝典》,认为它才应该是神教的第一神功。
尽管相互鄙视,但这两派并没有像后世的华山剑、气之争那样,激化到你死我亡不共戴天的程度,用今天的话语来形容,两派的矛盾依然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但即便是人民内部矛盾,也并不容易消弥,就如慢性病一样,疼得不轻不重,死不了治不好,还得随时提防病情恶化。此后几十年,这个慢性病时好时坏,直至任我行担任教主之时,冲突依然存在,后来又出现了一个叫东方不败的人,冲突终于激化成敌我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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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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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强人政治
日光荏苒,武林的历史又翻过了一页。
日月神教有新教主履新,新教主名字很霸气,叫任我行,一听就知道是个打算在江湖上横着走的人物。若干年后,日月神教又换了个新教主叫东方不败,听着仿佛这名字更加霸气,其实也就是个土鳖,他不能出国混西方。
在《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里,任我行说:“宝典上所载的武功实在厉害,任何学武之人,一见之后决不能不动心。那时候幸好我已学得‘吸星大法’,否则跟着去练这宝典上的害人功夫,却也难说。”由此可知任我行在做嗣君,被重点培养的时候,已经开始修练“吸星大法”,练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被授予《葵花宝典》,也就是正式接任教主。
先学“吸星大法”,再得到《葵花宝典》,这样的次序显然是任我行的师长,也就是日月神教上一任教主的有意安排,怕他动心,“跟着去练这宝典上的害人功夫”。
按年龄推算,任我行应该是十大长老的孙辈,(十大长老在两次华山之役时已经功成名就,算来应该是岳肃、蔡子峰的长辈,岳肃应该是岳不群的师祖,也就是风清扬的长辈,而任我行与风清扬平辈,综上可知,任我行应该是十大长老的孙辈)在任我行与两次华山之役之时的日月神教教主之间,仅隔了一任教主。这一任教主有可能就是当年与十大长老争宠的那个光明左使,也有可能不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任教主来自教中高层,他与代表中、下层的新长老们不是一路人。
任我行的师父应该就是当时教内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层。这个推测的来自绿竹翁,绿竹翁的年纪也许比任我行还大,但他的师父却是任我行的师侄,由此可知他的师祖是任我行的师兄,这对师兄弟的年纪差异应该是蛮大的,由此可推测任我行的师父当时年纪也已经不轻。甚至有可能,任我行的师父就是这一任教主。
这一任教主传位给任我行,同时新长老们也各自有亲信、弟子在教中任职,前一代的恩怨因此被后一代继承了下来。
任我行在这教主宝座上坐得并不牢靠,教中有许多人并不服气。
证据在《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中,任盈盈说:“这位童伯伯是本教元老,昔年曾有大功,教中上下,人人对他甚是尊敬。他向来和爹爹不和,跟东方不败却交情极好。”
此处的“童伯伯”是指童百熊,在东方不败时期他担任风雷堂长老,位列十大长老之首。童百熊是东方不败的恩人,与东方不败有八拜之交,又在东方不败篡位的过程中充当了急先锋,拥立之功始终被东方不败铭记在心:“我怎不记得?当年我接掌日月神教大权,朱雀堂罗长老心中不服,啰里啰唆,是你一刀将罗长老杀了。从此本教之中,再也没第二人敢有半句异言。你这拥戴的功劳,可着实不小啊。”(《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
因此有理由相信,童百熊担任“风雷堂长老”是东方不败在论功行赏,为他的忠心所给予的报酬,在任我行时期,童百熊的地位肯定没有那么显赫,他应该是十大长老中的排名较后的一名长老,甚至有可能,他当时还没有列名十大长老。
然而,那时的童百熊竟然“向来和新晋教主任我行不和”,这就很奇怪了,吃了任我行的“三尸脑神丹”还敢和任我行叫板,童老你就不担心明年拿不到解药?而更奇怪的是,脾气并不好的任我行竟然能一直容忍童百熊冒犯教主的权威,这显然就另有隐情。
童百熊的处世风格与当年的十大长老十分相似,实心办事,通过立功赢得尊敬、取得话语权,中国古代官场所谓“能吏”,说的就是这种人。而且童百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背后有一个团结而且实力强劲的团体做后盾。毫无疑问,童百熊与他的同志一起,都是新长老们的亲信或者弟子。
日月神教离不开这些能吏,因此即使任我行贵为教主,也必须对童百熊礼敬三分。
能敬重童百熊这样的能吏,是君主要奋发图强的征兆。后来的东方不败一心想做居家好妇女,满脑子三从四德,整天琢磨着如何献出菊花,对童百熊也就无所谓尊重不尊重了。“你得罪我,那没有甚么。得罪我莲弟,却是不行。”“你得罪了我莲弟。他要取你性命,我这叫做无法可施。”于是童百熊就嗝屁了。
对于日月神教而言,任我行的上任是神教中兴的开始。此时任我行给予教众中兴圣主的错觉,其人“身材甚高”,“长长的脸孔”“眉目清秀”,书生长相配上枭雄的凛冽杀气,就是大政客的标准相了。那时任我行作风朴素,容易接近,“与教下部属兄弟相称,相见时只是抱拳拱手而已”。这种姿态不仅让教众欣喜,甚至还能吸引到像江南四友这样的教外人士前来投奔。若干年后,万念俱灰的江南四友回眸当年往事,缅怀已经死去多时的理想,“我四兄弟身入日月神教,本意是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好好作一番事业......”
理想破灭那是后来的事了,想当时初入教的江南四友可是与其他教众一样,经历了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所谓正邪之争,此消彼长,是呈周期性波动的,两次华山之役是一轮高峰,高峰过后是一个休整期,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各自包裹伤口,抚恤死亡。期间双方各自有各自的麻烦,日月神教内部面临由十大长老暴毙而引发的信任危机,五岳剑派则面临处于高手死尽,青黄不接的窘境。因此此后很长一段时期,大规模的阵地战被小规模的遭遇战或者扑天盖地的口水战所取代。
而任我行一来,冲突又重新变得尖锐激烈。此前日月神教还只是派出十大长老这样的高层将领,如今任我行为了巩固教主地位,亲临前线。魔教的攻势因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猛烈,对于正教而言,这是新灾难的开始。
此时,经历了二次华山之役,又由于派内剑、气宗内讧的升级,五岳剑派原先的中流砥柱华山派已经坐不稳第一把交椅了(此时“玉女峰事件”尚未发生,但是华山派的势力已经极大损耗),新兴的领头羊尚未产生,心有不甘的华山派与少壮新贵嵩山派、泰山派,一时瑜亮。
当时的五岳盟主也已经年老衰弱,随时都有换届的可能,三派都盯着下一任五岳盟主的宝座,暗地里较劲。这一时期嵩山派的左冷禅广泛结交江湖黑道人物,华山派的风清扬学会了“独孤九剑”,这些看似偶然的事件有着并不偶然的时代背景。
江湖上的事大多都要通过拳脚来解决,只是五岳结盟同气连枝为了抢盟主大打出手总归不好看,于是都拿魔教说事,争着比战功。
到了这份上,所谓的“正邪之争”已变得很不纯粹,五岳各派、任我行全都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搞各自的小九九。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像二次华山之役那样五岳剑派协同作战场景已成随风往事,此时五派各自为战,战线拉得很开。
在《笑傲江湖》中,此时的嵩山、泰山都留下了与魔教交战的纪录,其中泰山派天门道人的师父还丧命于一名魔教女长老之手,使得天门道人从此对魔教咬牙切齿(泰山派高手死于魔教长老,这事原本稀松平常,但是此处特意点出是一名“女”长老,那未免就惹人遐想。众所周知,泰山派“玉”字辈的道士里是什么货色都有的)其余三派想来也不可能脱身事外,只是没有留诸史籍而已。
五岳剑派这种分散的打法自然对任我行很有利。那一个个内力饱满的江湖高手,在会使“吸星大法”的任我行眼里就是一杯杯浓香四溢的优乐美。没过几年,任我行“身上已积聚了十余名正邪高手的功力。但这十余名高手分属不同门派,所练功力各不相同”,死在他掌下的人自然更多,而“吸星大法”在正教之中也更加臭名昭著。
任我行对自己显然很满意,若干年后,以为自己会烂在西湖湖底的任我行在铁板床上留遗言,辟头一句就是“老夫生平快意恩仇,杀人如麻,囚居湖底,亦属应有之报。”
纵横江湖的时间一长,任我行的本性也就露了出来,原来是一个脾气暴躁、刚愎自用的专制暴君,原先的虚怀若谷、从谏如流只是虚伪的表相,等权力一巩固,满嘴獠牙就藏不住了。越到后来,任我行越容不得教内有异议,他越来越多的采用铁腕政策来控制属下。
于是就有教众感到难以接受,比如说像江南四友这样的理想主义者,这种人在当时的日月神教应该不少,他们并非日月神教的嫡系,又曾经长期游离于正教与魔教之间,所以在高层眼里,他们算不得自己人,一直怀着猜忌防备之心。但另一方面,他们交游广泛,黑白两道都有很深人脉,像黄钟公竟然能与少林掌门方证和尚攀上交情,并且能让方证欠他很深的人情。这种人物对于神教是有裨益的,最起码可以树立神教招贤纳士的好口碑,所以魔教高层对他们待以客礼,尊敬而又疏远。到后来任我行铁腕治教,最先受到冲击的就是这一批外围教众,因此这些人感到灰心,若干年后,江南四友中的黄钟公总结当时的心情:“任教主性子暴躁,威福自用,我四兄弟早萌退志。”
另一批对任我行越来越不满的教众,就是童百熊那一派的。童百熊是一贯的桀骜不逊,而任我行的忍耐心则在一天天消退,时间一长,冲突再所难免。
在神教中兴的赞歌声中,潜伏着神教分裂的阴影,恰在这个关口,中兴圣主任我行又出事了。
镇教神功大概都如核武器,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乾坤大挪移》就替明教贡献了好几任走火入魔的教主,“吸星大法”也会反噬修练者。任我行并非不知道“吸星大法”有这个弊端,但这并没有引起他的重视,毕竟此前历任教主都练过这项神功,任我行跟着前辈吃螃蟹,看似不会有什么危险。然而任我行没有想到,自己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了,在历任教主中,任我行在“吸星大法”上的造诣无人能出其右,他又吸纳了太多人的内力,远远超过警戒水位线。因此前辈只是扎到嘴,唯有任我行吃坏了肚子。
任我行真正觉察到危机是在与左冷禅的一次单挑中。其时左冷禅已经担任五岳盟主差不多十年,费了极大苦功修练“寒冰掌”,想以此来对付“吸星大法”,当他胸有成竹之时,约定与任我行进行单挑。
结果一动手,左冷禅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根本不是任我行的对手。
“任我行左冷禅剧斗,未曾使用‘吸星大法’,已然占到上风,眼见便可制住了左冷禅,突感心口奇痛,真力几乎难以使用,心下惊骇无比,自知这是修练‘吸星大法’的反击之力,若在平时,自可静坐运功,慢慢化解,但其时劲敌当前,如何有此余裕?正彷徨无计之际,忽见左冷禅身后出现了两人,是左冷禅的师弟托塔手丁勉和大嵩阳手费彬。
“任我行立即跳出圈子,哈哈一笑,说道:‘说好单打独斗,原来你暗中伏有帮手,君子不吃眼前亏,咱们后会有期,今日爷爷可不奉陪了。’左冷禅败局已成,对方居然自愿罢战,自是求之不得,他也不敢讨嘴头上便宜,说甚么“要人帮手的不是好汉”之类,只怕激恼了对方,再斗下去,丁勉与费彬又不便插手相助,自己一世英名不免付于流水,当即说道:‘谁教你不多带几名魔教的帮手来?’任我行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这一场拚斗,面子上似是未分胜败,但任左二人内心均知,自己的武功之中具有极大弱点,当日不输,实乃侥幸,自此分别苦练。尤其任我行更知‘吸星大法’之中伏有莫大隐患,便似是附骨之疽一般。他以‘吸星大法’吸取对手功力,但对手门派不同,功力有异,诸般杂派功力吸在自身,无法融而为一,作为己用,往往会出其不意的发作出来。他本身内力甚强,一觉异派内功作怪,立时将之压服,从未遇过凶险,但这一次对手是极强高手,激斗中自己内力消耗甚巨,用于压制体内异派内力的便相应减弱,大敌当前之时,既有外患,复生内忧,自不免狼狈不堪。此后潜心思索,要揣摩出一个法门来制服体内的异派内功,心无二用,乃致聪明一世的枭雄,竟连变生肘腋亦不自知,终于为东方不败所困。”(《笑傲江湖》第二十七章)
作者: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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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3:57
本帖最后由 决定 于 2010-9-6 15:10 编辑
六、造神
东方不败到后来已经成为武林传说。
在日月神教内部法螺大起,什么“文成武德,仁义英明,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自不待言;即使在教外,东方不败四个字也极富威慑力,《笑傲江湖》第四章中令狐冲对田伯光吹牛,说自己坐着打天下第二,田伯光问:“你第二,第一是谁?”令狐冲说:“那是魔教教主东方不败!”那时令狐冲根本没有见过东方不败,道听途说而已,他甘心将本派头号大敌推崇为天下第一,自然是因为武林传说太玄乎。
被传说唬住的不止令狐冲一个,后来仪琳向正教中人转述这个牛皮,“众人听她提到‘魔教教主东方不败’八字,脸色都为之一变”。这些人其实也没有与东方不败交过手,不过当时有关东方不败的传说已经神乎其神,让他们谈虎色变。
然而东方不败其实只是镀金的伟人像,其内在只是一个行踪诡划、身体残缺、心理畸形的阉人,躲在黑木崖上后花园里绣菊花。表面的那层金,是有组织有计划的造神运动的成果。
传说中的东方不败,有多少部分是真实的呢?
比如说“东方不败”这个彪悍的名字就不是爹妈给的,而是日后配合宣传需要修改的,理由很简单,彪悍的名字需要资本。就如钱一样,有命赚并且有命花,那才完美,光有命赚钱,一回头就被押到刑场毙了,那是人生悲剧。
三百年之后,有个叫苗人凤的家伙给自己取了个外号叫“打遍天下无敌手”,专治各种不服,从此他的生活就充满了惊喜与刺激,在家待着,有人拎刀上门,出外旅行,则打尖住店上厕所,无时不揣着小心。即使这样,悲剧还是发生了,有个叫商剑鸣的不服症患者上门求治,恰巧医生不在家,医生的弟弟一时手痒,结果不仅没治好不服,还被不服克死了满门。
苗人凤是单干的个体户,自己做自己的老板,用不着看任何人脸色,而且苗人凤是在武功大成之后才打出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号,以他当时的身手,也确实能吹吹“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牛皮。
东方不败就不同了,他父母死得早,家境贫穷无以立足,于是混迹大型上市企业日月神教,目的是讨口饱饭吃。结果有领导为了显示自己标榜亲民,下基层视察,看见这小伙聪明机灵,十分欢喜,握住小手慈祥地问:“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鬼看了一眼侍候在领导身边的记者,心想自己明天肯定能见报,兴奋死了,小脸涨得通红,说:“我叫东方不败。”
领导当场就黑脸了,好容易才忍住没有追问,“是哪个傻X给你取这个名!我们还没有‘不败’,你就敢先‘不败’?年轻人呐,不要这么浮躁,给我去扫半年厕所。”
除了不利于仕途,东方不败这个名字也不利于开展业务。试想一下,东方不败去接洽其他门派,对方一看名片,“嗯?东方不败!好大口气,日月神教这是在示威呀!难道我就怕你不成!”情绪一上来,三言两语话就会僵,轻则冷言冷语礼送出门,重则动手开练,“老子看你究竟败还是不败!”结果事实证明,东方不败并非不败,于是灰头土脸回到黑木崖,领导质疑其业务水平,再次影响仕途。
这种打击长期以往,会导致人严重缺乏安全感,性情孤僻,变得刻薄多疑,甚至仇恨社会。(难道这就是后来东方不败认为“世上只有莲弟好”的原因?)这样的人想来很难得人拥护,也很难入童百熊、任我行的法眼。
因此可断定,东方不败这个名字是发达之后改出来的。这一现象在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古人云,富易交,贵易妻,人情乎?其实富贵之后易名,也是人之常情。汉高祖刘邦、汉宣帝刘询、女皇帝武曌武则天、明太祖朱元璋,名讳大气磅礴江山万里,但在做皇帝之前,他们的称呼都很可怜。
刘邦与朱元璋小农出身,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文化程度不够用的父母按排行或出生时日随便给按了个名号,叫刘三与朱重八;刘询则从襁褓中起就一直在坐牢,牢中环境不好,孩子老生病,父母很着急又无可奈何,只能给孩子取名“病已”,求个吉利;诸皇帝之中,武则天的原名是最带侮辱性的,这与她的性别有关,武则天十四岁入宫,后来得到唐太宗宠幸,被赐予一个风月味道很浓的暧昧名字,叫武媚娘。
东方不败的家境与刘邦、朱元璋十分相似,他在叫“不败”之前,名字肯定很土鳖,东方老三东方重八东方虎娃东方狗剩,一切皆有可能。
由此想到另一位传说中的武林人物,鲜卑后裔独孤求败老前辈。天下无敌的高手每个时代都有,偏偏这位特矫情,要追求一败,默默追求不算,还非得搞得天下皆知。伟大领袖曾一针见血的指出,过份谦虚等于骄傲,独孤老前辈这不是孤独透顶真心想求一败,而是暗爽得不行了,试问天下谁能让我一败?哈哈哈哈!
这不禁让人生疑,独孤前辈,你小时候遭了多少罪,自尊心受过多大打击,才憋出了如此扭曲的心理啊?
除了姓名,东方不败身上还有许多注水的地方。所谓的“文成武德,仁义英明”,自然只是谄谀之语,连东方不败的武功,这也是注了水的。
这怎么说?难道黑木崖上任我行、令狐冲、向问天、任盈盈、上官云五打一,靠使诡计险胜东方不败那一仗是假的?
非也,此“东方不败”非彼“东方不败”,造神运动中塑造出来的东方不败与现实中的东方不败,不是一回事。造神运动中的东方不败是个神话般的人物,他身上凝聚着江湖枭雄几乎全部梦想,包括神乎其神的武功、睿智深沉的心机、生杀予夺的威权与万众痴迷的崇拜。而现实中的东方不败,他或她是个妖怪一样的存在,只会让人心生恐惧与厌恶,根本不可能让人羡慕。
造神运动应该是从东方不败做了教主之后才开始的,十二年后他的武功确实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但是在初始阶段,所谓“东方不败天下第一”纯粹就是宣传手段,那时东方不败刚开始练《葵花宝典》,不仅打不过任我行,甚至有可能连向问天、童百熊都打不过。这是最初阶段的注水行为。
造神运动的目的是制造出神明让人膜拜,神明的段位自然要远远高于人类,所以随着东方不败修练《葵花宝典》,武功越来越高,相关造神的声势也会相应呈几何积数倍增。以一敌四算什么?东方教主神功盖世,可以翻江倒海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任我行、令狐冲这种段位的在东方教主眼里就像蚂蚁一样,来多少就能捏死多少,这是后来阶段的注水行为——不要笑话这种说法的荒诞不经,千万不要低估人类的愚蠢程度。类似的荒诞剧在中外历史上屡见不鲜,君不闻有“步枪打下卫星”、“甩石子打下战斗机”的伟人秩事乎?
造神运动本质上是有意误导出来的大众臆想,至于神明是否在现实中真实存在,反而是一件很次要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一件有害的事情。所以造神的第一奥义就是偶像神秘化,让神明的形象失去现实参照,在大众的臆想中变成无限高大,以达到非理性程度。
所以成德殿要布置成这样,“殿堂阔不过三十来尺,纵深却有三百来尺,长端彼端高设一座,坐着一个长须老者,那自是东方不败了。殿中无窗,殿口点着明晃晃的蜡烛,东方不败身边却只点着两盏油灯,两朵火焰忽明忽暗,相距既远,火光又暗,此人相貌如何便瞧不清楚。”(《笑傲江湖》第三十章)
越是瞧不清楚,就越让人敬畏,当大家普遍接受“东方不败武功天下第一”这个说法时,现实中的东方不败有没有练成《葵花宝典》已经变得无所谓,甚至,有没有东方不败这个人都无关紧要。
于是就出现了十分讽刺的一幕,造神运动大功告成之后,真正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本尊躲在后花园里绣花,而端坐在成德殿上被教众认为是东方不败的那个人,其实只是东方不败的虚壳,他根本不会武功。
造神的第二奥义,就是要制造广泛的恐惧,制造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人失去安全感,只能屈服于威权体制。时间一长,人们就会患上“斯德歌尔摩综合症”,觉得附庸威权是天经地义的,离开威权就活不下去了,从而发自肺腑地依恋上威权,支持威权。
所以“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会颁布宝训十条,其中第三条是:“对敌须狠,斩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其余九条不见书传,想来也差不多。
而这些宝训的结果,就是让一大批原本杀头不过头点地的江湖好汉,变成了软骨头的奴才。
在《笑傲江湖》第三十章中,比如奴才化的上官云见了任我行,开口就是:“属下上官云,参见教主,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搞得任我行很不习惯,说:“上官兄弟,向来听说你是个不爱说话的硬汉子,怎地今日初次见面,却说这等话?”
这时上官云的反应竟然是“一椤”,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妥,说道:“属下不明,请教主指点。”
后来上官云在成德殿上述职,满口阿谀奉承的奴才话语,听得一旁的令狐冲差点上吐下泻,心中不住暗骂:“肉麻,肉麻!上官云的外号之中,总算也有个‘侠’字,说这等话居然脸不红,耳不赤,不知人间有羞耻事。”
试想,一个“不爱说话的硬汉子”得经历多么惨烈扼杀,才会变成“满口谀词,陈腔烂调,直似个不知廉耻的小人”(任我行语)?
造神的第三奥义,是瓦解人性中善的一面,最大限度地削弱人性中爱情、亲情的份量,一切是非善恶的标准都取准于神的意志,不要人性,要神性。
所以在《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中,杨莲亭将童家阖门老幼押上成德殿,要挟童百熊就范。杨莲亭问童百熊的孙儿:“你爷爷不读教主宝训,不听教主的话,反而背叛教主,你说怎么样?”
那孙儿当即大义灭亲,说:“爷爷不对。每个人都应该读教主宝训,听教主的话。”
造神的第四奥义,则是在群体中广泛散布不信任的因子,煸动人与人之间相互仇恨,相互猜忌,鼓励告密。
《笑傲江湖》第三十章,任盈盈说所谓的“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是“是东方不败想出来的玩意儿,他要下属众人见到他时,都说这句话,就是他不在跟前,教中兄弟们互相见面之时,也须这么说。”“到得后来,只要有人不这么说,便是大逆不道的罪行,说得稍有不敬,立时便有杀身之祸。”
试想,当着东方不败的面,不得不阿谀奉承,但是如果他不知跟前,又如何知道教中兄弟“不这么说”或者“说得稍有不敬”呢?
那自然是依靠告密了。如此一来,日月神教上下没有朋友关系、没有江湖义气、没有亲人、爱人关系,只有一种关系,那就是在相互监督之中的对教主的无限的、非理性的效忠关系。
而造神运动想要长久,就必须从娃娃抓起,从小开始洗脑。
童百熊的孙儿显然就是成功的幼儿教育典范,这个十岁左右的儿童熟读“十条教主宝训”,并且表示:“一天不读教主宝训,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读了教主宝训,练武有长进,打仗有气力。”
这种话如果出自大人之口,还可以理解为敷衍或者违心的阿谀,但出自儿童之口,那显然就是真心实意。所以当杨莲亭问:“你爷爷不读教主宝训,不听教主的话,反而背叛教主,你说怎么样?”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大义灭亲。
此事还有更可悲的一面,对这个儿童实施洗脑教育的是他的父亲。这个父亲未必是个糊涂蛋,他用狼奶喂孩子,很有可能是出于一种爱护,因为只有使用这一套思维、这一套话语,这孩子才有可能在黑木崖生存下去。想必童百熊平时并没有反对这种教育。
但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用狼奶喂大的孩子竟然会真的蜕变为狼,反噬父母。
那么,黑木崖上还有多少父母在喂给孩子狼奶?有多少孩子正转变成狼孩?
当这些狼孩长大之后,噢,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世界!
作者: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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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4:09
本帖最后由 决定 于 2010-9-6 15:11 编辑
七、一入江湖岁月摧
将东方不败拉下神坛,从凡人的角度去考量,他也就是个普通的江湖枭雄。他的一生是部小人物的奋斗史,有励志成分,但更多的是心酸与命运的无常。
东方不败并不是天生的江湖人,原本与那个生死场没有必然的瓜葛。
所谓“天生的江湖人”是指先辈在江湖中涉水过深,遗毒衰退期长,不得不父债子偿或者祖债孙偿的那一类人。这类人也许外表很威风光鲜,有的甚至在江湖上名字可以当票子用,但是一出娘胎就被定了型,被强加于父辈、祖辈的理想,同时还要继承父辈、祖辈那不堪重负的荣光与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这不是人生,而是一出以祖宗意志为主题的傀儡戏。
所以这些人大多不幸福,比如北宋年间的江南燕子坞慕容世家子弟慕容复,“年少英俊,武功高强,名满天下,江湖上对之无不敬畏”,(语出《天龙八部》)身世外貌武功声望,慕容复无不出类拔萃,手下又有忠心耿耿的四大家臣与一拨玲珑剔透并且同样忠心耿耿的美貌丫鬟,此外更有绝色表妹王语嫣怀着三陪之心做跟屁虫,撵都撵不走。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日子呀,可是慕容复从不感到快乐。当被人追问:“请问公子!公子生平在什么地方最是快乐逍遥?”时,慕容复张口结舌,惘然若失。因为那些已成冢中枯骨的慕容家祖先强加给他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人生使命:成立一个国家,做皇帝。慕容复始终在疲于奔命,为此心力交瘁,在长期的洗脑教育与自我励志之后,慕容复已经听不到自己心中真实的声音,坚定不移地将祖先的意志认作是自己的理想。慕容公子,你真的那么想做皇帝?答案是不知道,也许吧。
“天生的江湖人”结局也大多不圆满。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何况人还没出生,已经在江湖挂号,预订要挨刀。像慕容复的结局就是身败名裂,精神错乱。更比如有清一代的“胡苗田范”四家,他们是世仇,所以在长达百年的时间里,四姓子弟尽顾着怨冤相报,错过人间美景无数,绝大部分不得善终。还有比如南宋郭巨侠的公子郭破虏,有明一代武当派宋远桥的公子宋青书,日月神教长老曲洋的孙女曲飞烟,等等等等,结局都不妙。最惨的一例当属明教金毛狮王谢逊的儿子谢无忌,尚在襁褓之中,就被摔成了肉泥。
东方不败的父母应该不是江湖中人。常言道“文穷武富”,倘若东方不败的父母是江湖中人,想来不至于贫苦到死后连棺材都买不起,即使他们自身不敛败,周围的兄弟也会看不下去。如果说这是因为他们立身很正,贫不改志不食兼来之食,那么想来是正教人士,就不可能听任儿子与童百熊结下交情。
因此,东方不败的父母应该就是生活在中国历朝历代社会底层的普通贫苦大众,众所周知,这一阶层的子弟历来是黑社会最稳定的兵源。
确定了家世背景,就可以大致推测出东方不败的童年生活。
尽管出身贫苦,毕竟也是有父母的人,所以这倒霉孩子不至于沦落为捡剩饭吃的石破天,或者偷鸡摸狗的杨过那样的境地。(如果东方不败父母早亡,他偷鸡摸狗的可能性应该远大于去捡吃剩饭)
父母无力供养东方不败接受教育,他也不是什么读书胚子,做不出类似于凿壁偷光、萤囊映雪那样的雅事。根据社会常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东方不败很有可能会沦为雇工,替当地的土财主放牛、放羊,或者在店铺酒家做小厮,求的是混口饱饭吃,顺便赚几个小钱补贴家用。
如果运气好一点,东方不败还可能被卖给官宦人家做仆童,有机会与大观园里的低等丫环七搭八搭。明朝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坠落时代,整个社会都洋溢着淫荡糜烂的气息,倘若东方不败容貌秀美,他还极有可能会成为某个权贵的娈童,或者成为某个寂寞难遣的官太太的面首,然后变成若干年后杨莲亭那样的角色,在某个大宅院里,恃宠而骄作威作福。倘若如此,人生似乎还有飞黄腾达的可能。
但那其实只是个幻象,因为会有看不见打不破的壁垒,将人局限于某个区域。社会常态中东方不败所在的那个区域,叫做“低贱”。
以东方不败的机灵劲儿,做雇工、做仆童甚至做娈童全都绰绰有余,但是枭雄都早熟早慧,没有刘邦项羽的命,却得了刘邦项羽的病。尽管那时也许还不十分懂,东方不败已经隐隐觉察这样的生活并非自己的期望,看着老态龙钟,习惯于低三下四却依然穷困潦倒的长辈,会有恐惧与不甘隐隐爬上心头。小孩子说不清这种情愫是什么,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堵,很不喜欢。
于是到了十一岁那年,东方不败结识了著名黑道分子童百熊,这应该是个偶然事件,却有必然的原因。
就像如今的儿童八岁入学一样,十岁出头似乎是一道坎,该混江湖的,早早纳上投名状。裘千仞十三岁救了上官剑南,杨过十二三岁遇到郭伯伯,石破天十二三岁捡到玄铁令,令狐冲十一二岁被岳不群收养,胡斐十三四岁大闹商家堡,韦小宝十二三岁撞上了茅十八,贺龙十一岁开始赶马贩私盐,彭德怀十五岁劫富济贫被通缉。东方不败十一岁结识童百熊,倒很符合历史规律。
东方不败与童百熊后来是结拜为兄弟,同辈相称的,可见他俩并不像杨过之于郭靖,是世交关系;童百熊隶身魔教,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不会玩类似于玄铁令的无聊游戏,所以他不会像谢烟客之于石破天,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童百熊混的又是邪教,用不着标榜自己很善良,所以他也不会像岳不群之于令狐冲,收留流浪孤儿;东方不败当时毫无武功基础,不可能像胡斐吸引赵半山那样,引来童百熊的惊叹。
因此他们的结交最有可能的就是韦小宝与茅十八的模式,童百熊一时大意,阴沟里翻船,却又误打误撞,被小屁孩东方不败救了,因此感激在心。否则很难解释这么一个江湖成名人物会对一个无背景、无武功的黄口小儿如此郑重相待,不仅降尊纡贵与他义结金兰,还主动替对方父母养老送终。
以东方不败的聪明伶俐,要成为韦小宝并不难,而童百熊则比莽夫茅十八高明得多。茅十八就好比受礼教毒害的丑笨女人,没什么本事,脑子也不怎么灵光,忠教节烈的死教条倒记了一大堆。童百熊是个实用主义者,在他眼里,小孩子使出扬石灰抓阴囊剁人脚板这样的举动可不是什么卑鄙无耻的行为,十有八九他还会夸人家机智,应变有方,是个可造之材。(在那个时代连风清扬都认为,在生死关头使点儿卑鄙伎俩,这是无可厚非的,遑论童百熊乎?)
对于东方不败而言,童百熊就是打开人生另一扇大门的钥匙,大门之后是美妙刺激的未知新世界。每个男孩都有英雄情节,十几岁时又正是做白日梦的好年华,连一个扬州妓院里的小龟公都要打肿脸充英雄,何况东方不败乎?清朝武林势微,韦小宝只看到一个身负重伤的三流高手,就已然心折,东方不败看到的却是真正在天上飞来飞去一流高手,怎能不惊为天人,虔诚膜拜,使出浑身解数去巴结?
何况结交童百熊还有更实际的好处,可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掷千金,酒色财气要什么有什么,对于一个穷人而言,这是多么美妙的神仙日子。(按《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东方不败在自宫练剑之前,有七个小妾)
因此毫无悬念的,就如韦小宝抛下母亲,毅然跟着茅十八去闯荡北京一样,东方不败也毅然决然的加入了黑社会。
有理由相信,东方不败最初在日月神教里,是以“童大哥的小弟”或者“童长老的亲信”而被人熟知的。
东方不败武学上的启蒙老师也许就是童百熊,即使不是,也是童百熊请来的名师。前面说过,童百熊在教内是有势力的人,那些师傅仅冲着童长老的金面,也得教个尽心尽力,何况东方不败也是个乖巧人,而且有练武的天赋,是个难得的好徒弟。
当时日月神教的内部纪律还是很严明的,童百熊又是以实心干事而闻名教内的,所以童百熊并没有将东方不败直接收罗到自己的堂口,这会招来闲话,也会让堂下其他的兄弟有想法,还可能成为教内对头攻击自己的把柄。
因此童百熊将东方不败安排在风雷堂,这自然不是无心之举,体现了童百熊的老谋深算。风雷堂长老是十大长老之首,地位比童百熊高,权力比童百熊大,让他直接培养东方不败比自己更放得开,东方不败的前景也更好。
像童百熊安插东方不败这样的事例在当时的日月神教肯定不止一例,很有可能当时风雷堂长老也有亲信安排在童百熊麾下,要求重点照顾,这在guan场上是心照不宣的qian规则。就好比如今某个城市的地税局长与国税局长做政治交易,你把你儿子派到我这儿来,我当自己儿子看待,我再把我女儿派到你那儿去,你也当自己女儿看待,其实还都是照顾自家子女,倒后来交情更深了,再结个儿女亲家,强强联合,齐活。
如此一来,就造成日月神教中高层势力盘根错节,结成休戚与共的独立小王国,水泼不进针扎不进。有这么一个团体在后面撑着,童百熊等人才有足够底气跟任我行叫板。
这又是一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鲜活例子,东方不败刚刚涉足日月神教,就已经卷入了教内政治的明争暗斗之中。
东方不败与童百熊的关系前后也有转变。
起初,童百熊提携东方不败也许仅仅是出于情面,拉穷朋友一把,这与王熙凤给刘姥姥二十两银子加一吊钱是同一个心理;后来见东方不败聪明乖巧,态度喜人,就又变成了圯上老人授业张良,认为孺子可教;再后来东方不败的天赋崭露头角,做事踏实可靠,武功一日千里,惊喜之中又变成了欧阳修读苏轼文章,后生可畏,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到了后期,童百熊对这个义弟悉心栽培,就如慈父一般,那是豁出命去的。东方不败终生不忘童百熊的一大恩情,就是“当年在太行山之时,潞东七虎向我围攻。其时我练功未成,又被他们忽施偷袭,右手受了重伤,眼见得命在顷刻,若不是你舍命相救,做兄弟的又怎能活得到今日?”
这段话意犹未尽,试想,两人处于不同堂口,东方不败去太行山出差,童百熊如何也在?必是高层领导童百熊知道此行危险,放心不下,因此陪东方不败同去。论武功,论江湖地位,当时的童百熊都在东方不败之上,潞东七虎既然偷袭了东方不败,自然也不会漏下童百熊,所以“命在顷刻”只怕不止东方不败一人。想当时太行山血战,重伤垂亡的童、东方二人相互搀扶,宛然是《英雄本色》里的场景,这才是童百熊口中的“当年我和东方兄弟出死入生,共历患难”,谁曾想世事无常,最终竟死在东方兄弟手里。
然而,尽管有童百熊罩着,东方不败在教中的仕途并不算通达,辗转十余年,他也仅仅只是风雷堂下的一个副香主。这对比如今一些二十多岁就当市长、人大代表,出门不用自己打伞的鲜活例子,东方不败与童百熊实在是太低调了。
这个低调说明了三件事:一是当时日月神教的政治环境还是健康的,内部举荐可以,任人唯亲则不行;二是童百熊其人是有政治操守的,兄长领进门,升迁靠自身;三是东方不败尽管优秀,也只是一时之选,并没有达到后来江湖盛传旷古烁今的程度,估计也就比童百熊略高,与向问天相似,低于任我行。
打个比方,倘若四人是高中同学,则都是能考上清华北大的尖子生,不过呢,童百熊需要悬梁刺股,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牺牲掉全部兴趣爱好同时瘦掉十斤肉,而东方不败与向问天则只需要按时上课按时下课,认真完成作业,就可以找隔壁家的小红谈人生谈理想去了,任我行就更屌了,上课睡觉下课泡妞打麻将,看武侠小说之余不小心把课本看了一遍,考试成绩却让童百熊以下的同学恨得直想撞墙。人比人气死人,林副主席有名言:“我的脑子好,特别灵。有什么办法呢?爹妈给的嘛!”
然而任我行那样的还不算登峰造极,还有更屌的,平均每隔数百年昙花一现,留给人间惊鸿一瞥。这类人在他的领域里衔玉而生,天生长袖善舞,一般用不着上高中,就被清华北大求爷爷告奶奶的请过去供奉了。或者呢是另一个极端,这哥们一眼看穿中学教育如此弱智,哥不玩了,于是离开学校专职泡妞专职打架专职玩赛车去了,学校里的冬烘老师有的痛心疾首有的弹冠相庆,相互传告:“又一个天才被我们糟蹋死了!”
若干年后,某个不起眼的小单位里有个貌不惊人的技术员,突然在世界顶级的学术刊物上发表了一篇学术论文,题目叫做《论动体的电动力学》。后人归纳总结,认为这篇文章独立而完整的提出了“狭义相对论”原理,据说当时世界上只有两个半人能搞懂这个理论。小人物声名鹊起了,后知后觉的清华北大赶紧求爷爷告奶奶地将他请去做教授,国家相关部门忙不迭的授予院士头衔,解决住房、婚姻等等一系列问题。某天夜晚,某个退了休的高中老师在电视上看到这个传奇人物,惊讶说道:“咦!这不就是当年我班上那个辍学的问题少年么?”——这一类牛人,落在武侠世界里,就是达摩黄裳张三丰无名老太监,落到尘世里,那就是达芬奇李白高斯爱因斯坦。
不过,李白爱因斯坦就牛到绝顶了?非也非也。这世界上另有一种人,他们未必很屌,但是绝对能让最牛叉的人都要气得去撞墙。晚清的曾文正公出将入相,论道德文章是一世楷模,论军功武力他挽救了晚清王朝,怎么看都起码是个任我行级别的人物,他老人家却自拟墓志铭,令人丧气地说:“不信书,信运气,公之言,传万世。”
古人有谚云:“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有的人就是命好运气好,吃喝玩乐就抵得旁人奋斗终生或者好几生。这类人落在武侠世界里就是虚竹段誉张无忌韦小宝,落在尘世里就是一系列敏感词,落在高考这个具体事件中,就是北京籍的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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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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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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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教主违反了“教主宝训”
按照正常的轨迹,东方不败将会重复童百熊走过的老路,踏踏实实从基层干起,按资历辈分排队等候,一旦上面有人老死或者战死,就去填补空出来的坑位,期间他会努力立功,善结人缘,在教内树立良好的口牌,这个口牌有助他加速得到晋升。
如此若干年,就又是一个童百熊,实力派,具有超越其职务的威望与影响力,但是有得必有失,实干性人才往往缺乏必要的忽悠能力,在中下层很吃香,是人人知道的好汉,但在上层就有点吃不开,领导见惯了圆滑知趣滴水不漏的,对这种底层来的粗犷大老粗要么有点瞧不起,嫌他不懂事,喜欢上什么万言书,要么有点不放心,怕他闯穷祸,同时还有点嫌忌,恨他名声太好,令普通教众只知有长老不知有教主。总而言之不亲切,实权职位是不敢给的。
然而东方不败最终并没有成为童百熊,因为的他人生出现了第二个贵人,任我行。
对于任我行,东方不败也一直心存感激。直到两人最终对决之时,他在还说:“任教主,你待我的种种好处,我永远记得。我在日月神教,本来只是风雷堂长老座下一名副香主,你破格提拔,连年升我的职,甚至连本教至宝《葵花宝典》也传了给我,指定我将来接替你为本教教主。此恩此德,东方不败永不敢忘。”(《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
不光是东方不败本人,教众也只看到任我行对东方不败的好,“想当年教主对待东方不败,犹如手足一般,提拔他为教中的光明左使,教中一应大权都交了给他。”(《笑傲江湖》第二十二章)
连童百熊也认为任我行对东方不败仁至义尽,甚至还为这个问题与杨莲亭争执,“只怕是教主对不起人家,未必是人家对不起教主!”(《笑傲江湖》第三十章)
而实际上呢?当时没有一个人真正看穿任我行的心机。
东方不财死后,任我行在东方不败尸身上又踢了一脚,笑道:“饶你奸诈似鬼,也猜不透老夫传你《葵花宝典》的用意。你野心勃勃,意存跋扈,难道老夫瞧不出来吗?哈哈,哈哈!”吓得一旁的令狐冲不寒而栗,觉得岳夫大人真可怕:“原来任教主以《葵花宝典》传他,当初便就没怀善意。两人尔虞我诈,各怀机心。”(《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
任盈盈后来也看穿了:“原来当时爹爹已瞧出东方不败包藏祸心,传他宝典是有意陷害于他。向叔叔却还道爹爹颟顸懵憧,给东方不败蒙在鼓里,空自着急。其实以爹爹如此精明厉害之人,怎会长期的如此胡涂?”(《笑傲江湖》第三十五章)
其实不仅仅是传授《葵花宝典》之时,打一开始任我行越级提拔东方不败,就让人觉得另有用心。否则黑木崖上下那么多长老、香主、副香主,少说也得上百人,你为何偏偏相中东方不败?那小子武功平常,长得也不帅,更重要的,他还是那个时时与你唱对头戏的童百熊的亲信,你岂不是在找不自在?
若干年后,重出江湖的任我行谈起当年对东方不败的知遇之恩,一再强调自己只是爱才识才,是在尽一个卓越领导的本份,没想到好人没好报,遇上白眼狼,同时又不忘大夸东方不败机敏了得,天上有地上无。在嵩山少林寺上,任我行更是当着天下英雄之面,把东方不败列为“我所佩服的当世第一位武林人物”。
事实果真如此?任我行果真芳心暗许东方不败?
先来看东方不败是否值得任我行这样夸。
从政治人物的角度来考量东方不败,简而言之两个字:失败。东方不败意志薄弱、头脑混乱,最致命的是,他没有旺盛的权力欲望,若以领导人的素质论,东方不败不仅不及任我行,连左冷禅都比不过。
最能体现东方不败意志薄弱与头脑混乱的,莫过于对任我行的处置。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宝训第三条:“对敌须狠,斩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此条最大的违反者就是东方不败本人,他不仅没能杀掉任盈盈,做到“斩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连任我行都留了一条生路,用东方不败自己的话来讲,“我让你在杭州西湖颐养天年。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西湖风景,那是天下有名的了,孤山梅庄,更是西湖景色绝佳之处。”(《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
而更可笑的是,东方不败不杀任我行竟然是因为下不了手。当两人最终对决时,东方不败还蛮幽怨地念叨着任我行的恩情,“任教主,这部《葵花宝典》是你传给我的。我一直念着你的好处。”“任教主,你待我的种种好处,我永远记得......此恩此德,东方不败永不敢忘。”这固然是东方不败的攻心战术,但说的也是实情。(《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
这说明要做一个合格的领导,不仅要懂业务,还要懂理论。东方不败显然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他平生所识的有限汉字都用来读《葵花宝典》了,如果他看过另一个太监前辈写的名著,他就不会对任我行心慈手软了。
《史记.淮阴侯列传》中,有个叫蒯通的谋士劝韩信趁着刘、项相持不下,抛开刘邦自己做老板,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正所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偏偏韩信这人心肠柔,中了刘邦小恩小惠的糖衣炮弹,说什么:“汉王对我有义气,把他的车让给我,把他的衣服让给我,把他的饭菜让给我,他老婆太丑太泼辣,否则也可能让给我。兄弟对我讲义气,我不能当他流鼻涕,不作见利忘义的小人。”若干年后,韩信被刘邦夫妇玩弄于股掌之中,这才看穿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死到临头捶胸顿足,说:“我悔呀,悔当初不用蒯通之计!”可是,晚啦。
东方不败与韩信何其相似,他们其实只能当一方诸侯,没有做帝王的手段。利益有冲突,你们却与政客讲交情,岂不可笑?你们还不如去与妓女讲感情,与商人谈理想,与教授探讨学术,与记者讲职业操守,你们这不是嫌命长么?
这也不是说对任我行肯定不能放生。中国历史漫漫数千年,每逢政权更替,新贵大多都打着“替天行道”“为民诛独夫”的幌子上台,而失败者作为民贼独夫,仓皇辞庙日,垂泪对宫娥之后,大多都会等来一杯金屑酒,个别运气特别不好的,还会被押到通衢大道,在万众喝彩声中身道异处,然后弃尸荒效,被野狗叨走。
这个糟糕的结局很大程度并不是因为新贵没有怜悯之心,而是出于实际的政治需要,新贵的地位并不巩固,他需要杜绝一切复辟的可能。因此,只要新贵具备足够实力掌控局面,他有了宽宏大量的资本,样子就会变得和蔼可亲。这也是有历史先例的,比如魏文帝篡夺了刘汉的天下,但是并没有杀死汉献帝刘协,晋武帝篡夺了曹魏的天下,魏元帝曹奂也得以善终,当时曹丕与司马炎的底气就很足,“天下尽在我手,不怕你丫反了天!”
如果东方不败能有曹丕、司马炎那样的底气,那么让任我行苟活着也无不可,并且还能因此得到一个“仁恕”的美誉。(晋武帝就被后人称为“仁恕”的好皇帝,那是因为所有阴险毒辣的手段都被他父祖使尽了,已经不需要他还扮黑脸,只需唱红脸就能坐稳这江山)但实际上东方不败根本不具备这种底气。
因为东方不败是靠阴谋诡计暗地里做掉任我行的,在公开场合,他仍然是“任我行的接班人”。在教主谱系上,他是任我行的嗣君,他是太子,则任我行是教主,他是教主,则任我行是太上教主,总而言之要高东方不败一级。倘若任我行不死,有朝一日死灰复燃,东方不败在法理上是落于下风,那就是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所以,无论是哪个心志成熟的政治人物,处在东方不败的位置,任我行那都是非杀不可的。
东方不败偏偏没有杀。
退一步讲,不杀也有不杀的处置方式。你篡了任我行的位,又要报答任我的恩情,这是难度很高的任务,不过也并非没有办法。历史上就有那样的先例,比如晋武帝灭了蜀汉、孙吴,砸了刘禅、孙皓的饭碗,孙、刘两位心里肯定是不满意的,晋武帝于是将两人接到洛阳,给他们造了好大一座宅子,里面堆满金银珠宝、美女佳肴,摆明了要用金钱美色赎买你的政治野心。这两人从此夜夜笙歌,小日子过得比以前做皇帝还开心,对于晋武帝也就恨不起来了。
东方不败完全可以有样学样,先废掉任我行的武功,然后派一干心腹带着他或北走胡或南走越或东赴瀛台或西入大漠,总而言之找个远离武林逍遥快活的好地方,好吃好喝地供着,每天十吨糖衣炮弹侍候,说“你看,古往今来,哪个新君对废帝如此仁慈?你知足吧。人生如白驹过隙尔,何不及时行乐?”
只要是男人,酒色二字都是有杀伤力的,即使贤如晋文公重耳,当年流亡齐国的时候也难免坠入温柔乡,何况草莽枭雄任我行?如此洗脑洗个十二年,任我行的意志再钢硬如铁也已磨成了绣花针,又因为被废了武功长期养尊处优,别说是髀肉复生,连下巴都已经三层了,再加上骨质疏松、肾虚、哮喘一系列毛病,任我行早就人畜无害,对和谐社会没有丝毫威胁。说不定某天东方不败突然想起老领导,托人问话:“任老想不想念黑木崖?”任我行哈哈一笑,说:“此间乐,不思黑木崖。”岂不皆大欢喜?
可是东方不败偏偏又没有如此,他将任我行关在西湖底下的地牢里,打算将他烂死在里面。别说是任我行这样的枭雄了,即使是个普通庸人,你让他十二年不见天日,他能不恨你入骨嘛?这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报恩方式真是别具一格,东方教主,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呐!
莫非说东方不败的报恩心理有假,实际上他对任我行刻骨仇恨?从他对待任盈盈十二年如一日的举动来看,又不像。再说这仇恨来得实在没理由,如果真有恨,不妨将任我行杀了一了百了,又何必冒极大风险让任我行不死,活活受罪,这得多大的怨念呀?任我行又没有扒你东方家的祖坟。
要准确揣测传主心理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只能猜个大概吧。要解释东方不败对待任我行的古怪方式,必须结合东方不败的家境背景来综合考虑。
前文说过,东方不败出身贫苦,在他十一岁之前,一直在社会的最底层摸打滚爬,吃苦吃多了,这才随着童百熊毅然决然地加入了黑社会。虽然从此蛟龙得水,人生焕然一新,但是作为一个早慧儿童,童年的烙印是不可能磨灭的。性格决定人生,性格一部分是先天写在基因琏里的,另一部分则是后天养成的,中国又有一句古话叫“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言下之意就是说童年是性格的重要养成期,这时候形成的一些世界观原则是会影响终生的。
那么穷人家孩子的世界观与富人家的公子哥有什么区别呢?
这区别可大啦。他绝对没可能长出一颗像李煜、纳兰容若那样的七窍玲珑心,对尘世万物的观感上升到美学的高度,他也很少有可能长出像陈蕃那样“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的豪情胸怀。人穷志短,他的父母以及身边的所有人人全都战战兢兢卑微地生活着,家庭预算只能预计半年或者三个月,全家常年忍饥挨饿,只有可能在每年社日、元日的时候,有乡绅富翁发善心,才吃到一丁半点的荦味。他们住的房子四面漏风,夏暖冬凉,他们背负着极重的税赋,他们经常受挨地主的鞭子、官府的板子,他们.......总而言之,困苦的生活让他们对人生不敢有任何奢望。
到了最后,他们对生活产生了一种看法:所谓活着的目的,就是活着。好死不如赖活,哪怕是以猪狗不如的方式存在这个世界上。尊严?这两个字怎么写?大爷,我不识字啊。
所以有可能在东方不败心中,生与死才是一个界线,至于“生”的质量高不高,那是次要的问题。东方不败也许认为,他让任我行活着,哪怕是苟延残喘,也是一种恩惠。
——其实这种心理在中国古代并不罕见。古中医认为人参有延命的功效,于是古人如果有至亲病入膏肓,只要家中条件允许,必备人参,在弥留之际喂着,尽最大努力延迟患者断气时间。按如今的观点,这种作法徒增患者的痛苦,毫无意义,不过古人显然不这么想,在他们眼里,有这口气和没这口气,是本质上的差别。
在《笑傲江湖》中也另有一个例子显证这种心理,令狐冲接受岳灵珊遗终托付,答应不杀林平之,照顾他终生。令狐冲最后将林平之关在任我行呆过的西湖地牢,任盈盈对此的评论竟然是:“你将林平之关在梅庄地底的黑牢之中,确是安排得十分聪明。你答应过你小师妹,要照顾林平之的一生,他在黑牢之中,有饭吃,有衣穿,谁也不会去害他,确实是照顾了他一生。”(《笑傲江湖》第四十章)
显然,任大小姐对令狐冲此举是感到满意的。但按如今的观点来看,这是多么残忍的惩罚!尽管林平之是瞎子,但是他闻得到霉味,感受得到地底的潮气,量得出地牢空间的逼仄,精神上也会怕寂寞怕孤单。地底夏天闷得要窒息,冬天又冻断骨头,老了以后他极容易患上风湿病,每次发病时都会痛得满地打滚。
让人像鼬鼠一样生活在地底,直到最终烂掉,你真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作者: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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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4:11
本帖最后由 决定 于 2010-9-6 15:13 编辑
九、任我行真的佩服东方不败?
对于任我行的处置不当,相比之下只是小过失,东方不败最大的昏招,对任盈盈处置不当。
这并非是要东方不败杀死任盈盈工。任我行中暗算之后,东方不败对外宣传“任教主在外逝世,遗命要他接任教主”(任盈盈语),在当时黑木崖上下一片疑虑中,杀死任盈盈是不理智的,留着任盈盈一条命,那才显示我东方教主君子坦荡荡,无不可告人之秘。
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个政治秀,作秀只需要适可而止,太入戏了就会弄巧成拙。这个道理连中国古代有名的书呆子王莽都懂,在篡夺西汉王朝的禅让仪式上,王莽握着西汉王朝的末代皇帝,年仅八岁的刘婴之手,哭得稀里哗啦,说:“我是被老天爷逼的,代理你做一阵皇帝,这皇位以后还是要还给你的。”然后又哀叹良久,感动了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然而不久之后,刘婴就很诡异地夭折了。可见在中国做政客,必须先要是个演员。
但是东方不败不懂。一朝天子一朝臣,任盈盈应该只是标榜东方不败正统性的一个道具,而不应该是让人勾起怀念,激励反清复明的朱三太子,因此使用了一阵,就应该让她淡出人们的视野。
与此同时,应该在全教上下制造出舆论,清算前任教主的政治遗产,然后给前任教主评定功过,盖棺定论——唯有如此,新教主才可以抛开包袱,进行大胆的革新,同时这又是一次暗示教众端正立场,不要站错队的好机会——但是也不可做过太过,比如前苏联那个复姓赫鲁的,自己当时也是个帮凶,事后却做白眼狼对前任全盘否定,一下子把人心搞散了,队伍不好带。所以最好有功有过褒贬参差,来个三七开、四六开什么的。
如果东方不败真的这么做,全教上下思想统一,以对待历史人物的口吻对待任我行,那么“任我行时代”就真正的完结了。当时东方不败完全有能力做到清算历史,在对任我行图穷匕见之前,他已经将死忠于任我行的“郝贤弟”“丘长老”“文长老”等人铲除干净,另一个会对他构成重大威胁的光明右使向问天,也很识趣的远走高飞,黑木崖上并无力量来阻碍东方不败。
可是东方不败作贼心虚,为了掩人耳目,“要使人人知道,他对我十分爱护尊重。这样一来,自然再也无人怀疑他的教主之位是篡夺来的”(任盈盈语),因此迟迟不让任盈盈退隐,还特意给任盈盈增设“圣姑”这么一个职权不明、性质暧昧的职务,尊崇备至,连任盈盈自己也不得不对东方不败承认“你待我很好”“待我着实不薄,礼数周到。我在日月神教之中,便和公主娘娘无异”。结果造成全教上下,包括十大长老级别的高层在内,都对任盈盈忌惮三分,至于中层以下教众,更是对圣姑敬若天神,说什么“圣姑虽是黑木崖上了不起的人物,便东方教主,也从来对她没半点违拗”。
有理由相信,在杨莲亭得宠之前,全教上下都是把任盈盈看做下一任教主来看待的。虽然她手中并没有什么实权,不过她显然比那些手握实权的长老更得人心。任我行虽逝,却仍然是教众心目中的杰出领袖,任盈盈是任我行唯一的女儿,她在教中俨然就是任我行精神的化身,所以,倘若有教众对东方不败的统治感到不满,他极有可能借古讽今,追思“当年任教主在时,如何如何”,这些人倘若聚集在一起,那还真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可以说,圣姑就是对东方教主威胁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幸好任盈盈聪明乖巧,善于寄人篱下,而且她也不像父亲任我行那样有旺盛的权力欲。否则只怕等不到任我行复出江湖,黑木崖上就已再次变成战场。
事实很明显了,东方不败的才能并不值得任我行如些褒奖,而任我行尽管嘴上把东方不败夸上了天,但是从他复出后的一系列行为来看,并非如此。
在《笑傲江湖》二十一章中,任、向二人摞下令狐冲在黑牢里,两个月后才回孤山梅庄接他。向问天如此对令狐冲解释:“兄弟,教主脱困之后,有许多大事要办,可不能让对头得知,只好委屈你在西湖底下多住几天。”
向问天口中的“大事”自然是指复国大业。用任盈盈的话来概括,就是“向教中故旧游说,要他们重投旧主。欣然顺服的自然最好,不肯归降的便一一解决,以削弱东方不败的势力。”
同样是复国夺权,北宋年间云南大理国的前太子段延庆热衷于搞恐怖活动,袭击当时的大理王室;与他同时代的慕容氏父子热衷于搞阴谋诡计,试图制造出一个乱世,好浑水摸鱼。他们都失败了,前车之鉴提醒后人要引进外援,于是百年前的丐帮帮主史火龙被人杀害冒充,其女史红石就找来一个世外高人黄衣姐姐主持正义,帮助复辟;后来华山派剑宗的弟子封不平要抢回掌门的位置,他就求助于五岳盟主左冷禅。中国历史上最影响重大的两次复辟发生在四百年之后,都与一个叫爱新觉罗.溥仪的逊帝有关,第一次复辟他倚仗老部下的愚忠,结果只闹腾了十二天,就灰溜溜的再次逊位,第二次他学了乖,投靠外邦做儿皇帝,竟然也维持了十四年。
相比之下任我行就比较屌,别人复辟靠阴谋靠外援,他靠嘴游说,这可是苏秦张仪陆贾郦食其诸葛亮等人物玩的把戏。
自然,光靠嘴是不够的,任我行还随身携带着“三尸脑神丹”与“吸星大法”,不过有理由相信,武力只起辅助作用,主要还是靠思想教育,否则任我行岂不自找没趣?索性一路打将过去好了,何必枉费这口舌!何况东方不败那边也有“三尸脑神丹”,也有决人生死的武力威慑。
此时任我行离开黑木崖已有十二年之久,选择游说这种方式说明他根本没将东方不败这十二年心血放在心上,他觉得如果让老部下在两人之间选择,自己依然可以胜出。倘若任我行真对东方不败佩服得五体投地,那这种自信从何而来?显然在任我行内心,东方不败不过尔尔。
而向问天所谓“可不能让对头得知,只好委屈你在西湖底下多住几天”,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敷衍傻小子令狐冲呢。
“薛香主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寻常刀剑也砍他不入,可是给人五指插入胸膛,将一颗心硬生生的挖了出去”,连天生迟钝的郭巨侠都知道“有能耐掌毙黄马手折铁枰的,不是东邪就是西毒”,何况日月神教?人家一看就知道是谁下的手,鲍大楚说:“除了这厮之外,当世更无第二人。”
退一步讲,即使一时心痒拿薛香主练了练手,也肯定有掩饰的方式。连江湖后进令狐冲都知道要往费彬尸体上刺几剑掩饰剑痕,何况前辈高人任我行、向问天?摆明是故意的。借着薛香主的惨烈死状,通知黑木崖,老子任我行重出江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早做决断。
如此高调,如此霸气,何曾将东方不败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任我行要大加赞赏东方不败呢?他也逼不得已。
且看任我行是如何夸奖东方不败的:“老夫武功既高,心思又是机敏无比,只道普天下已无抗手,不料竟会着了东方不败的道儿,险些葬身湖底,永世不得翻身。东方不败如此厉害的人物,老夫对他敢不佩服?”
这句话的逻辑是这样的:老夫很牛,但东方不败竟然能成功暗害了老夫,可见他更牛——夸东方不败其实是为了夸任我行自己。
任我行在东方不败手下做了十二年囚徒,这个奇耻大辱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了的,倘若因此痛斥东方不败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一来这种博人同情的弱者姿态,与吃了亏就哭哭啼啼的市井小人无异,有失任我行身份;二来显得输不起,会被旁人认为是文过饰非,遇上嘴上刻薄的说不定还会这么说:“东方不败是白眼狼,可你连小人白眼狼都对付不了,你还好意思说?”
所以索性把东方不败捧上天去,老夫仅比天矮一个头,依然是俯视众生的高姿态。
何况当时任我行的复辟事业进展顺利,“今日情势已大不相同”(第二十八章,任我行对令狐冲语),预计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报仇雪恨。如今尽管把东方不败吹上天去,最终受益者还会是老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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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6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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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十二年前(上)
十二年牢狱之灾,青萍之末,起于重用东方不败,而重用东方不败,则源于教内政治的波诡云谲。
前面说过,在教权巩固之后,任我行就暴露出了脾气暴躁、刚愎自用的暴君本性。他推行强人政治,采用铁腕手段治教,这不仅让江南四友这些外围人士萌生退意,也让教内普遍陷入恐怖之中。
这种恐怖深入骨髓,甚至成为教内人物资历的烙印,资历深的大多经历过,谈“任”色变,资历浅的则不以为然。十多年之后,鲍大楚、王诚、桑三娘、秦伟邦四人在孤山梅庄撞见任我行。鲍、王、桑三人都是任我行的老部下,见面宛如见鬼,马上起了生理反应。鲍大楚是话都不会说了, 颤声道:“原……原来是任……任前辈到了。”接着又带头服下了“三尸脑神丹”,王诚、桑三娘“两人走到桌边,各取一枚丸药,吞入腹中。他二人对任我行向来十分忌惮,眼见他脱困复出,已然吓得心胆俱裂,积威之下,再也不敢反抗。”——任我行的积威竟可以沉淀十几年不散,吓得人束手就缚,那当初如何作威作福就不难想像了。任我行做教主的时代,真的不是什么逝去的好时光。
除了原本就桀骜不逊的童百熊那一伙人,任我行还敏锐地觉察到教内另有一股暗流在涌动,有一种慵懒、消极的情愫正逐渐弥漫黑木崖,全教上下的热情与行动效率正在缓慢但是稳定地降低。监察机构的人向他汇报,教内某些意志脆弱的温和派正在得到越来越多人的同情,他们散布了一些看似无关痛痒却又显得意味深长的怨言,在黑木崖上下交口传播。任我行非常不满意,大家似乎已经淡忘了神教先辈的血海深仇,对于“万恶的正教亡我之心不死”的险恶用心缺乏警惕。
更令任我行不能容忍的是,这种消极懦弱的情绪已经悄悄传播到神教上层,表现最明显的就是十大长老之一的曲洋。曲洋曾经是个骁勇善战的好同志,使得一手好暗器,神教与正教的历次冲突,他都身先士卒,手中“黑血神针”令敌人闻风丧胆,甚至在十几年之后,正教中人听到这四个字依然“无不惊心”。但是后来,他的儿子、儿媳全都以身殉教,曲洋就变得很消沉,整天在黑木崖上弄他那根破萧,吹奏的又全是悲伤哀怨的靡靡之音,听得人心情郁郁直想哭。偏偏却又有教众喜欢,于是有同好者带乐器前来附和,又有不少教众每天准时去聆听,数十百人聚在一起静寂无语,唯有哀歌,搞得跟出殡似的,好不晦气。
若非念着曲洋此前颇有微功,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可怜,膝下还有尚在襁褓的孙女曲飞烟,任我行早就要大肆批判这种颓废腐朽的靡靡之音了。任我行也曾表示:“曲兄弟,我那侄儿以身殉教,这等血海深仇怎能等闲视之,你要多少人手?尽得与我说!”而曲洋只是淡淡一笑,那眼神分明是不以为然。
所以任我行觉得有必要整顿一下神教的风气了,把那些软弱无用的人清理出队伍,一统江湖的宏图伟业需要钢铁一般的意志,容不下小儿女般的哭哭啼啼。
于是在任我行眼中,童百熊就显得可爱起来。
在整部《笑傲江湖》中,只有两个人任我行是用敬语相称呼的,一个是风清扬,另一个就是童百熊。
风清扬在任我行“当世高人所佩服的三个半人”中排列第三,任我行对排第一的东方不败直称其名,对排第二的方证和尚称“大和尚”,对风清扬却恭恭敬敬地称之为“风老”“风老先生”。此中原因一来是“风老先生剑术比我高明得多,非老夫所及”,二来是给令狐冲面子。而童百熊一没上“任我行佩服的武林中人”排行榜,二没有徒弟亲戚做任我行的女婿,三是任我行的下属,并且还不是亲信,任我行为什么要对童百熊这么客气,不管人前人后,一口一个“童老”。凭什么?凭人品。
如果说宁中则是正教中人品一等一的人物,那么童百熊就黑道中人品一等一的人物。他有如下几个优点:一、实心做事,办事公道,因此他的职务不高,但是影响力巨大;二、讲义气,比如说他舍了命的提携东方不败;三、讲义气虽然难得,黑道中讲义气的人也不少,但是讲义气的同时又坚持原则,这就难能可贵了。童百熊提携东方不败的重点在于培养能力,讲究的得公私兼顾;四、有正气(当然是黑道上的),因为这股正气,后来东方不败篡位都没敢邀他入伙,十二年后童百熊知道了真相,公然指责“是教主对不起人家,未必是人家对不起教主”;五、有大局观,从不以私废公。这一点最重要了,也是任我行对容忍童百熊长期吹胡子瞪眼的主要原因。在任我行时代,童百熊“瞧不上任我行,但我爱神教”,到了东方不败时代,则变成“我爱贤弟,但我更爱神教”,后来在成德殿上,童百熊一句:“你杀我不打紧,折磨我不打紧,可是将一个威霸江湖数百年的日月神教毁了,那可成了千古罪人。”体现了老革命、老党员的觉悟。
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何况任、童二人的恩怨在性质上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在根源上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任我行想要重整神教雄风,将一批意志软弱的人清理出队伍,这靠他一个人恐怕还不行,很顺理成章的,任我行想到了作风强硬、德高望重的童老。
不过要笼络童百熊可并非易事,这老儿看似粗犷,其实粗中有细,是个泼水不进的厉害角色。
任我行复出之后,也曾游说童百熊,结果童百熊软硬不吃,说:“我和东方兄弟是过命的交情,两位不是不知,今日跟我说这些话,那分明是瞧不起童百熊,把我当作了是出卖朋友之人。东方教主近来受小人之惑,的确干了不少错事。但就算他身败名裂,我姓童的也决不会做半件对不起他的事。姓童的不是两位敌手,要杀要剐,便请动手。”
任我行碰了这钉子,却豁不出脸面下手杀童百熊,更不好意思拿“三尸脑神丹”出来丢人,只能灰溜溜而走,背地里赞叹:“这位童老,果然是老姜越老越辣。”
所以当初任我行想要拉拢童百熊,那是费了心思的。不能太露形迹,引起教内不必要的动荡;也不能招致童百熊的疑虑,认为教主居心叵测,弄巧成拙;同时又要顾及自己的脸面,别让人以为这是教主在向长老低头服帖。
最后,任我行提拔了东方不败。在不知情者眼里,这是一个与童百熊全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物,但是在某个小圈子里,他们知道:“呀!东方兄弟是童大哥的生死之交啊。”
童百熊一伙并不了解任我行的用心。一开始,他们认为这是任我行施离间计,要分化他们这个小团体,于是给东方不败送了一本《三国演义》,恭贺升迁之喜。
东方不败很纳闷,心想:“大哥们都知道我文盲一个,爱钱爱女人,生平又爱赌,最忌讳‘书’(输),这是什么道理?”随手瞎翻,突然眼前金光一闪,却在第二十五章“屯土山关公约三事 救白马曹操解重围”中夹着一张金叶子,定眼细看,里面有五个字被红笔勾出,哪五个字呢?“降汉不降曹”。
东方不败顿时心领神会,怀着做卧底的心去履新,打算在任我行身边上演一出无间道。
然而任我行始终深藏不露,看不出到底是何居心。那一段时期,但凡可以扬名立万,有灰色收入的好差使,都派东方不败;但凡可以增加童百熊权势声望的好事,也都让东方不败出马去锦上添花;闲暇之余,又屡屡召见东方不败到家中作客,抱出小任盈盈让叫“叔叔”,又放心地让东方不败带女儿“去山上采果子游玩”,搞到后来任盈盈对待东方叔叔比亲爹还亲。
时间一长,东方不败撑不住了,任我行这是想干什么呀?
于是某一天闲暇,两人在小花园里唠嗑。任我行谈到了童百熊如何英雄了得,谈到了早年没做教主时与童百熊等人一起作战的美妙经历,又感叹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摧,一不小心竟然就老了。“这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终究是你们的,你们就是辰时的太阳。最近教内出现一种很消极,很不健康的风气,我与童老都是反对的,东方兄弟,你要引以为戒......”
东方不败连连称“是”。
任我行话锋一转,问道:“东方兄弟,平日可读书?”
东方不财心里暗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低头想了半天,家里唯有一本《三国演义》,于是红着脸说道:“属下家贫,又打小顽劣,不爱舞文弄墨那回事。后来在酒店做小厮,随账房先生学了几个字,勉强读读《三国》”
任我行颔首道:“《三国》是绝好的枭雄之书,凡夫俗子怎么能解得?坊间有一种奇谈怪论,说什么‘少不读三国,老不看水浒’,真真是庸夫之见。”任我行起身走进书房,片刻回到花园,递给东方不败一部书,“我这儿也有一本《三国》,版本绝佳,送予你了,拿回去好好看。”
东方不败心想,妈的,又来这一招。当下谢了恩,收了,回到家一翻,果然又有金叶子,夹在第八十五章“刘先主遗诏托孤儿 诸葛亮安居平五路”中,也有红笔勾出了一段话,是诸葛亮对邓芝说的:“吾欲使人往结东吴。公既能明此意,必能不辱君命。使乎之任,非公不可。”
东方不败长出一口气,心想读书人真是麻烦,想结个盟,还搞出这么多玄虚。
东方不败连忙去找童百熊,如此一说。童百熊心想老闹下去也不是个事,既然教主先低头,面子是有了,两派弥合对于神教是一件好事,没有理由不赞成啊。
接下来的几天,东方不败往来奔波于任、童两家之间,没费多大劲,就结成了任、童联盟,困扰黑木崖数十年之久的分裂阴影暂时被驱散。这撮合的首功,当然归于东方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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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十二年前(中)
然后就是任、童两派的蜜月期,东方不败做为教中两大实力派的联袂推举的代表,自然风光无限,连升三级,一跃而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光明左使。
于是在某年某月某日,任我行当众宣布,从此他要专心一意去实现一统江湖的宏图霸业,日常教务全交给东方贤弟打点,“见东方贤弟如见我”。教主如此一表态,童百熊再及时应和,聪明人一看这架式,就知道风往哪里吹了——这番作秀是十分必要的,否则东方不败只是骤然得志的新贵,资历浅,武功又未大成,何以服众?
而东方不败摄政后不久,“文长老被革出教,受嵩山派、泰山派、衡山派三派高手围攻而死”,过了一年,“丘长老不明不白的死在甘肃”,又过了一年,任我行的“郝贤弟”被东方不败处决——若干年后,任我行对着向问天做恍然大悟状,说:“此事起祸,自也是在东方不败身上。”
向问天则赶紧配合:“那东方不败狼子野心,面子上对教主十分恭敬,甚么事都不敢违背,暗中却培植一己势力,假借诸般借口,将所有忠于教主的部属或是撤革,或是处死,数年之间,教主的亲信竟然凋零殆尽。教主是个忠厚至诚之人,见东方不败处处恭谨小心,而本教在他手中也算一切井井有条,始终没加怀疑。”(《笑傲江湖》第二十二章)
此论其实十分怪异。
先问任教主,当时你又没有像东方不败那样躲起来绣花,闺房以外充耳不闻,东方不败要处置的也并非细枝末节的小人物,任教主你真的完全被东方不败所蒙蔽,一点都不知内情?
再问向左使,你这话岂不在自己打自己的嘴?东方不败弄权作威作福,生杀自已,黑木崖上不仅没有人人自危,一片白色恐怖,反倒是“一切井井有条”——难不成“郝贤弟”、“丘长老”、“文长老”这些高层领导当时都是不做事,光添乱的害虫?
郝、丘、文三位不过是任我行的三枚弃子罢了。东方不败主持着内政,一扫黑木崖的颓废之气。内政外交实为一体,安内既顺,即可攘外,任我行甚至与左冷禅秘密定下决斗的约定,若非天不遂人愿,决斗时“吸星大法”意外反噬,左冷禅当时就得糟糕。
而如果左冷禅一糟糕,以当时五岳剑派人才凋零的惨况,再为个争夺盟主大动干戈,只怕用不着任我行动手,就已经分崩离析——到时候,任我行何止可以在黑木崖上任意而行,在江湖上,除了嵩山与武当山,哪里不能横着走?尔后,再灭少林、武当,“文成武德,一统江湖”就不再只是空头口号。
那才是任我行的壮志雄心,区区黑木崖何足道哉!此时暂且稍稍让点权给东方不败,又算得了什么?牺牲掉郝贤弟、丘长老、文长老,又算得了什么?
同时被任我行牺牲掉的还有向问天,他原本已是光明右使,离光明左使这个嗣君位置就一步之遥,他的外号也很霸气,叫“天王老子”。整个《笑傲江湖》中,唯有向问天、任我行、东方不败三人名字或绰号不似人臣,所以有理由相信,此前任我行眼前的红人就是向问天。他已经多多少少做好了接班的准备,却没想到天下掉下个东方不败,抢走了快到嘴的鸭子。
那段时间向问天很失落。起先他并不承认失宠的事实,多次向任我行撒娇,指责东方不败心怀叵测,不可信任。这在任我行看来就显得碍事,好没眼力见,心里非常恨铁不成钢。于是任我行大声呵斥向问天,说他:“挑拨离间,多生是非”。
受到严重打击的向问天这才终于认清圣眷已衰的事实。
那么,任我行究竟是否真彻底信任东方不败呢?
当然不可能,只是任我行眼高于天,没将东方不败放在眼里。在他的计划中,东方不败只充当了一根线,作用是系住童百熊,任我行与童百熊是平辈,东方不败是小辈,两人同时推举东方不败为接班人,这与政治联姻本质上无不同,若非任盈盈生得晚,搞不好任我行就会撇开东方不败,直接与童百熊结个儿女亲家了。
童百熊的人品,任我行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而东方不败平步青云,从一个贫贱小子骤得富贵,任我行琢磨着他的内心只会有感激,不会有其它——即使有其它想法,怕什么!有老夫与童老两人管着,还怕他反了天?当时在派内,贯彻的是童百熊的意志,在教内,贯彻的是任我行的意志。这两个都是身经百战、坚毅刚强的铁腕人物,任我行既然可以拿“郝贤弟”、“丘长老”、“文长老”做政治筹码牺牲掉,童百熊当然也可以牺牲掉东方贤弟,只要童百熊认为东方贤弟有碍大局,损害神教当前的大好局面。
与此同时,东方不败就如所有出身贫寒、经历坎坷的人物一样,是惯于作小的,连向问天都不得不承认他“处处恭谨小心”,“对教主十分恭敬,甚么事都不敢违背”,任我行更加不容易去怀疑东方不败恭谨卑微的姿态下,是否还潜伏着野心——这种现象俗话叫做“灯下黑”。
任我行智者千虑,却有致命的一失。仅凭东方不败的个人野心,原本没有能力纠合出自己的势力,恰是任我行,将盟友推到了东方不败的手底。
任我行犯的几乎所有政治强人都会犯的错误,敌视人性。在他们眼里,人的基因琏总显得过于冗长,有很多不必要的负面性格被带出了娘胎,比如说软弱、温柔、爱美、多疑善问、胆怯自私等等,这些都是消极有害,不应该存在的,而另一些性格,比如说刚强坚定、忠诚愚纯,又总显得不够。所以人一生出来就是需要被不停改造的,要时时“斗私批修一闪念”,要磨练出钢铁般的意志,要忘掉小我成全大我,要忘掉小家成全大家,要甘做神教的螺丝钉。他们认为,人生就应该服务于一个宏伟的目标,除此之外,一无意义,至于安逸度日、老婆孩子热炕头、男欢女爱等等,那简直就是浪费生命的犯罪行为。
在这种思维下,曲洋沉溺于丧子之痛就成了消极懦弱,教众普遍的厌战情绪就成了畏敌退缩,江南四友等人萌生退意就成了不可原谅的叛变叛逃。
而厌战派与江南四友这样的外围教徒强打精神,应付着黑木崖上的整风,表面虽然不露破绽,内心痛苦无比。为求个自保,他们当然要结交一下摄政的新贵东方不败,随即发现,嗯,东方左使可比任教主好说话多了。
同为野心,东方不败的野心又与任我行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任我行的野心可以往“理想”两字上面靠,它高于尘世生活,有理论基础,有一个宏大美好的蓝图,任我行按图索骥,努力去构建心中的乌托邦。而东方不败的野心则是最通俗意义上的野心,就如古往今来一切奋斗着的小人物一样,东方不败对于未来并没有固定的方向,并且随时打算出卖做人的准则,东方不败的原则只有一条,简单明了四个字,出人头地。
出现这个差异,并非因为任我行高尚而东方不败鄙俗,而是因为与长袖善舞多财善贾的任我行相比,东方不败手中的资源实在太有限了,他还不具备谈理想的资格,他只能蹩足了劲等机会,至于是否会被机会临幸,机会长得英俊还是丑陋,东方不败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追随童百熊,是一个机会;被任我行赏识,是一个机会;撮合童、任结盟,又是一个机会;出任神教摄政,还是一个机会。东方不败的前半生对于机会的利用率是相当高的,为了表彰他的优异表现,命运又将一个绝佳的机会送到东方不败的眼前。
东方不败很敏锐地发现,民心可用,厌战派与江南四友这样的外围教徒如今都是迷途羔羊,给把稻草就可以牵着他们家去。东方不败保护并且笼络了这批对任我行敢怒不敢言的人物,这是很关键的一步,东方不败终于找对路子了。
如果遵循以往的轨迹,东方不败的将来全掌握在童、任二人的手里,童百熊或许可以放心,但任我行呢?等他霸业已成,鞭挞武林之时,会不会产生“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这样的念头呢?这几乎是必然的帝王之心,任我行可是有女儿的呀,而且还不排除再生儿子的可能。任我行十有八九会做兔死狗烹的事,首先要对付的就是童百熊,覆巢之下,东方不败这颗目标极大的鸟卵肯定碎得极快极彻底。一句话,他就是个政治破鞋的命。
但此后就不一样了,东方不败可以从童百熊或任我行的荫庇中走出来,拥有自己的势力。这股势力没有明文首领,没有严密组织,成员之间也算不上是朋友,他们能凝聚在一起,靠的是一股情绪,在这个情绪的基础上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觉得值得为之做出牺牲。
这种情绪被称为人心,这种共识被视为民意,这两样东西说起来很虚,比不得童百熊、任我行从父辈师长手中继承的实实在在的官爵权力与人脉关系,不过虚实是可以转化的,就如大海载舟,水是柔弱无力的,巨船利炮是强大坚硬的,一朝煸起风浪,任你多大的船都得去水底喂鱼——鉴于此武器威力巨大,众多光有背影没有背景的潜在野心家都望着它流口水,纷纷自吹自擂,标榜自己是民众代言人,上台之后卸了妆,就是一个东方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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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2 13:13
本帖最后由 决定 于 2010-9-13 05:45 编辑
十二、十二年前(下)
“吸星大法”的意外强烈反噬可以看作老天爷也在与任我行作对,那十几股抢来的真气又像埋在身体里的炸弹,随时发作,“外面虽静悄悄地一无声息,我耳中却满是万马奔腾之声,有时又似一个个焦雷连续击打,轰轰发发,一个响似一个”。
任我行一下被打乱了阵脚,不仅鸿图霸业被无限期推辞,在教内与童百熊的势力平衡恐怕也难以为续。一招不测,大有全盘皆输的危险。
这边焦头烂额,那边又有东方不败小动作不断,任我行岂会不知?但已经无暇顾及了。本来任我行还特地把向问天留在光明右使的位置上,指望能牵制东方不败,偏偏他又不争气,关键时刻帮不了忙,尽闹心。没用的混帐东西,你一个劲的来哭诉东方不败图谋不轨有什么意思?你难道看不出来老夫说话都在嫌胸口痛?
不得已,任我行只有继续大声呵斥向问天,说他:“挑拨离间,多生是非”。
一边骂,一边留神窗外。果然有小厮鬼鬼祟祟地跑了出去,直奔东方不败所在的东宫。任我行更加急躁,然而欲速则不达,心中越急,耳边的雷鸣越响。
偏在这时,又出了岔子。
十二年前的端午佳节,按照日月神教的惯例,这一天是要大摆宴席的。宴会一般设在成德贤,殿上殿下分别设席,十大长老以上的高层坐于殿上,诸香主、副香主、旗主、副旗主的中层坐于殿下,百数人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往常,任我行每每想到这事就觉得滑稽透底,一群黑道分子大肆记念自杀的失意知识分子屈原,屈原老儿在地底下愿喝这杯祭酒么?“嘿嘿,只怕他老儿瞧不上咱们呀。”
底下人大笑:“呸,那老儿无能透顶,连一个秦兵都没杀得,就憋屈得自己抱石跳了江。咱们还瞧不上他呢。大丈夫能屈能伸,十年报仇,未为晚也!”
可是当年,任我行没有闲情逸致开这种玩笑了。当晚任我行的阳穴和阳维之间真气鼓荡,耳边有万马奔腾,他“心中却兀自在推算阳穴和阳维三十二穴,在这五十四个穴道之间,如何使内息游走自如,既可自阳亦可自阳维入阳”。同时任我行又得强打精神,与童百熊应合,在这种重要场合露出疲惫之态,那是重大的政治信号,一个病怏怏的领袖怎能给人以安全感与信任?
这宴会的座次以往是按职务来排的,坐首席的自然是任我行,次席按理是光明左使东方不败,但他千推万辞不敢坐。这年方七岁的任盈盈跑来凑趣,要入席,东方不败就抱着她坐到次席上。任我行当然不许,“小孩子莫胡闹,一边玩去”,说着让保姆把女儿抱走,但任盈盈看场面热闹,如何舍得,撒娇耍赖不愿意走,把满桌人逗得直乐,还是东方不败抱过任盈盈,说“小萝莉乖,待会儿坐叔叔腿上”。
其实谁都知道,这次席是为童百熊设的,但这只有任我行能开金口揭穿。而任我行有意装糊涂,看东方不败如何处理,以试探此时东方不败对童百熊的态度,东方不败当然不会上当,却又不好明言,所以拿任盈盈当幌子。抱过任盈盈之后,东方不败就在一旁逗孩子装糊涂,次席一时无人入坐,于是任我行起身走到童百熊面前,拉过童百熊的手,说:“童老德高望重,是神教功勋老臣,全教上下没有不佩服的。这席本该由您老坐着,才最恰当。”
众人皆笑道:“应该,应该。”童百熊笑着谦虚了一番,也就坐了,东方不败抱着任盈盈坐在童百熊下首,向问天、其余长老各自依次而坐。
宴席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着,众人努力装出梁山好汉肝胆相照的样子,吃肉喝酒大声欢呼,时不时摆出造型,以便于候在门外的《神教日报》、《黑木崖晚报》等妓者教徒激发创作灵感。桑三娘掌管的监查部门严阵以待,如有妓者看了不该看的,写了不该写的,就改调部门,到前线与五岳剑派打仗去。
随后发生的一个历史事件,具体原因已经无法考证,或许是任盈盈一时性起,或许是身边的某人(以任盈盈的身份地位,在她身边的人不外乎东方不败、向问天等少数几人)有意无意地拨撩了小孩子的好强之心,问:“乖侄女,你会不会数数啊?看我们这里坐了几个人?”(这跟居委会老大娘的招数一样,可见江湖豪客对付成年女人有一套,对付未成年就黔驴技穷了)任盈盈掰着手指,稚声稚气地数了一圈,拍手笑道:“十个,我数得对不对?”
其实她数得不对,七大长老外加任家父女、东方不败、向问天,应该是十一个人,任盈盈她没数自己。不过谁会与小孩子较真呢,况且还是领导的独生爱女,于是都说对,夸这小孩真聪明。
任盈盈被人一夸,可得意了,一得意,那就真的童言无忌了。她扭头对任我行说:“爹爹,怎么咱们每年端午节喝酒,一年总是少一个人?”
这句话让在坐的每个人心中都“咯楞”一下,满席目光刷刷扫向任我行,众人心里都说:“小孩子怎么会想出这样的话,必定是她爹教的。”
任我行也很奇怪,他瞄一眼东方不败,心想:“盈盈与你最亲,这话是你教的吧,且看你玩什么把戏。”于是任我行一椤,问道:“甚么一年少一个人?”
任盈盈说道:“我记得去年有十一个人,前年有十二个。今年一、二、三、四、五……咱们只剩下了十个。”
骤然冷场,气氛尴尬无比,每个人都在琢磨:“谁教她说的?是何用意?”屁股决定脑袋,每个人心中的答案又不一样。
任我行认为是东方不败,心想:“你这唱的是哪一出?郝、丘、文三长老死后,你多次想把莫、杜、葛三人迁升为长老,我始终不许,今日借小孩子之口向我施压?这种把劲未免太低级了。”(注:《笑傲江湖》中东方不败时期的十大长老,有莫、杜、葛三位没有留下名字,并无实证说明他们三人是后补进入高层的,此处仅是假设,反正肯定有那三个人。)
童百熊则认为是任我行,心想:“杀郝、丘、文三位长老是东方兄弟的主意,教主莫非有了悔意,在敲打东方兄弟?”
向问天则心中大乐,恨不得抱起任盈盈亲两口,心想:“苍天有眼,小姐是小孩子。她聪明伶俐,心思之巧,实不输于大人。教主受此提醒,应该能看清东方不败屠戮异己的狼子野心了。”
而东方不败知道这是个乌龙,他哈哈一笑,道:“小姐,你爱热闹,是不?明年咱们多邀几个人来一起喝酒便是。”——只有长老以上才有资格上殿饮酒,所以这话确实有提醒任我行补上三个长老空缺的意思。
任我行听在耳里,心里一声冷笑,装作毫不在意。
大家闷头痛唱,酒酣席散不提。
此后的几个月,向问天一直期待着任我行有所行动,不过他再次失望了,任我行毫无表示。
东方不败也很失望,因为任我行也依然毫无表示。期间他再次提议由莫、杜、葛三个副堂主香主顺次补入长老行列,任我行呵呵敷衍几句,不置可否。
很明显,任我行已经对自己有了疑虑,近日里向问天的动静很不寻常,莫非这是个先兆,他们想先下手为强?东方不败赶紧部署,以备不测。
当时东方不败的心腹有哪些呢?除了东方不败想补入高层的那三个新长老,还可以肯定有江南四友,有鲍大楚、桑三娘、王诚这几人(秦伟邦当时还在江西地方)。因为在东方不败后来并没有清算任我行,有关任我行的行踪肯定被列为神教最高机密,知道这个机密的必定只能是东方不败的心腹,或者是当年事件的参与者。鉴于到了后来,除了杨莲亭以外,东方不败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心腹了,因此江南四友、鲍、桑、王等人极有可能是当初政变的直接参与者。
向问天与东方不败都做好了图穷匕见的准备,两边相互监视,觉察到东方不败的异动,向问天立刻去向任我行示警。碰巧正赶上任我行练功练到紧要关头,差点走火入魔。任我行知道局势危急了,童百熊很有可能已经被架空,他管不住东方不败了。
那怎么办?任我行一边与体内奔腾的真气作战,一边思索,最后他觉得还是先稳住东方不败,等自己解决了“吸星大法”的反噬,任何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于是任我行又一次大声呵斥向问天,说他:“挑拨离间,多生是非”。
我欲将心与明月,奈何明月照了那个烂沟渠。向问天那个气呀,自杀的心都有了,回家立即卷了铺盖,连夜逃下黑木崖,一走了之。
第二天清晨,任我行正在练功,有人来报向右使带夜逃遁,已不知所踪。任我行又惊又怒,差点岔了息走火入魔。
正喘息未定,东方不败又来禀报此事。任我行满脸悲愤,抓住东方不败的手,大大感概了一番“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说:“如今我才看清,只有你才是忠心耿耿的。”东方不败则好言相劝。两人惺惺做态一番,各怀肚皮散开不提。
消息很快传遍全教,黑木崖上下议论纷纷,人心很乱。于是第二天早朝,成德殿的气氛就非常诡异,不管与向问天交好或交恶的教徒,全都心中忐忑,不知是福是祸,唯有教主任我行一人显得若无其事。
处理完日常事务,众人正要散,任我行突然表示有要事宣布,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携着东方不败的手说道:“从今往后,这本《葵花宝典》就由东方贤弟保管了。”
众所周知,《葵花宝典》是神教的镇教之宝,是上代教主交给下一代教主的信物。那么,教主此举岂非就是公告全教,册立东方左使为嗣教主?想想这也很合理,教主的另一个眼前红人向右使叛教出逃,有希望接替教主之位的,也唯有东方左使一人了。不过,两件大事接连发生,教主是否操之过急?
满腹疑虑中,众人纷纷向教主贺喜,向东方左使贺喜。任我行与东方不败也趁机上演恩爱秀,一个说“你办事,我放心”,另一个说“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一往无前,义无返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单纯感到开心的也许只有童百熊,他悉心栽培的东方贤弟终于有了出息,几十年心血总算没白费,上对得起神教,对得起师长,下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朋友了。童百熊唯一隐隐觉得有点不妥的,就是此次程序与以往有点不同。以往的嗣教主都是先修练“吸星大法”,到正式接任教主时才被授予《葵花宝典》,这次倒了过来,东方贤弟未练“吸星大法”,却先接受了《葵花宝典》。
不过童百熊很快找到了他认为合理的解释。历来都有传闻,说“吸星大法”是有缺陷的,任教主近来似乎正在努力纠正,大概他是想把“吸星大法”修补完整,再传给下一任教主吧。再说同为镇教之宝,“吸星大法”传得,《葵花宝典》就如何传不得?《葵花宝典》是当年十大长老的性命换来的,没准任教主正是因为我的原因,才特地做这样的安排。
事情当然不是这样,任我行依然只是缓兵之计,想稳住东方不败而已。
虽然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但那说的是搞女人,搞政治终究还要讲究一个合法性问题,正版的比盗版的拿得出手。你费尽心思不过就是想做教主,既然如此,索性我许了你,你以后别乱着急了,慢慢等吧。等到老夫修正了“吸星大法”,再来收拾你。
退一步讲,即使你心急等不得,但是绝顶武功你总不会拒绝吧,教主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起码得武功卓绝,这才镇得住属下。数百年来多少人为了看一眼《葵花宝典》把命都丢了,如今白送到眼前,你能忍住不看?看了你能忍住不练?何况别人修练武功可能只是兴趣,你可是有刚需的,就如当今八零后的男青年,有丈母娘逼着,不想买房也得买呀。
而《葵花宝典》号称绝顶武学,不练个三年五载只怕没有效果,而如果要修练到超越老夫程度,起码要十年八年,到那个时候老夫的“吸星大法”早就大功告成了。
——这大概就是任我行当年的心思。向问天一出逃,他就明白东方不败发难在即,拖得一日就是一日。任我行始终以为“吸星大法”的威力更在《葵花宝典》之上,并不知道自己在倒持太阿,而只要东方不败一练《葵花宝典》,任我行就争取到了起码半年的时间,别的不说,仅是自宫之后养伤康复,就得三四个月。
任我行智者千虑,然而这回,可大错特错了。
这也是所有政治强人的通病,自负刚愎的性格使他们拒绝接受一切失败,他们总认为自己能一手遮天直至老死,而事实上,当时的局面已经不是他任大教主说了算,说要罢手就能罢手了。
而局面也不是东方不败说了算,要罢手就可以罢手的。向问天叛逃、东方不败被立为嗣君,接连两块巨石落下,惊起千层浪,黑木崖上所有人的心弦都崩得紧紧的,特别追随东方不败有所行动的那部分人,更是忧欣交集,白天走神晚上失眠,不可终日。
倘若东方不败这时对他们说,兄弟们,就此偃旗息鼓——肯定会被视为背叛,他们会认为东方不败在利用自己,卖友求荣。如果东方不败被人按上这么一个印象,那么政治生命就差不多完结了,谁敢与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结盟共事呢?搞阳谋出尔反尔是需要极大资本的,当时的东方不败还不够实力做真小人,只能做伪君子,而伪君子是不敢违拂众意的,当风浪兴起时,他们不会冒险去平息风浪,而会想方设法去做弄潮儿,在万众注目中去成就英雄之名。至于那风浪是否真对大众有益,他们才不关心呢。
所以对东方不败而言,向问天一走,就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一令他有所顾忌的是任我行的武功,谁都不想被“吸星大法”吸干。
而任我行竟然传授他《葵花宝典》,这说明什么?说明任我行心虚,所以要妥协,要行缓兵之计。
那么,任我行为什么要心虚?因为他实力大损。这说明此前关于“吸星大法”反噬的传闻并非是烟幕弹,它都是真的,任我行近年来的种种昏聩,也并非全是装出来迷惑自己的。
教众普通有不满情绪,原先派系被打散,心腹向问天被逼走,杀手锏“吸星大法”不能使用——这是任我行最虚弱的时刻,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至于嗣君的位置,呵呵,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今天你可以捧我,明天也可以踩我。人生贵在适意尔,大丈夫岂能仰人鼻息?
于是不久之后,政变就发生了。
然后,次日的成德殿上,嗣君东方不败宣布,任教主突然身染重症,需要隐居静养,暂由本座摄居教主之位。
全场静默,一部分人目瞪口呆,一部分人四下顾盼,交流眼神,另一部分人脸露微笑,镇定自若。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瞅着童百熊。谁都知道,在这种场合第一个开口的人,首先要具备开口说话的资格,小人物不知轻重乱发言,很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其次要冒极大的风险,要么飞黄腾达更上层楼,要么前功尽弃招来横祸。
童百熊早有成竹在胸。昨日东方不败深夜拜访,告之“任教主练功走火入魔,恐怕不久人世,事出突然,小弟六神无主,只好请童大哥来主持大局,代理教主。”童百熊自然会推辞,表示全力支持东方不败,“你我兄弟一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所以,童百熊率先打破沉默,严正表示拥护东方教主。既然德高望重的童老如此表态,其他人大可跟着依样画葫芦,偏偏这时,有人出来反对。
此人姓罗,是十大长老之一,他是向问天、丘长老、文长老那一派的,只是人不怎么精明,是爪牙型的人物,所以当初东方不败并不忌惮他,留下这个浑人在教内时不时地与自己作对,用以标榜自己能包容异己。没曾想,关键时刻这个罗长老会跳出来唱反调。
罗长老表示,他不相信东方不败的一面之词,教主的传袭必须要由任教主亲口说了才算,如今任教主生死未卜,大家就推选新教主,是否显得太薄情?“说不定,任教主并非患病,而是遭了人暗算,难道我们就些袖手不理......东方左使,你如此着急要做教主,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居心?”
这番话自然很令东方不败恼火,也很令童百熊恼火。他信任东方不败,而且任我行修练“吸星大法”出了问题,这已是公开的秘密,练功走火入魔的人非死即残,更有甚者状若痴呆中风,东方贤弟不让任教主见人,必是为了顾全任教主的颜面。东方贤弟不久前被授予《董葵花宝典》,那是人所共见的事,接替教主之位是理所当然。童百熊认为罗长老这个浑人只不过是挟私怨趁机捣乱,好阻挠东方贤弟成为下一任教主。
“这是有意破坏神教的安定,可容你不得。”童百熊大声呵斥罗长老,而罗长老怒火正炽,自然不买童百熊的账。两人很快发现光动嘴不足以表达自己丰富的情感,于是就动起手来,童百熊的武功比罗长老高得多,一刀把罗长老给宰了。顿时,世界清静了,“从此本教之中,再也没第二人敢有半句异言。”
童百熊在成德殿上提刀而立,他心中真的一丝疑虑都没有?未必。童百熊只是不愿意去多想。困扰黑木崖数代的恩怨终于烟消云散了,《葵花宝典》取代“吸星大法”成为神教的护教神功,这个结果既可以告慰师长在天之灵,又让自己扬眉吐气,对神教也有益无害。所以,何必要自寻烦恼,找什么事实真相呢?
任我行时代中止了,东方不败的时代开始了。
作者:
决定
时间:
2010-9-17 00:33
十三、断裂的新政
东方不败上台,自然是要实行新政的。
不久,江南四友等人动用旧时关系联络上嵩山少林的那群和尚,安排妥当之后,东方不败与少林负责外交事务的方生和尚秘密会晤。方生代表少林、武当联盟与东方不败签署了《停战协议》,协议约定黑木崖本部与少林嵩山本部、武当山本部全面实行停火,互不侵犯。
至于五岳剑派,双方近年来仇深似海,缔约言和已经不可能,东方不败下令黑木崖本部由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御,不主动挑衅,不过分报复。五岳剑派早被打残打怕,魔教不来挑衅就已经烧香拜佛,除了嘴上还很硬朗,叫嚷着不忘阶级仇恨,不忘血海深仇,并没有实际行动。
于是,所谓的“正邪之争”再次表现为无休止的口水战与小规模的零星遭遇战,江湖的和平年代又来到了,这次和平维持了差不多十二年。
和平时代一长,难免会使人松懈。后来任盈盈伤了少林的几个俗家弟子,方生和尚一时无法接受,他竟然惊愕地说:“敝派跟黑木崖素无纠葛,道兄何以对敝派易师侄骤施毒手?”(《笑傲江湖》第十七章)——说少林与黑木崖“素无纠葛”明显是违反背历史的,所以方生所谓的黑木崖其实是指东方不败统治下的黑木崖。那句话的意思是说,咱们是有和约的,这十几年来素无纠葛,何故再来挑衅?
少林是如此,在五岳剑派也是如此。刀光剑影被时光冲刷得越来越淡,五岳剑派中的第一代人物还残留着战争时代的血腥记忆,第二代弟子则只能从书本中或者传说中去了解以往那段兵荒马乱的历史。在《笑傲江湖》中,华山派的大弟子令狐冲是五岳剑派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也是个江湖经验颇为丰富的半老江湖,但是他对魔教的认识显然十分抽象,十分概念化,并且对于师长们极端仇视魔教的心理很不以为然。
这一道明显的代沟,就是战争时代与和平时代分别给予两代人的烙印。倘若令狐冲与岳不群同辈,并且还在江湖上厮混,那么当日在衡山刘府,他要么像莫大一样,躲起来不现身,要么少不得会像定逸师太一样,与刘正风划清界线,站到费彬那一边去。
和平只是东方不败上台所带来的令人愉悦的副作用,并非东方不败的本意。有理由相信,刚刚履新的东方不败也是存有“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这样梦想的,只是受现实条件的约束,所以暂时表现出开明君主的姿态。
不过,对比于任我行的高压,在这个开明的姿态已经令教众很受用,大多数人重新振作精神,立志要为神教的复兴事业添砖加瓦;另有一小部分人,则从幻想行侠仗义的理想主义者,蜕变得战战兢兢,内心充满恐惧与厌倦。长老曲洋逐渐隐退了,江南四友也远离黑木崖,跑到风景如画的西湖边上,过起了半隐居的玩物丧志的生活。这些消极行为在任我行时代,都是不可想像的。
制约东方不败成为任我行第二的因素主要有两个。第一个原国是教内形势不比往日,所谓由贫到富易由富到贫难,在任我行时期被扼制已久的教众短期内谈虎色变,对东方不败期望甚高,而像东方不败这样的平民枭雄,无背景,无法做到独揽大权;第二个原因则是手中枪杆子还不够硬,东方不败的武功还不足以令教众心悦诚服。
因此东方不败分三步走。
第一步是分权,有理由相信,东方不败时代最初的实际掌权者有两个甚至两个以上。除了东方不败和童百熊,那第三个掌权者也许令人出乎意料。这人是谁呢?向问天。
向问天在任我行中暗算之后又回到了黑木崖,十二年后,向问天救出任我行后,大概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个不世奇功垫着底,向问天毫不隐讳地坦白这个近乎变节的行为:“十二年之前,教主离奇失踪,东方不败篡位。我知事出蹊跷,只有隐忍,与东方不败敷衍。”(《笑傲江湖》第二十二章)
——向贤弟呀,你不是已经“一怒而去,高飞远走,从此不再见面”了么?用你的话解释,你的逃避实际是进攻,“属下身在外地,至少也教他心有所忌,不敢太过放肆。”怎么任我行一“离奇失踪”,你就放弃进攻,乖乖回到黑木崖,“隐忍,与东方不败敷衍”呢?原来你是扛着李树满世界跑的,做什么你都有理,临危逃跑是表忠心的方式,主动附逆也是表忠心的方式。按这说法,汪精卫、周作人实在是太冤枉了。
而向问天回到黑木崖之后,东方不败给他什么待遇呢?这个可以参照汪精卫,他从重庆到河内,再到南京走一遭,就当上了主席,尽管只是没什么实权的傀儡,好歹也是个首领。去而复返的向问天官复还职,继续当他的光明右使,一共十二年,直到他被杨莲亭(或者他人)陷害入狱,面临杀生之祸,只好“双手之间竟系着一根铁链”“从囚牢中逃出来”,再次做了叛徒。
《笑傲江湖》第十八章中,嵩山某峰小凉亭上,正邪两派人马围攻向问天与令狐冲,向问天空手入白刃,抢来一柄剑,还干净利索地废掉了两个正教人物,“魔教人丛中彩声如雷,数十人大叫:‘向右使好俊的身手。’”——此处的向右使,显然不是任我行时期的向右使,而是东方不败时期的向右使。
东方不败时代最初的上层架构是:东方教主(实权人物)、风雷堂主童百熊(实权人物)、光明右使向问天(半实权人物,领导昔日派别残余)、圣姑任盈盈(纯粹摆设,政治芭比娃娃)
东方不败的第二步,是开始初步造神。其中包括改名字为“不败”,包括有意识地制造“教主武功天下第一”的舆论。有理由相信,这些舆论最初是用来迷惑教众,巩固教内统治的,后来传出黑木崖,令正教人士也深信不疑。
(造神运动登峰造极是在杨莲亭擅权的那三年,但是“东方不败武功第一”的传说显然由来已久,不是短短三年可以奏效的。而且,造神仅仅靠舆论宣传是不够的,东方不败神功小成之后肯定也找机会露了一手,震慑住教众,也震慑住正教人士。)
东方不败的第三步是最重要的一步,也是最当务之急的一步,就是抓紧修练《葵花宝典》,谁都知道,枪杆子里出政权,也只有枪杆子才能保政权。到了这份上,不管愿不愿意,小鸡鸡是非切不可的了。
在《笑傲江湖》中,《葵花宝典》与《独孤九剑》两大绝世武功似乎都是可以速成的。
令狐冲只练了两天,被废内力之后,还可以一剑刺瞎十五人。保守估计,这十五个人抵得上八个岳不群,而此前一个岳不群制服三个令狐冲绰绰有余,这就是说,令狐冲在短时间内武功狠涨二十四倍以上——这简直是兴奋剂之中的战斗机,伟哥中的大哥,江湖游戏的作弊器。这项武功还极考眼力,得亏令狐冲不爱读书,否则遇上我这样的近视眼看来是一辈子都练不成了。
《葵花宝典》也是如此,林平之原本连青城派普通弟子都打不过,练了几个月的“辟邪剑法”,就可以打赢余沧海与木高驼两人的合攻,如此化朽腐为神奇,实在惊人。相比之下,岳不群练了几个月就可以一敌二,快速的杀死定闲、定逸两位师太,然后又击败左冷禅,就不显得令人意外了。
参照林平之、岳不群的进度,东方不败不出两年,就应该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了。但同样是天下第一,也是有高下之分的,有王重阳那样稍胜一筹的天下第一,也有独孤求败那样高山仰止、令人自叹莫如的天下第一,练半本《葵花宝典》,可以成为王重阳,而练足全本《葵花宝典》,就可以成为独孤求败。
东方不败是往独孤求败那道路上走的,至于他的武功是否真达到独孤求败那种水平,两人没交过手,所以不知道,但是能以一人之力抵挡任我行、令狐冲、向问天、上官云四大高手合攻而不落下风,这个“天下第一”显然已经甩开“天下第二”老远一段距离。
要练到这种程度,区区两年的业余进修班是不够的,必须全日制上课。那么,东方不败专心练功练了多少年呢?应该在六年左右。
证据在《笑傲江湖》的第三十章,童百熊被抓捕之后,任盈盈低声道:“五六年前,东方不败见到童伯伯时,熊兄长,熊兄短,亲热得不得了,哪想到今日竟会反脸无情。”
东方不败与童百熊的亲疏远近,客观上是两人实力对比的寒暑表。当东方不败还不够强大,同时又要忙于练功,挤不出时间来处理教务,所以对童百熊有较大依赖的时候,那就“熊兄长,熊兄短,亲热得不得了”;但等东方不败武功大成,想要收回大权乾纲独断的时候,就不可避免的会与童百熊会有明里暗里的摩擦,亲热劲就会大打折扣。
因此,东方不败时代可以按照他的武功进度,分为前六年与后六年。
前六年是新政时期,教内实行东方不败、童百熊共和执政,《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中,童百熊所谓的“我和教主当年是八拜之交,数十年来,向来平起平坐。”主要就是指这段时期。
除此之外,向问天、任盈盈等人也享有一定参政、议政的权力。这六年教内风气比较健康,运作也比较正常,像秦伟邦这样的基层干部,还有机会凭自己的能力被调入黑木崖,升迁入十大长老。
正由于这前六年打下的良好基础,后来杨莲亭胡作非为,日月神教才没有因此而垮掉。
不过,蜜月期再长,也有个尽头。东方不败修练《葵花宝典》大功告成,童百熊、向问天、任盈盈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新政被拦腰截断,东方不败时代的后六年,又走上了任我行的老路。
这后六年,又可以进一步细分为前三年、后三年。
前三年是东方不败亲政的三年。这三年,东方不败的声望达到顶峰,教众们见识了东方教主英明睿智,也领略了《葵花宝典》神鬼莫测的威力,日月神教内部个人崇拜的土壤原本就异常肥沃,稍稍一煸动,大家就又连忙恢复到跪地膜拜的姿态,仰看天神一般的东方教主,越看越高大,越看越高大,最初那几声“教主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未必不是出于真心。
这三年,童百熊的权力被极大的削弱了,不过此时的东方不败还没开始变态,依然是极有手段极会做人的。童百熊的实权被一点一点蚕食,但是他与教主平起平坐的表面尊荣并没有被撒破,童百熊的虚荣与自尊并没有受到严重伤害。
与此同时,向问天与任盈盈等人的日子也开始变得难过起来,任盈盈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也隐约感觉到“教里的情形也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不久之后,她就离开黑木崖“叫师侄绿竹翁陪伴,出来游山玩水,既免再管教中的闲事,也不必向东方不败说那些无耻言语”,最后定居于洛阳绿竹巷,由此偶遇令狐冲。(《笑傲江湖》第二十八章)
绿竹翁是任我行的徒孙,由此可推测任我行那一派还有不少人留在黑木崖。任盈盈与绿竹翁两个首领离开的原因,很可能并非出于任盈盈的个人喜好,更有可能是为了任盈盈的人身安全。向问天并没有离开黑木崖,后来他就锒铛入狱了。
一切迹象表明,东方不败正在变成任我行第二,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按照“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帝王轨迹,新的正邪大战即将爆发。
然而这个设想落空了。
《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中,童百熊说:“东方兄弟,我要听你亲口说一句话,死也甘心。三年多来你不出一声,教中兄弟都已动疑。”这说明东方不败的变态从第十年开始的,整个后三年,杨莲亭在前台兴风作浪,东方不败则躲在后花园里绣花。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东方不败的变态?
据患者东方不败自己分析,这是因为修练《葵花宝典》的缘故:“我练那《葵花宝典》,照着宝典上的秘方,自宫练气,炼丹服药,渐渐的胡子没有了,说话声音变了,性子也变了。我从此不爱女子,把七个小妾都杀了,却……却把全副心意放在杨莲亭这须眉男子身上。”(《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
这种分析有没有道理?道理肯定有一点的。虽然有现代学者说性取向是先天的,但这个说法令人生疑,在中国古代,娈童几乎是与妓女一样古代的职业,上至先秦下到明清,从皇帝到一般富裕乡绅,每个朝代都有无数双性恋者,说这些双性恋者都是天生的,未免有点骇人听闻。至于太监这个群体,性取向更是开放前卫,异于常人。
东方叔叔去势之后,体内汹涌澎湃的雄性激素断了源头,同时他又炼丹服药,是国产奶粉的最忠实用户,雌性激素泛滥成灾,导致生理上不爱武装爱红妆,心理上不爱红娘爱龙阳,也是有可能的。无独有偶,后来林平之练了“辟邪剑法”,也喜欢穿红戴绿,把自己向女人的方向打扮。这很令人联想,不知道他那个曾祖林远图当年,是否也有如此异装癖呀?
不过,东方不败变态的全部原因都归结于自宫练剑,又显然失之片面。当年的林远图应该就没有如此变态,后来的岳不群也只是性情更加乖戾,并没有改变性取向。(当然,这也许是因为时间太紧,岳不群来不及表现。)
因此有理由相信,《葵花宝典》只起到一个催化剂的作用,只加速了自宫练剑者的变化,但是,自宫练剑者向哪个方向变,变到什么程度,这不是由《葵花宝典》决定的,而是由修练者自己的性格、素养决定的。这就如酒能乱性,但是每人醉酒之后表现各有不同。
从某种意义上讲,《葵花宝典》是一面镜子,让修练者去认清真实的自己,触摸真实的自己,最后变成真实的自己——这样的绝顶武功才比较符合中国传统的哲学,注重于内省,激发潜能,使善者更善,使恶者更恶,使疯狂者更疯狂,使清醒者更清醒。
林远图原本就是佛门高僧,有很高的佛法造诣,加上本人清心寡欲没有多大野心,后半生心甘情愿地过着半退隐的生活,因此,林远图被《葵花宝典》激发出来的潜在力量主流是积极的,尽管他可能存在着一些细节方面的瑕疵,比如说举止女性化、有轻微异装癖等等,总体上还是保持了内外如一的、体面的大侠形象,得到了世人与后人的肯定。
岳不群,他的表面儒雅蕴籍,是个谦和守礼的君子,内在却是一个心计深沉阴暗的野心家。《葵花宝典》像放大镜一般放大了他性格中的主流,是虚伪与阴暗——岳不群不是合格的野心家,但他绝对是最高级别的伪君子(将在本书第三章详细阐述)——他如愿以偿当上五岳盟主之后,行事很快不可理喻,完全不像是有大抱负一统江湖的人,而是更加虚伪,更加巧言令饰,更加鼠肚鸡肠。
而东方不败,《葵花宝典》给他带来黑木崖上实至名归的帝王生涯,令他在武功这个江湖上人人最向往的领域俯视芸芸众生,少年时出人头地的梦想夙愿以偿,甚至还有超额——但是,东方不败却日愈感到空虚无力,心中总是莫名地烦躁与厌倦,对所谓的千秋功业日愈感到怀疑。为了这些东西,我值得吗?
如果换了任我行或左冷禅,这是很不应该的,万里长征才只跨出第一步,接下来要剿灭五岳剑派,并吞少林、武当,一统江湖千秋万载,等等等等。总之,人生还有很多硬仗要打,哪有时间做小儿女思量?
可是,东方不败毕竟不是任我行。任我行这样的人是天生的枭雄,雄心霸气是写在基因琏里的,他有永远无填不满的权力欲望,肾上腺分泌永远过剩。这类人天性就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做了教主想做武林盟主,做了武林盟主想做皇帝,做了皇帝又想做神仙,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一世二世万万世,永掌大权——这套强悍的人生软件是东方不败所不具备的,表面看来东方不败也是一方枭雄,实际只是山寨版。东方不败其实只是普通人而已,与普通人一样渴望着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同时也与普通人一样内心脆弱,在骨子里向往着平凡恬静安稳。他的最高人生理想,不过就是老婆孩子热坑头而已,往高里说,充其量也就是项羽那级别的,求富贵是为了衣锦还乡。
当然,东方不败的智力、隐忍、坚韧都是出类拔萃的,运气很也不错,取得了超越常人的成就,然而有所得必有所失,东方不败的损失也同样惨重,在常人之间平常无奇的男欢女家、亲情友情,他都无法享受。
这种损失表面上看与失去生殖器有关,实际却又无关,有林远图的先例,说明了组成家庭、享受亲情未必需要那话儿,而后来东方不败与杨莲亭的结合,说明了太监也是可以有男欢女爱的。东方不败真正无可挽回的损失,是他已经失去常人的心境,失去普通庸人才有的平和姿态,权力意志渗透到他的每个毛孔,使其一举一动都带有权力的味道。有理由相信,杨莲亭不可能像男人爱女人那样爱东方阿姨,恐怕还会感到恶心,他屈从于东方不败,不过是出于惧怕,同时也出于贪婪,杨莲亭在黑木崖上的作威作福,就是与东方不败在闺房内耳鬓厮磨所得到的报酬。从头到尾这不过是一笔交易,就如古代的皇帝临幸妃子贵妇包养面首,就如现在的嫖客招妓富婆找牛郎。
在任我行这类人眼里,这种损失根本就不算什么,他们先天就对这种温柔的情愫免疫,并且将它视为碍事的东西,他们只对权力有兴趣,他人皆可是工具,只需要敬畏我与跟从我就行了。比如在《笑傲江湖》第二十二章中,复出的任我行谈到了任盈盈,按说父女十二年没见面,做父亲的应该很担心女儿才对,结果任我行说了这么一句:“唉,此刻我女儿若在我身边,咱们多了一人,也不致如此势孤力弱了。”——任教主,你算得好精细呀。
东方不败原先也认为自己不在乎,但越到后来,他越发现自己的可怜,这种内心的失落与痛苦是任何盖世武功也补偿不了的。(《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中,东方不败叹了口气,说道:“我初当教主,那可意气风发了,说甚么文成武德,中兴圣教,当真是不要脸的胡吹法螺。直到后来修习《葵花宝典》,才慢慢悟到了人生妙谛。其后勤修内功,数年之后,终于明白了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
心病还需心药医,最后东方不败找上了杨莲亭。以他的睿智,何尝不知道这是一场交易,只是这个真相让自己情何以堪?于是东方不败不断催眠自己,终于成功压抑心智,变成了世上最最蠢笨最最俗气不堪的痴男怨女型人物。世上只有莲弟好,凡是莲弟作出的决策,我都坚决维护;凡是莲弟的指示,我都始终不渝地遵循。莲弟利用我,是对我的体贴,莲弟要教徒做出种种恭维肉麻,那都是对我的情话——莲弟是什么?他只是东方阿姨内心的一个愿望,东方阿姨不过是在抱着自己的影子在自哀自怜而已,东方阿姨在幻想中沉浸,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三年。
是不是觉得东方不败很可怜?他的一生,其实是个迷失自我的悲剧。
而古往今来,多少东方不败?有几个人能清清楚楚地回答,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现在做的事,对我有意义么?
作者:
筵席
时间:
2011-4-24 22:04
十四、尾声
东方不败第十二年,任我行身携打过补丁的“吸星大法”,带着还乡团卷土重来。
两大镇教神功首次正面冲突,《葵花宝典》毫无悬念地轻松胜出,不过修练者东方不败却在还乡团的围攻之下,死了。
回到黑木崖。东方不败虽死,《葵花宝典》犹存,吃过大亏的任我行笑道:“这部《葵花宝典》要是教太监去练,那就再好不过。”将那《葵花宝典》放在双掌中一搓,功力到处,一本原已十分陈旧的册页登时化作碎片。他双手一扬,许多碎片随风吹到了窗外。(《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
《葵花宝典》被毁了,那么,神教的纷争从此是否就能烟消云散呢?
别傻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一个“英明圣武,千秋万载”的圣教主倒下去,另一个“英明圣武,千秋万载”补上来。这与《葵花宝典》何干?
令狐冲这时已退到殿口,与教主的座位相距已遥,灯光又暗,远远望去,任我行的容貌已颇为朦胧,心下忽想:“坐在这位子上的,是任我行还是东方不败,却有甚么分别?”(《笑傲江湖》第三十一章)
有道是,江山代有英杰出,各苦生民数十年。
作者:
筵席
时间:
2011-4-24 22:05
第三章、华山剑、气之争
一、没落的华山派
两次华山之役使五岳剑派大伤元气,不过五岳剑派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此后数十年,它依然保持着武林黑马的彪悍姿态。
尽管有冲虚老道这样的半老徐娘憎豆蔻,酸溜溜地贬低五岳剑派“家底总还不及昆仑、峨嵋”,但是五岳剑派的江湖地位超越昆仑峨嵋已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这个排名次序连江湖地位极低的福威镖局林震南总镖头都看得清清楚楚,以往福威镖局要巴结正教各门派,对于峨嵋派尚且还会派个镖头去送保护费,而对于五岳剑派,林震南则自惭形秽,“自知不配结交,连礼也不敢送”。
由此可知,死了许多高手,丢了许多精妙武功之后,五岳剑派依然还很牛气,牢牢占据着正教第三大势力的座椅,直到......左冷禅上台?非也,左冷禅绝对是五岳剑派的大功臣,若不是他结交黑道人物,同时组建出实力强劲的嵩山派做中流砥柱,五岳剑派不仅无法维持江湖地位,恐怕已经被魔教赶尽杀绝。后来左冷禅中了岳不群的暗计,被岳不群抢去五岳盟主的位置,五岳剑派这才一落千丈,迅速走向毁灭。
对于五岳剑派而言,岳不群是个祸害。不过岳不群这个祸害也很无奈,我祖上也顶天立地过,可惜如今没落已久,只能使出下三烂的招数。
华山派原本是五岳剑派中的带头大哥,当年偷《葵花宝典》、两次华山之役,华山派全都身先士卒,是顶炮火的主力军,完全是硬骨铮铮的领袖风范。
但到了《笑傲江湖》时期,华山派江河日下,江湖地位比往昔掉了不止一个档次。五岳剑派老大的位置早被嵩山派抢走了,老二也没轮上,被泰山派占了。
相关证据在《笑傲江湖》第六章中,当日衡山刘府高朋满座,大家都来见证刘正风退出江湖,“刘府的众弟子指挥厨伕仆役,里里外外摆设了二百来席。刘正风的亲戚、门客、帐房,和刘门弟子向大年、米为义等恭请众宾入席。依照武林中的地位声望,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该坐首席,只是五岳剑派结盟,天门道人和岳不群、定逸师太等有一半是主人,不便上坐,一众前辈名宿便群相退让,谁也不肯坐首席”。
——泰山“天”字辈的武功都不怎么令人信服,天松道人被田伯光一刀砍成重伤,天乙道人被内力全无的令狐冲半招吓得晕了过去,天门道人的武功也未必在岳不群之上。况且此人颟顸冲动,个人形象肯定比不上“君子剑”,他能排在岳不群之前,自然是因为泰山派的整体实力超越华山派。
老二当不上了,那么老三呢?恐怕也困难,恐怕得让给恒山派。在《笑傲江湖》第二十九章中,岳不群与宁中则夫妇口角,“岳不群叹了口气,道:‘师妹,恒山派定闲、定逸两位师太武功,和咱二人相较,谁高谁下?’岳夫人道:‘没比过,我看也差不多。你问这个又干甚么了?’岳不群道:‘我也看是差不多,这两位师太在少林寺中丧身,显然是给左冷禅害的。’”——这是夫妇俩私下交流,没必要作伪,可见岳、宁二人与“恒山三定”在伯仲之间,这是两人的共识。不过“恒山三定”有三人,岳、宁二人只有两人,三比二,第一代人物实力对比,华山派明显是吃亏的。
而第二代弟子比较,华山派也占不到便宜。华山派弟子除了令狐冲出类拔萃,其余都很平常;恒山派弟子虽然也没有佼佼者,不过她们有一个攻防俱佳的剑阵。这剑阵催动起来,七个恒山二代弟子就可以制服像钟镇这样的嵩山派一代人物,华山派的二代弟子显然没有这个能力。
除此之外,恒山派还与普天下的尼姑庵有密切来往,凡是光头尼姑,都可能是恒山派的盟友,华山派则在江湖上形影相吊,危机之时无人援手,甚至沦落到被桃谷六仙逼得弃山而逃的地步,怎一个凄凉悲惨了得。
所以,华山派只能与衡山派争一下倒数第二的位置。一代人物中,莫大与刘正风两人抵掉岳、宁夫妇,从刘府表现出的排场来看,衡山派的财力势力、二代弟子数量都超过华山派。莫大除刘正风之外,还是有其他师兄弟的,如鲁连荣等辈,尽管他们的武功也许不怎么样,想来对付华山二代弟子绰绰有余。综上,华山派又落了下风。
不过侥幸的是,莫大与刘正风师兄弟不和,两人又都有点艺术家的清高气质,对于江湖中的俗事看得很开,因此衡山派只能在五岳剑派中垫底了。
从昔日老大变为倒数第二,这自然是很惨淡的光景。
然而还有更惨淡的事,就是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你的只是一只纸老虎。《笑傲江湖》第九章里,田伯光说道:“嵩山、泰山、衡山、恒山四派之中,或许还有些武功不凡的前辈高人,可是贵派之中,却没甚么耆宿留下来了。那是武林中众所周知之事”——五岳剑派的传统强派嵩山、泰山、华山,嵩山派与泰山派都有前辈活到《笑傲江湖》时期,特别是泰山派,“玉”字辈的道人多得令人难以相信,导致泰山派的前辈高人严重贬值。唯有华山派,前辈耆宿死得一个都不剩。
其实不仅没有什么前辈耆宿,华山派的一代弟子中,也只剩下岳不群夫妇了。
因此,采花大盗田伯光略施小计引开岳不群之后,就挑着两大坛酒,大摇大摆地上华山上来了。
左冷禅要阻止刘正风金盆洗手,尚且还派出了费彬、丁勉、陆柏三个师弟,而他要帮封不平复辟,逼岳不群让出华山掌门,却仅仅派出了陆柏与衡山派的丑角鲁连荣,明摆着是没把华山派放在眼里。
这真是人必自辱,然后人辱之。华山派前辈耆宿都在剑宗与气宗的惨烈内战中被消耗殆尽了,华山派的没落正是因为剑、气之争。
剑、气之争是当初渡元和尚推波助澜的结果,而渡元和尚有机会煸阴风点邪火,起因又在于岳、蔡二人的偷书行为。归根溯源,还是那该死的《葵花宝典》在做怪。
让时间闪回,来看剑、气之争是如何最终形成,然后祸害华山派的。
作者:
筵席
时间:
2011-4-24 22:06
二、有秘密的人
依然得从《葵花宝典》谈起。
“练这辟邪剑法,自练内功入手。若不自宫,一练之下,立即欲火如焚,登时走火入魔,僵瘫而死。”“这辟邪剑谱的第一道法诀,便是:‘武林称雄,挥剑自宫’。”(《笑傲江湖》第三十五章,林平之语)
这两句话可以说是百年武林中最重大的秘密,这个大秘密谁练谁知道。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一群高手过起了非人生活,比如林远图不得不娶妻生子,让老婆守活寡;东方不败则去找了个替身,自己躲起来绣花;岳不群的开门第一件事,就是向脸上粘胡子。
在前人的努力下,《笑傲江湖》开篇之前,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屈指可数。他们是红叶和尚、林远图、当时的魔教教主以及后面几任教主(包括任我行、东方不败)。直到《笑傲江湖》第三十五章林平之杀死余沧海、木高峰之后,这个秘密才终于松动,到《笑傲江湖》结尾,这个秘密几乎已经不能算秘密了。
然而,这份名单是否有遗漏呢?
当然有。
“武林称雄,挥剑自宫”八字要诀是明明白白写在《葵花宝典》上的,红叶和尚看过的原著上有这句话,任我行看过的复写本上也有这句话。那么把这句话从原著上复制到复写本上的那个人,自然也知道这个秘密。这个人是谁?
很明显是岳肃。
华山派的剑、气之争,并只是党争的借口,也是确实存在的学术分歧。
比如气宗的岳不群说:“华山一派功夫,要点是在一个‘气’字,气功一成,不论使拳脚也好,动刀剑也好,便都无往而不利,这是本门练功正途。”(《笑傲江湖》第九章)
剑宗的封不平则嗤之以鼻,说:“谁不知道华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剑派剑派,自然是以剑为主。你一味练气,那是走入魔道,修习的可不是本门正宗心法了......咱们华山派的正宗武学乃是剑术。”(《笑傲江湖》第十一章)
这个的分歧是从岳肃、蔡子峰开始的。“华山派岳肃、蔡子峰二人录到《葵花宝典》不久,便即为魔教十长老所杀,两人都来不及修习,宝典又给魔教夺了去。因此华山派中没人学到宝典中的丝毫武功。但两人由于所见宝典经文不同,在武学上重气、重剑的偏歧,却已分别跟门人弟子详细讲论过,华山派后来分为气剑两宗,同门相残,便种因于此。”(《笑傲江湖》第三十章,方证语)
按林平之的说法,《葵花宝典》大致可以分为内功心法、辟邪剑法两个部分,而“练这辟邪剑法,自练内功入手”,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僵瘫而死”——这些警语应该被记在内功修练的那一部分,如果有人仅仅看过内功心法这一部分,而且这个人是没有见识过绝顶武学的土鳖,他就很容易产生“绝顶武学练气比练剑重要”的感觉。
而《葵花宝典》中“辟邪剑法”那一部分,出招诡异精采绝仑,有幸目睹的人如果也是没有见识过绝顶武学的土鳖,他就会惊奇得像大观园里的刘姥姥、喜悦得像大宝藏里的四十大盗,或者像劫到王语嫣的云中鹤。
岳肃、蔡子峰就是这两个土鳖,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华山派、五岳剑派的同志,有狂热的扩张野心,有令人惊竦的宏伟理想,但是他们没有通向理想的道路,他们的伟大蓝图看上去显得如此飘渺,所以他们很迷茫、很急躁,慌不择路饥不择食,抓到《葵花宝典》当救命稻草使,如此心切,于是就吞了钓钩。
岳肃是气宗之祖,蔡子峰是剑宗之祖,由此可知,看到“内功心法”那部分的就是岳肃,默写下“武林称雄,挥剑自宫”八个字的,自然也是岳肃。
岳、蔡二人“一人读一半”,对于《葵花宝典》的认识原本就很片面,而且二人相互敌视势同水火,根本做不到相互信任,即使偶尔有善意的交流,也会被视为反话。他们中有一个看到了这八字要诀,必定会将之贪墨,不仅不告诉对方,反而会想方设法阻止对方知道。
所以,“华山盗书二人组”中知道《葵花宝典》秘密的,有且只有岳肃一人。
而岳肃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背后有华山派的大房(或二房),而华山派大房背后还有五岳剑派内部的几个支持它的派别。按理说,岳肃回华山之后,应该与同门同派的师友共同观摩《葵花宝典》,再转述给五岳剑派的盟友。但是很显然,岳肃并没有把那半本《葵花宝典》交出来,否则《葵花宝典》的复写本不可能只有一本。
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首先,《葵花宝典》这种绝顶机密文件不可能随意供人阅览,知道的人越少泄密的可能性越小;
其次,岳肃、蔡子峰既然受命执行如此紧要的行动,他俩必定是华山派大房、二房的嫡系,很可能就像日后的华山派首徒令狐冲一样,是太子是储君。华山夺取《葵花宝典》并非为了争雄于当时,而是着眼于未来,所以眼下只需重点培养一两个高手,然后再开枝散叶,演变而成华山派本身的武学资源,岳、蔡二人就是被重点培养的人选;
再次,岳肃并没有自宫练剑,他不自宫并不表示他的师兄师弟也对自己下不了手,万一有个丧心病狂的忍心自残,那么岳肃岂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岳肃辛苦一场,却让他人捡落地桃子,情何以堪?何况,这人如果练成《葵花宝典》,必然会取代岳肃成为华山派大房的储君,成为日后的气宗之祖——岳肃不可能将《葵花宝典》交出来,损自己牙眼,成他人之美。
所以,无论出于组织决定还是个人意愿,岳肃都独自占有着那半本《葵花宝典》,当时华山一隅是这么一个情形:岳肃一人翻阅《葵花宝典》,将自己的领悟与疑惑转述给同门,再由华山派挑点有营养的骨头,扔给五岳剑派的盟友。另一房的蔡子峰也是如此。
由此造成一个结果:整个华山上,有且只有岳肃一人,知道《葵花宝典》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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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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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4 22:07
三、林紫霞与林青霞
《笑傲江湖》第三十五章里林平之说:“天下习武之人,任你如何英雄了得,定力如何高强,一见到这剑谱,决不可能不会依法试演一招。试了第一招之后,决不会不试第二招;试了第二招后,更不会不试第三招。不见剑谱则已,一见之下,定然着迷,再也难以自拔,非从头至尾修习不可。就算明知将有极大祸患,那也是一切都置之脑后了。”
这句话是不对的,拥有过《葵花宝典》却忍住没修练的人也是有的,比如说红叶和尚、任我行以及任我行之前的两任魔教教主。而且这样的话出自林平之之口,就好比游坦之说:“阿紫姑娘,你是天下最美的美人”,或者北朝鲜人民说:“我国的制度是最好的”,尤其无法令人信服。
林平之本是江湖门外汉,对于武林的全部认识都来自他那自以为二流实则远远不入流的父亲林震南,至于武功,起先他连青城派里最差劲的末代弟子都打不过,想来也就比街头流氓稍微强一点,别说是高深武学,连中等武功他也是入了华山派之后才接触到的。所以林平之对武学的鉴赏能力是令人质疑的,乞丐未必分得清钻石猫眼石祖母绿有什么高低,只知道它们都很值钱,林平之也是,别说《葵花宝典》,“吸星大法”甚至《紫霞秘芨》都会让他“一见之下,定然着迷,再也难以自拔”。
况且,林平之从纨绔少年一夜赤贫,家人死绝,此后又遇人不淑,全是大奸大恶,他的心理已经病态,对于人间种种美好已经绝望,他唯一自我认可的生存价值就是报仇杀人,他相信解决世间难题的唯一方式就是武力征服,唯一能使他感到安全、感到信任的就是绝世武功。《葵花宝典》就是林平之慌不择路时走上的独木桥,饥不择食时抓到的毒药,林平之在《葵花宝典》面前没有丝毫抵抗力。
但是世上并非人人都是林平之,比如红叶和尚就可以忍住不练,任我行等人在权衡利弊之后,就可以选择放弃。
岳肃也不是林平之,面对《葵花宝典》的诱惑,他进行了英勇的抵抗。
岳肃的条件并不优异,他不如红叶和尚,有高深的佛法修为,也不如任我行,有机会在“吸星大法”与《葵花宝典》进行二选一,他的抵抗也许只是出于普通人都有的懦弱——武功天下无敌固然是好事,可是,自宫这个行为实在太过惨烈,让我再考虑考虑。
也许岳肃产生过侥幸心理,希望不用自宫也能成功,却又被那句“走火入魔,僵瘫而死”吓倒,不敢尝试。
岳肃犹豫了好几天,他想,武林称雄为的啥?还不是为了家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陈,莺歌燕舞睥睨众生。割了卵子还算什么英雄呢?暂且不论美色当前再也无福消受,仅是“阉人”这个称谓听多了就让人很想杀人啊。自古何曾见有阉人称雄武林?一个武功盖世的阉人他为祸武林的可能性远大于造福武林。
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如今不忍这操刀一割,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唉,为难呐!
那几天岳肃回到家,在灯下仔细端详新娶的姨太太,千娇百媚仪态万方,岳肃伸手探探怀中半本《葵花宝典》,真是百爪挠心。
正在岳某人痛苦与挣扎之际,渡远和尚来到华山上,他是做义务家教来上门辅导的。
授课地点在气宗的秘室里。岳肃指着“欲练神功,引刀自宫”八个字,很扭捏地小声问:“禅师,这个...这个...可否通融?”
渡元一笑,说:“欲练神功引刀自宫,这是练功的不二法门”,说到这顿一顿,看到岳肃的脸色沉下去了,又说,“不过,据恩师研究,这并非没有捷径。”
岳肃闻言当然是大喜过望,渡元于是传授给他一套内功心法。渡元说这是《葵花宝典》的破解版,不用自宫也能成功。岳肃试了一下,嗯?感觉不错,有《葵花宝典》的味道,而且果然比以前的华山心法来劲。然后渡元还忽悠他,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绝顶神功当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你好好练,练它二十年,就神功大成无敌于天下了。
岳肃这土鳖本来是半信半疑的,又过了一段时间,练功略有小成,同时又因为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每天都在进步,越来越牛叉了,于是也就信以为真。
然后有一天,岳肃修练完毕走出练功房,迎头遇上他老婆,他笑着打个招呼,没想到他老婆竟像是遇到了鬼,大叫一声,手中果盆向天上一抛,转身就跑。岳肃莫名其妙,一照镜子,发现自己脸色竟是紫色的。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因为最近茄子吃多了,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原来这是练功练得生理异变了!!我考,这神功太厉害了!”
岳肃很得意,憋着气紫着脸满山跑,到处显摆。同门师兄弟很羡慕,一竖大姆指,说:“岳师兄你真牛叉,练功竟然练出一只变色龙来!”
这么牛叉的武功当然不能对外宣称是《葵花宝典》,否则后患无穷,所以必须另取个好名字。岳肃这人估计是乡绅出生(我严重怀疑岳不群是岳肃的孙子,他们爷孙是同一个德性),幼时也曾饱读诗书,年轻时没准还曾打算考科举进仕。
某一天清晨,岳肃在华山之颠看日出,东方紫气充盈,一拍脑袋大呼“得矣!得矣!”
新武功被定名为《紫霞神功》。
渡元和尚是世上少有的慷慨的上门家庭教师,就在岳肃修练《紫霞神功》的同时,华山另一隅,蔡子峰也通过相似的途径得到了一套全新的剑法,渡元和尚告诉他,这是《葵花宝典》中剑法的破解版,不要原版的内功辅助,也能成功。
等到《笑傲江湖》时期,剑宗已经被消灭,这套剑法也已经失传,内容姓名皆不可考,姑且可称之为《青霞剑法》。
渡元和尚姓林,所以这对姊妹花即大名鼎鼎的林紫霞与林青霞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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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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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4 22:08
四、失落的秘笈
“(岳、蔡)两人由于所见宝典经文不同,在武学上重气、重剑的偏歧,却已分别跟门人弟子详细讲论过,华山派后来分为气剑两宗,同门相残,便种因于此。”(《笑傲江湖》第三十章,方证语)
方证和尚这话明显隐匿了渡元和尚这个角色的作用,也因此回避了少林在此历史事件中应付的责任。
这本是极推断的史实。因为在此后不久,剑、气宗各自正式开宗立派,令江湖侧目,由此可知在短期内,华山派剑宗也好,气宗也好,在武学方面都有长足发展,分别结出学术硕果,两套武功都自成体系,有独到之妙。
这是一个质变的过程,仅凭岳、蔡等华山土鳖毫无系统、毫无线索、盲人摸象似的乱猜,能够打造出理论周密、体系完善并且卓有成效新武功?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必定是有外力推动。思来想去,当时唯有渡元和尚最有动机并且最有机会做这件事。
当初的“华山八日游”也是“华山八日讲座”,渡元和尚对岳、蔡二人面授修练《葵花宝典》的心得,以当时岳、蔡二人以及他们背后整个五岳剑派心急火燎的心态,渡元和尚恐怕很难用空话套话敷衍了事,他必须得透露点有营养的干货,这样才可能让岳、蔡二人相信他练过《葵花宝典》,从而心悦诚服,并因此始终对他礼数有加。而这一透露不得了,岳、蔡二人日后整理学习笔记,竟整理出了两套高明武学,衍生出气、剑两个宗派。
就在传授新武学的过程中,剑、气两宗的分歧愈加扩大。
起初,岳、蔡两人对于重气、重剑这样一个深刻的学术问题只能产生朦胧的、自己都不是很确信的模糊感觉,经渡元和尚解说之后,他们的偏见上升到理论高度,对于重气、重剑有了清晰而且坚定的认识。
由此可知,剑、气之争尽管不是由渡元和尚挑起的,渡元和尚却是最有力的推波助澜者。少林这个形象实在太不光彩,作为少林掌门,方证自然要护短隐讳。
但凡谎言都是用漏洞的,必须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填补。为了替门户遮羞,方证和尚顾不得什么佛门八戒,谎话张口就来。一个德高望重貌似慈悲忠厚的老前辈说谎,那蛊惑性是极强的。
方证和尚说:“渡元禅师武功本极高明,又是绝顶机智之人,听到一句经文,便以己意演绎几句,居然也说来头头是道。”言下之意当初在华山上,渡元和尚只是凭着自己超人天赋临场发挥而已。
如果此言属实,那么渡元和尚就是曹子建转世,投胎的时候又搭伙了诸葛亮。
当年曹子建不过是七步成诗,吓傻了他那个居心不良的皇帝哥哥,这位了不得,一张口就是数万字的高深武学,而且还卖一赠一。此外,考虑到《葵花宝典》与少林武学风格迥异,渡元和尚无法借鉴以往的武学经验,只能生编硬造,然后他在短短八天之内,创出了一套心法和一套剑法,促生了两个宗派......苍天,他不是渡元,他是达摩、黄裳、张三丰三位一体。
人世间真有这样的妖怪?可能性不大。
退一步讲,即使渡元和尚真是那种多智近妖的人物,想必也不会有机会如此自由发挥。渡元和尚讲经是整个计划中的重要环节,要达到两个预定目标:一、使华山派相信,他们偷到的、练到的就是《葵花宝典》;二、使华山派在武功得到较大提升,好让江湖中相信,他们确实得到了《葵花宝典》。
整个计划稍有纰漏全盘皆输,少林集团高层必定进行过多次严谨的沙盘推演,他们怎会忽略如此重要的一个环节,冒险将希望寄托于渡远和尚的天赋呢?
子的同党曾经曰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渡元和尚上华山,那是做足了功课的。
所谓的功课是指两方面,一方面是指渡元和尚在上华山之前熟读《葵花宝典》,充分了解其特性;另一方面是指渡元和尚将《葵花宝典》谙熟于胸之后,又另外找来一套武学做教材,冒充《葵花宝典》。
这教材要满足两个要素。
第一,这套武学必须卓有成效,起码要比华山派之前的武学高明。华山派那群人虽然是土鳖,却是见过世面不同凡响的土鳖,他们没练过高深武学,但却见识过什么叫高深武学。偷来的《葵花宝典》是真是假,渡元诠释得对与不对,甚至这是否是一个阴谋,在这一环节上可以得到验证,不拿点干货出来,很难让华山派信服;
第二,这套武学必须像《葵花宝典》。少林的武学资源积累千年丰富无比,要从中挑出比华山武功高明的武学并不困难,但问题在于少林功夫名气太大,特征又太明显,即使秘藏多年人所不知的秘芨,一出手还会露陷,因为带有一股和尚气。而且少林武学与《葵花宝典》不兼容,《葵花宝典》阴暗、乖戾、狠辣,迅如闪电,那股戾气是少林武学不可能具备的。
因此,这个教材只能在少林武学体系以外寻找。好在江湖广大能人辈出,历代都有不少奇才异士剑走偏锋,欲将“天下武学,唯快不破”发挥到极致,穷尽心力专研这个“快”字,留下不少以快打快的剑谱拳经,总有一部适合。
可是,上哪去找这么一部剑谱呢?这对江湖其他门派也许有困难,但是对于千年老妖少林集团来说,小菜一碟。众所周知,少林集团历来注重典籍的收藏保管,少林藏经阁更是名满天下。据少林官方说法,藏经阁里典藏的全是佛家经典与少林拳经,但是,仅此而已嘛?
恐怕未必。
很难想像一个千年不倒并且要竭力维持武林泰斗地位的江湖门派会忽略谍报工作,同样很难想像博大精深的少林武学丝毫没有借鉴别派武学。
完全有理由相信,藏经阁里某处或者在藏经阁之外的某个地方有一个历史档案馆,里面收藏曾经轰动一时的武林佚事,也收藏曾经引起注目的武学典籍,这些武学如有借鉴的价值,就被吸收入少林武学,如果无法融合,那就束之高阁。(《葵花宝典》之前两百年很有可能就躲在这个地方)
做为少林弟子,渡元和尚有便利之处,可以动用少林集团的藏书,他就是从这个历史档案馆里挑选出合适的剑谱,来冒充《葵花宝典》的。
这本剑谱是从早已湮灭的历史中打捞出来的,作者已不可考,真名也不可考。它虽逊于《九阴》《九阳》《易筋》《葵花》《北冥》这等绝顶秘笈,却也是少用的佳作,段位应该与全真剑法相仿,可以批量造就丘处机这种层次的高手。(当然,如果遇上天赋惊人的王重阳或者天赋低劣得惊人的郭巨侠,则另当别论)
这本剑谱也分心法、剑法两部分。渡元眼看华山派内讧升级,灵机一动,将剑谱一斩为二,分别授予于岳、蔡二人,这就是《紫霞神功》与《青霞剑法》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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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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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4 22:09
五、华山脚下
华山八日讲座完毕,渡元和尚施施然下山去。当日华山满天阴霾,将雨,却未下,渡元和尚到了山脚仰首回望,突然感到一丝内疚。
这个和尚驻立良久,直到瓢泼大雨终于下了下来,打得他睁不开眼。和尚没打伞,在雨帘中缓缓而行,最终不见。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渡元”这一号人了。
与此同时,华山顶上,气宗也好剑宗也好,都在欢天喜地地庆祝胜利。
没有人预料到会有来日大难。
在气宗内部,都认为《紫霞神功》就是被注解了的《葵花宝典》。
最信之不疑的当属岳肃,为此他每天都在勤奋练习,脸皮的颜色也由淡紫色,逐渐加深变成茄子深紫,再后来变成紫黑,像是被泼了一脸酱油。据说,当这紫色由深到浅,变成像紫玉一样晶莹剔透的紫光,就算大功告成了。不过这个过程会很蛮长,渡元和尚说,绝顶武功练个十年二十年是常事,他们少林寺里的高僧练“七十二绝技”,每一项绝技少则七八年,多则十几二十年,甚至三四十年一辈子练不成,也是有的,所以练绝顶武学,最要紧的就是要耐心,不可以贪功冒进。
岳肃觉得渡元说得有道理,玄门正宗武功,原本就是要循序渐进的,只有邪门歪道的功夫,才会花里胡哨,搞一些华而不实的奇技淫巧。
所以,当有同门师弟告诉他,说另一边的蔡子峰近日也来武功大进,特别是剑法,凄厉花哨,连一些长辈师叔都已不是他的对手了。岳肃听了又嫉妒又不屑,他用鼻子冷笑一声,严肃地告诫师弟说:“绝顶武功不是这样练的,从修练内功入手循序渐进,才是正理。如今蔡师兄弃本逐末,急于求成,那可是会误入魔道的。”
看到师弟半信半疑,岳肃急了,紫涨着脸皮说:“蔡子峰会这种高深内功么?没有内功辅助,光有剑法有什么用?别人用内功震断你的宝剑,剑法再高明,也无法施展。”
华山派讲究尊卑有序,师弟一看师兄发火了,不敢再反驳,而且师兄的话似乎也确实是有道理的——古代教育中不教逻辑,所以这位师弟有没有发现岳师兄玩的是诡辩术。
而岳肃一逮到机会,就向同门宣扬《紫霞神功》有多牛叉多牛叉,渐渐地,人们也就信了。
可惜俗话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试金石很快就出现了,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华山上下警报声大作,魔教教众大举入侵。
华山派马上进入一级战备,平时潜藏在华山后院里等待岳、蔡二人传授《葵花宝典》的五岳剑派其余高手此时也同仇敌忾,与华山弟子一同冲下去山去迎敌。
华山山脚一遍狼藉,守关卡的华山弟子已经全部阵亡,尸体衣冠整洁表情惊竦,很显然是被一招毙命,死得极为干净利索。看到这尸体、这死法,五岳剑派的高手感到十分紧张,再看看对面那十个中老年人,个个长须飘飘,渊渟岳峙,不怒而威,这份紧张就变成了惊竦。
尽管五岳剑派结盟时的重要宗旨,就是抵抗魔教、维护武林正义,但那只是一个避免江湖同道非议的借口而已,其中最主要的为了阻住少林、武当的嘴。五岳剑派成立后,主要是跟着少林、武当背后一起打打群架,当然也有与魔教单独作战的经历,不过对手都是级别不高的小虾米。五岳剑派把一次战斗的胜利当做一次战役的胜利,一分抗魔十分宣传,倒也在江湖上打出影响力,被不明真相的江湖人士视为抗击魔教的中流砥柱,但同时,也招来少林、武当越来越多的鄙薄与忌恨。
五岳剑派冒险去偷《葵花宝典》,原打算是在神功大成之后,再去与魔教的高手真真正正地大干一场,搞个名实相副,压少林、武当一头,成为正教领袖。
但是,如今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魔教的高手就提前到来,这就很糟糕。
然而还有更糟糕的,来人自报名号,赫然是魔教中最穷凶极恶的行动小组,魔教十大长老。
就待遇上来讲,此次五岳剑派真是太荣幸了,这种十大长老一起出动的高规格大排场只有当年魔教夜袭武当山,抢夺《太极拳经》的时候才动用过;可是预料一下结局,五岳剑派这回可要倒血霉了,当年武当山一役,武山派死了三位一等一的好手,魔教方面则死了四名长老,抢走了《太极拳经》与一柄张三丰遗留下来的宝剑。当时华山上并无一等一的高手,十大长老简直就是虎入羊群。
敌强我弱,不过五岳剑派的高手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再说人家都欺上门来了,倘若畏葸不前,以后五岳剑派在江湖上还怎么混呐?
于是那一刻五岳剑派空前团结。战斗中的人最单纯,往日的任何龃龉、任何勾心斗角全都抛到脑后,什么宗派、小团体全都被打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从此同生共死。
尽管空前团结,但是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魔教长老们在刀光剑影中自由穿插,如入无人之境。五岳剑派的高手一个接一个死于敌手,许多他们原先以为很高明的剑招武功,在魔教长老的欺凌攻势下,竟像是纸糊的,一撕就烂,死掉的还好,没死的越打心越凉。(这场景可以参考《笑傲江湖》第十八章,正、邪两教围攻向问天与令狐冲的场景)
岳、蔡二人是火种,是五岳剑派未来的希望,所以很自然的,他们成为五岳剑派要重点保护的对象。要保护他们,最好的方式当然就是三十六计中的最妙的那一招,走为上,不过呢,作为华山派未来的领导人,大难临头时逃之夭夭,这未免太说不去了,所以岳、蔡二人必须到场参战。临行前,两派的长辈都告诫说:“保存实力,不要强出头,万事有我们顶着。”
事实证明长辈们太乐观了,一入战场他们就成了过江的泥菩萨,自身都难保全。魔教长老们显然是冲着岳、蔡二人来的,看到二人露面,魔教长老相互使一个眼色,抛下对手,一跃而起,将岳、蔡二人围在中央。
场上瞬时静默。五岳剑派,特别是华山派的弟子这才突然想起:“两位师兄最近不是正在练绝顶武功么?”众人屏住了呼吸,期待着有奇迹发生。此时,好几个魔教长老在前辈们临死时的自杀性攻击下,已然受了重伤,“杀死一个,哪怕只有一个,我五岳剑派就不算完败......”
双方交手了。蔡子峰剑法飘逸轻灵,在不可思议的地方出剑,招招诡异难测,又可瞬间变速,杀气凛冽。众人心中喝一声彩,自忖己所不能,赞叹《葵花宝典》果然不同凡响。
但这不过是五岳剑派心中的“自叹不如”罢了,与之对阵的魔教长老一声呼啸,骤然变招,以快打快,声势浩如疾风暴雨。众人个个脸色大变,“原来这厮此前还有所保留,未出全力”,当即一声哀叹,心知蔡子峰难逃厄运了。
果然,打到近一百招的时候,两团纠缠在一起的剑光骤然分离,蔡子峰倒飞出数丈,落地时一个趔趄,从咽喉处喷出一团血雾,仆地身亡。
岳肃则死得更早,走不过十招,他就被磕飞长剑,于是与敌人对掌拼内力。一连五掌,每过一掌,紫色的脸皮就淡一份,到第四掌已是面如金纸,死命拼着第五掌,经脉尽数被震断,七窃流血而死。
魔教长老似乎无意赶尽杀绝,他们从岳、蔡的尸体上搜走了《葵花宝典》的复写本,然后撤退了。此役魔教达成战略目标,不死一人,完胜,而五岳剑派的精英死伤殆尽,完败。
此后数年,五岳剑派残存的高层一直在探讨这么一个问题:“为什么岳、蔡二人不将《葵花宝典》妥善保存,而将如此重要的秘笈贴身收藏,现在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既得罪了少林,又失去了《葵花宝典》。”
问题的答案只有少数华山派高层知道:有了注解版的《紫霞神功》、《青霞剑法》,原版的《葵花宝典》不仅无用,还要因此分给其余四派一杯羹,不如索性交给魔教,一了百了。岳、蔡两位师兄下山时,很有可能已做好心理准备要与魔教交易,用《葵花宝典》换取五岳剑派的若干条性命,其余各派想来也无话可说。
此计谋如果得遂,《紫霞神功》、《青霞剑法》就可由我华山派独占,谁曾想那些魔教长老竟然如此莽撞,一上来就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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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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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4 22:09
六、岳小肃的心事
岳肃已死,那么在华山上,是否已经无人知道原版的《葵花宝典》需要“自宫练剑”这回事呢?
不是。有理由相信,岳肃的儿子岳小肃也是知情者。(我倾向于认为气宗一系是父子相承的,不过即使不是也关系不大,江湖中师徒关系与父子关系同等,为了叙述方便,就写作父子了。)
岳小肃此前与他父亲一样,深信岳肃已经修练了绝顶武功,可是岳肃在华山之役中的表现,让岳小肃的信心动摇了,满腹疑窦。
对于气宗的其他成员而言,岳肃的毙命固然是个沉重打击,但是他们的感触十分有限。他们认为岳肃之所以会战死,只不过是因为修为尚浅,没有将绝顶武功练成而已,倘若假以时日,岳肃肯定能横扫群魔。(这自然也是后来气宗一贯宣扬的)
唯有岳小肃知道未必是这么一回事。他掌握着气宗的秘中之秘,知道《葵花宝典》是要自宫的,而《紫霞神功》却无需自宫。所以岳小肃完全有理由怀疑,渡元所指的捷径正确吗?无需自宫的《葵花宝典》真的可以练成吗?
当时岳小肃应该还无法看穿整个《葵花宝典》事件根本就是一个大阴谋,他的心中虽然有疑云,并且也可能产生过一系列贴近事实或远离事实的猜想,但那些不过只是猜想而已。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消释心中的疑云,印证猜想,同时为了寻求《葵花宝典》的正确修练方法。岳小肃很自然的想到要去求证于渡元和尚。他在江湖上多方打听,最终惊奇的发现,原来福州福威镖局的林远图林总镖头,就是当年南少林红叶禅师的高足渡元和尚。
大和尚跑去做镖师,你在搞什么鬼?
虽然满腹疑问,岳小肃一时之间却抽不开身去探索林远图的秘密。大战之后来的华山派一遍狼藉,前辈高人死掉一大半,侥幸活下来的也身受重伤,闭关休养。于是乎战后的清理战场、安抚烈士家属等善后工作就得由小辈来完成。
做为气宗的嫡系子弟,岳小肃需要担当起他父亲以往的角色,那段时间他尽忙着出殡吊殓,同时又忙着与剑宗的新领导层会唔,组成“抗魔联合统一战线”,表示要冰释前嫌,枪口一致对外。
当时每个幸存者心头都有阴霾笼罩,大家都在想这么一个问题:魔教的风格一向是眦睚必报,变本加厉,十大长老有好几位受了重伤,不知道他们何时还会卷土重来。
五岳剑派的幸存的高层秘密会晤,讨论如何迎接魔教的第二波攻击。很明显,硬打,那只能是玉石俱焚,博个壮烈的好名声,怎么办才好呢?
有人提议向少林、武当江湖告急,可是这主意无人响应。
所谓求急不求穷,如果已经与魔教约好了战期,还可以请人家来救救场,如今魔教何时来、来多少人、打哪儿,一无所知,甚至魔教会不会来,都是个未知数,这如何告急?人家又如何救场?——而且最关键,人家愿不愿意伸这个手,这还是个问题,何必自讨没趣?
有人欲言又止,嗫嚅说道:“不如求和......”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些有亲人战死的人用锐利的眼神逼了回去,自己也知道不妥,于是低头不语。
正徘徊无计,突然有声音说:“可以设机关。”
大家循声望去,发言者是前不久战死的岳肃之子岳小肃,打小就是个聪明孩子。
岳小肃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魔教的邪魔歪道武功再好,也终究是血肉之躯,躲不过机关暗算。”
有人表示异议,说:“这好像不够光明正大,有碍我正教之名。”
岳小肃正义凛然地说道:“斩妖除魔,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匡扶武林正义,我等又何必吝惜区区薄名?”
大家点头称是,于是下一个议题就是什么样的机关好使,下毒、美人计、挖陷阱还是埋炸药?最后大家觉得下毒难度太高,美人计代价太大,埋炸药技术性太强,还是挖陷阱比较理想。
接下来的五年,五岳剑派是在等待中渡过的。
这五年也是气宗与剑宗的蜜月时期,两宗一边勤修武艺,一边在华山后山挖了好些防空洞。(华山后山的陷阱应该不止一个,但是等到《笑傲江湖》时期,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具体位置了,风清扬是硕果仅存的知情者之一,因此他能够在华山后山隐居二十余年而无人知晓,后来令狐冲有意要寻找他的踪迹,也没能找到。)
在此期间,岳小肃还抽空结了个婚,生出了个大胖小子。岳小肃希望儿子卓而不群,就取名为岳不群。若干年后,岳不群得了个外号叫“君子剑”。君子群而不党,换言之小人党而不群,岳君子的外号与名字就这么打起架来。
(岳不群是“不”字辈,《笑傲江湖》里说“不”字辈之上是“风”字辈,不知道是不是金庸笔误,按风清扬这个名字,应该是“清”字辈才对。按说岳不群之父也应该是“风”字辈或者“清”字辈,绝无可能叫岳小肃,唉,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此处就不改了)
到了第五年,大家恐惧已久但同时也盼望已久的一个悬念终于解开了:魔教十大长老到华山故地重游,却掉进一个精心布置的大窟窿,无一生还。
外敌既除,与剑宗的斗争关系又在同仇敌忾的惯性作用下趋于缓合。这段时间是华山气宗休养生息的好时光,岳小肃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去接触福州林家,探究《葵花宝典》与《紫霞神功》的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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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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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冤大头长青子
华山岳家对福州林家的关注是由来已久,并且持之以恒的。
在《笑傲江湖》一开始,岳不群派岳灵珊随劳德诺去福州,用意就是想撮合岳灵珊与林平之的婚事。这说明岳不群早就知道福州林家有林平之这么一个适龄待婚男青年,而且还知道林平之长相俊美,所以才想到这出美人计,否则当时岳灵珊与令狐冲感情正笃,一般男子怎能令岳灵珊动心别恋?
(此事充分说明异地恋是靠不住的,你看岳灵珊、令狐冲两人当时仅仅隔了一座山峰,就被林平之趁虚而入了;
此事还充分说明《恋爱宝典》什么的对于谈恋爱是有帮助的,令狐冲吃亏就在于不读书。其实早在几百年前,我国古代著名的知心阿姨,恋爱婚姻专家王婆就总结出男追女的五字要决,曰“潘、驴、邓、小、闲”。
令狐冲与林平之相比,长得不如林平之俊,“潘”字已然落了下风;“驴”不“驴”的当时还无法比较,林平之练了《辟邪剑法》之后肯定是令狐冲占优,不过那时岳灵珊已然嫁人了;令狐冲是孤儿,而林平之自家与外公家都是一方富豪,令狐冲在“邓”字又落了下风;至于“闲”字,大家都是华山子弟,本来是扯平的,但是岳不群有意安排,令狐冲被罚去后山面壁,而林平之则受命陪岳灵珊练剑,令狐冲又落了下风;而令狐冲失分最大的,却还是这个“小”字,华山派讲究尊卑,岳灵珊是小师妹,武功又差,处处受人关照,这小妞眼界薄、心气高,一直是不服气的,而令狐冲偏偏又是大师兄,武功最强的那个,性格爽直不会作伪。而林平之是内心隐忍,惯于做小的,岳灵珊终于做了师姐,心花怒放,又看小林子身世可怜、武功又差,一下子激发了她母爱的天性,不知不觉就芳心暗许了。
令狐冲的悲剧是所有内涵男的共同悲剧。失恋之后的令狐冲痛苦得死去活来,其实说句良心话,令狐冲得感谢林平之,否则摊上那任性凉薄岳大小姐,他这一辈子才算毁了呢。)
——试想,华山与福州,一在关中一在岭南,相隔万里。岳不群何以对林家情况如此了解?他必定早已去过福州,暗访过林家。
一个武林中人,不远万里从陕西来到岭南福州,暗访一个江湖地位甚低的福威镖局,这印证了一句江湖老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岳不群惦记的当然就是《辟邪剑法》,不过最早起贼心的不是他,而是他的老子岳小肃。
岳小肃在第二次华山之役后,就开始了对福州林家的明察暗访。
当时林远图已经凭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威震天南,见识过的人都说,这绝对不可能是少林剑法。那么,林远图的辟邪剑法是从何而来的呢?莫非就是《葵花宝典》?这辟邪剑法倒底有强?它与《紫霞神功》有什么关系?
岳小肃思绪万千,十分想见识一下林远图的辟邪剑法,好印证猜想。
可是林远图并非日后的林震南可比。林远图武功卓绝、江湖阅历丰富、心思又十分缜密,他大事已成,余下的时光只求个下半生的安稳,因此林远图为人十分低调,几乎不与江湖门派有往来,是以人人都知道他高人不露相,但都无法测量他这潭水究竟有多深。
岳小肃往来奔波于关中、岭南,花去不少旅费、住宿费,然后每天早上怀里揣着煎饼油条潜伏在林家附近的大树上。他看到林远图种花弄草,他看到林远图参禅理佛,他看到林远图灯下算账,他看到林远图夫妻吵架,被老波揪着头发打,甚至还可能,他发现林远图有异装癖,他发现林远图对着镜子粘胡须,他发现林远图精通女红......总而言之,该发现的不该发现的,他全看到了,就是没弄明白林远图的武功有多高。当然,他也曾见林远图出手,但是打发的全是不入流的毛贼山大王。
如此好几年过去了,岳小肃一无所获,他就寻思要走曲线救国的路线。
不久之后,岳小肃与青城派的长青子结成了挚友。长青子是青城派的后起新秀,剑法上的造诣青出于蓝,据说得了个外号“三峡以西剑法第一”。
这个外号必须采用辩证法客观看待。所谓“剑法第一”自然是很不得了,但是配上“三峡以西”四个字就有点滑稽。三峡以西古称蛮荒之地,所以这个外号是江湖上给长青子留有面子的叫法,遇到不客气的,就得改成“蛮荒之地剑法第一”——摆明是个井底之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青城派偏局西南群山峻岭之中,不大与中原往来,习惯做一些井底观天自吹自擂的土包子行为。比如《笑傲江湖》里的那几个青城弟子,明明武功极差,与岳灵珊同一档次,却毫无自知之明,自我吹嘘是什么“英雄豪杰,青城四秀”。遇上谨慎低调的,冷眼旁观把你当猴看,遇上好事者如令狐冲等辈,那就忍不住大脚丫踹上来了。
青城派派性如此,这长青子偏偏又“胸襟极狭,自视又高”。五岳剑派的江湖地位高于青城,岳小肃竟然与长青子结成挚友,想来是岳小肃有意逢承的结果。
岳小肃的武功当与日后的岳不群在伯仲之间,而长青子则据说不敌日后的余沧海。在《笑傲江湖》里余沧海曾与岳不群正面交锋,吃了暗亏,按此推理,当时的岳小肃其实要强于长青子。
不过当时长青子并不知道两人的真正实力差距,原因在于岳小肃曲意逢迎。比武,不胜;比酒,不胜;泡妞,还是不胜,岳小肃屡屡大呼“既生瑜,何生亮?悲乎!”
时间一长,长青子觉得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就是与岳小肃一起慢慢变老,处处胜人一筹,那感觉太爽了。岳小肃又将长青子的剑法夸得天上有,地上很稀有,虽然可以不比少林、武当,但横扫五岳那是没有问题——岳小肃是“五岳剑派”之一的华山派高层,他竟然如此推崇自己的剑法,这样的知己上哪儿去找?长青子抱住岳小肃,眼泪哗啦啦的。
“不过”,某天酒后,岳小肃微皱着眉头说道,“在岭南福州福威镖局,有个林远图前辈,他的剑法...似乎...要比道长更高一点。”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不难想像了。
椤头青长青子冲到岭南找林远图比剑,林远图看着眼前这个土不拉几、一口四川鸟语、态度倨傲的年轻人,打死也猜不到这人竟是受远在华山上的岳家算计,来探他底的。
长青子尽管倨傲自大,但由于事先岳小肃危言耸听,将林远图的武功说得太玄,他生怕比输了脸上挂不住,于是要求关起门来悄悄地比试。这正中林远图下怀,他也不愿意动静闹大。(此情节请参考电影《叶问1》)
林远图的武功可以参考日后的东方不败。神功大成的东方不败一人可以独挡任我行、令狐冲、向问天、上官云四大高手联合,这四人个个具备秒杀余沧海的能力。即使林远图只有东方不败的一半强,要对付区区一个长青子,难度就与捏死一只臭虫没什么两样。
比剑只花了不到一杯茶的时间就分出了结果,长青子根本就没来得及看清《辟邪剑法》的模样。做为一个好心肠的前出家人,也做为一个循循善诱的江湖前辈,林远图将七十二路辟邪剑法舞了一遍,满足了长青子的求知欲,然后礼送出门。
长青子面如死灰的离开了林家,离开了福州。他不知道,比剑时自己能撑那么久,还是林远图有意相让的结果。
比输了剑的长青子垂头丧气的摸上华山,找他唯一的好友岳小肃述说内心的痛苦。他在华山盘桓数月,天天与岳小肃在灯下拆解辟邪剑法,要找出其中破绽,结果两人徒费心力。
长青子对岳小肃说,这是他毕生的奇耻大辱,但是他自忖这辈子都敌不过林远图,此仇终生难报了。说完这句话,长青子就下山回青城去了,没过几年他就郁郁而终,年仅三十六岁。
岳小肃以及日后的岳不群都认为长青子短寿是因为他心胸狭窄输不起,其实未必尽然,另有一个可能是长青子通过此役,看清了自己以前是一个多么浅薄的井底之蛙,回想往事阵阵恶心,就把自己恶心死了。
长青子到死都不知道,见识了辟邪剑法之后,岳小肃的震惊程度要远远超过他。
岳小肃很容易就得出结论:辟邪剑法才是真正的《葵花宝典》,渡元和尚教给岳肃的《葵花宝典》是完全错误的。
这也就是说,当初渡元和尚上华山根本就没怀好意,这也就是说,当初《葵花宝典》的被盗其实是南少林在请君入瓮,这也就是说,整个事件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华山派就是圈套中那个被耍弄的猴。
妈呀,这个江湖太惊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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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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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先天不足的气宗
想通了前因后果,岳小肃冷汗噌噌直冒,这冲击力实在太大,几乎让他崩溃。
对于华山派乃至整个五岳剑派而言,《葵花宝典》事件是一次大跃进行为。冲虚老道把道理说得很透彻,江湖中“一套套的武功家数,都是一点一滴、千锤百炼的积聚起来,决非一朝一夕之功”。五岳剑派等不得一点一滴地积累,想走捷径,于是轻佻冒进,把宝全押在《葵花宝典》上,幻想用最短的时间超过少林与武当,多快好省地建设五岳剑派。
结果,却误吞毒饵,走捷径走进了死胡同。
当时岳不群十多岁,岳叉叉估计三十多岁。在此前的近二十年时间里,一种无理性的盲目乐观情绪充斥着华山,“太阳出来照四方,《葵花宝典》闪金光,照得华山儿女心头亮”。
虽然华山派存在着这样那样不计其数的问题,但是没关系,《葵花宝典》包治百病,一学就灵。华山儿女深信,在伟大的《葵花宝典》的光辉照耀下,华山派的未来是无比光明的。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万恶的魔教亡我之心不死,华山派的振兴之路刚刚起步就遭遇重大挫折,《葵花宝典》被抢了,岳、蔡两位师兄遇难了。但是也没关系,振兴的火种依然存在,我们还有《紫霞神功》、《青霞剑法》,磕死练它二十年,依然可以...嗯...傲立于华夏强大门派之林。
岳小肃从小就接受这样的教育,他的父亲还因为这个远大理想而英勇献身,当有朝一日他发现一切皆为虚幻,崩溃那是理所当然的。
而仅仅个人的崩溃还是小事,做为气宗新一代的领袖,岳小肃本能地想到:“气宗以后怎么办?”
当时华山派气宗的处境已经不太妙了。人员流失非常严重,招生又变得十分困难,导致气宗青黄不接,后继乏力。
人到哪里去了?都跑到剑宗那边去了。
出现这个情况是完全合乎逻辑的。五岳剑派既然号称是“剑派”自然原本就是以剑法见长,在剑法方面的鉴赏眼光必定优于内功。华山之役中,尽管岳、蔡二人的表现都可圈可点,不过岳肃的《紫霞神功》无法外显,只能通过脸皮紫不紫这个模糊的桌面快捷标志来大致揣度,无法确切判断他到底有多厉害,况且修练内功讲究的是积累,见效慢,当时五岳剑派中大部分长辈的内力都高于岳肃,与魔教长老拼五掌而死,算不上是值得骄傲的战绩;
而蔡子峰的剑法是可以目测的。所谓外行看熟闹内行看门道,在五岳剑派的低辈弟子眼里,蔡师兄的剑法仅仅是迅捷犀利,又酷又拉风,五岳剑派那些使剑的行家内手则可以凭着蔡子峰使出来的有限的几招,评判出优劣,得出结论:这套剑法果然甩开以前的华山剑法不可以道里计。
同样是革新,从这一点上气宗给人的印象就是不及剑宗收获大。这只是气宗输分的原因之一;
气宗输分原因之二,则在于《紫霞神功》只能整体批发不可零售,所以只有岳肃一人在练,而且大有做为镇宗神功一脉单传的征兆,这就是说大多数师兄弟只能眼红不能染指,只是陪太子的丫环而已;气宗则不同啦,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剑法可以大家一起练,今天传你一招,明天再传他一招,蔡师兄亦师亦友,白天一起练剑晚上一起逛夜店,其乐融融快哉快哉。尽管很有可能最精妙的几招被蔡子峰藏了私,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实实在在得到好处的。试想,一方面在吃独食,另一方面却在有福同享,人心会倒向哪一方?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吧。
气宗输分原因之三,在于练功的心态变化。气宗那边,是咬定《紫霞神功》不放松,要修练高深内功,必须讲究“精”、“纯”,要达到“精”与“纯”,又必须心无旁骛,摈弃其他一切诱惑。如此一来,气宗那边就必然的走向了固步自封,它吸收不了别派武学的好东西,又坚持认为老子的东西天下第一,这样的人最后必然变成一个面目可憎、极端顽固的保守分子。而剑宗那边又不一样,修练剑法不比修练内功,不讲究花死力气,更讲究天份,它并不介意借鉴别派武学,打补丁修补自身的不足。况且华山派原本的剑法底子就不弱,有眼光有能力使用拿来主义,去芜存精,取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
如此循环下去,那剑宗的整体实力必然超越气宗,而且这差距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
气宗输分原因之四,则是因为一个人。这个人是剑宗弟子,是岳小肃的同辈师弟,名叫风清扬。
在岳小肃眼里,风清扬就是一个不服管教的劣徒,不懂尊师重道,不尊重华山传统,满脑子天马行空,是个轻佻浮躁难成大气,早就应该被逐出门墙的祸根——岳小肃之所以如此愤懑,是因为他在风清扬手里吃过亏,那是近二十年前的往事了,当时风清扬十三岁,入门已三年。
华山弟子不论剑宗、气宗,基础功课都是同一套华山入门剑法,一般人练个一年半载都会有所小成,偏偏风清扬顽劣愚钝,练了三年依旧似是而非。第三年年终,师长考核学业,风清扬剑法根本不堪入目,这小子不自省懒散,竟公然非议这套祖师爷创下的剑法不够周全。师长之中,岳肃最最尊师重道,闻言大怒,偏偏剑宗护短,还替着风清扬说好话,岳肃一声冷笑,派儿子岳小肃去领教风师弟的高招。
当时岳小肃年已弱冠,是气宗后辈第一高手,武学修为与一些师叔不相上下,并且已偷偷开始修练《紫霞神功》。岳肃派他出场,是想让他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劣徒。
可是出乎意料,岳小肃反被风清扬教训了。众目睽睽之下,气宗大弟子岳小肃被风清扬使着那似是而非的华山入门剑法一连逼退三十余步,最后被抵在角落里无法突围,只能充剑认输。岳肃怒得脸都绿了,当场拂袖而去,他对岳小肃说:“风清扬的剑法已入了魔道,这个祸胚如果在我门下,早该打死。”然后他又对岳小肃说:“此事再次说明修练内功的重要,倘若当时你的内功足够强,大可震断或者震飞他的长剑,剑法再花哨也无处施展。”岳小肃连连点头称是,认为他老子说得太对了。
不过近二十年过去了,这个入了魔道的风清扬不仅没有作法自毙,反而越来越风光了。风清扬并非剑宗嫡系,他没有学到全套《青霞剑法》,不过据说任何剑法在他手下使出来都可化腐朽为神奇。年未弱冠,风清扬就已经是公认的剑宗第一高手,随后他长年行走江湖,闯下了好大的名声,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少林的后起新秀方生和尚也在公开场合称颂他的武功人品。甚至有传言,江湖中某个德高望重的前辈说,只恨风清扬没能早生五十年,否则华山之役的结果就未可知了。《江湖日报》开辟专栏,专门报道风清扬行踪;在怡红集团一年一度举办的“你最想嫁的江湖人士”评比中,风清扬连续五年排名第一。
偶像效应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上华山学武求艺,不过这些人都是冲着华山剑宗去的,还有不少女孩子根本就是冲风清扬去的。同样是华山派,剑宗招生办前面门庭若市,气宗招生办则可怜了,门可罗雀。
那些并非追星族的华山弟子,他先扭头看看气宗,等级森严,只有太子能修练最高神功,其余皆是陪衬,师傅很死板,常年一副扑克脸,凄风苦雨死气沉沉;再扭头看看剑宗,高明剑招人人皆可练(起码表面如此),兼容并包鼓励创新,师傅相对开明,整天欢声笑语。
只要他心智正常,没有受虐倾向,你说,他会选剑宗呢剑宗呢还是剑宗呢?
作者:
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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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4 22:11
九、意识形态
对于门庭冷落的惨况,岳小肃原本并不在意,此前他多次在气宗内部会议上,充满豪情地宣传:“不选择气宗,是他们的损失。”
岳小肃的底气全部来自《紫霞神功》。与剑宗零零碎碎地修补相比较,气宗进行的是一场革命,另起炉灶,从最基本的内功心法开始改造华山武学。收效慢早在预料之中,人气不广也早在预料之中,然而这些都无关紧要,只要《紫霞神功》有预期的功效,气宗的革命可以使华山派武学脱胎换骨,届时,内功大成的气宗扬威武林,区区剑宗岂不乖乖俯首称臣?这就好比一个国家提高了基础学科的水平,高端科技成果就会水道渠成地排队面世,而如果舍本逐末,只一味引进高端技术,那只能做永远的冤大头。
可是,但是,可但是,这世界太残酷了。《紫霞神功》根本不是《葵花宝典》,它竟是个西贝货,练死了也就是个二流水准。别说是震飞风清扬的长剑,即使震飞剑宗同辈师兄弟也做不到,岳肃的一条性命以及岳小肃近二十年的心血,可以说,打了水漂。
固然,中圈套的是整个华山派,受损失的不止气宗一家,剑宗也同样上当受骗,实力也同样无法提高到事先期望中的水平。
可惜实力的强弱并非是个绝对数,而是个相对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只少死两百,也是胜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道”的一方尽管也有进步,可惜不及“魔”的一方,交手只有惨败。如果只与往昔做比较,气宗也好剑宗也好,在武学上都有进步,不过气宗的进步只是小小的一个跨步,而剑宗的进步则是一个三级跳远,人比人气死人,气宗完败。
岳小肃幻想破灭,同时眼看着剑宗风生水起,脸上荡漾不知内情的傻笑。再想到将来的华山掌门之争,自己拿什么与剑宗去争?又想到将来的五岳剑派盟主之争,自己拿什么去和别的门派争?
岳小肃无比懊恼,一发狠,就使了损招,这个损招彻底搞残了华山派。
这个说损招现在说起来很平常了,每一个熟悉二十世纪世界史或者中国史的地球人全都耳熟能详,直到如今,在某一些诡异的国度,还有某些诡异的党派把这一损招当灵丹妙药使。
岳小肃的损招就是强化意识形态。
《笑傲江湖》里意识形态抓得最明显、最表面化的当然是魔教,那个人崇拜真是让人上吐下泻。华山派的意识形态搞得相对隐蔽,因为它占领了道德制高点,不是抓个人崇拜,而是正气教育。
那么华山派有多正气呢?它竟然“正气”到连武功都是合乎道德,合乎正义的。
比如岳不群一谈到剑、气之争,就说这是“正邪之争”,岳灵珊只是说了一句“最好是气功剑术,两者都是主。”岳不群就大怒:“单是这句话,便已近魔道。”令狐冲无意使了一招剑宗的剑法,他就声色俱厉威胁说:“重则取你性命,轻则废去你全身武功。”——这种莫名其妙并且杀气腾腾的嘴脸,但凡中国人都不会陌生吧?
再比如,剑、气两宗在武学上的分歧也就是一个提倡多练外功,一个提倡多练内功而已。试问江湖各派哪个不练内功?偏偏就你华山派气宗的内功不是内功,非得叫练气。
练气就练气吧,还要标榜自己练的是“正气”,时时在洗脑处处做宣传,连最细微处也不放过。比如说在建筑上搞名堂,华山派正厅叫“正气堂”,岳不群的寝室叫“有所不为轩”。
拜托,当年孟轲老夫子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可并非是说他在练你们华山派内功啊。“浩然正气”这个“气”与你华山派的内功这个“气”,根本就是两回事。君子有所不为,你们岳家有意无意地将两者往一块扯,意欲何为啊?
江湖上讲究拳脚上见真章,打赢就是硬道理,你一个劲标榜自己道德好讲正气树新风,莫非你想上央视春晚?
岳不群是有名的君子剑,有理由相信他的君子作风其来有至,是家学渊源。因为“气宗”并非由他创立,“气宗”之名、“正气堂”等地的命名全都来自上辈的定夺。
所以有理由相信,岳小肃肯定也是个君子剑,只是他运气好,没有遇上令狐冲这样的徒弟,得以君子至死,不露尻尾。
而岳小肃打出正气牌,也并非出于个人恶趣味,形势紧迫不得不然尔。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再不找点凝聚人心的东西,气宗就要散架啦。
可是上哪儿去找能凝聚人心的道具呢?论整体实力,比不过气宗;论派内气氛,还是比不过气宗;论武功,比不过风清扬;论长得帅,还是比不过风清扬;用美色诱惑,岳小肃的几个女亲戚长得跟车祸现象一样;用金钱赎买,华山上的那些家当还不够请大家去长安城怡红院哈皮一顿。
岳小肃要什么没什么,不得已,只能使出古往今来一切资质平庸的大流氓、伪君子、野心家都情有独终的那一招,拼人品比道德。
道德本是用来个人自省的,但是在中国,长久以来却都被当作打人的捧子在使。总有一些居心叵测的混蛋,一方面将道德无限拔高到非理性、反人类的高度,以此来扼杀人性,扭曲人类最基本的欲望;另一方面又将道德二字图腾化。何谓图腾化呢?就是非理性崇拜,将它放置在几乎与神明同等的地位,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一是可以一票否决,无论从事哪行哪业,优先考虑道德。比如说你是医生,妙手回春,不过小学时揭过女生裙子,从此就一辈子抬不起头;你是科学家,获诺贝尔奖提名,但是据说地震时你才捐了两百块,从此就你声名狼藉了;你是运动员,世界顶级联赛的俱乐部抢着要你,不过据说你曾公开表示对国内低水平联赛表示不满,有损国家的脸面伤害家乡人民感情,你的职业生涯就算完蛋了,家乡人民是绝对不会让你活得痛快的。
二是拒绝一切商榷的余地,拒绝任何理性探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对嘛?这是天理,你敢说不对!“存天理灭人欲”,对嘛?掐掉小小私欲以存天理,你敢说不对!
但是,如果我坚持觉得不对,想要与你商量商量,又会怎样?以子议父,忤逆罪,是可以砍头的;以臣议君,大不敬,砍头还是轻的,重的可以夷三族;哪怕你嘴里不说,光肚子里想想,也有一个叫腹诽的罪名治你,依然可以砍头——这还是正式的官方行为,至于民间私刑,打死的饿死的活埋的浸猪笼的,那就更不计其数了。
倘若神化道德之人洁身自律倒也罢了,但是此辈往往是最骄奢淫逸,最污秽不堪,最鬼蜮难测之人。他们神化道德,并非真心要提升大家的道德水准,不过是想兜售私货而已。世上本无道德,想的人多了,有了共识,就成了所谓的道德,所以道德本该是最最俗气最最平易近人的东西,然而这种道德是他们不喜欢的,他们只宣扬挟带着私货的道德,如神棍宣扬无条件敬神,皇帝宣扬无条件忠君,党魁宣扬无条件忠党,黑社会宣扬无条件讲义气。
岳小肃的私货就是巧妙的将修练内功与儒家常说的修身养性捆绑在一起,从此,华山派气宗的弟子练内功就是在养浩然之气,行君子之道,而剑宗弟子的练剑变成了急功近利浮躁冒进,典型的小人心态。
既然练功变成了养气,岳小肃索性给自己的宗派取名为“气宗”,言简意赅。
华山派气宗从这时起正式成立,岳小肃实为气宗之父,岳肃则被追赠为气宗之祖。
作者:
筵席
时间:
2011-4-24 22:12
十、华山剑、气之争
气宗进行了改组,气宗弟子从此疯疯癫癫的,每天都把“做君子、树正气、立新风”挂在嘴边。尽管武功依然很差劲,与剑宗平辈弟子逢打必输,但是他们坚持认为这是因为练气不到家的缘故,梗着脖子非要定下二十年战约,“等我练气大成,再来收拾你。”——为什么是二十年?不知道,这是岳小肃说的。
隔壁的剑宗又好气又好笑,可隔了一段时间,看气宗不像是开玩笑,是玩真的,剑宗那边就严肃起来。“以前尽管不怎么和睦,对外都自称华山弟子,岳师兄自立气宗,这是要分家呀!”
分就分,有什么了不起,少了你们还不活了?剑宗针尖对麦芒,也搞自己的小宗派,隔壁专业练内功的,我们是专业练剑,那我们就叫剑宗好了。
从此之后,气宗弟子与剑宗弟子行走江湖时,都不自称华山弟子某某某,而是华山气宗弟子某某某,或者华山剑宗弟子某某某。这种反常的现象马上引起江湖八卦人士的兴趣,《武林日报》、《江湖周末》等各大媒体头版头条报道“剑宗与气宗,华山同门分道扬镳?”华山派来个不承认、不否认、不解释,这个姿态被人们视为默认。
真正意义上的华山剑、气之争,开始了。
而平心而论,气宗与剑宗标榜的武学思想都是合理的。
练武倾重于练气,这没什么不对,但凡武林一流高手在内功方面都有不凡造诣,内功练好了飞花走叶皆可伤人;倾重于练剑,这更没什么不对了,练剑的都愿意琢磨精妙剑招,如果有一套好的剑招,即使内力平平也可以克敌制胜。
既然双方都对,那为什么彼此不相容呢?因为到后来这已经不只是一个学术问题,而成为党争的借口。
两宗都并非一张白纸,他们是在华山派原有武学的基础上嫁接外来武学,这样必须面对一个“如何对待传统”的问题。
首先很明显,他们都与华山派原有武学血肉相连,无法斩断与传统藕断丝连的联系。且不论他们有共同的祖先师长,即使是在修练了新武学之后,气宗依然在修练华山派的原有剑法,而剑宗则在修练华山派的原有内功心法。
这就注定了两宗要在区区华山上纠缠下去,两宗都标榜自己才是华山派正统,指责对方是邪魔歪道。
这种道统之争涉及统治的正统性,与日后天地会、沐王府相争唐王桂王的正统地位属于同一性质,在政治斗争中杀个血流成河是常态。
其次,两宗对于传统的态度分歧很大,气宗非常激进,连底一锅端,从基础内功开始改造;剑宗呢,拿来主义,将上层建筑的剑法更新换代。
两宗都标榜自己是正确的,自己选择的道路才是适合华山派发展的。这其实又是法统之争,关乎统治的合理性,也是不得不争的重大政治问题。
剑、气两宗相争,学术问题变成路线问题,几家欢喜几家忧。
最感到郁闷的当然是华山派掌门。根据当时华山派的实力对比,可以推测该掌门来自剑宗。相关证据在《笑傲江湖》第二十七章,文中说“气宗弟子将剑宗的弟子屠戮殆尽、夺得华山派掌门之”。既然是夺得,可知此前的掌门并非气宗成员。
不过考虑到该掌门履新之时,剑、气两宗还没有撕破面皮,所以他应该是剑宗中对气宗态度较为温和的人,是两宗都可以接受的领导人,否则做掌门无法服众,是坐不稳的。
两宗成立之前,华山掌门是一个实权领导,华山上所有人都得服从他的号令,两宗一成立,他就被架空了。从此华山弟子的第一身份分别是剑宗或者气宗的成员,华山上的实权分别落入剑宗领袖、气宗领袖两大诸侯手中,他这个掌门就像东周时候的周天子,或者像两千年之后的联合国秘书长,名义上他是老大,实际上根本没有人把他当回事。
剑宗的领袖也有点郁闷。剑宗的成立,完全是应对气宗挑衅的防御行为,是被动的。其实对剑宗而言,低调一点,不成立明显的宗派反而更有利。近年来,剑宗在不停地吸纳新成员加入,不仅垄断了华山派的新生源,还统战了不少气宗的老成员。剑宗的改革收效好,内部平等上下和睦,人人都有机会接触高深武学,而气宗呢,固步自封抱残守缺,所谓的《紫霸神功》效果令人怀疑,而且还只有首领一个人能练。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剑宗有足够的自信以和平的手段来瓦解掉气宗,让它越来越不成气候,最终只剩下少数顽固的骨干。
然而气宗、剑宗一经确立,就是划出无形的界垒,此后气宗成员再也不可以随随便便改投剑宗了,否则就与武林中人背叛师门改投敌派一样,有违江湖伦理。从今往后,气宗还可以向江湖单独招生,用它那套有关正气的理论忽悠初入江湖的理想主义者,出于江湖规矩,剑宗也不可以再横插一手。
那么谁又是受益者?气宗么?非也。气宗只是一个空洞模糊的群体概念,就如若干年后的“人民”这个概念一样,落实到个体,气宗的大多数成员其实都是受害者。
当时岳小肃的儿子岳不群已经十多岁了,岳小肃在他身上花的心血最多,是以岳不群的武功是气宗新一代中武功最好的,几乎可以肯定,岳不群就是下一位《紫霞神功》的修练者,他的那些师兄弟们不过又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所以气宗的普通成员根本没有希望享受改革的成果,高深的内功被岳家世袭垄断,高明的剑法被岳家禁止修练,他们有什么?他们只有一颗被岳家天天清洗,最后丧失独立思考能力,整天想着“正气”“君子”的大脑。同时岳小肃又不停的渲扬所谓的集体荣誉感,一口一个“我们的气宗”,这群可怜虫产生了强烈的群体归属感,竟真的以为“气宗是我们的”了。
因此,只有气宗领袖岳家父子者才是受益者,而且还是唯一的受益者。岳小肃这一步棋,真是极高明的招数。
然而华山派末日的大门,也就此开启了。
作者:
筵席
时间:
2011-4-24 22:13
十一、“剑气冲霄”与“正气堂”
若干年后,气宗的岳不群回顾华山剑、气之争,重点是痛陈当年斗争之残酷,那真是血雨腥风惨不忍睹,“派中师兄弟内哄,自相残杀。同门师兄弟本来亲如骨肉,结果你杀我,我杀你,惨酷不堪。今日回思当年华山上人人自危的情景,兀自心有余悸。”(《笑傲江湖》第九章)
对于剑、气之争的起因,岳不群则避实就虚,只进行了理论上的阐述,归结为武学宗旨的不同。
这种阐述显然是不够详实的,不用说书外的读者,连他的弟子都没有被轻易忽悠。比如岳灵珊当时就说:“大家是同门师兄弟,比剑胜败,打甚么紧!又何必如此看不开?”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一致疑惑。你看,连岳灵珊这样的傻妞都知道同门之间的武学见解差异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是不可以无限上纲变成敌我矛盾的,更没必要搞得你死我活。
如果联系当时的历史,两宗武学上的分歧早已有之,剑、气两宗还曾同气连枝,并肩抵御外敌入侵。评价男人之间关系铁不铁有三大标准: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前两项剑、气两宗的师兄弟们都占全了,第三项在某部分人中间也未必没有。按说同门之谊应该固若金汤,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岳不群在撒谎。他有意制造两宗一向誓不两立的假象,而实际上,即使在两宗成立之后,一开始的剑、气之争还是比较温和的,双方甚至有过联合执掌华山派的迹象,尔后发生了一些事情,两宗从战友向死敌转变,和平共处越行越远,矛盾急剧激化,最后酿成了流血冲突。
在个矛盾激化的过程中,气宗的角色非常不光彩,这是岳不群竭力要掩盖的。
剑、气两宗曾经和平共处的证据在《笑傲江湖》第十一章:(岳夫人)顺眼又向厅上“正气堂”三字匾额瞧了一眼,心想:“我当年初入华山派练剑,这堂上的匾额是‘剑气冲霄’四个大字。现下改作了‘正气堂’,原来那块匾可不知给丢到哪里去了。唉,那时我还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如今……如今……”
在《笑傲江湖》中,岳夫人大概在四旬左右,她十三岁那年差不多就是三十年前。由此可知,三十年前的华山派正厅大堂上悬挂的匾额是“剑气冲霄”。这正厅大堂之于华山派的地位,就相当于真武大殿之于武当派,达摩院之于少林派,紫禁城之于明清王朝。这种场合的匾额、字画都不是随随便便挂的,它蕴含的讯息是高度政治性的,完全值得过度诠释。
比说满清乾清宫大殿上悬挂着的“正大光明”匾额,先后由顺治皇帝手书,康熙皇帝铭刻珍藏,乾隆皇帝摹拓仿制。这个匾额的含义起码有四层:第一层含义来自儒家学说,“正大光明”一词出自大儒朱熹,所谓“圣贤之心,正大光明”。满清皇帝服膺儒学,正大光明四个字,含有自勉之意,同时书之文字刻之匾额,又含有砥砺子孙之意;第二层含义在于满清以异族人入主华夏,心中时常自卑,并且非常敏感,使劲标榜“正大光明”,也是在标榜自己统治的合法性;第三层含义在于乾清宫是皇帝寝宫,乾清宫大殿又时常成为议事大殿,满清君臣在先帝“正大光明”匾额下商议军国大事,自然要牢记正大光明四字要诀;第四层含久,则在于“正大光明”匾额有个实际的用途,众所周知,康熙一朝曾经因为立储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于是雍正皇帝吸取教训,决定不再策立太子,而是建立一种“秘密建储”的制度。具体做法是皇帝将自己心目中嗣君人选拟成旨意,一式两份,一份随身密藏,另一份则悬挂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之后。如此一来可有效杜绝党争,也可杜绝人为操纵,等皇帝大行之后,众大臣从匾额后取下秘旨,与大行皇帝身边的那份一核对,选出来的嗣君自然非常“正大光明”了。
华山正厅大堂的“剑气冲霄”匾额,也是值得深度解读的。“剑”者,剑宗也;“气”者,气宗也;“冲霄”者,剑、气合并,振兴华山派也;“剑”在“气”之前,说明“剑”为主、“气”为副;“剑气”合称,又说明剑、气并未决裂。
“剑气冲霄”匾额公然悬挂在正厅大堂上,江湖中任何一人拜访华山派,都可以看到。允许被看到,自然允许被讨论,允许被讨论,自然允许有非议,允许有非议,可见其底气很足。也就是说,当时华山派并不掩饰自己内部有两个派别,所谓的剑、气之争在当时并不是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的诡计之争,而是光明正大的、理直气壮的竞争。
而既然是光明正大的竞争,那么手段绝对不会是血腥杀戮的。后来“剑气冲霄”匾额被丢进了垃圾堆,换成了“正气堂”,此时只允许“正气”,连“剑”字提都不允许提了,令狐冲做为华山大弟子,十五年来根本不知道有剑宗这么一回事,这个时期,才是华山派禁锢程度最深、最黑暗的时期。
这个开明宽容的姿态应该是当时华山派掌门从中斡旋的结果,他利用剑宗温和辈成员的身份,说服当时的剑宗成员以大局为重,不要做意气之争,同时又说服气宗不要太激进,继续咄咄逼人会使华山派发生分裂,到时候如果发生内战,那是两败俱伤。
岳小肃心里是很清楚,以当时两宗的实力对比,如果打内战气宗肯定死得很惨,他摆出个激进姿态不过是以进为退,逼迫剑宗与华山掌门承认气宗,同时为气宗谋取在华山派中的合法地位。华山掌门的做法正好落他彀中,岳小肃因此见好就收,当即表示坚决服从掌门领导,自己绝对没有分裂华山派的意思。
气宗进一步得到巩固与加强,这一回合,岳小肃又赢了。
剑宗领袖与华山掌门认为,绥靖可以换来和平,可实际上这只是岳小肃的权宜之计。他与剑宗定下“剑气冲霄”的盟约,只是为了争取时间而已,最终他是要消灭剑宗,搞“正气堂”的。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而流氓没有底线的。所以在有流氓传统的国度里,历来都是小人混得坦荡荡,君子死得惨兮兮。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悬挂起“剑气冲霄”的匾额,确定两宗共同执掌华山派的方针之后,预料中的剑拔弩张消弭于无形,华山上又恢复了平静。一切似乎都没变,一切又似乎都变了,用四个字来形容当时华山上气氛,就是外驰内紧。
偏激与敌意都是可以快速传染的。气宗自然不用说,原本较为开明宽容的剑宗,内部环境也开始恶化。之前,剑宗内部未必没有内功高手,气宗内部也未必没有剑法高手,这些人很快会成为异类,遭受同宗师兄弟的非议与戒备。剑宗方面对于这些人也许只是疏远,但在气宗方面则可能会加级为放逐,甚至暗中杀戮。
在内部清肃之后,华山派弟子就失去了选择练武方向的自由,落到气宗只能花大力气去练那莫名其妙的气,落到剑宗则只能专心练剑。风清扬倘若不幸落在气宗,最多练成个岳不群,而岳不群倘若落在剑宗,估计还不及封不平。任何在气宗内部进一步探讨高明剑法,或者在剑宗内部探讨高明内功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异端,加以禁止。
而高深武功都需要内外双修,相辅相成才行,任何走极端都是有害无益的。气宗一味钻《紫霞神功》那牛角尖固然不对,剑宗的剑法练到后来缺乏相应内力辅助,也只能剑走偏锋,走投机取巧的路子。这种偏激限制了剑宗武学的进一步发展,当时剑宗的二代弟子里面,恐怕很难找出堪比日后嵩山派左冷禅那样的高手。
剑、气两宗偏科偏得厉害,这还只影响两宗内部,但是伴随着严重偏科而来的是更加严重的偏见,这就影响了整个华山派。两宗跛着一条腿相互鄙视,相互鄙视必然会形之于颜色言语,这些言语会刺激两宗关系更加恶化,而关系的恶化会导致加倍的鄙视与非议,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不满与仇隙在一点一滴地积累,就如岩浆在地下涌动,终有一天将会破地而出。
于是数年之后,发生了震惊武林的玉女峰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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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
时间:
2011-4-24 22:13
十二、玉女峰惨案(上)
玉女峰事件是华山派中道衰落的直接原因,其惨烈程度不亚于两次华山之役,是足以在武林史上大书特书的。
然而此事过于突然过于隐密,江湖中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偶尔有所风闻的,也是一知半解,甚至是捕风捉影。后来再经江湖八卦人士以讹传讹一番,利益相关人士别有用心地误导一番,就更显得扑朔迷离,说不清了。
事实的真相只有玉女峰事件的当事人才知道,可是当事人之中,剑宗成员已经死得干干净净,幸存者是气宗的岳氏父子,到了《笑傲江湖》时期,也只剩下岳不群一个人。
在《笑傲江湖》中,有关玉女峰事件的传说不尽不实,死人又开不了口,而唯一的当事人岳不群,则满口谎话。
按照岳不群的说法,玉女峰事件之前的二十年,剑宗与气宗的矛盾始终不可调和,一直处于交战状态,彼此间仇视的程度甚至到了一句话说错就可引来杀身之祸的地步。
比如岳灵珊只说了一句:“最好是气功剑术,两者都是主。”
岳不群就勃然大怒,说:“单是这句话,便已近魔道。两者都为主,那便是说两者都不是主。所谓‘纲举目张’,甚么是纲,甚么是目,务须分得清清楚楚。当年本门正邪之辨,曾闹得天覆地翻。你这句话如在三十年前说了出来,只怕过不了半天,便已身首异处了。”
岳灵珊伸了伸舌头,道:“说错一句话,便要叫人身首异处,哪有这么强凶霸道的?”
岳不群道:“我在少年之时,本门气剑两宗之争胜败未决。你这句话如果在当时公然说了出来,气宗固然要杀你,剑宗也要杀你。你说气功与剑术两者并重,不分轩轾,气宗自然认为你抬高了剑宗的身分,剑宗则说你混淆纲目,一般的大逆不道。”
岳灵珊道:“谁对谁错,那有甚么好争的?一加比试,岂不就是非立判!”
岳不群叹了口气,缓缓的道:“三十多年前,咱们气宗是少数,剑宗中的师伯、师叔占了大多数。再者,剑宗功夫易于速成,见效极快。大家都练十年,定是剑宗占上风;各练二十年,那是各擅胜场,难分上下;要到二十年之后,练气宗功夫的才渐渐的越来越强;到得三十年时,练剑宗功夫的便再也不能望气宗之项背了。然而要到二十余年之后,才真正分出高下,这二十余年中双方争斗之烈,可想而知。”(《笑傲江湖》第九章)
如此二十余年,“派中师兄弟内哄,自相残杀。同门师兄弟本来亲如骨肉,结果你杀我,我杀你,惨酷不堪”。
最终,剑、气两宗商议要做个了断,于是约定在玉女峰上进行一次公开的、光明正大的较量,气宗称之为“玉女峰大比剑”。
“玉女峰大比剑”的结果是气宗大获全胜,这说明了邪不胜正,证明了气宗的武学宗旨才是正确的。“剑宗的高手剑气千幻,剑招万变,但你师祖凭着练得了紫霞功,以拙胜巧,以静制动,尽败剑宗的十余位高手,奠定本门正宗武学千载不拔的根基。”“本门功夫以气为体,以剑为用;气是主,剑为从;气是纲,剑是目。练气倘若不成,剑术再强,总归无用”。(《笑傲江湖》第九章,这是岳夫人说的话,不过显然也是岳不群的意思。)
气宗是宽广仁厚的。尽管剑宗比武败了,尽管剑宗的某个师叔曾经毫不留情地在岳不群胸前斩上一剑,然而气宗依然存有同门之情,气宗是如此的善良,对于失败者剑宗,他们只要求人家认个输。
只可惜,只可恨,剑宗竟然不领情,“他们死硬到底,始终不肯服输,虽然在玉女峰上大比剑时一败涂地,却大多数……大多数横剑自尽。剩下不死的则悄然归隐,再也不在武林中露面了。”(《笑傲江湖》第九章)
从此之后,华山就成为气宗的天下,气宗对此事进行了保密处理,因为“这是本门的大机密,谁也不许泄漏出去。别派人士,虽然都知华山派在一日之间伤折了二十余位高手,但谁也不知真正的原因。我们只说是猝遇瘟疫侵袭,决不能将这件贻羞门户的大事让旁人知晓。”
由岳不群的话语可知,关于“玉女峰事件”,华山气宗有两大官方版本。对外的版本是华山派猝遇瘟疫侵袭,一日之间伤折了二十余位高手;对内的版本,即所谓的内参,就是上述所谓的“玉女峰公平大比剑”。
对外那个版本如此粗糙,一望便知是谎言,华山派也根本没打算让人相信,只不过要找个借口敷衍一下舆论而已,究其内心,气宗巴不得人人皆知剑宗的惨败。相比之下内参版本则显得精细得多,因为这是针对华山弟子洗脑用的,不精细不起作用。
然而谎言终究是谎言,被遮盖的事实留下足够多的蛛丝马迹让后人去找出真相。
这也得怪岳不群小心得过了份,他原本是想彻底封存这段历史,不让华山弟子知晓的。为什么呢?因为岳不群知道与剑宗相比,气宗是比不起的,他的策略与当今某个国度唯一的胖子相同,就是搞隔离。那个胖子的做法,是让治下人民不知道何为富庶、何为豪华、何为奢侈,这样他们才会安于贫困;岳不群则让华山派众弟子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从来没听说过“剑宗”的存在——不知道你就不会好奇,不好奇你就不会尝试,不尝试你就无法判断,没判断你就任我摆布。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有令狐冲无意中使出了剑宗的招数,尽管只是小小一招,但在岳不群眼中不亚于晴天霹雳。这一招宣告了岳不群二十年隔离政策的破产,他千防万防,结果令狐冲还是翻了墙。岳不群本能地预感到了危险,令狐冲的这一剑是方向性的一步,千里长堤毁于蚁穴,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按岳不群的说法是“不出三年”,剑宗会就变相复辟。
当时岳不群有意表现出极度的暴怒,以掩饰他内心极度的恐惧。为什么说是恐惧呢?这可以联想一下亲爱的朝鲜人民,他们如今还真诚地相信着“我们有世界上最优越的制度”、“我们过着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朝鲜有一首歌名叫“全世界都羡慕我们”,朝鲜小朋友个个都会唱,仅用朝鲜语唱据说不够,还翻译成好几个国语言一块儿唱。
设想一下,金胖子看着小朋友们虔诚的面孔,他最怕就是这些人开阔了眼界、知道了真相,回过头来吐他口水。岳不群也是,他当然不能容忍事态继续恶化,于是他当即立断,抛出内参版本的“玉女峰事件”,目的在于要将令狐冲的异端倾向扼杀在萌芽状态。
仓促间抛出的谎言往往无法自洽,岳不群以前瞒得太紧,一时之间就无法面面俱到。
其中最大的破绽,有关剑、气之争中的一个重要人物,风清扬。
岳不群连剑宗都不提,自然更不会与弟子们提及风清扬,所以当令狐冲在华山后山遇到风清扬时,还以为这个病怏怏的老头是故意来忽悠他的。令狐冲心念电转:“本派中还有一位前辈,我可从来没听师父、师娘说过,倘若他是顺着田伯光之言随口冒充,我如上前参拜,岂不令天下好汉耻笑?”(《笑傲江湖》第十章)
而风清扬在江湖上的名头是极响亮的,交游也广,少林方证、方生,武当冲虚,魔教任我行、向问天,全都对他五体投地,连采花大盗田伯光都知道华山有这么一号前辈高人。所以,岳不群向弟子们刻意隐瞒风清扬是很难得逞的,只要华山弟子还在江湖上混,终有一天会知道风清扬。
倘若弟子知道了风清扬,岳不群那个内参版本的“玉女峰事件”就有了破绽。华山弟子再不长眼,也应该知道华山派气宗的掌门与少林方丈、魔教教主的武功根本不在同一重量级,而根据武林传说,那个令华山派大大涨脸的风清扬风太师叔,武功出神入化,更在少林方丈等人之上。
风太师叔是剑宗,如此一来就有疑问了,剑宗能培养出这样的人物,剑宗武学真如师父所说的那样差劲?好吧,就算风太师叔另有奇遇,他所修练的“独孤九剑”并非华山派武学,更非剑宗武学。那么当天玉女峰上,师祖真的可以凭一己之力,力败剑宗十余位高手?师祖能胜过风太师叔?
好吧,根据武林传说,玉女峰事件发生之时,风太师叔不在华山上,他并未与师祖交手。
那么,风太师叔到哪儿去了?难道当时还有其他事比决定剑、气两宗命运的玉女峰大比剑还要重要?
有,风太师叔到江南娶亲去了,终身大事也是很重要的。
嗯?这也是个理由?这种解释不仅无法消释疑团,反而使玉女峰事件显得更加诡异。
首先,很难想像做为江湖子弟,风太师叔竟会爱美人不爱师门,在师门最需要他的时候甩手开溜,跑到江南抱老婆去了——倘若风太师叔是如此忘恩负义之人,他又如何博得这么多江湖人的赞誉?
其次,剑宗的表现也很奇怪,大战在即,却把本宗第一高手放到江南去了。考虑到风太师叔当时的显赫声名,迎亲之时剑宗不可能让他孤身前往,必定会有师长师兄陪同前往,所以剑宗被削弱的战斗力,可不仅仅是风太师叔一个——如此安逸随意,这哪里像是大战在即的样子?
因此完全有理由怀疑,当日在华山玉女峰上,剑、气两宗真是在进行一场公平公正、光明正大的比试?
所谓的“玉女峰大比剑”不过是气宗的一面之辞,在剑宗弟子口中,则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玉女峰事件之后,剑宗弟子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隐居深山,卧薪尝胆二十五年,又联合嵩山左冷禅,借兵回华山,想从气宗手里夺回掌门之位。
见到了岳不群,开打之前,双方照例要口角预热一番。
岳不群道:“成兄,你们‘剑宗’一支,二十五年前早已离开本门,自认不再是华山派弟子,何以今日又来生事?倘若你们自认功夫了得,不妨自立门户,在武林中扬眉吐气,将华山派压了下来,岳某自也佩服。今日这等噜唆不清,除了徒伤和气,更有何益?”
成不忧大声道:“岳师兄,在下和你无怨无仇,原本不必伤这和气。只是你霸占华山派掌门之位,却教众弟子练气不练剑,以致我华山派声名日衰,你终究卸不了重责。成某既是华山弟子,终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再说,当年‘气宗’排挤‘剑宗’,所使的手段实在不明不白,殊不光明正大,我‘剑宗’弟子没一个服气。我们已隐忍了二十五年,今日该得好好算一算这笔帐了。”
岳不群道:“本门气宗剑宗之争,由来已久。当日两宗玉女峰上比剑,胜败既决,是非亦分。事隔二十五年,三位再来旧事重提,复有何益?” 成不忧道:“当日比剑胜败如何,又有谁来见?我们三个都是‘剑宗’弟子,就一个也没见。总而言之,你这掌门之位得来不清不楚......”(《笑傲江湖》第十一章)
成不忧的说法显然与岳不群有冲突。
岳不群说玉女峰事件之前二十余年,剑、气两宗在华山上你杀我、我杀你,早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若真如此,岳不群做为气宗嫡系弟子,必定是剑宗弟子的众矢之的。而成不忧却说:“岳师兄,在下和你无怨无仇,原本不必伤这和气。”——或许他们此前并没有正面交过手,没有私怨,可如果当年气、剑两宗长期交战,岳不群即使没有伤到成不忧,也必定伤过成不忧的师兄弟,和气早就伤了,成不忧何必再说这废话?
而关于所谓的“玉女峰大比剑”,成不忧干脆断然否定,说:“当日比剑胜败如何,又有谁来见?我们三个都是‘剑宗’弟子,就一个也没见。”——按成不忧的意思,“玉女峰事件”根本就是一次秘密行动,普通剑宗弟子毫不知情。
那么成不忧与岳不群谁在撒谎?
显然是岳不群。岳不群所谓的“公平大比剑”是对着弟子说的,他有绝对的权威让弟子不敢反驳,而成不忧是在与岳不群对质。面对成不忧的质问,岳不群顾左右而言他,就此对玉女峰事件避而不谈。
因此有理由相信,玉女峰事件并非一次公开光明的较量,而是由当时华山派高层参与的秘密事件;而且在玉女峰事件之前,剑、气二宗关系还算平和,华山并没有变成战场。
作者:
筵席
时间:
2011-4-24 22:17
十三、玉女峰惨案(中)
要探究玉女峰事件的真相,首先要搞清楚它的时代背景。
玉女峰事件发生在二十五年前。当时华山派第一代人都在六十岁左右,风清扬略微年轻几岁,五十多岁,除风清扬之外,华山派另有二十余位在江湖上排得上号的高手,第一代的综合实力并不在日后的“嵩山十三太保”之下;二代弟子年龄跨度则较大,以气宗为例,大弟子岳不群约莫三十五岁,师妹宁中则二十不到,夹在岳、宁二人之间的师兄弟们想来不会少。而气宗当时是少数派,同龄的剑宗弟子当然更多。
总而言之,当时的华山派人多势众实力强盛,老、中、青三代人员结构合理,确保华山派的发展后继有力。岳不群所谓“说到人材之盛,武功之高,原以本派居首”,这并不是吹牛。
当时五岳剑派正处于新的内忧外患。不久之前,魔教推出了一位新的教主,叫任我行,这位新教主野心勃勃,上台后对正教大肆进攻,缓和已久的正、邪之争重新剑拔弩张。当时的五岳剑派盟主老迈多病,暮气沉沉,无力应对魔教咄咄逼人的新攻势,而且在可以预料的不久将来,他就会病死。五岳剑派即将面临新盟主的换届选举。
衡山、恒山一向弱小,华山、嵩山、泰山是五岳剑派的传统三强,不过强派之中泰山派始终不温不火,并无杰出人才,新的五岳盟主最有可能出现在华山与嵩山两派之间。
要出新盟主,总得有候选人吧。
嵩山派的五岳盟主候选人已经确定,就是左冷禅。此人虽是嵩山二代弟子,武功却已超越嵩山派大部师伯师叔(所以他有底气在数年之后单挑任我行)。武功好还在其次,更难得的是左冷禅素怀大志,极有领导才能,早在十年前他就开始招兵买马,仅凭一己之力纠集起一股不可小觑江湖势力,在抵抗魔教的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嵩山派掌门已经将日常事务交由这个大弟子全权处理,嵩山派近年来快速壮大,有一大半倒是左冷禅的功劳。因此在五岳剑派内部,由左冷禅接任五岳盟主的呼声甚高。
而华山派还没有推出五岳盟主的确定候选人,人才太多,也是有烦恼的。就单项而论,要在华山派找出武功超越左冷禅,或者江湖人气超越左冷禅,或者有卓越领导才能的人物,这并不困难,但要找文武皆备的通才,就有点难度了。
因此华山派的候选人一直悬而未决,成为当年江湖中人茶余饭后的一个热门话题,各种猜测都有,悦来、丽春集团甚至还为此开了赌局,列上华山派有可能当选的人物,岳小肃也上榜了,不过是赔率最低的那一个。
那么赔率最高的是谁呢?自然是当时正教武功第一,说不定还是天下武功第一的明星人物风清扬。
风清扬并不适合做五岳盟主。
若干年后,另一个天生的浪子令狐冲面临选择,要不要争做五岳盟主。冲虚老道分析说:“方丈大师和老道商议良久,均觉老弟是直性子人,随随便便,无可无不可,又跟魔教左道之士结交,你倘若做了五岳派的掌门人,老实说,五岳派不免门规松弛,众弟子行为放纵,未必是武林之福……”(《笑傲江湖》第三十章)
将对令狐冲的评论放到风清扬身上也完全合适。
相关证据在《笑傲江湖》第十章。当日华山后山上,风清扬传授令狐冲剑法,一开始,风清扬只发现令狐冲聪明,头脑转得快,于是微笑道:“没有错,没有错。你这小子心思活泼,很对我的脾胃”;
接触得深了,发现这侄孙的世界观人生观竟然也与自己很像,比如风清扬问令狐冲:“卑鄙无耻的手段可否用来对付正人君子?”令狐冲回答:“就算他真是正人君子,倘若想要杀我,我也不能甘心就戮,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卑鄙无耻的手段,也只好用上这么一点半点了。”于是风清扬大喜,朗声道:“好,好!你说这话,便不是假冒为善的伪君子。大丈夫行事,爱怎样便怎样,行云流水,任意所至,甚么武林规矩,门派教条,全都是放他妈的狗臭屁!”这一老一少果然臭味相投,令狐冲觉得“风清扬这几句话当真说到了他心坎中去,听来说不出的痛快”;
又接触了一阵,两人俨然已是忘年知己。老的夸小的:“小娃子很合我心意”,小的则对老的“隐隐然有一股平辈知己、相见恨晚的交谊,比之恩师岳不群,似乎反而亲切得多”。
令狐冲还猜测:“这位太师叔年轻之时,只怕性子和我差不多,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任性行事的性格。”——他这么猜测,绝对是有道理的。
因此,如果风清扬出任五岳盟主,只怕也会是“五岳派不免门规松弛,众弟子行为放纵,未必是武林之福。”当时的斗争形势如此严峻,推举风清扬显然不是正确的选择。这一点,风清扬自己肯定也想得很清楚,甚至他连想都不用想,仅凭着本能的反感就否决了这种可能。
若干年后,少林方证和尚提议令狐冲打倒左冷禅,抢做五岳派的掌门时,令狐冲的反应是先大吃一惊,道:“我……我……那怎么成?万万不能!”后是哈哈一笑,道:“要晚辈去管束别人,那如何能够?上梁不正下梁歪,令狐冲自己,便是个好酒贪杯的无行浪子。”
可以料想,当年风清扬在听说自己有可能被推举去争五岳盟主时,肯定也是先感到诧异,后感到好笑,根本没当一回事。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风清扬无心去做五岳盟主,但是那些与他亲近的师父师兄弟们,未必不希望成为五岳盟主的皇亲国戚;那些有希望被推举为候选人的其他师兄弟,以己度人,未必会相信风清扬真的淡薄权力。野心与人品一样,都是无法自证的,人家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那是百口莫辩的,而且越是用力辩解,越是显得虚伪,人家会认为你欲盖弥彰。
因此当时的华山上,传统的剑、气之争已变得次要,“五岳盟主候选人之争”成为了主要矛盾。
气宗实力弱人才少,唯一拿得出手的人物就是岳小肃,不过事实很明显,岳小肃即使能够代表华山派参与角逐五岳盟主,他也根本不是左冷禅的对手。因此,能胜过左冷禅的候选人只能在剑宗找,剑宗内部很快分裂出许多小派别,合纵连横勾心斗角,搞得乌烟瘴气,剑宗的实力被极大的削弱了。
气宗的岳小肃、岳不群父子冷眼旁观剑宗内讧,高兴得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
不久之后,就发了玉女峰事件。
玉女峰事件是紧随着另一起扑朔迷离的事件而发生的,那就是风清扬娶亲。
关于风清扬娶亲,事后江湖上的传言是这样的:“华山两宗火并之时,风老前辈刚好在江南娶亲,得讯之后赶回华山,剑宗好手已然伤亡殆尽,一败涂地。否则以他剑法之精,倘若参与斗剑,气宗无论如何不能占到上风。风老前辈随即发觉,江南娶亲云云,原来是一场大骗局,他那岳丈暗中受了华山气宗之托,买了个妓女来冒充小姐,将他羁绊在江南。风老前辈重回江南岳家,他的假岳丈全家早已逃得不知去向。江湖上都说,风老前辈恼怒羞愧,就此自刎而死。”(《笑傲江湖》第三十章)
说风清扬栽在美人计上,那是完全有可能的,就如夏雪宜会喝下温仪递上来的毒药,黄药师会给妻子殉情,杨过会因为小龙女而跳下绝情谷的悬崖,令狐冲会因为岳灵珊的移情别恋而了无生趣。但是,说风清扬栽在一个职业妓女的手里,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他可不是从没摸过女人的少林小和尚虚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纨绔公子游坦之,当时风清扬已经在五旬上下,是阅人无数的老江湖怪蜀黍,而非雄性激素汹涌澎湃的易冲动少年郎,怎会老来贪色,连枕边人是否真心都看不出来,被庸脂俗粉所迷惑呢——这哪是风清扬?这分明连田伯光、公孙止都不如嘛。
退一步讲,即使风清扬真的色迷心窍为老不尊,被妓女所欺骗,导致师门被屠灭,然后恼怒羞愧,想要以死谢罪。那么做为江湖子弟,师门血仇不共戴天,在自刎之前,是否该考虑一下替同门师长师兄弟报仇呢?以风清扬的武功,杀回华山取气宗岳家父子的首级,那并非难事。但是传说中的风清扬却毫无半志,没有半点血性,举起剑来抹了脖子,这合理嘛?如此两手空空的死了,在九泉之下与师长师兄弟碰了面,如何好意思与人家搭话相见呀?
如果将这个传说联系事实,那就更加不可思议了。因为事实上风清扬并没有自刎,几十年来一直隐居在华山后山,这样的风清扬不仅是个懦夫,而且连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了——气宗找了个妓女骗了风清扬,又杀光了他的师长师兄弟。风清扬一不以死谢罪,二不以复仇为念,身怀绝顶武功,却纵容仇人夺去华山掌门,纵容仇人对他的人品与师门大肆造谣污蔑。
不去复仇倒也罢了,从此消极遁世也可以理解,可是,天下何处不容君?你尽可以北走胡南走越西赴新疆东至大海,找一个没有人知道你认识你的地方,忘掉过去苟且偷生。你为何又要回到华山,让仇人整天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提醒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往事?看着人家小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坦,自己就越内疚自责越难受,如此自虐,何必呢?
因此,完全有理由相信这货不是风清扬,这个江湖传说不尽不实,是江湖八卦人士捕风捉影,结合部分事实发挥想像,创作出来的,此间过程与《三国志》演变成《三国演义》是一样的。
演义只能在细节处添油加醋,对于基本史实是篡改不了的。《三国演义》的结局只能是“三家归晋”,如果变成“三家归汉”或者“三家归吴”,那就不叫演义,叫架空,一看就是胡说八道。
在风清扬娶亲这个演义里,只有两个基本史实是没法篡改的:
一、风清扬确实人在江南,忙着娶亲——以风清扬的声名,他在江南娶亲,附近的英雄豪杰必定会来贺喜,见证这场婚事的人肯定很多,那是无法平空捏造的。
二、风清扬在江南娶亲期间,发生了玉女峰事件。这使得从时间上来看,所谓的娶亲很像是一个圈套,目的是调虎离山,将风清扬支开。
这两大基本史实是确凿无疑的,其余诸如“新娘是妓女”、“气宗勾结岳丈”等细节,则完全是无聊好事者的猜测,或者是别有用心有意的误导,或者是《江湖日报》的妓者为了吸引眼球而进行的文学创作。
这些细节应该是事后根据玉女峰事件的结果补充完善的,而且不同的部分来自不同的地方。比如“新娘是妓女”有可能是胜利的气宗有意放出的口风,目的在于把风清扬的浪子形象抹黑成酒色之徒;这个说法传开之后,有江湖中人既恨风清扬不成钢,又恨气宗卑鄙无耻下流,在此基础上进一步阐述,创造出“气宗勾结岳丈”的细节,把双方一块儿都骂了。
说风清扬被调虎离山,那是显然的,但是要调开风清扬这只老虎的并非气宗,而是剑宗。
对于气宗而言,风清扬固然是最大的那只拦路虎,但是拦住气宗去路的不是风清扬一个,而是整个剑宗虎群,少不少风清扬,气宗都斗不过剑宗。
当时剑、气之争已经被五岳盟主候选人之争盖过,风清扬这个大异类,不仅是气宗岳家父子眼里的大障碍,更是他那些剑宗同门的眼中钉。剑宗中某些人想打掉这个钉子的心愿之急切,不在岳家父子之下。
而且要操作风清扬婚事,剑宗显然比气宗具备更多的便利条件。风清扬年近五旬而未娶,那必然是有原因的,后来他动了娶亲的念头,未婚妻想来也不会是泛泛之辈,他的岳父估计也是江南的某一号人物。说气宗能花钱将他们收买,这是可笑的,但是如果剑宗从中捣鬼,这成功的可能性就高了,江湖子弟师门如父,这种终身大事是师长有权过问的。
剑宗人物支开风清扬,为的是要比武决出五岳盟主的候选人,只要风清扬不参与,其余几个候选人都觉得自己有机会胜出。而风清扬呢,他也未必是真的上当中计,冷眼旁观着师长师兄弟们的表演,孤傲不屑的同时,又觉得有点齿冷,不如将计就计配合一下,远赴江南,眼不见为净。
风清扬一走,剑宗马上张罗着要搞比武。为了避免矛盾扩大化,伤了同门和气,比武只邀请高层参与,秘密进行。地点选在华山第一高峰玉女峰,这自然也是了保证比武的秘密性。
当时“剑气冲霄”的匾额依然悬挂在华山正厅,为示公平,气宗的岳氏父子也收到了剑宗的比剑邀请。
日后岳不群所谓的“玉女峰大比剑”确有其事,不过它并非是由于剑、气之争。
作者:
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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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4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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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玉女峰惨案(下)
按剑宗本意,“玉女峰比剑”应该只是点到为止的同门切磋,而结果却变成了一场屠杀,二十余位剑宗高手全都死于非命。
这自然是气宗岳家父子的杰作。螳螂捕螂黄雀在后,剑宗众高手两眼一抹黑,尽想着要算计风清扬,浑然不觉背后有岳家父子在磨刀霍霍。
对于岳家父子而言,这也是逼不得已。此时不动手,等将来剑宗成员真的当上了五岳盟主,回过头来要消灭气宗,岂不易如反掌?即便到时候剑宗不对气宗下手,但是气宗与剑宗作对就变成了与五岳盟主作对,与整个五岳剑派作对,胜算会更小。
而且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不可能有这个店了。眼前剑宗的全部注意力全在候选人之争上面,对于气宗的提防之心降到有史以来的最低点,谁都没空去理会气宗的小动作。
尽管邀请了岳家父子,但实际上气宗的武功底子剑宗是很清楚的,预想中的玉女峰比剑,主角是剑宗的师兄弟,气宗的岳家父子不过是来陪练的客人而已。
因此,到了玉女峰上,岳家父子推脱着不肯下场比试,剑宗的高手们都认为这是他们有自知之明,终于变得识相了。谁曾想这竟然是事实版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剑宗的高手们或受伤,或精疲力尽之后,岳家父子突然发难偷袭,果然大展神威,“你师祖凭着练得了紫霞功,以拙胜巧,以静制动,尽败剑宗的十余位高手”,好威风好煞气。
岳家父子甚至可以做得更绝。比如说,在兵刃、饮食中做手脚,未必要用剧烈致命的毒药,只需要一点轻微的麻药,就可以成功的将剑宗内部的猜忌激化成为浓烈的敌意。到时候岳家父子只需要假装也中了招,倒在地上抽搐一番,等剑宗高手们相互指着鼻子痛骂、动手厮杀,你杀我我杀你,杀得差不多了,岳家父子再奇迹般复苏,挑战幸存的伤者,然后“你师祖凭着练得了紫霞功,以拙胜巧,以静制动,尽败剑宗的十余位高手”,好威风好煞气。
而岳家父子当时不仅是“尽败剑宗的十余位高手”而已,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们一上来就痛下杀手,要置剑宗同门于死地。当时玉女峰上进行的是一场屠杀,一方面是养精蓄锐多时的岳家父子在赶尽杀绝,另一方面是身陷绝境的剑宗残存高手做困兽之斗,场面十分混乱,所有人都很狰狞,失去了本性。
江湖中本有不成明文的规矩,身份不对称是不动武的。所以田伯光声名狼藉,人人得而诛之,在华山上他明知道风清扬在侧却并不担心,因为风清扬顾及身份,是不会与他为难的。而在玉女峰混战中,什么身份辈份都顾不上了,岳不群被剑宗的某个师叔当胸斩了一剑,几乎立毙当场。岳不群事后讲述此事时,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受害者,但是有理由相信那个斩他一剑的师叔才是受害者,这是那师叔垂死挣扎地一剑,临死想拉个人垫背而已。中了这一剑的岳不群最终活了下来,斩下这一剑的师叔却必死无疑了。
这也许不能怪岳家父子心狠手辣,打蛇不死后患无穷,要么不得罪,一得罪就只有置人于死地,这就是阴谋家的思维方式。
玉女峰事件的真相,就是气宗的岳家父子利用剑宗的内部矛盾,以极卑劣的手段实施偷袭,尽数杀死剑宗的高手——当日活着走下玉女峰的只有岳氏父子,后来岳小肃病死,岳不群就成为该事件的唯一幸存者,从此死无对证,任他信口雌黄,也无人能够反驳了。
若干年后,岳不群进一步系统地篡改历史,将剑、气两宗的正式破脸提到玉女峰事件之前,把玉女峰事件打造成一次旨在终结战火的公平竞争,从而标榜华山气宗实乃天命所归。
实际上,剑、气两宗正式破脸是从玉女峰事件之后才开始的。
岳小肃在玉女峰上杀完了人,马上召集华山弟子,宣扬所谓的“玉女峰公平大比剑,剑宗高手一败涂地,羞愧自刎而死,前任掌门遗命由气宗岳师兄接任掌门云云。”
气宗弟子当然是欢呼雀跃,剑宗呢?当然是极度震惊,然后对岳小肃的话表示怀疑。你不相信?狮屎重于熊便,岳小肃于是领着华山弟子去玉女峰验尸,结果剑宗弟子一看师长死得这么凄惨,眼睛都红了,当即拔剑发难,要替师长报仇。
剑、气两宗的全面战争爆发了,整个华山都变成了屠宰场。剑宗弟子人多势众,武功也普遍比气宗弟子高,落了单的气宗弟子很快就被剑宗杀死,余下的气宗弟子唯有向岳小肃靠拢,寻求庇护。在这些气宗弟子之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叫宁中则,她对当时生死一瞬的恐怖场景始终记忆犹新,即使事隔二十五年,提及此事仍然“脸上肌肉微微一动,想是回忆起本派高手相互屠戮的往事,不自禁的害怕。”
《紫霞神功》用来对付剑宗的第一代高手也许略有不及,但是用来对付剑宗的二代弟子,则绰绰有余,岳小肃当即大展神威,以一打二、以一打三甚至以一打十,不落下风。当时宁中则的年纪与《笑傲江湖》中的岳灵珊差不多,武功也应该差不多,甚至还有所不如。对于岳灵珊而言,令狐冲未练“独孤九剑”时的武功就已经达到了她难以企及的高度,而当时剑宗得意弟子的武功恐怕更在令狐冲之上,因此在当时的宁中则眼里,岳小肃的形象实在太高大了,岳小肃的武功实在太出神入化了。
这个印象一直占据着宁中则的脑海,此后的几十年,她继续不断接受气宗的洗脑,后来还嫁给了气宗太子、她心中的大君子岳不群,成为气宗休戚与共的利益相关人。宁中则的人品是极好的,但是再好的人品也敌不过诡异的人心,在宁中则的潜意识里,气宗武功、岳家父子不停的被拔高。
最后,宁中则的记忆发生了扭曲。她只是当时华山派最不起眼的小角色,根本没有资格参与玉女峰事件(剑宗的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等人也是如此),但她根据岳小肃以一敌十,对阵剑宗二代弟子的场面对玉女峰事件进行了想象。时间一长,想象与现实就模糊了分际,仿佛她亲身经历了玉女峰事件,亲眼看到了岳小肃“凭着练得了紫霞功,以拙胜巧,以静制动,尽败剑宗的十余位高手,奠定本门正宗武学千载不拔的根基。”
若干年后,宁中则以岳不群的助教身份,拿她那段错乱的记忆对令狐冲等人言传身教,无意中充当了岳家父子的帮凶。中国历史上,这种有意无意的帮凶者帮闲者,不胜枚举。
剑、气两宗大战华山,剑宗尽管在数量上依然占优,但吃亏在于高手大多死绝,硕果仅存的一个,又远在江南。剑宗很快就一败涂地,绝大部分被杀了,还有一小部分仍然在负隅顽抗。岳小肃看残存的剑宗弟子都是低辈旁系,年龄小武功低,依仗师兄们的保护才存活到最后,剑宗已经垮掉了,仅凭这些人根本不对气宗构成威胁。
气宗要标榜修身养性,标榜自己道德高尚,自然不好赶尽杀绝。岳小肃慷慨的放这些人下山,条件是他们不得再以华山弟子的身份行走江湖,其中很多人照做了,不过也有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三人隐居中条山,卧薪尝胆,要杀岳家父子,夺回华山,报师门之仇。
剑宗弟子被尽数杀戮、放逐之后,岳小肃就成为华山派的新掌门。华山派随即通告江湖同道,声称瘟疫来袭,高手尽毙,华山派退出此次的五岳盟主之争。
嵩山派左冷禅出人意料的成为华山剑、气之争最大的受益者,成功当选五岳剑派的新盟主,作为补偿,左冷禅承认了岳小肃的华山掌门之位,气宗的合法地位因此得到确立。(至于后来左冷禅支持封不平等人搞剑宗复辟,那又是二十五年之后的新形势了)
不过,对于新即位的岳掌门而言,当务之急倒不是获得世人承认,而是防备剑宗的复仇,岳掌门别的倒也不怕,怕的唯有一人,风清扬。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尽管那时没有移动联通,有关华山派巨变的消息依然以惊人的速度传到江南去,中间不停有人添油加醋以讹传讹,传到风清扬耳朵里时,倘若心脏不好,足以使人吓死。
风清扬当即抛下新娘,星夜赶回华山,然而一切为时已晚。他看到的是剑宗众师长、师兄弟,还有众师侄的坟茔,看到重伤垂死的岳不群,看到正在衰绖吊丧的岳小肃。
岳小肃见到风清扬就如见到亲人一样,哭得稀里哗啦,当即表示要把华山掌门让给风清扬,当风清扬问起玉女峰事件,岳小肃一句一叹息,暗示说那是剑宗弟子争红了眼,杀将起来,“唉,华山之耻,风师弟你就别提了。小儿不群被XX师兄当胸砍了一剑,至今生死未卜......”
这套说辞风清扬信是不信?将信将疑。岳小肃的人品,风清扬是看得很清楚的,丫不是一好人,可是,风清扬对于剑宗的那些师长、师兄弟的人品也并不看好,近年来华山上各种明争暗斗乌烟瘴气,早令他心生厌倦,并且对华山派的未来有不祥的预感。如今,这预感果然变成了事实,岳小肃所言是不是真的?还真有可能是。
然后风清扬马上想到了,造成这个悲剧的结果,自己也是有责任的。正如一切心底善良的好人一样,风清扬把自己的过错无限放大,他远赴江南一是为了避开剑宗弟子的猜忌,二是不愿看到同门那副争名夺利的嘴脸,出去散散心。结果这一散心,同门师长师兄弟就死绝了,剑宗就土崩瓦解了,这是无可挽回的错误,只能抱恨终身。风清扬几乎被扑天盖地而来的内疚压垮,有那么一瞬他真想拔脸抹脖子,张翠山临死前是什么心态,风清扬就是什么心态。
岳小肃又领风清扬去看至今昏迷未醒的岳不群,大家都是使剑名家,一看那道伤口就知道当时这一剑确实是想置人于死地的。风清扬无法想像当时的详情,看到同门师叔竟然对师侄下如此重手,当然感到齿冷,他问岳小肃:“当时大家都疯了么?”
岳小肃回答说:“当时大家杀红了眼,什么都顾不得了。”
流氓会武术,谁都挡不住,因为他的战术是多样化的,随机应变看人下药的。遇上武功强的,那咱们就拼计谋;遇上计谋比较深的,那就找你性格上的漏洞。人非草木,总是会有欲望,总是会有感情的,而感情与欲望一外露,那就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风清扬的武功、心机都不差,可是天生的浪子性格出卖了他。他原本就是闲云野鹤那一流,有遁世的倾向,岳小肃就是抓住了这一点,令他更觉得尘世之可厌可憎、人心之险恶叵测,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岳小肃以退为进,再次请求风清扬接任华山掌门。“华山掌门历来都由剑宗弟子充任,如今剑宗人才凋零,唯有风师弟你了。何况风师弟你的剑法胜我何止千百倍,这华山掌门自然非风师弟莫属。”
风清扬心中冷笑。江湖上人人皆知,华山风清扬的得意剑法是“独孤九剑”,并非是华山派的武功,这也是引来剑宗师兄弟猜忌的一部分原因。岳师兄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故意的吧?何况风某生平最恨拘束,如今心死如灰,还会与你争这个掌门?
风清扬当然推辞不受,然而岳小肃还是不放心,“剑宗众弟子不明真相,对岳某多有怨言,又迁怒我气宗弟子,前日骚乱,杀死我气宗不少弟子,日后只怕他们......会来骚扰风师弟你......”
风清扬再次冷笑,原来你怕的是这个。风清扬表示,他决意退出江湖,今生不再与人真正动手,但是也请岳小肃顾念昔日同门之情,不要对剑宗弟子赶尽杀绝,对于华山上的剑宗遗孤,悉心抚养,将来他们愿意,就让加入华山派,不愿意任他们去留。剑、气之争既然已经分出胜负,从今往后,就只有一个华山派,内部再也不要出现什么宗派之别了。
岳小肃闻言大喜,当即与风清扬分别焚香发誓。
随后风清扬飘然下山,从此不知所踪。他一生都沉浸在内疚与痛苦之中,若干年后,他悄悄回到华山后山隐居,替剑宗的师长、师兄守坟。直至某一天,风清扬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于是走出山洞,想找一个可造之才,将“独孤九剑”传递后世。风清扬一生都很不幸,唯有这一次苍天眷顾了他,他遇到了另一个浪子,令狐冲。
岳小肃则有意放出风去,说风清扬愤而自刎。这个说法在江湖上颇有市场,少林方证和尚、武当冲虚道人全都信了,那些剑宗弃徒显然也信了,他们在江湖上找了数年,毫无结果,随后也就放弃了。封不平等人随即更改战略,改而谋求投靠左冷禅。
华山派从此长期一蹶不振,剑宗虽亡,然而内乱并未结束,气宗内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清肃。
气宗是标榜道德的。投奔气宗的弟子起先有不少是理想主义者,但是剑、气之争的残酷厮杀让他们的理想破灭了,于是,有一部分人离开了华山派。本来排名较后的宁中则等小师弟、小师妹,在华山派的地位因此得到飞速提升。
数年之后,岳小肃病重,为了确保儿子岳不群能顺利接任掌门,他又将一批在剑、气之争立过大功,有可能对岳不群构成威胁的弟子清理出师门。
岳小肃死后,岳不群接任掌门,又将一批同门师弟驱逐出华山派的队伍。
这一系列的清肃,导致在岳不群时期华山派的一代弟子只剩下他与宁中则夫妇两人,此时的华山派,真是无比的凄凉。
因此可以说,华山的剑、气之争实际上并没有胜利者,只有一小撮既得利益者,那就是岳家父子。岳家父子不仅玩残了华山派,玩残了剑宗,还玩残了气宗。
掌权之后的岳家王朝大肆篡改历史,将《紫霞神功》神化,将岳小肃神化。做为失败者,剑宗生存过的痕迹被最大限量的抹掉了,他们的武学也只残留雪泥鸿爪,不成系统,他们的形象也被模糊化,妖魔化。
华山派的后辈弟子早已经被日复一日的正气教育洗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岳不群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
由此可见掌握历史的书写权有多重要,这可用《1984》里那句有名的话来概括:谁掌握过去,谁就掌握现在;谁掌握现在,谁就掌握未来。
作者:
筵席
时间:
2011-4-24 22:19
十五、令狐冲的身世
猜测一下令狐冲的身世。
要猜测令狐冲的身世,必须以下面几个时间点为切入口:
第一个时间点是玉女峰事件发生时间,《笑傲江湖》中多次提到,玉女峰事件发生在二十五年之前,这个时间点是确凿无疑的;
第二个时间点是岳不群何时接任华山掌门,这个时间点在《笑傲江湖》也多次出现,比如:
岳不群道:“.....二十五年前,剑宗一败涂地,退出了华山一派,由为师执掌门户,直至今日......”(《笑傲江湖》第十一章)
岳不群身为华山派掌门二十余年,向来极受江湖中人敬重......(《笑傲江湖》第十六章)
第十一章里岳不群的说法不够精准,在玉女峰事件之后接任华山掌门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师父。相关佐证在第二十八章,岳不群夫妇口角时,岳夫人说:“当年师父将华山派掌门之位传给你,曾说甚么话来?”——岳不群是气宗,他的师父自然也是气宗,(本文假设为他的父亲岳小肃)可知岳不群的师父才是玉女峰事件之后的第一任华山掌门。岳不群所谓“由为师执掌门户”,含意应该是“由我气宗执掌门户”。
结合第十章的叙述,可知岳不群的师父只做了几年掌门(小于等于四),就去世了,岳不群接任掌门已在二十年以上;
第三个时间点是令狐冲的出生时间。这主要出现在《笑傲江湖》第十七章,令狐冲亲口对黄伯流说:“在下六岁那一年,就跟你赌过骰子,喝过老酒,你怎地忘了?到今日可不是整整二十年的交情?”——可知令狐冲出生于二十六年前。
第四个时间点是令狐冲的入门时间。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笑傲江湖》第五章,令狐冲对仪琳说:“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十五年前蒙恩师和师母收录门下,那时小师妹还只三岁......”
但是到了《笑傲江湖》第二十九章,矛盾来了。当时令狐冲接任恒山派掌门,少林方证与武当冲虚都亲上恒山贺喜,令狐冲招呼方证大师和冲虚道人上座,寻思:“记得师父当年接任华山派掌门,少林派和武当派的掌门人并未到来,只遣人到贺而已。其时我虽年幼,不知有哪些宾客,但师父、师娘后来跟众弟子讲述当年就任掌门时的风光,也从未提过少林、武当的掌门人大驾光临。今日他二位同时到来,难道真的是向我道贺,还是别有用意?”
——按说岳不群接任华山掌门应该是在二十年以前,当时令狐冲并没有入门,他怎么可能亲历这个仪式?
这样的矛盾并非一处。
比如在《笑傲江湖》第三十章中,岳不群说:“恒山派令狐掌门,以前曾在华山门下,在下与他曾有二十年师徒之情......”
再比如在《笑傲江湖》第二章里,劳德诺亲口对余沧海说:“弟子拜入华山派时,大师哥已在恩师门下十二年了。”
——令狐冲比劳德诺早入门十二年,那么如果令狐冲入门十五年,劳德诺则入门只有三年。华山派是以入门先后排尊卑的,当时二代弟子的排名依次是大师兄令狐冲、二师兄劳德诺、三师兄梁发、四师兄施戴子、五师兄高根明、六师兄陆大有、七师兄陶钧、八师兄英白罗。
倘若劳德诺入门只有三年,那么后面的师弟们就更在三年以下了,但是在《笑傲江湖》第八章里,六师兄陆大有却对令狐冲说:“......我是拜师后第五年上,师父才要你传我这一招的。”可见陆大有入门就已经超过了五年,至于劳德诺,更远在五年以上,令狐冲比劳德诺多学十二年,他起码已经入门十七年以上。
那么,难道是令狐冲记错了,或者他在对仪琳撒谎?这都不可能,令狐冲并没有必要对仪琳撒谎,以令狐冲对师门的感情,也不至于记错拜入师门的时间。
唯一的解释就是,令狐冲所谓的“入门”与劳德诺所谓的“在恩师门下”,并非同一回事。令狐冲是孤儿,被岳不群夫妇收养,在华山上生活已经二十多年,但是在最初几年里,岳不群并没有正式收令狐冲为徒,直到十五年前,令狐冲才履行拜师仪式,正式成为华山派的弟子。令狐冲所谓的“入门”,是指正式拜师入门,而劳德诺所谓的“在恩师门下”,则是指在华山上生活,练武。
综上四个时间点,可以大致勾勒出令狐冲的前半生:
一、二十六年前,令狐冲诞生;
二、一年后,玉女峰事件爆发,剑宗死伤殆尽,岳不群身受重伤,风清扬与岳小肃达成某项交易,放弃对气宗的复仇;
三、岳不群伤愈(这样的重伤起码得养个一年半载吧),随即收养了已成孤儿的令狐冲;
四、岳小肃不久病死,岳不群接任掌门,年幼的令狐冲依稀记得接任仪式宾朋满座的情景;
五、岳不群迟迟未正式接受令狐冲为徒弟。数年后,其间宁中则分娩,是个女孩,岳不群给女儿取名岳灵珊;差不多与此同时,劳德诺前来拜师,岳不群发现这个徒弟心怀叵测,但仍然假意接纳;
六、十五年前,岳不群正式收令狐冲为弟子。劳德诺十分乖巧,发现师父师母都极喜爱令狐冲,于是说令狐冲入门早,令狐冲才是大师兄,自己甘愿居于老二。岳不群心想,与劳德诺日后必会反目,到时候华山派大弟子反出师门,这多难听?于是准允,令狐冲就此成为华山派大师兄。
七、令狐冲长大后,聪明,悟性奇高,但是身上带有浓重的剑宗高手的作风,非常不对岳不群的脾气。岳不群对这个弟子总有防范之心,令狐冲稍稍露出一点走剑宗路子的苗头,他就非常非常紧张,陆大有被杀,他就认定令狐冲偷走了《紫霞秘笈》,至于后来令狐冲练了“吸星大法”,师徒间的关系那就更不用提了。
由此,可大胆推测,令狐冲实际是剑宗弟子的遗孤,他的父母很有可能就是剑宗的高手,他那超越常人的悟性并非平空而降,而是得自父母的遗传。
剑宗、气宗相互厮杀之时,令狐冲还在襁褓之中,他的父母罹难之后,气宗标榜自己道德高尚,不便于斩草除根,也不便于坐视不理,于是就将令狐冲收养了下来。
风清扬重回华山,见到气宗收养了剑宗遗孤,怒火得到缓解。气宗趁机继续标榜自己是好人,剑宗的覆灭是咎由自取,令风清扬下不了手。最后,风清扬与气宗达成协议,自己从此退出江湖,但是气宗必须将令狐冲等剑宗遗孤抚养成人。
事后,风清扬果然退隐山林。气宗不知道他的生死,不敢不遵守协议,剑宗遗孤被气宗收养,陆续成人,他们并未被气宗收列门墙,甚至可能并未授予武功,成年之后,他们先后离开华山。(华山上一次又一次的清肃,以他们为重要清肃对象)
直到十五年前,剑宗遗孤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令狐冲最小,什么都不记得,人又聪明乖巧,极得宁中则的喜欢,对岳氏夫妇极为爱戴。而宁中则生下的又是女儿,因此岳不群起意要将令狐冲培养为接班人,于是他正式收令狐冲为徒弟。
但是岳不群对于令狐冲的防范之心始终没有去除干净,日后他对令狐冲的种种反应如此过激,固然有后来的因素,不过根源还在于令狐冲剑宗遗孤的身份。
作者:
筵席
时间:
2011-4-24 22:20
第四章、林家灭门惨案
一、林远图千虑一失
福州林家并非积福之门,它的诞生就是整个阴谋的一部分。林远图当年一瓢祸水,荼毒了半个武林,华山脚下因此血流成河,五岳剑派与黑木崖因此数十年战火不熄,成千上万人因此死于非命,流毒深远怨念深重,即使林远图日后几十年如一日的吃斋理佛,也难以化解干净。佛家是讲究因果的,林家最终被阴谋反噬,惨遭灭门,倘若林远图地下有知,只怕也无话可说。
谍报人员原本就是高风险职业,抛头露面的高调谍报人员职业风险更高。林远图落户岭南扬名立万,在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威震天南的同时,已不知有多少江湖势力见猎心喜,暗中食指大动。林远图在世时,他们不敢异动,林远图一死,林家子孙的武功一蟹不如一蟹,林家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用后来冲虚老道的话来形容:“那好比一个三岁娃娃,手持黄金,在闹市之中行走,谁都会起心抢夺了。”
因此林远图娶妻生子根本就是个大错误,却又不得不然。林远图心理上是佛门子弟,身理上是个阉人,他并非世俗意义上的男人,他的婚姻也并非世俗意义上的婚姻,而依然是阴谋的一部分,作用是将自己隐藏得更深一点,这与数百年后巴中重庆城内一对名为江竹筠、彭咏梧的青年假结婚真革命是同一个道理。
做为红叶和尚的弟子,林远图是十分优秀的,做为谍报人员,林远图是十分敬业的,做为镖师,林远图是绝对可靠的,但是做为丈夫,林远图却是有心无力的,做为父亲,林远图更是大不称职。在林远图之前的两百年里,围绕着《葵花宝典》,江湖上腥风血雨无数,睿智如林远图,怎会不知道太阳底下无新鲜事,类似的悲剧肯定会继续上演,到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林家子孙将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林远图该怎么办?这是有史可鉴的。南宋年间,桃花岛弃徒陈玄风与梅超风得到了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九阴真经》,他们就远远地逃到了漠北;百年前金毛狮王谢逊得到了屠龙宝刀,就远远地躲到了极北人迹罕至的冰火岛。林远图完全可以有样学样,第一次华山之役爆发,师命已经圆满完成,他完全可以携家远遁,躲到某个谁也不在意的偏僻角落,以土地主的身份安定地渡过余生。
然而林远图并没有,他依然留在福州开他的福威镖局,笃定得很。
要留在福州,林家就必须保持极强的武力,令一切觊觎者望而却步,不敢冒犯。可是林远图的态度又非常暧昧难测。
从表面上看,林远图编出假的辟邪剑法,又留下“凡我子孙,不得翻看,否则有无穷祸患”这样的遗言,似乎是有意不让子孙掌握这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是,倘若林远图铁了心要杜绝子孙修练“辟邪剑法”,只需要将记有“辟邪剑法”的袈裟毁掉,釜底抽薪,从此一了百了。林远图偏偏又不,他将袈裟珍而重之地藏在佛堂里,同时又留下蛛丝马迹,似乎有意要与后人玩探险寻宝的高智商游戏。
如此吞吞吐吐、显得很欠抽的做法反应出林远图内心的矛盾。
林远图不愿意子孙修练“辟邪剑法”,未必是单单为了延续香火,因为修练者大可先成家生子,后自宫练剑。林远图是不忍心让子孙与他一样,变成畸形的人(这个畸形既是指身理上的畸形,更是指心理上的畸形,林远图有足够的精神力抵制这种畸形的倾向,但是他的子孙未必有这个能力)。然而林远图又预料到林家可能会有来日大难,林家不可缺少“辟邪剑法”的武功支持。
那么,练,还是不练?林远图把最终的决定权留给子孙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身后事,管不着了,随缘吧。仔细琢磨林远图那句遗言,“凡我子孙,不得翻看,否则有无穷祸患”,这句话后面还可以添上八个字,“祸福自理,自求多福”。
既然是难以作主,林远图直截了当对儿子林仲雄晓以利害,让他自主选择,岂不痛快?又何必搞这玄虚,最终阴差阳错,林仲雄、林震南两代人坐井观天,林家被灭了门不算,“辟邪剑谱”也落入他人的手里。
林远图如此不干脆,想来是因为黑木崖。
对于林远图而言,后来对林家构成实质威胁的青城派、华山岳家都是计划外的不速之客,林远图认为需要重点防备的唯有打过交道的黑木崖,因为他只向黑木崖透露过底细——而世上有岳小肃这样的有心人,则是林远图始料未及的。
华山之役,黑木崖从华山派手中夺得《葵花宝典》复写本,拥有《葵花宝典》原本的莆田少林与另一份复写本的福威镖局都预料到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目标。红叶和尚很及时很乖巧地将《葵花宝典》原本公开烧毁,断了黑木崖的念头。师父如此,徒弟想来也不会没有丝毫眼力界,林远图不便公开烧毁手中那份《葵花宝典》,但在私下里,他肯定与黑木崖有接触,表示过“辟邪剑谱已毁,辟邪剑法到我为止”的意思。此事操作极为机密,连史学达人方证和尚也不知道,是以《笑傲江湖》中不载。
尽管林远图这么说,黑木崖自然不可能轻易相信,毕竟,做为江湖中人,要摈弃绝顶武功,难度无异于绝食。于是林远图进一步表示,他们林家已经不再是江湖中人,而只是本份生意人。做为一个镖师,无需武艺太好,“名头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余下的六成,却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们赏脸了”,所以他的儿子林仲雄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生意经,“辟邪剑法”是万万不会学的——这话肯定是实话,《笑傲江湖》中林震南出场时,俨然是个出色的生意人,一身富翁气,没有丝毫的江湖侠气。古人云“三世长者知被服,五世长者知饮食”,说明一个家族发生气质上的转变,是几代人长期坚持的结果。林震南的个人气质与林远图天差地远,中间的第二代林仲雄就是一个过渡人物。
黑木崖依然将信将疑,前后派出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探测林仲雄的武功,甚至使出美人计去检验林仲雄是否自宫。最后,黑木崖终于确信林仲雄确实没有修练真正的“辟邪剑法”,他所使的那套“辟邪剑法”根本就是西贝货。
黑木崖认为林远图老小儿果然没撒谎,林家的“辟邪剑谱”确实已经毁掉。本来,为了确保手中的《葵花宝典》是蝎子尾巴独一份,黑木崖应该铲除林远图,然而这难度实在太大,林远图的武功可以说是深不可测,对于神教又一向礼数有加,拳不打笑面人,而且万一派去的刺客失了手,将他惹毛了,从此与神教做对,那神教的麻烦就大啦。黑木崖上下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武林传说,这个传说据说源自数百年前另一个魔教,菊花教,该传说的内容是,“每一个自宫练剑的阉人上辈子都是掉毛脱发的天使,这样的人你伤不起。否则当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那一道明媚的忧郁,足以使你的悲伤逆流成河。”
当时黑木崖对于《葵花宝典》的期望已经落空,《葵花宝典》成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经过慎重考虑,魔教教主最终决定不对福州林家发动进攻,任由“辟邪剑法”自然消亡。
安全了,林远图大松一口气,从此放心大胆的在福州扩大产业,继续发财致富。
儿子林仲雄是肯定不可以练“辟邪剑法”了,但是孙子林震南呢?再过个几十年,等魔教的老一辈都死了,新的一辈不明真相,此事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之后,林家的子孙可不可以再练呢?
林远图决定听从上天的安排,他把袈裟藏在向阳巷老宅的佛堂里,戒谕子孙,无论发生什么变故,向阳巷老宅都不允许出售。然后在临终前,林远图故意留下自相矛盾的遗言,既告诉子孙向阳巷老宅里有东西,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凡我子孙,不得翻看,否则有无穷祸患。”
倘若林远图能预知后事,知晓卧榻之旁有青城、华山气宗两大强敌虎视耽耽,他肯定肠子都要悔青了。
作者:
筵席
时间:
2011-4-24 22:21
二、世袭的秘密
华山气宗的岳小肃、岳不群父子敢于不顾后果地将华山派往死里整,原因之一当然是权力斗争的残酷性,无法心慈手软;另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他们对福州林家的“辟邪剑法”志在必得,所以对华山武学的流失并不心痛。
岳家父子是当时武林中少数几个知晓“辟邪剑法”秘密的人,令狐冲在华山上时,就曾经听岳不群念叨过:“《葵花宝典》是武学中至高无上的秘笈。”岳家父子对于“辟邪剑法”有过长期而且深入的研究,并且还取得了研究成果。该成果就是《笑傲江湖》中由劳德诺偷给左冷禅的那部“假辟邪剑谱”。
岳不群得到“辟邪剑谱”是在福州,当时嵩山派的“白头仙翁”卜沉、“秃鹰”沙天江尾随林平之、岳灵珊到了向阳巷老宅,抢走记有“辟邪剑法”的袈裟,却又被令狐冲截下,杀死。令狐冲夺回袈裟,自己也中了重伤,昏倒在福威镖局门口,岳不群趁机取走了袈裟。
次日,令狐冲醒来,嵩山派的钟镇等人前来兴师问罪。正巧恒山派的弟子也来到了福威镖局,给令狐冲助阵,赶跑了钟镇等人,又阴差阳错的揭穿了劳德诺的卧底身份。劳德诺落荒而逃,没过几天,他装死脱身,找机会偷走了岳不群录制的那份“假辟邪剑谱”,结果就中了岳不群的欲擒故纵之计。
按劳德诺自己的说法,假的辟邪剑谱是真的辟邪剑谱剔除了内功心法之后的那一部分。“岳不群所录的辟邪剑谱上,所记的剑法虽妙,却都似是而非,更缺了修习内功的法门。他故意将假剑谱让我盗去,使我恩师所习剑法不全。”(《笑傲江湖》第三十六章)
但这显然是外行话,根据修练者林平之现身说法:“练这辟邪剑法,自练内功入手。若不自宫,一练之下,立即欲火如焚,登时走火入魔,僵瘫而死。”(《笑傲江湖》第三十五章)
左冷禅练成了这假的辟邪剑法,他并未自宫。因此可以肯定,假的辟邪剑法虽然与真剑法十分形似,实际上却是两套剑法,有理由相信,假的辟邪剑法是以真的辟邪剑法为蓝本,吸取其中的剑招剑意,配合其它内功心法,凑出来的杂交品种。这套假剑法能令左冷禅信以为真,并且潜心修练,说明这套剑法还是有一定威力的,只是不及真剑法那么犀利而已。
从岳不群得到真剑谱到劳德诺偷去假剑谱,其中间隔是很短的。岳不群并非了不起的武学高手,他的悟性也很平常,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另创一套似是而非的辟邪剑法,然后骗过武功见识都在他之上的左冷禅么?
显然这是不可能。这套假剑法绝非一日之功,仅凭岳不群即兴发挥,肯定是编不出来的,那是要花大心血去研究辟邪剑法的剑招才可能完成的大工程。
而江湖上有毅力、有动力持续研究“辟邪剑法”的唯有两人,一是青城派的长青子,二是华山气宗的岳小肃,岳小群小时候就曾目睹长青子与岳小肃灯下练剑,钻研“辟邪剑法”。后来长青子短命而死,继续钻研“辟邪剑法”的,就剩下岳小肃一人。
完全有理由相信,岳小肃将《葵花宝典》的秘密告诉了儿子岳不群,父子二人共同研究“辟邪剑法”,指望无需自宫也能成功,然而科研能力有限,搞了几十年,效果总不理想,后来岳小群得到了真剑法,这假剑法就被废物利用,甩给劳德诺去哄骗左冷禅了。
另有一个细节也可以说明岳不群预先知晓“辟邪剑法”的秘密。岳不群在福州得到袈裟,旅途中不便自宫练剑,一回到华山,他就迫不及待的装病,挥剑自宫了。
——倘若岳不群事先毫不知情,那他这么做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试想,这袈裟是从令狐冲身上偷来的,令狐冲已经被你通知武林,逐出门墙,这小子一向古灵精怪,万一他怀恨在心,像岳大掌门你玩弄劳德诺一样玩弄你,搞一份假辟邪剑谱让你作茧自缚,岳大掌门你岂不糟糕?退一步讲,即使令狐冲禀性善良,不做这种无聊的事,但当时他昏倒在门口,谁都可以做手脚,当时嵩山派、恒山派众人都在福州,焉知没有人使坏,要引诱你岳大掌门自残?
再退一步讲,即使这份袈裟真是林家祖传的“辟邪剑法”,那么岳大掌门你猝不及防看到“欲练神功,引刀自宫”八个字,难道不应该惊愕一下,不应该做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毕竟宁中则风韵犹存,是中年妇女中的极品姿色,你们夫妻感情也非常好。
即使能下狠心舍弃男欢女爱,你难道不怀疑这也许是前人开的一个无聊玩笑?
总之,常人应该有的表现,岳不群统统没有,没有惊愕、没有挣扎、没有犹豫,他老人家一逮到机会,就咔嚓一声自宫练剑。从此自修美容课,起床第一件事,对镜粘胡须。
不过,他老人家对镜粘胡须时,心中却是很怡然自得的,岳家祖孙三代的愿望,终于让他实现了。至于胡须会掉,嗓子会变得尖利,这都在他老人家的预料之中,所以从好多年前开始,他就已经偷偷练习粘胡须的技术,到此时炉火纯青,旁人都无法发现他的胡须只是无根之木——他原想连宁中则一块儿骗倒,可惜未得逞。骗旁人易,骗枕边人难呐,此事足以可见骗老婆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作者:
筵席
时间:
2011-4-24 22:22
三、挽歌的前奏
福州林家传承四代,林远图、林仲雄、林震南、林平之,与之相对应的岳家四代人分别是岳肃、岳小肃、岳不群、岳灵珊。
林家自林远图之后再无高手,又处在明处,暗箭难防。百年来岳家一直存着抢夺“辟邪剑法”之心,然而岳家一直都很忙:岳肃战死在华山脚下,岳小肃忙于剑、气之争,岳不群担任掌门之初,是华山派有史以来景况最凄惨、人丁最零落的时期,好容易腾出手来,已差不多是二十年之后。
这二十年里,形势又发生了不少变化,一是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上台之后,改变了任我行时期咄咄逼人的姿态,正邪之争趋向缓和;二是正邪之争一缓和,五岳盟主左冷禅就开始谋划“五岳并派”,近年来不断干涉五岳各派的内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三是岳不群渐渐在江湖上创出名号,君子地位日益巩固,获得外号“君子剑”。
左冷禅正在做的事,正是岳不群将来想做的事,岳不群心中暗喜,不动声色地搭上了左冷禅的便车。
左冷禅机关算尽太聪明,十二年前,也就是东方不败上台的那一年,他派三弟子劳德诺到华山派做卧底,岳不群明明早已识破,却不揭穿。有理由相信,此时一系列计中计已经初具雏形。
然后,岳不群在华山上不停的对弟子们念叨:“《葵花宝典》是武学中至高无上的秘笈。”(《笑傲江湖》第二十二章、第三十章)他用意何在?就是想让劳德诺去提醒左冷禅,别忘了当年有那么一档子事,左冷禅贵为五岳盟主,对于两次华山之役的来龙去脉当然十分了解,倘若他只满足于当五岳盟主,自然用不上《葵花宝典》,但是如果他要重拾当年前辈的梦想,要令五岳剑派与少林、武当、魔教一争高下,那就必须借助《葵花宝典》了。
“君子剑”的形象制约了岳不群,使他不能够像余沧海那样强取豪夺,那该怎么办呢?只能智取。智取的前提是知己知彼,因此在这二十年里,岳不群多次暗访福州林家,将林家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包括林震南的武功水准、林家有哪些亲戚、林平之的长相性格,等等等等。有理由相信,岳不群日后所使用的“美人计”,只是当初众多的预定方案之一。
岳不群肯定不止一次地在福威镖局上下搜索过“辟邪剑法”,以他的武功,林家的那些人几乎如同摆设,但是他始终没有找到。岳不群不便于抛头露面,使用狠手段逼供,所以他只有等,等余沧海出手。
岳不群知道余沧海对于“辟邪剑法”也在念念不忘,甚至有可能,青城山上也伏有岳不群的眼线,就如劳德诺一样,随时禀报着余沧海的动向。
当岳不群得知余沧海在青城山上教弟子练习“辟邪剑法”时,他知道,余矮子这是忍不住要动手了。这时恰好发生了令狐冲脚踹青城弟子的事件,岳不群找到劳德诺,派他去给余沧海送信致歉。
劳德诺从青城山回来,岳不群有意单独给他开小灶,明着暗着告诉他《葵花宝典》与福州林家的“辟邪剑法”的关系。告诉劳德诺,就等于在告诉左冷禅,岳不群的真实意图是为后面的计中计做铺垫,提醒左冷禅,开场了,准备入戏。
随后,岳不群又派劳德诺与岳灵珊去福州观战。为什么要派岳灵珊同去呢?据日后林平之猜测,这是岳不群信不过劳德诺,所以派岳灵珊去做监军。林平之的猜测是不靠谱的,岳灵珊这丫头人又傻,武功又差,根本无法制约老谋深算的劳德诺,派岳灵珊同去,恰恰是体现对劳德诺的信任,要稳住劳德诺。
所以还是令狐冲的猜测比较靠谱,这只是美人计的一部分。“小师妹是个妙龄闺女,只是师父为甚么要她抛头露面,去开设酒店?”“师父要将小师妹许配给林师弟,其实在他二人相见之前,早就有这个安排了。”(《笑傲江湖》第三十章)——事后的发展果然如岳不群所料,岳灵珊被林平之的悲惨身世激发了母性,再经岳不群一番安排,一段孽缘顺利促成。
但是派一个居心叵测的卧底与亲生女儿长途跋涉前往福州,孤男寡女的,岳不群就真的放心?万一劳德诺不小心捡到了“辟邪剑法”,岳不群就不怕他杀女儿灭口?再说,仅派劳、岳二人去福州有什么用?倘若余沧海真的得到了“辟邪剑法”,仅任他们二人,根本没有能力抢夺。
岳不群当然怕女儿出事,也怕“辟邪剑法”会落入他人之手,所以劳德诺、岳灵珊二人此行是有监军的。
这个监军并非他人,就是岳不群自己。
当时衡山派的刘正风广发英雄帖,邀请江湖中人见证他的金盆洗手仪式,岳不群以此为借口,带着弟子下了华山。他让大弟子令狐冲率领众弟子奔赴湖南衡山城,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往岭南福州去了。(相关证据在《笑傲江湖》第二章,令狐冲在衡阳城骗一个老乞丐的猴儿酒喝,然后又请老乞丐喝了一天的酒,直至大醉,众师弟只好抛下他,先赴衡山城。倘若是与岳不群同行,令狐冲怎敢如此放肆?)
余沧海在福威镖局杀人的时候,一旁有劳德诺、岳灵珊两人的窥视,这是余沧海当时就发现了的。然而余沧海没有发现,在更阴暗的角落里,还躲着一个岳不群。
倘若余沧海当时发现了“辟邪剑法”,那么岳不群就会当即现身,或扮演正义的大侠,替林家报仇,或扮演黄雀在后,蒙了面强取豪夺。
然而余沧海最后并没有发现“辟邪剑法”,他绑着林震南夫妇一路往衡山城去了。岳不群于是也尾随着余沧海,来到了衡山城。
结果刘正风受宠若惊,“又惊又喜,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君子剑’华山掌门居然亲身驾到,忙迎了出来,没口子的道谢。”(《笑傲江湖》第六章)
——唉,刘艺术家,你真的表错情了。
作者:
筵席
时间:
2011-4-24 22:23
四、尾声
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南国春光漫烂季节。
福威镖局的少镖头林平之领着八名趟子手外出打猎,纵横驰骋马蹄踏香,一行人威风凛凛,不知死之将至。
黄昏时分,他们走进了福州郊外的一家诡异的小酒肆。小酒肆里有一个诡异的老人与一个诡异的少女,还有两个诡异的客人......
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其实故事已经开始收尾。
结 语
到《笑傲江湖》的结尾处,《葵花宝典》的原书被红叶和尚烧了,复写本被任我行毁了,《辟邪剑谱》被林平之毁了——《葵花宝典》的传奇流传数百年后,终究还是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尘归尘土归土,上帝的归上帝太监的归太监了。
从极远的历史视角回首这段往事,就如同看一部残酷的荒诞剧,人们竞相争夺誓死捍卫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到头来是一片虚无。没有《葵花宝典》,江湖依然高手辈出。
这个结果是当年写书的那个老太监始料未及的吧。一百多年前,那个著名的德国大胡子在写一本叫做《资本论》武功秘籍时,他应该也没有料到它竟会在人世间兴起那么大的血雨腥风吧。
假如老太监与大胡子死而复生,看到遍地尸骸,他们会做什么感想呢?
他们可能会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少他妈拿我当幌子!”
作者:
老太也疯狂
时间:
2011-5-15 23:13
这个有点像野史
莆田少林我去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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