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国家旅行指南：我在伊拉克监狱，看大家相亲相爱

减肥不要紧

      
   
        每个人其实或多或少都会有收集癖，比如说，我有朋友喜欢集邮、有朋友喜欢观鸟、我爸喜欢收集根雕，我自己喜欢收集故事。今天的故事主人公——刘拓  他喜欢收集历史建筑。
        为了收集伊斯兰世界各王朝的历史建筑，刘拓从 2013 年开始踏足中东， 去过除了以色列以外所有的中东国家——是的，所有。      
        包括那些刚打过仗的，和正在打仗的国家。      


        1 . 我去中东，不是找死      
   
        我叫刘拓，今年是 28 岁，现在是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的博士研究生。      
        其实我个人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历史的人，我对历史故事不是很感兴趣，我感兴趣一般是现存建筑物本身。      
        这跟考古学看东西的习惯比较类似，就是希望看全一个年代的序列，比如说在伊斯兰世界，就想看全每一个王朝的重要建筑，看到它发展的一个变化。      
        所以 2013 年的时候，我第一次去了中东。其中一个国家是黎巴嫩，到了两个城市，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和北部古城的黎波里。      
        因为当时叙利亚战争已经开始打了，然后黎巴嫩就挨着叙利亚，其实它是有一些风险的。但是我去的时候是刚开始打，在攻略上是看不到这些的，而且也没有任何提醒。      
        去了以后是这样的，贝鲁特基本上是在黎巴嫩的正中间，然后它北部有一个城市叫的黎波里。而且那天刚好比较巧，是我晚上 7 点从另一个城市回到贝鲁特，人家刚好有去的黎波里的车，我就上了那个车。      
        结果开了一会儿后车停了，说是已经到了。我想这哪儿啊，一盏灯都看不见，黑黢黢的。他说这就是市中心，你下去吧。      
        我下去以后就看见有个黑洞洞的钟楼在路中间，我想这还真是市中心，然后当时街上就一直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啪」一下，「啪」一下的。因为当时离春节很近嘛，我第一反应就是，怎么这边也放炮？      
        结果走了一段以后，我才想起这边不过春节，就不知道那个是什么声音。当时走在路边特别吓人，街上那个楼全是黑的，只有几盏路灯在街边，隔几百米一个，每个路灯下都聚着三五个人。      
        他们看见我以后，就告诉我不要往前走，还比抹脖子的动作，我想这什么意思啊，就又往前走。到下一个路灯的时候，底下又有几个人，还是说不要往前走，我越往前走就越虚得不得了，问他们前面是怎么回事，他们就说前面是在打枪。      
        第二天我了解到，这个城市一直都有两派穆斯林在搞巷战，就互相威胁的那种，不是说真要打人的。当时就吓得不得了，赶快去找旅馆，后来终于在一个小巷子里面找着一个住下了，还是那种老房子里都是石头的旅馆。      
        去了以后，我就想说下楼吃个饭，结果老板死活不让我下去，就挡在门口。当时我和他说我都快饿死了，这时候外面就突然「砰」的一声爆炸，能看见火光的那种，把老板也吓了一跳，他直接就把门关了，说他给我拿点吃的。      
        我当时非常害怕，睡在房间里时一直都有枪声。到第二天早上以后，街上还是有枪声，但是我看街上的人都特别淡定，该买菜的买菜。      
        我转完了这儿以后就离开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其实很多人会觉得说，哎呀你跑到叙利亚，利比亚，或者伊拉克，你就是找死，就是要去前线看战争。但其实，一个是我不想去前线，我根本就不想看那个战争，我只是想把我要看的古迹看了；还有一个是，就算你想去前线，也根本到不了，因为他路上一般都会设卡，你过不去。      

        
        ■ 叙利亚阿勒颇      

        2 . 如何婉拒巴铁自拍      

        2014 年我又去了巴基斯坦、阿富汗和伊朗。这一次去的时候，我留了大胡子，还穿了一套当地的服装。      
        当时为什么想到乔装呢？就是因为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其实还是相对危险的，尤其是阿富汗，我本来没想去阿富汗的。      
        但巴基斯坦呢，对中国人来说一直是一个办签证特别麻烦的地方，很多人都会说它对中国人是多么友好什么的，但实际上去了以后，这种友好有时候反而是一种麻烦。      
        因为有些城市，其实它的危险系数没有到那个程度，但是它会全力保护中国人，就是说中国人绝对不能出事，其他国家的人就无所谓了。      
        比如说在一些地段，他必须要武装护送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可能不需要，中国人必须要有，但是这个武装护送的钱是你出的。他给你找最好的车，找一大堆人给你，完了钱你出。  
        再比如在白沙瓦，那个地方的大部分酒店中国人都不能住，你必须住几个特别好的，然后那个钱又要你出。      
        有一次住房的时候，我朋友说他是日本人，柜台的人说有空房，但是拿出护照的时候，他被发现是中国人了。人家就问，你怎么说自己是日本人呢？他说，我说自己是中国人，就没有房住了。      
        然后人家就打电话报警了，警察过来后就说你不能在那住，必须给你弄到哪儿哪儿，最后住了特别贵的一地方，还有警察站门口。      
        所以他们在中国人的签证上也卡得很严，就是旅游签证特别特别难办，当时就是总办不出旅游签证，办了三四次，每次都找茬，说缺这少那的。      
        我当时出了巴基斯坦使馆，发现对面就是阿富汗使馆，都在农展馆那块儿，跟巴基斯坦使馆正对面，我说要不去试一试，结果当天就取到了签证，后来巴基斯坦签证也办出来了，所以这一趟就顺利地都走了一圈。      
        在巴基斯坦街上走的时候，很容易突然就被围住了，就是你一旦被人拦下来，说拍个照或者合个影什么的，就会突然围出来好多人，然后你就被迫要跟每个人拍照。      
        所以当时就穿了一套当地的巴基斯坦衣服，其实那个衣服还挺难弄的，绝大多数人的衣服是在裁缝店做的。      
        一开始我没想到这一点，发现这个地方怎么没有卖这衣服，卖布的倒是挺多，后来才发现它都是现做的，但是因为我没有时间等衣服，所以最终还是找到一些比较贵的地方买了一个。
        穿了那个衣服以后，就没有人来跟我合影了。然后那个衣服，我在阿富汗的时候是全程穿的，所以我也不知道穿正常衣服会是什么情况。      
        尤其是因为中国人和阿富汗的一些民族，也就是哈扎拉人，长得非常像。那一带的人长得就是挺明显的深目高鼻，毛发很浓的样子，但是哈扎拉人其实就是很纯的蒙古人长相，所以穿上阿富汗衣服以后，我就像一个哈扎拉人。      
        但那个衣服在阿富汗，其实是很低等的象征，因为阿富汗人在外国，也就是在巴基斯坦这样的国家，都是属于比较底层的打工者。穿上衣服后，人家就觉得你是打工的。      

        
        ■ 阿富汗      

        3 . 蘑菇云下，继续买菜      
        阿富汗人给我的印象是比较好的，因为巴基斯坦和阿富汗我是连着去的，巴基斯坦人就很容易围观，其实围观是比较没有教养的。我觉得其实中国人也挺爱围观，比如围观外国人。  
        对阿富汗这种国家，外国人也不常见，但我觉得他们很有教养。比如说几个老头在巷子里，可能迎面向你走过来，他就是会很自然地捂着左胸，跟你说一句「 Assalam alaikum 」（平安归于你），然后你跟他回一句，点点头就过去了。      
        包括小孩也是这样，其实小孩是很容易缠住游客的，但是阿富汗可能有一半的小孩会出来远远地看着你，远远地和你笑，我还挺喜欢阿富汗这种感觉的。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去这种危险系数比较大的地方，但我为什么后来还敢去，就是觉得事实上风险还是可控的。阿富汗和伊拉克、叙利亚不一样，它是一个自身很混乱的国家，危险是概率性的。就你遇到危险后的结果虽然不太好避免，但它可能只有 1‰ 的地区会受到一次爆炸的影响。      
        阿富汗的话，有一次我在博物馆玩，博物馆离城大概有个五公里，我就看见城区方向腾起了一个蘑菇云，就是当时发生了一次爆炸，死了可能有二三十人吧。      
        爆炸发生后，我看街上人都挺淡定，他们就看了一眼那个蘑菇云，然后继续买菜。     
        到最后一天，我在阿富汗南部的赫拉特城里，转悠的时候发现街上的气氛挺奇怪的，问了以后才知道，刚刚两个女游客在赫拉特被枪杀了，就是出租车窗边突然来了一辆摩托车，对着里面一句话没说，两枪就杀掉了。      
        对于女游客来说，在我知道的很多情况下，都是因为他们觉得穿着不得体。当时还挺害怕的，因为这是直接针对游客的，我在赫拉特本来还要多呆两小时，但当时听了之后就直接走了。      
        最主要是不同国家不一样，像是也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这些政府很弱的地方，危险程度就是一个概率性的事情，你如果觉得概率低就去，概率高就不要去。      
        但是叙利亚和伊拉克这样的国家，政府相对强一些，尤其是叙利亚，毕竟还是原来的政府。只要你不去前线，在政府稳定控制的区内活动，其实问题就不会太大。      

        4 .「我们有七年没见到游客了」      
        再后来，我去了叙利亚，到了哈马和阿勒颇。在 2011 年内战爆发前，哈马是叙利亚很有名的旅游城市，然后阿勒颇是人口最多的城市。      
        当时在叙利亚的哈马，我是拿着 Lonely Planet 在街上转，看着就非常像游客。也就是看着上面的指示，我找到一个所谓的背包客旅馆一条街。      
        我想看看那条街还能不能住，就走进了第一家，结果真的能住。进入旅馆，老板看到我就愣住了，说你是来干什么的？我就说，我来旅游的呀。那个大爷说，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能到哈马的？      
        他说，他们已经七年没有见到有游客直接背包走进来，看到背包客，他一瞬间眼眶都湿了。      
        因为在 2011 年以后，叙利亚就没有游客去了。我跟那个老板聊了一晚上，一直聊到一点多，他指着沙发和其它地方，说 2010 年的时候还有美国考古队在这儿。他的意思是，我仿佛还能看见这个旅馆当时全是游客的样子。      
        他说我来了以后，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景象，反正挺感动的。然后他还说要找当地电视台来采访我，就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和电视台说，要我讲讲对叙利亚哈马旅游业的恢复有什么看法。      
        因为我时间比较紧，第二天就要走，所以就没有采成，而且我也不太想被采访，采访以后容易被认出来，我当时想的是，还是顺利回去以后再被人知道比较好。      
        后来就去了阿勒颇，当时去的时候其实还是很忐忑的，因为这个城市才被收复了两年，然后它离那个和反对派打仗的前线，可能只有十来公里。      
        但是去了以后就觉得一切如常，恢复得特别好。这个也是我觉得叙利亚非常让人惊讶的一点，就是人们都对生活很有信心。      
        像在伊拉克，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苦难，因为战争真是持续了几十年，基本上断断续续的就没有怎么停过，而叙利亚是从 2011 年才开始的，之前真是歌舞升平，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所以叙利亚人都会觉得他们的生活马上就会正常。      
        到了阿勒颇以后，虽然说城里 80% 楼还是塌的，只剩下几个楼还立着，但是立着的几个楼上，餐馆什么的就已经开起来了。晚上灯一黑，几个餐馆晾在黑洞洞的一片里，周围其实都是废墟，但是他们都吃得很高兴。      
        其实判断一个城市安不安全，就是看它半夜的时候有没有人活动。像喀布尔和巴格达，太阳一黑，街上就很少有人，大家就知道不安全。但是阿勒颇和大马士革，晚上一两点都全是人，可能比中国还人多。而且叙利亚又很世俗，女的都穿着无袖衫，超短裤，甚至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在欧洲的某个城市。      
        去这种城市是很有意思的，就像阿勒颇这样世界遗产级别的古城，你能看到这个古城刚经历过战争的状态，其实还是挺珍贵的，我就想记录下来。因为在二战之后，可能很少有这种级别的古城被炸成这样了。      
        它有一个区域基本就是成废墟了，但绝大多数区域还是比想象的要好一些，可能宣礼塔上都是弹孔，或者穹顶塌了半个，但是整个建筑还立着。那个状态就很震撼，比完全被炸毁的东西更加震撼。      
        尤其是走到内部以后，就曾经是礼拜空间的，还有特别精美装饰的那个墙壁上面，有密密的弹孔。还有本来是完整的穹顶，能射下阳光，照在本来照不亮的地方，然后非常漂亮的一个石棺，盖着灰尘，盖着碎片，就在透过弹孔的阳光里面照着。      
        主要是这个时候，你就感觉整个城市都是你一个人的，因为基本上空掉了。然后在这样一个曾经那么伟大的城市，城市里所有的空间，你都可以自由地穿梭，找任何你想去的角度，还是挺神奇的。      
        这种感觉，就像在 100 年前，敦煌莫高窟每一个窟都没有安门，然后你可以在任何一个窟里面穿行，虽然它很残破，只有你一个人。      

        
        ■ 叙利亚哈马      

        5 . 我在伊拉克，蹲了半个月的牢      
        然后 2015 年夏天发生了一件事，就是我去伊拉克看古迹的时候，被当地警察抓起来，关到监狱里去了。当时，伊朗法尔斯新闻社还报道了，附上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我留着大胡子，穿着伊拉克的服装，旁边还站着士兵，拿着枪。      
        就是在伊拉克叙利亚这样强政府国家，穿成这样反而麻烦很大，因为你在这些国家，其实越像一个游客越好。      

        
        ■ 在伊拉克被抓      

        其实你主要的麻烦是在路上，就是设了检查点的政府军这边。如果他认为你只是一个正常的游客，商人，或者一个标准的外国人，跟当地势力没有任何关系，这样是最好。      
        但我当时在伊拉克的策略是，我跟平民就说我是穆斯林，因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毕竟万一是恐怖分子就糟了，但是我遇到军人的时候，我就说我不是，因为是的话，可能有些麻烦。      
        后来我在萨迈拉那个城区玩的时候，遇到一个当地人，他非要陪我一起玩。结果后来就是我，他，还有出租车司机，我们三个人一起被抓了 14 天。      
        因为我之前已经跟那个人说了我是穆斯林，在路上被扣了的时候，三个人都坐在那儿，警察在问话。我当时想的是，我如果跟警察说我不是穆斯林的话，容易乱，我就也跟警察说我是穆斯林，结果就被抓进去了。      
        抓进去以后，我只能一直说我是穆斯林，要不口供就乱了。所以说我作为一个逊尼派的穆斯林，当时抓我的是什叶派，然后关我的人，从狱警到犯人都是逊尼派，他们都很照顾我，就觉得我和他们是一样的，都是被什叶派迫害的人。      
        我其实原来对穆斯林群体并没有太多感觉，但后来在伊拉克监狱里看到那些人，他真的就是特别有教养，其实被关起来的，可能在思想上还是比较极端，或者说是有一些问题的，但是那些人起码在生活上的尊老爱幼，谦让和互相帮助，反正跟我想象的监狱完全不一样，      
        比如说有吃的进来以后，先给老人盛上，先递碗，就是非常的严格。然后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能同时睡，需要轮班，但是老人是一直都睡着。剩下人怎么轮，谁先睡谁后睡，我都观察了，非常地有秩序。轮到班的人就一直坐在那说话，然后念经书，做礼拜。      
        一开始我也不想惊动大使馆，我还是想看看能不能自己出去。他们其实在第一天就让我打电话了，因为我本来是约着我室友的，想说去完伊拉克就跟他在土耳其汇合，当时我就只给他打了电话。      
        我跟他说我现在有点麻烦，说你不要着急，你就先自己玩着，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现在自己想办法。然后他跟我说，你也不用我帮你瞒着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这个事了。      
        我说这怎么可能。就用的狱警的手机，然后一查，就发现那个新闻上全在报道我的事情。后来我被关了半个月，关到开斋节结束才被放出来，但我和其中几个狱友成为了好朋友，还和他们学会了做礼拜时唱的古兰经。      
        👉在音频里 21’44” ，可以听到刘拓从伊拉克监狱学来的古兰经唱法      
        尤其是我还非常喜欢跟宗教上虔诚的人打交道。很多人去到伊朗，埃及这些地方，总会很喜欢找特别反叛的年轻人，去玩什么地下酒馆。但我反而很喜欢找传统的人去玩，比如那种到了时间以后，必须停下车来做礼拜的人。因为他基本上不太会骗人，包括打车什么的。      
        经过多次试验后，他们的价钱一般都比较公道，另外一方面也是跟穆斯林打交道多了以后，就习惯了他们的交流方式，大多时候就是很直接，如果他信任你的话，是真的很信任。     
        
                ■ 叙利亚      
   
        我希望自己能把中东地区的国家去全，完成一个阶段的目标。以色列是我最后一个没有去的中东国家，就希望以色列大使馆如果听到节目，能顺利地给我办下签证。      
        其实我在旅游上是一个很喜欢多样性的人，比如说类似朝鲜的那种政治形态，或者说伊斯兰世界一些禁锢女性的习俗这些，我都不觉得应该持一个批判的态度，我觉得它是从多样性上可以平等看待的一个东西，就是你只要接受它，认可它的存在，其实就好了，      
        反正中国在大部分国家看来也不是很正常的国家，我们也没有资格去说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