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联谈到名著中的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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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胜钟

一、前言
    每年春节前夕，家家户户都在张贴春联，这时候，大家都感到喜气洋洋，看到大红色的纸上写上黑色的毛笔字，这种莫名其妙的特殊感情就来了，这是一年之间最热闹的节庆，这是一个新的开始，讨个吉利，互相道喜，毕竟一年之计在於春天！看一看春联，唸一唸句子，连齠齔小孩都会念「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堂」，可见得春联的影响力有多大。春联即是对联，它和每一个人生活息息相关，它常常与书法配合演出，出现在各种场合，甚至佔驻每一个人的心灵，我们可以说，对联与书法都是中国文化的特產品，不同於外国文字，因為中国汉字有特殊的造形，一个个音节，可以对称，可以排列，不但字形美，音调也美，看对联本身就是这两种美的化身，而对於春联来说，更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它会让全国人心沸腾，在除夕的夜晚，在新春的开始，它会给全国人民的生活带来一番新的气象。

二、春联的故事
    春联的内容十分广泛，或取吉祥语以迎新纳庆，或取轻鬆语描写景象，或作富丽语歌颂山川，或集成语自述怀抱，或用警句以讽世人，内容真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下面略举二例，以见其一斑。
    相传五代十国后蜀主孟昶极喜爱对联，在降宋的前一年除夕，自己亲笔撰写了一副五言对联：
    新年纳餘庆，佳节号长春。
    这个对句的首尾二字连起是新春，上下联的字首二字又是新年，又是佳节，很合春节的欢乐气息，是為后代吉祥春联的滥觴，儘管歷史学家正在寻找比这更早的对联，但要能够配得上「春」字，这恐怕得算是最早的春联了，由此算来，对联的產生至少也一千年以上了。另外一则是朱元璋的春联故事，据说朱元璋一生酷爱对联，他是第一个普及、推广对联的皇帝。当他建都金陵后，第一年的除夕前，即颁令全国百姓都要贴春联一副，一时之间，红纸春联满天飞，平添春节将到的气息，朱元璋龙心大悦之餘，不免微服出巡，突然在一小巷子裡，发现一家门口却是空白，就去查询，当他得知这户人家目不识丁，而且以阉猪為业时，当下灵机一动，立刻索笔挥毫，写下一副惊人的对联：
    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
    这副对联写得妙极了，也可见出朱元璋机灵的模样，上下句语意双关，既能表现阉猪行业的特点，又能适时的吹嘘自己打下江山的豪情壮志，真是神来之笔。由上面二则故事，给我们的啟示是，藉著帝王的提倡，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对联的发展是盛况可期的。

三、对联的发展
    对联的发展，大约是由唐朝的对偶句开始，经过五代宋元陆续发展，每个时代都有书法家创作联语，例如陈搏、苏东坡、黄山谷、蔡襄、赵孟頫。到了明清时代，对联便进入鼎盛时期，那好像是发源於高山的捐捐细流，到达平地后，就汇成了浩浩荡荡的长江大河，一发不可收拾。对联的种类越来越多，使用越来越普遍，越写越精巧，甚至越写越长，在云南昆明的大观楼就有一副号称「天下第一联」的大观楼长联，全文如下：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驤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凤鬟雾鬢，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二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鐘，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秋霜。
    这副长联是康熙年间孙髯翁所写的，全联句法灵活，用典恰当，长短自如，对仗工整，上联写景，绘声绘影地将滇池的四周景物描写得淋漓尽致，使人有一种身歷其境的感觉，下联叙事，以特写镜头叙述云南歷史的变迁，感叹人生无常，让人有大江东去的感慨。面对这样一副慑人心魄的对联，我们只能打心底称道: 鬼斧神工！叹止矣！观止矣！真称得上是我国对联发展史上一座宏伟的里程碑，后来虽有长过这对联字数的，但精彩度总嫌不足。

四、对联的用途
    对联的用途是多方面的，它的应用性强，读者面广，它集思想性、知识性、趣味性、民族性、群众性、实用性於一炉，上山下海，几乎无所不在，无论是平常家居的宅第联、或亲戚朋友之间的喜联、寿联、輓联、都能彻底地发挥出文字的功能，為各个时代与社会做出有力的见证，其间尤值得一提的是名胜对联，在各地名胜古蹟中，无论是宫殿、凉亭、舞榭、歌台、道观、书院，到处都有它的足跡，而且常伴著书法家的美妙字体出现，精美的文辞，配上艺术的字形，或裱褙，或刻之木石，与造园艺术结合，更衬托出中国人独有的生活品味，对联可说是最具有东方情调的艺术瑰宝了。

五、对联的内容
    对联的内容，包罗万象，几乎含盖了人世的一切，据保守的估计，世界上全部对联约在二十万以上，远远超过了文字的数量，而且还一直在增加中，这讯息表示了对联与人生关系的密切，每一个人在一生当中，或多或少都会和对联发生关系，对联也是歷来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就拿春联来说，每到农历春节，简直是「普天之下皆对联」了，想不看也不行，三五步就是一副对联。自有对联开始，诗歌也与对联结下不解之缘，对联往往由律诗中截句出来，自行独立运作，例如由王勃诗中，可摘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作為对联，它们之间密切的关系，由创作过程来说，是相辅相成的，有人作诗，是先作好了一对对的联语，然后再凑合起来，难道这不是对联影响诗歌吗？进一步说，对联在创作中，利用改字、变动语序、集句与借句等方法，大量吸收诗、词、曲、赋、駢文、古文的艺术精华，造就成这种无奇不有的文学样式｜对联。这些个现象，从一些明清的小说名著裡看得最清楚，例如三国演义、水滸传、西游记、红楼梦等书中，随时都可以找出精妙的对联，对联运用在章回小说中，真可称得上是出神入化，再贴切不过了，我们只要看看章回小说标题採用对联的形式，便可以瞭解对联的神通多广大，而且在小说中，运用大量的对联，也是中国文化的特色，它可以加深读者的理解层面，也可以使读者感受到更多的美感，这是一种「文中之文，诗中之诗」的表现手法，很像现代电影中蒙太奇手法，让人有深刻的感受，直让人低徊不已，回味无穷。以下试列举出三国演义、水滸传、西游记、红楼梦中的对联实例：

六、名著对联举例
    「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淡泊以明志、寧静而致远」、「弦歌知雅意、杯酒谢良朋」、「语倾三峡水、目视十行书」、「笔下龙蛇走、胸中锦绣成」、「开谈惊四筵、捷对贯群英」、「天日心如镜、春秋义薄云」、「举杯畅饮情何放、拔剑捐生悔已迟」、「床头堆积皆黄卷、座上往来无白丁」、「纵横舌上鼓风雷、谈笑胸中换星斗」、「棋逢对手难相胜、将遇良才不敢骄」。       （以上三国演义）

    「醉裡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归江山」、「金明池上三春柳、小苑城边四季花」、「荷叶池中风雨响、蒹霞丛裡显英雄」、「一语打开名利路、片言踢透死生关」、「铁马夜嘶山月暗、玄猿秋啸普云稠」、「春风湖上艷桃穠季如描涂、夏日池中绿盖红莲似画就」、「秋云涵茹看南园嫩菊堆金、冬雪纷飞观北岭寒梅破玉」。（以上水滸传）

    「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依」、「瘦藤缠老树、古渡界幽程」、「幽鸟啼声近、源泉响溜清」、「飞萤光散影、过雁守排云」、 「兰心欣紫竹、蕙性爱香藤」、 「平沙无雁落、远岸有猿啼」、「和风吹柳绿、细雨点花红」、「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花香风气暖、云淡日光新」、「野润烟光淡、沙暄日色曛」、「烟霞含宿雨、苔鲜助新青」、「谈经香满座、语籙月当窗」、「鸟啼丹树内、鹤饮石泉旁」、「青松遮胜境、翠柏绕仙居」、「绿柳盈山道、奇花满涧渠」、「香兰围石屋、芳草映岩隅」、「时来逢好友、运去遇佳人」、「猿啼巴月小、雁叫楚天长」、「芳草连天碧、山花遍地铺」、「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佛阁高云外、僧房静月中」、「红入桃花嫩、青归柳色新」、「梅逐雨餘熟、麦随风裡成」、「花向春来美、松临雨过青」、「曲水溪桥映户、参天野树迎门」、「岭上青梅结豆、崖前古柏留云」、「芳草阶前萌动、老梅枝上生馨」、「一派峰峦迭翠、四时花木争奇」、「鹿向池边照影、鹤来松下听琴」、「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日映嵐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蘚长」、「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為之」、「诗酒且图今日乐、功名休问几时成」、「仙乐弦歌音韵美、凤簫玉管响声高」、「禪心朗照千江月、真性清涵万里天」、「性定果然知浪静、身安自是觉风微」、「无事训儿开卷读、有时对客把棋围」、「喜来策杖歌芳径、兴到携琴上翠微」、「忘情结识松梅友、乐意相交鸥鷺盟」、「不来不向不回向、非色非空非不空」、「无异无同无有无、难合难取难中难」、「千仞浪飞喷碎玉、一泓水响吼清风」、「孤鸟去时苍清阔、落霞明处远山低」、「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穿花度柳花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桃杏满林争艷丽、薛萝绕径放精神」、「日落西山藏火境、月出东海现冰轮」、「过岭只闻千树吼、入林但见万竿摇」、「涧水运流冲石壁、山泉细滴漫沙堤」、「劈崖斜掛万年藤、深壑半悬千岁柏」、「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白鹤年来栖檜柏、玄猿时复掛藤萝」、「幽马乱啼青竹裡、锦鸡齐斗野花间」、「古洞麒麟辖万兽、深林鹰凤聚千禽」、「花开花谢山头景、云去云来岭上峰」、「奇花与丽日争研、翠竹共青天斗碧」、「朔风触绽梅花白、春雨点破海棠红」、「花映草梢花有影、水流云竇月无根」、「香松紫竹绕山溪、鸦鹊猿猴穿峻岭」、「雨打芙蓉笼夜雨、风吹芍药舞春风」、「棋逢对手难藏兴、将遇良才可用功」、「古怪乔松盘翠盖、枯摧老树掛藤萝」、「别馆寒意孤客闷、山村野店老翁眠」、「翠染松篁招彩凤、苍摇崖壑散烟霞」、「芒鞋踏破山头雾、竹笠衝开岭上云」、「平添吴楚千江水、压倒东南几树梅」、「家近水亭鱼易买、雪迷山径酒难沽」、「寒凝楚寒千峰瘦、冰结江湖一片平」、「岭上马啼娇韵美、崖前梅放异香浓」、「向阳几树梅花放、寻暖千竿竹自青」、「雨林松柏千年秀、几簇山茶一样红」、「幽鸟声频如诉语、奇花色绚不知名」、「两耳有轮真杰士、一身不俗是才郎」、「万丈崖观峰岭峻、千层悬削壑崖深」、「流泉漱玉帘修竹、巧石知机带落英」、「平林水落远山现、曲涧霜浓幽壑清」、「有松有柏还有竹、多梅多柳更多桑」、「白鹤丛中深岁月、绿芜台下自春秋」、「竹摇青珮疑闻语、鸟弄餘音似诉愁」、「夜静有声如雨滴、秋晴荫影似云张」、「禪心似月迥无量、诗兴如天青更新」、「百尺竿头须进步、十力世界立行藏」、「山空百丈龙蛇影、泉泌千年琥珀香」、「解与乾坤生气概、喜因风雨化行藏」、「青松带雨遮高阁、翠竹留云护讲堂」、「几处园林皆绿暗、一番风雨天黄昏」、「藤萝掛悬三五树、芝兰香散万千花」、「野店鸡声收菽豆、烟荒林雁落碎芦花」、「野花佳木知春发、杜守黄莺应景研」、「步觉幽香来袖满、行沾清味上衣多」、「草木沾恩添秀色、野花得润有餘香」、「清气令人神气爽、斋心自觉道心闲」、「有浪有风还自稳、无终无始乐昇平」、「鐘声远送三千里、经韵轻扬万壑高」、「崖深岫险云生岭上、柏苍松翠风颯林间」、「分条析理广彼前闻、截伪续真开兹后学」、「积雪晨飞途间失地、惊沙夕起空外迷天」、「湿火宅乾焰共拔迷途、朗爱水昏波同臻彼岸」、「真经传布并日月无穷、景福遐敷与乾坤永大」、「二仪有象显覆载而生、四时无形潜寒暑以化物」、「窥天鉴地庸愚皆识共端、明阴洞阳贤哲諳穷他数」、「无灭无生历千劫而不古、百运百福若隐若显以长今」、「万里山川拨烟霞而进影、百重寒暑躡霜雪以前踪」、（以上西游记）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轻烟迷曲径、冷翠湿衣裳」、「一畦春韭熟、十里稻花香」、「良宵花解语、静日三生香」、「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烹茶水渐沸、煮酒叶难烧」、「沁梅香可嚼、淋竹醉堪调」、「岛云蒸大海、嵐气接丛林」、「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酒尽情犹狂、更残乐己諼」、「秋湍泻石髓、风叶聚雪根」、「香篆销金鼎、冰脂赋玉盆」、「振林千树鸟、啼谷一声猿」、「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麝兰芳靄斜阳院、杜若香飘明月洲」、「三径香风飘玉蕙、一庭明月照金兰」、「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松影一庭惟见鹤、梨花满地不闻鶯」、「赏心乐事谁家院、良美景奈何天」、「花影不离身左右、鸟声只在耳东西」、「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爱添眼一痕」、「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篱边何处秋」、「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隔座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霜清纸帐来新梦、圃冷斜阳忆旧游」、「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风流说到今」、「半床落月蛩声切、万里寒云雁阵迟」、「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闲庭曲槛无餘雪、流水空山有落霞」、「花到正开蜂蝶闹、月逢时足海天宽」、「失意人逢失意事、新啼痕间旧啼痕」、「西厢记妙词通细语、牡丹亭艷曲警芳心」。（以上红楼梦）

    以上对联录自中国四大奇书：三国演义水滸传西游记红楼梦，皆為原作者写小说时，一面构思情节，一面撰写联语的，让读者可体会出对联与中国文学的密切关系，十分有参考价值，或可作為书法家挥毫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