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对联书——《金声巧联》

一代宗师

（来源网络）
陈毓羆

一
       明代的《金声巧联》一书，未见今人著录。我所见到的是日本刻本，全名是《精选百家金声巧联》，署“明余三峰先生编”“日本贺向陵先生校”，出版者为“江都书肆千钟房青黎阁”，出版年代署“文化甲子新镌”。文化甲子是文化元年（1804），在日本是江户时代，正当清代嘉庆九年。千鐘房及青黎阁是江户的书肆，江户即今之东京。
       首首有序，為手写体，间用行草。兹录於下，并加标点。
       诗书百家，自有联句，有韵语，后世由是琢字炼句，黼芾文章，以成一体云。顷华月堂齎《金声巧联》以示餘，餘乃阅之。凡古今巧联，粲然盈一册。初学士得偶目，则譬犹玉探之昆冈也。虽然，撰人矜其多，并袭燕石。卞和氏貌矣，吾谁适从？余不自揣，妄删其冗长，以还华月堂。若夫花晨月夕，兴酣耳热，援毫以拂，而苦无佳句，以酬己志，则此篇鏗然鏘然，必有所取焉云。
                         文化改元甲子仲秋望
                        向陵逸史贺瑛之识并书
       此书所收对联共有八百多副，分门别类加以排列。计有三十一类：天门、地理、节令、新春、元宵（附迎灯）、堂构、隐榭、楼阁、书斋、厅事、江楼、园阁、山家、村居、渔家、农家、僧寺、道观、医士、星士、相士、书铺、笔铺、药室、酒肆、茶馆、旅馆、缝衣铺、银铺、妓馆、诸物。最长者为五十二字联，最短者为五言联。绝大多数未署联语的作者姓名。据日人贺瑛之序，《金声巧联》原书所收的对联还要更多，经他一番删除，才重加刻印。此刻印本之对联，附有日文的训读，专供日人阅读方便。
       书之封面题“明余三峰先生编”，卷首又题“明余公仁甫辑编”。由此可知原书之编者名余公仁，号三峰。其生平事迹不详。按，清初刻本之《增补批点图像燕居笔记》署“明叟冯犹龙增编，书林余公仁批补”。此书是明代小说选集，其卷八有《杜丽娘牡丹亭还魂记》，为汤显祖传奇《牡丹亭》之蓝本，向为学人所注意。姑不谕此本所署之冯犹龙是否伪托，余公仁是书林中人而且大致与冯梦龙（1574——1646）同时，则是可以肯定的。《金声巧联》书中还收有他写的一副对联：“当下清怀秋夜月；个中淡乐午天云。”（余公仁小轩），可见他是一个爱好风雅的出版家。他所编的这部《精选百家金声巧联》，兼供鉴赏与实用，虽不免芜杂，然而搜集和保存了这麼多的对联，其中也不乏佳作，可供我们瞭解明代对联的发展情况，却是功不可没的。此书流传海外，清代嘉庆九年（1804），在日本还有人重新刻印，作为案头之助。这也是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

二
       《金声巧联》中有署名者大都集中在《厅事联》一类。有些直署名号。有些只署姓氏，附加官职名称，如陈令尹、刘都督、张通政；或加功名称谓，如刘武进士、吴孝廉；未作官亦无功名者则称处士，如郑处士。有些是赠联，亦注明，如赠黄御史、赠高侍郎。
       就所署名号看来，著名的文学家有好几位。其中有四人是明代后期文学复古运动的健将，即被人称为“后七子”中的李攀龙、王世贞、吴国伦及宗臣。
       李攀龙（1514——1570），字于鳞。嘉靖二十三年进士，除刑部主事，出为顺德知府，后擢河南按察使。有《沧溟集》。他的对联收有两副。
       斜阳外水郭烟村，天属清江图画；
       净几中渔经猎史，家藏碧汉阶梯。（李於鳞家联）
       篱下披襟，黄菊不嫌陶令趣；
       林间步屧，赤松长伴子房游。（李於鳞宅）
       王世贞（1526——1590），字元美，号凤洲。嘉靖二十六年进士，除刑部主事，出为山东副使，累官至刑部尚书。有《弇州山人四部稿》。他的对联收有一副。
       历世有餘荣，代代冠缨簪组；
       传家无别业，人人礼乐诗书。（王凤洲）
       其父王舒是嘉靖进士，累官兵部右侍郎、蓟辽总督。其弟王世懋亦嘉靖进士，累官太常少卿，善诗文，亚於乃兄。这副对联很切合他们的家世门第。
       吴国伦，字明卿。嘉靖二十九年进士。累官河南参政，有《甔甀洞稿》。他的对联收有一副。
       逸兴绕江山，风月四时梁父吟；
       文光射牛斗，诗书万卷业侯家。（吴国伦）
       宗臣（1525－15600，字子相。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曾任吏部考功郎、稽勋员外郎等职。因作文悼祭被害死的杨继盛而触怒严嵩，贬為福建布政司左参议。后又因抗击倭寇有功，迁提学副使。有《方城集》。他的对联收有一副。
       绿鬢叹功名，不过汉郎官、秦博士；
       清宵忆心事，空怀罗浮月、葛溪翁。（宗方城家联）
       看到这副对联，我们不禁想起他那封《报刘一丈青》。正因他耻於干謁，不奔走於权贵之门，才多遭冷遇。
       《金声巧联》中《厅事联》一类还收有三位著名剧作家的对联。
       汪道昆（1525——1593），字伯玉。歷任义乌知县、襄阳知府、福建副使、按察使，擢右僉都御史，巡抚福建，后巡抚湖广，召拜兵部侍郎。有《太函集》。他还是杂剧作家，撰《大雅堂杂剧》四种，即《高唐记》、《洛神记》、《五湖记》及《京兆记》。他的对联收有一副。
       投辖有余情，园韭村醪对话；
       开窗无别趣，树云花雨催诗。（汪道昆宅）
       许以忠，苏州人。著有《三节记》传奇，编有《故事白眉》十卷，尺牍集《春雪笺》八卷及《四六争奇》八卷。他的对联也收有一副。
       上下百尺楼，胸次元龙湖海；
       古今一部史，眼前司马山川。（许以忠）
       如果说，汪道昆的那副对联写得秀逸，许以忠的这副对联便以雄伟见长了。
       王衡（1561——1609），字辰玉，礼部尚书王锡爵之子。著有《緱山先生集》。他也是杂剧作家，著有《鬱轮袍》、《没奈何》、《再生缘》等。他曾称赞罗贯中《三遂平妖传》堪与《水滸》頡頏。他的对联也收一副。
       天相名门，累世衣冠承雨露；
       人夸盛事，一家机抒织文章。（王緱山）
       值得注意的是此书收了一副南宋朱熹的对联，可补朱熹之佚文。
       十八科解元，勋业文章天地老；
       五百年故址，壶兰山水古今新。（朱文公赠颜氏）
       还有一副明代名将戚继光的对联。
       一侯虎视正当关，雄飞万里；
       三尺龙光新出匣，气压千军。（戚参将）
       戚继光在嘉靖中嗣职登州卫指挥僉事，用荐擢署都指挥僉事，备倭山东。改僉浙江都司，充参将，分部宁、绍、台三郡，大败倭寇，战功卓著，是他一生中的辉煌时期。嘉靖四十二年，进署都督僉事。这副对联，气象雄伟，当是他在浙江充参将时所撰，悬掛其家厅堂之上。
       从《金声巧联》中，我们可以得知明代一些著名人士所作的对联，而他们的对联作品是很少为人所知的。

三
       《金声巧联》一书中所收的对联，仍以未署名者占绝大多数。其中有一些佳制，可供我们欣赏。
       试举两副春联：
       梓里物华新，天际锦云初捧日；
       衡门春色早，囊中彩笔正生花。
       腊去岁更新，昂首葛天岁月；
       春来人可乐，遣怀杜老莺花。
       前一副作吉庆语不落俗套，秀逸之笔。“衡门”即古之横木为门，贫士所居。此联写得有气势，亦有信心。后一副以“葛天岁月”（即陶渊明《五柳先生传》所云葛天氏之民，“昂首”亦有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之意）与“杜老莺花”（用杜甫《绝句漫兴》：“眼见客愁愁不醒，无赖春色到洒亭。即遣花开深造次，便教莺语太丁宁”之诗意）作对，妙甚，透露出一点不平之气。如和通常春联作颂圣语相对照，更觉不凡。
       元宵节之对联也有几副好的。
       愿丰年斗米三钱，天子乐民民乐业；
       庆良夜千金一刻，灯花留月月留人。
       天兆丰年，雪满农郊春种玉；
       民歌善政，月明公馆夜辞金。
       谩设灯火向天开，只喜月明无犬吠；
       任是笙歌随处满，何如雨足有牛耕。
       这都反映了明代民眾对天下太平和安居乐业的期望。第二联用东汉杨震故事。杨震為东莱太守，為官清廉，曾举荐王密為昌邑县令。王密為报其恩，夜晚拜见杨震，秘以金相赠，并云：“暮夜无知者。”杨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拒受其金。人民自古以来，就盼望廉政建设，謳歌清廉无私。
       园林堂馆，深院小楼，挂上一副对联，往往诗意浓郁，倍增雅趣。明代亦有此风。《金声巧联》中的一些作品，大都写山水花鸟，文人生活。其结构有远近的层次，动静相间，即有如画的景物描绘，也有虚飘的幽寂情思，时而流露出道家闲适的人生态度，时而仍不忘表达忧民忧君的儒家襟怀。如：
       凿石引将流水去；
       卷帘放入好山来。
       花香满座客对酒；
       竹影隔帘人读书。
       一鸠鸣午夜；
       双燕话春愁。
       春去落花未扫；
       客来新茗初烹。
       堂不必高，时有清风明月至；
       池毋言小，春来流水落花多。
       地近名山，半亩苍苔茅屋；
       门无俗韵，一庭明月梅花。
       南山树，北山云，并可人春意；
       东舍梅，西舍竹，更伴我岁寒。
       海月去还来，万丈壶山倒影；
       亭花赏不尽，一桥溪水缘春。
       客到岂空谈，四壁图书聊当酒；
       春来无别事，一帘花雨欲催诗。
       别墅有青山，青石烟霞都入画；
       主人饶白发，江湖廊庙总关情。
       明代读书人的书房，自然少不了对联。有些是写景，并借景起兴。如：
       明月清风，松影半窗龙影动；
       青灯黄卷，书声彻夜雨声寒。
       助我书怀，小窗前数声鸟语；
       解人心事，短墙外几点梅花。
       意味清时，瘦竹寒梧月霽；
       帘阶深处，落花流水春晴。
       正是少年努力时，爱此山窗白日静；
       依然老祖谈经处，至今春雨紫芝香。
       （按，作者大概是借居道观，觅静读书。）
       更有一些对联，富有哲理之趣，挂在书房，当可促人深思。如：
       自古圣贤做工夫，岂止数行书著力；
       从今宇宙皆吾事，莫将第一等让人。
       上联讲学问不仅在於书本，生活更是一部大书，所以工夫在余实践，不能停留在书本上。下联以天下为己任，做事作人都要力争上游。这些道理对今天的知识份子也有很大的啟发。
       道学源流，须接续曾三颜四；
       光阴瞬息，休虚过禹寸陶分。
       “曾三”是指曾参每日三省己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颜四”是指颜渊受孔子之教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禹寸陶分”用晋代陶侃故事。大将军陶侃少时常对人语：“大禹圣人，乃惜寸阴，至於眾人，当惜分阴。”这都是勉励人修身养性，奋发图强。由此亦可见，以“禹寸陶分”对“曾三颜四”，明代就已有了。
       认天地以为家，休嫌室小；
       与圣贤而共话，便是朋来。
       这大概是明代一位读书人為自己狭小的书斋所作的一副对联。唐代贤相狄仁杰曾说他自己喜好读书，便是与圣贤对话，联中系用此事。
       还有一些对联，构思奇特，想像丰富，造语俊工，亦有趣味。如僧寺联云：
       饭后不鸣钟，何用紫纱笼壁上；
       笑中闲说偈，曾留玉带镇山门。
       任他人急管繁丝，惟我磬无俗韵；
       纵别处红桃绿柳，此间松不妖花。
       医士联云：
       命仆换桃符，门外报传腊去；
       呼童锄药草，担头挑得春归。
       药室联云：
       四阵之外，余药皆新；
       三世以来，庸医岂敢。
       旅馆联云：
       飞鸟又飞云，故乡风景今千里；
       好花还好酒，客舍春光总一家。
       酒肆联云：
       酒已酿成，人尽说青州从事；
       客如来顾，我岂为白眼主人。
       醉乡实无户税，纵重征厚敛，岂能勾留其间；
       乐事只在壶觞，况美景良辰，正好徜徉其处。
       诸物联云：
       一声去就分南北；
       四海飘零是弟兄。（孤雁）
       柔毛未必亏狐腋；
       质美何劳假虎皮。（羊）
       只因春色好才到；
       岂为主人贫不归。（燕）
       皆别具一格，耐人寻味。
       由此可见明代之对联艺术业已达到相当高度，在楹联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金声巧联》一书，值得我们重视。


金声巧联

明•冯梦龙  撰
常  江    点校
点校说明
《金声巧联》，全名為《新编百家金声巧联》，收在《燕居笔记》卷之六上，同收的还有巧对、各分门类联、天下名家祠庙联、通用活套联等。故事部分共收三十个题目，内容均为宋明逸事。
卷首署“明叟冯犹龙增编，书林余公仁批补”。文中未标明冯犹龙（即冯梦龙）在什么基础上“增编”的，余公仁的间批见有几处，行文极简，亦不可得知在这部分有无所“补”。有人怀疑《燕居笔记》可能是后人偽託之作，或者有一部分是清人补编的。从巧联三十题来看，应视为明人所辑，但不排除冯梦龙有被“冒名”的可能。
                            常  江
                          1997年12月

金声巧联

君臣口联
苏易简在翰林，太宗一日召对，赐酒甚欢。上谓易简曰：“君臣千古遇。”易简应声对曰：“忠孝一生心。”上悦，以所御金器一席尽赐之。

宰相对联
丁晋公尝忌杨文公。一日，诣晋公，既拜而髯拂地，晋公曰：“内翰拜时髯拂地。”杨起视其仰尘曰：“相公坐处幕漫天。”时人称其敏而有理。

御制联句
京城正月，诸人皆看上元。数人登楼，买酒挟妓，唱舞喧哗。楼有内外厅，我太祖出游，亦买酒在外楼，寥寥独酌。任福通登楼随俯伏，上呼之起，摇手令勿言。福通进杯退而跑，内楼人指说：“那两个颠子，一个坐吃，一个跪下。”上问：“你是甚人？”答曰：“某，国子监生，四川重庆府巴县人氏。”上作联曰：“千里为重，重水重山重庆府。”福通对云：“一人是大，大邦大国大明君。”上悦，次日特除浙江布政使。时监内十年未出身者有之，福通不劳而得大官，正孟子谓“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此人之谓欤！

上幸多宝
京城佛刹曰“多宝”，太祖游幸之。见幢幡尽书多宝如来佛号，圣制曰：“寺名多宝，有许多多宝如来。”左右朱紫数十人，俱寂然未答，惟翰林学士江（汪）愫素进曰：“微臣浅露，不揣凡庸，敢奉鄙句，烦渎圣听，万罪！”太祖曰：“题目自朕偶意，从卿所对何害？”学士再拜，对曰：“国号大明，无更大大明皇帝。”太祖笑曰：“善哉！”随（遂）升学士，任吏部尚书之职，以彰其才。

豫章兄弟
国初，豫章士人兄弟繇贡入太学，夜梦人语云：“七窍比干心。”如是者数次。翌早言梦，兄弟不殊，未解其义。时五月竞渡，生儒俱出，上河游观，惟兄弟独志不出。偶太祖微行至号舍，见生儒俱出，独闻一号书声，入舍，生惊惧。上喜，见案上有藕一截，上出一对，命二生对曰：“一弯西子臂。”兄弟齐声答曰：“七窍比干心。”上大喜曰：“必忠贞士也。”命銓部选二御云：“夫御史清要之职也。”二生得於一时，鬼神通余一夕，岂非气数之不偶欤？

店主还联
刘三吾侍太祖微行出游。入市小饮。无物下酒，上出联云：“小村店三杯五盏无有东西。”三吾未及对，店主先对曰：“大明国一统万方不分南北。”明日早朝，上召店主至，称其才，欲官之，店主乃元末人。元末不愿仕者，自断其指。店主乃断指之人，辞不受任。

马铎梦联
马铎，福建长乐人，永乐中状元。初与邑人林志同学，而志高才博学，铎亦自知其不及。志省试、会试皆第一，比殿试既出，即以策叩诸铎并诸名望之士，皆不及己，自负其为状元无疑矣！迨传胪之夕，志偶梦有马夺其首，志遂怀疑。已而传胪，铎果第一，而志居第二。然铎之及第，初无其兆，惟自幼时，忽梦有人试一对云：“雨打无声鼓子花。”竟不能对，谨识之，亦未知其何验。及中后，志甚怏怏而不服，每欺铎为“没学问状元，何以居我上？”一日，互争于廷，上诘之，具以实对。上曰：“朕试尔一对，有能出口辄应，朕即信其才学，而定之为状元矣！”其对题曰：“风吹不响铃儿草。”铎即以梦中所识“雨打无声鼓子花”对之，志想逾时，竟不能对。帝称赏铎而定其为真状元，志遂愧服。

螃蟹鳞甲
李西涯先生、程篁墩先生，俱以神童被荐，英庙试之以对曰：“螃蟹浑身甲胄。”程即应声曰：“凤凰遍体文章。”上加称赏时，李尚伏地，徐应曰：“蜘蛛满腹经纶。”上遂大异之曰：“是儿他日作宰相耶！”俱赐宝镪而出。后出入馆阁四十年，卒如圣语。

商輅捷才
天顺皇上自北幸虏廷，再登天极之后，益重文墨。与儒臣诵读，稍暇辄入翰林，以听讲。一日，柯潜退朝，遇商辂于午门处。辂问：“何晏也？”潜曰：“因皇上题书句，未及还耳。”问何谓也，潜言皇上联云：“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辂辄应曰：“天下之物，何尝无对？但以‘流连荒亡为诸侯忧’以还之，不亦可乎？”

堂上春联
邃庵杨公本交趾人。后家湖广，复迁镇江，堂上署一联云：“江汉有心皆恋阙；乾坤无地不宜家。”初以神童应荐为翰林，声名籍甚，从游者多进列卿相。又，陕西提学，巡抚总制大宰入阁致仕，有联云：“四海儒绅多弟子；三千将领半牙兵。”此亦实录云。

神童捷对
彭印山，溧阳人，永乐中六岁征至京。上一日御奉天门外观灯，召彭童，出联与偶云：“灯明月明，大明一统。”彭童应曰：“君乐民乐，永乐万年。”上大奇之。

端明敏捷
汪应辰，字端明，其父本玉山县弓手。时喻子林（材）为尉，常受诸子学。弓手在侧，言：“某儿颇知读书，可使侍笔砚乎？”子材乃召应辰。视之，状貌甚伟，不类常儿。问能属对否，曰能。遂出对曰：“马蹄踏破青青草。”应声曰：“龙爪拿开白白云。”喻大惊异曰：“他日必为伟器！”留，授之学，且妻以女。后大魁天下，仕至端明殿大学士。

书童善对
泰和杨季仕（任），洪武间繇太学生擢僉浙宪。尝见数总角书生，自社学散归。其中一生，手抛书包为戏，季任召至前出对云：“童子六七人，无如尔校（狡）。”其生对曰：“‘太守二千石，莫若公廉。’且请赏。”季任复诈诘之曰；“无赏又何如？”对曰：“‘莫若公贪’”季任加赏，大奇之。盖生名吕升，后官至江西僉宪。

台阁先声
琼山丘文庄公，幼学时从师于里宦之家塾。宦儿颇不好纸笔，惟公以警敏有声。一日，师外适，宦儿亦归私第，公独肄业中堂。时天雨，公席当瓦穴，漏滴公肩。公乃潜移彼儿地，仍以儿席当漏处。儿觉，具告其师，师云：“余今日不较是非，惟论能偶对者，即为理直也。”出对云：“点雨滴肩头。”丘应声曰：“片云生足下。”师大奇之。宦儿愧不能，归哭告其父。父怒，召公亦试以对，曰；“孰谓犬能欺得虎。”盖詈之也。公即对曰：“焉知鱼不化为龙？”宦闻知惊骇，阴知其非常人，温语慰归，亦不甚惑于子之言也。异日，文庄公连登甲第，作宣庙之盐梅舟楫，其台阁气象，此盖微露其锋芒歟！

斧头梯子
舒芬状元，江西人。潜修时，晨昏灯火，午夜闻鸡，志魁天下也。及年届大比，作联题斋曰：“砍桂斧头，此日七八磨就了；上天梯子，今秋千万放长些。”遂此年奏捷，丁丑大魁天下。

司马门帖
京师大司马门有联帖云：“门迎珠履三千客；户纳貔貅百万兵。”适有一书生，见而微哂之。守门逻卒捕之，白於司马。司马忿詰之曰：“尔小书生，敢来妄议我门帖乎？”书生答曰：“职诚美矣，但不如‘户纳貔貅兵百万；门迎珠履客三千’。斯得职兵正调耶！”司马心甚领之，仍试以联云：“小子无知，敢向江头卖水？”书生对云：“书生有志，故来锦上添花。”司马慰而遣之。

生员捷对
宣德间，莆田林生员家当里长，县丞叶叔文比较粮限，其兄令弟做秀才者，随众见官，欲免打。及点卯呼名，秀才出见。县丞要皆随例比较，秀才乞免。县丞出一联，与秀才对，还好亦罢。联云：“生员里长，打里长不打生员。”秀才对云：“父母相公，敬相公如敬父母。”遂免之。

雪消月满
某文宗巡历某府县，较士毕，礼谒孔子庙。时大雪缤纷，路积尺许。里中好事者，戏作雪狮子，伏于道左。适日升而雪渐消液。文宗经见之，登堂讲书毕，进多士于前曰：“来路见雪狮，偶构一对，诸生试对之。”出句云：“雪消狮子瘦。”一生出班对曰：“月满兔儿肥。”文宗大嘉称赏云。

发疏须广
正德中，某州府学教谕，年七旬有奇，头发疏落，御史考察见之，意老（考）其人，因出对云：“教官数茎头发，无髻可施。”盖借“髻”为“计”也。教官见御史多须，应声曰：“御史一道髭髯，何须如此。”盖借“须”为“须”也。大巡笑曰：“人老对通，尤堪分教。”

鼎鼐调羹
昔有邑宰，性廉洁。赴任不携家属，惟一二童仆相随。一日，以事遣童，自起炊爨。忽二尹造其室，见之曰：“吾闻君子远庖厨，何须媚灶？”宰即对曰：“我本有官居鼎鼐，暂且调羹。”后果作盐梅，为台鼎器。虽其清操所偿，抑可以观远到之心矣！

御沟金屋
驸马鄔公景和，京师人。嘉靖初，尚永福公主选时，例教养於礼曹。毛三江宗伯方视篆，尝课以联云：“御沟冰泮闻流水。”鄔即应声云：“金屋春残见落花。”方期岁公主下世，盖其讖云。

春水分茶
解春雨一十四岁登第，称神童。初入京，朋友两人并过教坊。妓欲屈春雨，欲令具两茶。既至，则三客，遂命三分之，出对云：“两分分茶，解解解元之渴。”春雨应声曰：“一朝朝罢，行行行院之家。”对固佳，要之非春雨事，或以解字而拟之耳。

以姓为联
惠安欧知县出部粮，与泉学赵教谕饮酒。知县将教谕姓氏为联云：“赵先生饮酒，一走便肖。”教谕亦将知县姓答云：“欧大尹追粮，半区全欠。”人称两巧。

北斗西天
客有戴单纱巾内束发以七星冠，来游寺中。寺僧偕游，方丈小轩待茶。僧因笑曰：“君顶七星冠，且覆以纱巾，小僧适构一联，请君试偶之。”出曰：“巾罩七星冠，烟笼北斗。”客曰：“出诚美矣，难为偶也。”及游三宝大殿，见殿悬一镜，明皎莹然如月，遂对之云：“镜悬三宝殿，月挂西天。”

木匠还联
木匠知书，至观生理，自称儒匠。道人曰：“既称儒匠，且试一联云：‘匠名儒匠，君子儒？小人儒？’”儒匠对云：“人号道人，饿鬼道？畜生道？”

泉州教授
弘治末，泉州府学一教授，南海人。颇立崖岸、忽缙绅，泉（州）士大夫多不满之。一日，设宴搬《西厢》杂剧。翌日，有无名子书一对联于学门云：“斯文不幸，明伦堂上除来南海先生。”对云：“学校无光，教授庭中搬出西厢杂剧。”教授偶出见之，赧然自愧，故态顿去之，闻者无不捧腹。

龙听以角
宋寿皇问王季海曰：“聋字何以从龙、耳？”对曰：“《山海经》云‘龙听以角不以耳’，故世有偶对者曰‘蝉以腹鸣，不啻若自其口出；龙从角听，无乃不足於耳与。’盖本诸此也。”

给事尚书
    国朝夏忠靖公，永乐中苏松治水，某给事同命。一日，共宿天宁寺中。给事早如厕，行甚急，公戏之曰：“披衣靸履而行，给事给事。”某即应声曰：“弃甲曳兵而走，尚书尚书。”此亦确对也。

夫妻对语
宋梅圣俞受敕修唐书，语其妻曰：“吾之修书，可谓‘猢狲入布袋’矣！”妻应声曰：“君于仕宦，可谓‘鯰鱼上竹竿’耶！”闻者以为善对。大观中，薛肇明《和上皇御制诗》有曰：“欢声似雁来衔詔，喜气如鸡去揭竿。”韩子仓（苍）戏为更之曰：“窘如老鼠钻牛角，难似鯰鱼上竹竿。”时谓对（的）的（对），尤胜于梅。

佛印出联
苏学士名轼，字子瞻，别号东坡，与诗僧谢端卿（法名佛印）结交甚厚。每相往来，賡醇（和）饮酒为乐。一日，佛印往苏家，见夫人纱厨中卧，遂作联云：“碧纱帐内睡佳人，烟笼芍药。”夫人亦敏捷对云：“青草池边洗和尚，水浸葫芦。”佛印笑曰：“和尚得对夫人，喜出望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