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门识小录摘录》联闻

放电 · 发表于 2012-5-13 15:03:13

民国人蒋芷侪著有《都门识小录摘录》，涉猎甚广，联闻诸多可观。集纳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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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栅栏福寿全洋货店，去冬店主死，欠债极多，店遂倒闭。商会禀官，将其存货及店屋器具出售彩票，其票数及得彩之号数，悉依湖北签捐票。有锡嘏者，满洲人，陆军部司员，亦店中股东之一。商会如其股分之数，以票与之，请其代售。且言如尽售即以抵股款；有余，则作君自购。锡遍托人售去若干，尚余若干。及签捐票号码出，头彩为锡得。系该店全基估值十万元，是夕有人愿以十万两转购，锡不允。次日至商会言：“吾与店主，朋友也。今人死店闭，家无以为养，吾不忍坐视，愿举头彩所得者悉以与之。”此事一传，锡之义声震京师。时山西提学使亦名锡嘏，适于是时死，年已七十矣。或乃为语曰：“锡嘏福寿全归，福寿全归锡嘏。”以命对，莫有能对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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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业场三层楼上，玉楼春茶室悬一联云：“有客皆书序，无腔不是谭。”上句指都中煤铺、米庄、饭馆等处匾额，皆有“王序”二字（现充政务处提调，字极恶劣，而好书匾额，人多讥之），下句谓都中王公走卒，皆喜学谭鑫培声调，盖纪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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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于某酒馆壁间题一联云：“世仆不为家所齿，续貂真与狗谋皮。”乍阅之不解所谓，醉后再观，上两字已了然，中两字指某侍郎也。昔年萍乡文芸阁学士，喜诙谐，尝呼某侍郎为“家狗”，以其名之第三字，形似狗也，或之意殆本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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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与友饮于韩家潭某郎处，友言都门花事，狼藉不堪，惟此等处尚可消遣。醉后为述往事数则，录之以供谈助。友尝携诸郎游天宁禅寺，指佛出句云：“者和尚长伸手，只想要钱。”某郎略解文意，对而不对，为润色之云：“那相公瞎淘神，不会冤斗。”又有某郎能属三字对，友举“十三旦”，某郎应声曰：“六一翁。”友异而诘之，某郎词穷，则曰：“系从前某太史对也。”卢陵有知，得无干笑。又有嘲黑相公五言律一首云：“万古寒渗气，都归黑相公。打围宵寂寂，下馆昼匆匆。飞眼无专斗，翻身即转篷（京谚剃头篷子是也）。陡然条子至，开发又成空。不图此中亦有苦海也。又有七绝一首云：“捐班新到快嬉游，戏旦连宵闹不休。博得黄金买歌舞，终归潜夜渡芦沟。”则为一般漂帐者言也。有秋芙者，诸郎中翘楚也，金溪朱春舫妮之，赠联云：“九串空花，春舫依然漆黑；三拳潦草，秋芙到处褒红。”（意谓花去条子钱九串，潦草三拳即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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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将军志锐，瑾妃之兄也，曾受业于萍乡文芸阁学士。文喜诙谐，尝以铳手呼之，因其锐字形似铳也。志爱唱《打金枝》剧中之“金乌东升玉兔坠”，又能作狂草，皆不工。有人以四六偶句嘲之云：“忽然高唱，金乌玉兔之声；偶尔挥毫，牛鬼蛇神之字。”今春志在京，闲逛八大胡同，兴来时，故态犹未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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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刑部狱中别院，有杨椒山祠，祠侧有槐一株，为椒山手植，下枯上荣，形状古异。相传椒山入狱时，归直隶司审判定谳。本朝追悼忠愍，恶直司徇枉，因将正门堵塞，别开旁门以出入。其塞门坎下，埋有椒山枷锁。至今都中人尚有直隶司不直之谚云：“礼尚荣庆，前长学部时，左丞为乔树楠（绰号乔壳子），右丞为孟庆荣（号黻臣）。有人撰一联云：‘壳子并吞双御史，黻翁倒挂老中堂。’双御史为高楠、高树，皆川人，乔名树楠，故曰并吞。荣为协办大学士，孟名庆荣，故曰倒挂中堂也。”因忆昔年内阁中书，有名吴者，见堂官宝中堂亦名（即文靖），因改己名为均金以媚之。后其婿某，得内阁中书。有人撰联云：“女婿头衔新内阁，丈人腰斩老中堂。”两以老中堂为谑，而壳子一联，尤为穿插入妙。
又闻端氵更阳为人言：“余昔督两江时，恨未使翁延年（号笠渔，湖南人）令山阳县。”数日，叩其故，则言：“余顷闻一联云：‘铜山县，山阳县，阳湖县，湖南从九，做过四五年知县；铁宝臣，宝瑞臣，瑞鼎臣，鼎足而三，都是一二品大臣。’上联即指翁令也，下联字字的对，以铁对铜，尤为巧合。惟翁实未令山阳，故余引以为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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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见《帝京新闻》载，有蒙古巴里克杏芬女史所辑京师地名对，颇为新颖。录如下：天妃宫（东四牌楼马大人胡同），地藏寺（广渠门内东南角）。天喜庙（皇城外西北隅），地安门（俗称后门）。天神坛（先农坛内），地藏洞（京西万寿寺内）。天圣宫（北新桥三条胡同），地祗坛（永定门内迤西）。天师庵（东安门外草厂胡同今圮），地藏殿（右安门外九莲慈荫寺后殿）。天齐庙（朝阳门外元时建），地藏庵（前门外排子胡同）。色空天（京西海淀明米万钟勺园内有此三字），欢喜地（都中寺庙墙上皆贴此三字）。小有天（京西畅春园思永齐东别院），摩偷地（京西清漪园西）。雹子（胡同西四牌楼北，明代汉经外厂也），云儿（胡同广宁门大街）。冰窖（东华门外南池子景山西雪池，地安门外什刹海，其余城外甚多），雪池（注见上康熙时赐蔡升元第，饬内务府司员水雪施工于此）。云洞（京西玉皇山之东瓮山顶屋名，今大报恩寺延寿寺地），烟郊（京东三河县西五十里有行宫）。烟阁（广宁门内，即南北燕角，俗讹今名），月墙（前门东西二洞子门外至正阳桥，形如扇面，列肆居之，皆有夹道）。甘雨（胡同灯市口迤南，镶白旗蒙古都统署在焉，又名干鱼），朝阳（胡同灯市口西头）。夏甸（京东），春亭（西苑北海内白塔东面）。甘露殿（西苑内），太阳宫（左安门内法藏寺西，顺治年建祀太阳日君）。霞公府（东安门外南夹道，即理藩院后胡同左翼，节孝祠在焉），斗母宫（西便门外白云观内，有匾曰“大至宝光”，圣祖御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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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以京城街巷地名集对甚夥，择其佳者录下：五道庙，十间房。牛角湾，驴蹄巷。天仙庙，地藏庵。娘娘庙，姑姑寺。甘石桥，苦水井；白马坑，黑龙潭。穷汉市，富贵街。又集胡同上两字为对者：银碗、瓦盆。喇叭、铃铛。银闸、铁门。秤勾、扁担。黑塔、白庙。牛街、马道。掣膀、穿心。洋洋、戛戛。亦颇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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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梅村祭酒旧宅，在魏染胡同，康熙时汤少宰若曾居之，集联榜于门云：“旁人错比扬雄宅，异代应教庾信居。”致讽深矣。然其宅址，今不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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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轶闻竹枝词，有趣，接地录下，供诸位闲暇一乐：

近有自署“南腔北调入”戏作北京清吟小班《竹枝词》二十首，诗云：“长林富贵松瀛墅（皆班名），为访名花镇日过。个个大人充都（去声）少，韩家潭畔马车多。”“辰光蛮好是新年，恩客来哉开果盘。喜听阿姨解颐语，果然蜜蜜又甜甜。”“檀香瓜子碟装来，敬客香烟三炮台。自拨琵琶自家唱，一声声是呀都歪。”“茶园日日携朋友，去去来来总一淘。临出门时呼走好，丁宁相会是明朝。”“春宵一刻原无价，破费千金也便宜。只要销魂果真个，洋钱念块啥稀奇。”“怪煞宵来发异香，梦中惊醒好鸳鸯。罗襦襟解闻芗泽，头上方邻马子房。”“迎宾门面对金台，更有中西旅馆开。喊得东洋车一部，阿侬要好自家来。”“几花家具皆洋式，该搭房间色色新。弗许碰和许吃酒，摆来牌饭也开心。”“短主窄袖时髦样，天足蹁跹踏软尘。出局今朝啥场化，上林春更胜琼林。”“清馆阿是普通名，真个销魂岂未曾。勿要当心防鼠疫，大人原本是瘟生。”（以上南班）“住人燕赵古来多，余韵流风今若何。八大胡同闲走遍，几回慷慨发悲歌。”“坎肩马褂套长袍，三尺横拖白札腰。小小坤鞋尖又瘦，行来一步一魂销。”“干妈大了又踉妈，枯瘦痴肥黑且麻。堪叹扶持无绿叶，枝枝辜负牡丹花。”“跑厅喊道几爷来，款步相迎笑靥开。打骂真成见面礼，暗中上劲要人猜。”“住局八元盘子一，北洋不及站人优。若干牌子亲查过，算到明天是帐头。”“纵非小白也多情，缺德何妨竟碰钉。好脸子恁那里摆，娇喉如啭上林莺。”“姑娘要菜客心欢，纸片飞来叫过班。唱罢二簧还大鼓，老师多赚两元钱。”“几帮茶客纷纷去，一点钟敲半夜过。换上座灯落保险，圆成好事要张罗。”“开销处处要洋钱，端午中秋又过年。生客偏多熟客少，下车容易上车难。”“南朝金粉野鸡窝，北地胭脂唤奈何。雾里看花云里说，贾家妹妹胜哥哥。”（以上北班）荣林班宝玉，游客多称之。顷福仙班有贾玉文下车，一时趋附者众，故末首及之。其实都门花事，匪特北班不堪寓目，即南班亦无美材，而王公贵游，日夕结驷连骑于其间，蜻蜣转丸，可厌亦复可笑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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