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近代联话

革命

自清中叶梁章钜开创联话一体，联话便蓬蓬勃勃发展起来。数十年间，先后出现了数十种联话著作。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是清末民初吴恭亨《对联话》及朱应镐《楹联新话》等。

一、吴恭亨的生平与创作

        吴恭亨（1863—1937），字悔晦，晚年字弹赦，字岩生。湖南慈利县人，一生以游幕、教读为业。辛亥革命后，慈利县成立进步党，被推为主任干事，后为《慈利县志》总纂。吴恭亨善为诗文，系南社成员，《南江湘集》收有他的诗作。平生创作楹联较多，门类齐全，收在所著《悔晦堂丛书》。《对联话》列为该《丛书》之八。吴恭亨和梁章钜一样，是一位真正的楹联专家，他既有重要理论著作《对联话》，也擅长楹联创作。数量既丰，质量复佳，为近代联语大家之一。
吴恭亨楹联，不独工稳雅切，且富有才气，多神来之笔，以名胜联最见艺术性。如题湖南桃花源联：
说甚神仙，看千年石洞开时，城廓人民还是耕田凿井；
阅成今古，听半夜金鸡叫醒，兴亡秦汉都归流水桃花。
此联以唯物主义观点看待桃花源的传说，立意新颖，内涵深刻。对仗灵活，文辞优美而委婉，景理交融，为桃花源联语中别具一格的名作。又如题永定望瀑楼联：
瀑从何来？人言较冀盘山，越天台，赣匡庐，其倒海翻江尤诡；
楼不在大！我愿携晋庚亮，齐谢眺，唐崔颢，为赋诗载酒之游。
盘山：在天津蓟县西北，山势雄峻，上有盘山水；天台：天台肢，在浙江，其北为天台山，山势高峻，多湍溪飞瀑；匡庐：庐山的别称，多瀑；庚亮：东晋人，好《老》、《庄》，善谈论；谢朓：南齐人，善草隶，长五言诗；崔颢：唐朝人，以诗名，为李白所推重。又其题河北山海关孟姜女祠联云：
一览众山，空无所依傍；
千秋万岁，最苦此夫妻。
语言冷隽！上联勾勒出姜祠周围景物特点，给人以空旷孤寂之感。下联则表达了对孟姜女夫妇悲壮的爱情、不幸的命运的深刻同情。可见上联写景，实为巧妙衬托。全联尤妙在对仗，不泥成法，似险而实工。
吴恭亨又有题岳阳小乔墓联二副，立意各别，皆推名作。
其一：
世界已非唐虞，近接丛祠，生喜有邻傍舜妇；
英雄不及儿女，虚传疑冢，死怜无地葬曹瞒。
其二：
铜雀算老瞒安乐窝，卖履晚无聊，一世雄尽，美人亦尽；
洞庭是夫婿战利品，埋香兹有托，三分鼎亡，抔土不亡。
此两联不独新奇典雅，意义亦推深刻。丛祠，指君山湘妃祠，舜妇，即湘妃。曹瞒，曹操，死后虚传疑冢，防人盗墓。铜雀，铜雀台，在邺城（今河北临璋县）。老瞒，曹操。卖履，语出曹操《遗令》，曹操临终前对诸夫人嘱语，后人有以为此语为玩笑话。
吴恭亨的对联出现了大量新名词、新事物、新思想、新气象，读来耳目一新。实千年联坛所未有也。如乙已（1905）年春联：
岁首为春，吾国亦地球六十三国之一国；
欧元殊亚，今年是耶历千九百年又五年。
耶历，公历。又如民国五年（1917）春联：
九万里绕日地球，又一周改岁；
十三国轰雷炮火，今孤注看人。
“轰雷炮火”，指第一次世界大战，又民国七年春联：
如火如荼协商战云，美利坚加盟，俄罗斯革命；
可惊可愕过去政局，宣统帝复辟，零陵郡起兵。
“美利坚加盟”，美国加入第一次世界大战，俄罗斯革命，即十月革命。从上述几联看，吴恭亨是带着新眼光来看待新事物的，欢欣大于疑惑，接受而非拒绝。一些联书上讲他思想偏于保守，未必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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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恭亨所著《对联话》，是继梁章钜《楹联丛话》之后又一部重要的联话名著。共十四卷，分题署、庆贺、哀挽、杂缀、谐谑等五类。所收集联语除转录《楹联丛话》等书联作外，大部分是收集从道光至民国初年一些历史名人及联家的作品，包括林则徐、魏源、龚自珍、陶澍、左宗棠、曾国藩、康有为、梁启超、王闿运、严复、孙中山、章太炎、禹之谟、黄兴、李烈钧等的作品。部分联作为其原作者专集中所未收，如左宗棠的联语本书收录甚多，部分是《左文襄公全集》中所未收的，起到保存文献的作用。卷五《庆贺》还收录祝贺龙同志老父六十生日的贺联，系作者本人所撰：云：“酿酒寿公，我所思多收数戽麦；提刀杀贼，儿之功隐若一长城。”卷十四还收录五四运动中学生申讨曹汝霖等卖国贼的联语，这些都是弥足珍贵的材料。
《对联话》的联论，仍是承继梁章钜的风格，为只言片语式的评论、感悟，没有发展形成严密的体系。但其联论内容比较宽广，在梁氏联论的基础上有新的发展。许多观点至今仍富于借鉴和研究意义。
作者把楹联看作是一种重要的文化要素，在人文景观的构成和形成中具有重要作用。《对联话》仅题署类就达四卷之多，收集了大量的山川景物、人物景观方面的联作，是全书的精华部分。他感慨道：“噫！江山之奇，借文字而益显；文字之奇，非江山无所丽。”（以下引文，均出自《对联话》，不再注明）又指出：“名胜之区，附祠名人，所谓人以地重，而地亦以人重者也”；“凡祠祀，先民往往多署联，以寓向往，亦往往多恰如题分之作”；“山川祠庙，非借文人题咏，即名胜亦默然寡色”。这些关于自然与人文、景观与文字（楹联）辩证关系的论述，都是十分中肯的。在这方面，楹联确实也具有诗、词、文所不能比拟的优势。
作者十分强调楹联要切题（称题、肖题），即联的内容与题目或题咏对象要切合、适合、相当、配得上。这与梁章钜的楹联美学思想可谓一脉相承。他主张：“凡祠庙题联，虽狭小题目，亦必有一题之分际与面目，甚不可草草放过。”“题祠庙联难在雄浑称题，尤难在贴切肖题”。他反复指出：“凡文言佳处在切题靠题”；“凡文之工者，无他谬巧，曰肖题，作联亦然”；“予论文谓无他求，肖题尔”。其效果要达到：“典重肖题，无一字浮泛”；“如铸精铁，且不能搬向他处”；“要不能移向他题”。即要紧紧扣题，充分反映出题咏对象的个性特征。
他还注重楹联的思想内容、思想意义。“按联语情文要自兼至”；“凡祠庙题署，贵有词采，尤贵有思想”；“题署联能作规劝道德语，却为正宗”。他深刻指出：“凡流连风景语，最忌无寄托，无注射，兀然空作一摄影器”；“题署联之长者，全视气魄骨骼何如，若一味贪多，堆垛故事，终同嚼蜡”。因而，他看重哲理联的教化作用：“格言入对联，最能发人深醒”；“用成语作鞭辟指点语，又能一气相生，此为大家本领”；“联语带有机锋者，最易刺激人脑”。哲理联作用在于：“以联语谈理作一般之鼓吹针砭，其益人较登台演讲感化尤速尤切”；“格言为对联时，可作箴铭读”。
吴恭亨非常推崇“工联”，即对仗严格的楹联：“虽极纤小题目，作者出之，总不能放松一步，必如此方可当一‘作字’”；“题目虽小，于律断不可放松绾合。”他认为一切好联都以“工”为前提，常用“工伟”、“工切”、“工浑”、“工谐”、“工妙”、“工雅”、“工绝”来评价称誉佳联杰作。
吴氏又提倡语言要新，构思要奇：“工于翻新，力辟庸熟，必如此方当一‘作’字”；“按必作此奇辟语，方可免千首雷同之诮”；“衙署对联最忌板滞语、谀颂语及了无身份枯寂禅语与一切语录中陈语”。提倡：“措语要不凡熟”、“未经人道”、“语无泛设，洗尽庸常”、“洗尽铅华”、“扫尽一切习惯语”、“摆脱一切俗调”、“扫尽一切门面语，斯为杰作”。做到：“戛戛独造，如良玉坚金”、“下语卓绝如铸”。
吴恭亨对各类楹联的创作也提出了些很有见解的观点。
关于嵌字联：“对联嵌字似少落下乘，然亦有二佳点。一，甲题不能移用乙题；二，悬一鹄字，思路易入，不至于泛滥失归”。主张不为嵌字而嵌字，嵌字要表达一定的旨意：“不独以嵌字为工”，“联嵌字语皆求不离宗”。要做到：“嵌字更不吃力”、“嵌字能不牵强”、“嵌字毫无痕迹”、“嵌字工稳”、“嵌字如铸，所谓天造地设也”。
关于集句联。要合题：“集句恰切题分”，“集成句亦能有分际”、“集句特贴切”。要自然：“集成语天然如铸”，“亦为人人意中所有”，“集句之工，真天造地设”、“集句不见斧凿痕，佳矣。”
挽联：“挽联以言情为上”；“挽联能雄劲者，较易流传”；“慷慨淋漓之笔，施之于哀挽，最易动目”。寿联：“寿联用数目字纪年月，虽曰敷衍，然要是靠题立论之法”；“寿联有浑括作雅言者，最留人目”。
其它：“绝对”久之竟无有属对者，予以为是机未至耳，机之未至，虽上天下地求之，终劳无获；机至，则信手或可拈得。”“要巧对天然，事实吻合”，“巧不伤佻”。“凡对联出幅略平淡无碍，惟对幅则不可不求压倒出幅，对幅一奇警，出幅虽平淡亦能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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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楹联新话》，朱应镐辑，朱鸿颉校。朱应镐，清同治、光绪间人，卒于光绪十九年（1904）前。字耒员 青，会稽（今浙江绍兴）人，科举不第，生平只做过丞簿一类小吏，郁郁不得志。曾在福州任南台主簿十二年，后因亲人过世，返回家乡，未几去世。他博学多才，精于考订。著有《退闲随笔》、《传纪事略》等。其有题沧浪亭联云：
小子听之，濯足濯缨皆自取；
先生醉矣，一丘一壑亦陶然。
此联化用古人成句，造语平淡，意态安详，如闻其声，如其见人，足见作者联学修养非等闲可比。
《楹联新话》全书分卷一“格言”，卷二“祠庙”，卷三“廨宇”，卷四“名胜”，卷五“庆贺”，卷六卷七“哀挽”，卷八“集古”，卷九卷十“杂缀”。首揭光绪十年（1884年）冬十月政和宋滋著序，中云：“《楹联新话》者，其见闻之余，随时札记，久而成帙者也。先是梁茞林中丞集十今楹帖为一书，略加评论，命曰《楹联丛话》，中多钜公佳制，以故不胫而走。海内继是作者益夥，而湘乡曾文正公（按即国藩）、德清俞荫甫太史（按即曲园）以殊勋硕学咸精此体。盖斯事虽细，至其比事属辞，得心注手，功力并绝，非淹博闳深之士弗能也。是乌可无述哉！先生是书可继梁氏，然梁氏以高科显宦，顺风而呼，收罗为易；先生羁于闲散，友朋寥落，而裒集之多，几与之埒。尤能出余力以参互考订，纠其舛误，正其事实，亦可见物以好聚，而精力之绝人也。”另有校刊者光绪癸己孟春既望写的后叙，内云：是书“体例与梁氏《丛话》相似，别类分门，编成十卷。或谓搜集不敌梁氏之富，且有见载于《丛话》中者。抑知彼居高位，多临莅，声应气求，副墨充至。兄则柳下卑官，限于方隅，仅据耳目闻见，友朋传述。然杰构佳联网罗亦备，况精择详语，间附考证，从事铅椠殚十余载，始裒然成集。视《丛话》如骖之靳夫，岂有所不逮耶？至重见各条，乃纠正这，非掠美也。”均比较了梁、朱两氏两书，然后予以评析，得出公允的结论。
李宝嘉（1867—1906），又名宝凯，字伯元，号南亭亭长，笔名游戏主人、讴歌变俗人等。江苏武进（今常州市）人。人们熟知他是一位著名的谴责小说家，有《官场现形记》、《文明小史》、《话地狱》等名作。他还是联话名家。联话作品十分丰富，有如下几种：
1、滑稽联话，共四卷。
2、庄谐联话，三卷，收入联话475则。
3、楹联佳话，二卷。
4、南亭联话，六卷。
另有《江南赵氏楹联丛话》。江苏赵曾望、邵筵父纂。清光绪十八年（1892）刊本。赵字绍庭，江苏丹徒县人，道光咸丰年间在京城做官，著有《窕言》。论者或谓该书“其中佳制颇多，可与梁氏《丛话》互为昆仲。”
胡君复，江苏武进人。与吴恭亨大体同时，民国时期，任事上海商务印书馆。于联语造诣极深。有《古今联语汇选初集》、《二集》、《三集》、《四集》及《集联汇选初编》、《二编》，这些联集，多叙本事，间有议评，实与联话无异。吴恭亨《对联话》一书引用极多。《对联话》卷十三云：“君复为《联选》致勤，录吾作且数十百联，吾兹为《联话》，又转录百十联唱于和喁，旋相为用。”胡氏应视为清末民初又一联话大家。胡氏亦工创作，传世联语如挽秋瑾联：
化身作自由神，姓氏皆香，剑花飞上天去；
呕心为长吉语，龙鸾一啸，诗草还让君传。
秋瑾喜爱宝刀宝剑，《秋瑾集》中多有此类佳句，如《剑歌》云：“走遍天涯知者稀，手持长剑为知己。”《宝刀歌》云：“宝刀侠骨孰与俦？平生了了旧恩仇。”《宝剑歌》云：“空山一夜惊风雨，跃跃沉吟欲化龙。”均曾传诵一时。“长吉”唐代诗人李贺之字。李贺写诗别具一格：每晨辄骑瘦马出门，仆人背锦囊随之。每得佳句，则投囊中，回家再行整理。其母每见锦囊中诗条子多，就怒道：“是儿要呕出心乃耳！”另外下联还隐含秋瑾的《鹧鸪天》词：“祖国沉沦感不禁，闲来海外觅知音。金鸥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嗟险阻，叹飘零，关山万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范左青，浙江山阴（今绍兴）人。清末民初联家。著有《古今滑稽联话》，后人多引用。刘大白（1880—1932），原姓金，字伯贞，改姓刘，名靖裔，字清斋，以别号行，浙江绍兴人。清贡生。清末民初学者、诗人。有联话名著《自屋联话》。联作亦丰，著名的如挽孙中山联：
立德立言立功，惟先生三不朽矣；
民有民享民治，愿吾党一以贯之。
另陈方镛有《楹联新话》，陈清初有《悔园联话》，金涛有《秋海棠馆联话》，雷瑨有《最新楹联丛话》，窦镇有《师竹庐联话》，不复一一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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