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诗闲读

困哉

山社

瀑雨蝕高地。長溝如斬成。東湧危崖勢。向西無山形。向西有秘徑。繞莊護丘陵。我昔臨徑望東崖。一石凸出如飛來。嵌形半像金天嶽。高樹縮爲短青苔。傍鄰樹穴設谷祠。紅磚壘社人莫知。因移磚上飛來石。掃清落葉芟茅茨。青苔痕新社成時。一年祭碎鏡。見得孤旅多清冷。二年祭泥人。相對時疑坐家門。三年祭銀石。會有千金一攫日。四年祭寒花。憐我漂泊少還家。高地青紗秋不開。六歲不來今復來。山社生苔侵死苔。西風擊草暗作聲。東走秘徑變遠町。樹穴有人新立社。飛來石上草未平。昔年諸事今非事。惟有莊仍楊樹名。

树穴祠社，也我这田鄙中人生下来便日息相对有七八年，而后十余年也免不了与这树穴祠社节日相访祭拜，一年二年三年四年，年年非年年，如桓温言“树犹如此”，然树也不如了，庄仍有斯名尔。其实也说不上喜欢这首什么，有时直面的感叹其实毫无可感之处，景事徐来，空旷落漠颇不类肥猫平素。然而诗词一向愁郁沉著多于明丽轻快，人之景况遭遇多于此时最为真切，五七五七而后七七，这节奏颇像 Blue Monday，那些危刻着字就像电子音的闪烁，不过始终是blue的忧伤蓝调。

困哉

山水•游金剛台國家地質公園袖數石歸暇於花鳥市場購陶池一大只文竹榆苗各一小株掘土敷苔制為景藝以自娛時忘齋小友自金陵來訪遂為營造陪同焉

山水可邁時已逾，腳筋不復當年健。唯袖數石歸我堂，雲壑破碎時一驗。灰頁雞骨纔盈尺，我與我語亦睥睥。植盆敷苔綠藹如，倖存方寸生意耳。眼中望望蒼岩峻，纖筇細若年華遁。居然翠節亦英挺，揮鍛風其相與振。自笑大言妄及古，何人堅臥堪為伍。再補小山兩三停，茅舍蟻穴值春雨。榆根雖淺枝虯曲，指掌之間勢莫沮。東海扶桑未便尋，雞黍聊復慰老圃。金陵來客陪營造，煮茶長夜論大道。縮入此盆亦爾爾，土人摶土期創造。



山水或画或其他类似的物件，大约自杜甫开始便喜欢赋以活化的写法，就好像是一个魔法师或仙人随手一点，把泥塑的仙鹤怪兽弄出来游戏一番。这首诗大概有点苏东坡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反面，显得有些闲静，虽然收句弄出了个期字，也不过是应景或者说手法的惯性思维，不过土人搏土二字，大概还赋了些其他意义。这也有点像郑孝胥的《花市》：秋后閒行不厌频，爱过花市逐閒人。买来小榭连盆活，缩得孤峰入座新。坐想须弥藏芥子，何如沧海著吟身。把茅盖顶他年办，真与松篁作主宾。郑孝胥的前五句怎么看也像是前面的精缩版，虽然有点过于紧凑，收句却更是生硬。不过期间的荡开远远不是七律所能轻易办到的，也许七律一直喜欢只围绕一个中心二个基本点，通常只是在结句神游下，显然与前面那首相比，堪为伍、未便寻在二个侧面所展现的内容要丰足得多。

困哉

《二月十四》
之二
椭圆花瓣悚然探，如渴深街漫蚁蚕。又辨茫心翻挚语，微凉覆地屑红耽。

之四
欲滴之红可绾收，盛于黑白举轻沤。绮心成泼眉尖涨，夜色淋漓相摞抽。

这是近乎意识的流露，浓缩了无数重复乃至于无可觉察的物象，直接取代成意识中那一抹轻流。冷漠中浮泛些凄艳的颜色，何事何地甚至何时都不重要，标题的 2.14只不过提醒作者自己而非读者，实际上文字本身也只是提醒作者而不是为了读者。诗是私人的事，在这拥挤而空旷、热烈而寂寞的时代，古典的情操或者说努力有古典的情操，是值得尊敬的，不过时代有时也需要泄露它的阴影，时代是时代中人的存在。滴红于黑白之间，，如果不是诗风不够猛烈，我倒想起《罪恶之城》那鲜亮黑白中的艳红妖黄。

筵席

白眼何尝多鄙视
老邻依旧一寒暄
:skao:

困哉

睢陽

天將覆兮旦或夕，白虹垂兮孤城立。帝君隔遙遙，狼兵滿阡陌。欲啖吾肉寢吾皮，伏屍四門不得入。


時維六月，載號至德。
中州一木，河山半壁。大哉仁，吾志不易。胡云無食？犬馬可食，鼠蟻可食，綠楊葳蕤皮可剔，鉛雲下有飛翎翮。


時維七月，睢陽絕粒。
花氣濡鋼風，爛漫紅與白。斗拱嵯峨，陽光坍塌。一鼎煙繚文廟外，萬瞳深處紅汨汨。大人泣曰：來，食。


時維八月，秋氣如炙。
顫顫裸枝，有物拍翼。遊影白，唇頰白。萬瓴蜷伏，骨骸熾白。

荷斧鉞於正午街衢，錄犧牲於忠烈簿冊。鄰裏簇擁，砧聲緩急。走肉蹐蹐，戰士環揖。癡兒勿牽衣，爾亦將報國。巢覆也，毋逸，毋匿。吾肉飼義師，爾可吮湯汁。


時維九月，噬親，噬友，易子而食，易父而食。

昃光窺入低簷窄，煙火圍坐人靜默。骨骸牆下陳枕籍，有人停箸笑啞啞。

大人撮土灰，血瘢滿顱額。大人散鬢發，奮拳擊胸肋。大人曳長刀，中庭呼殺賊。大人裹深衣，瞳底燃磷碧。
狼兵畏不前，但設重圍十。胡笳動天地，四門行魂魄。磷光冉冉彌睢陽，壯麗河漢在夢穸。


時維十月，載號至德

睢阳旧事，也算中国历史上一极端事件的代表。冷静的叙述如纪录片段，关键刻画的动作、表情、场景，是整个血肉充足的剧场，作者仿佛是个旁观者，漠然而又不漠然的重新呈现历史，虽然有几处隐约的字眼着重表现某些隐晦意义，但是于传统来说，甚至粗看起来似乎无甚用处，于惯例感慨云云是必须在诗首或诗后发生的，勿论是激烈的批判或赞扬还是温敦的说教。这注定不是一个热血青年的啸歌或者浪漫情年如我族弟阿山的场景舞台剧。文本的意义在于无限接近的取消作者感情判断，时间的进行与场景的色彩程度成正比，事实上从一开始就很惨烈的画出了大氛围，直到最后“载号至德”这关于年号与实际情况的黑色幽默反衬，所以文本在取消感情判断的同时，在色彩上却无限程度表现作者的感情流露。

困哉

醉公子
打起雙蘭槳。來攪春池浪。池上柳如籠。青青西復東。
槳是當時我。花隔頹垣火。誰啄雨中泥。萋萋園草齊。

这首词在某一定程度上是《让我们荡起双桨》的翻版，不渗入我所知道的背景的话。就文本结构来说，也甚有类似的地方，格调也是如此缓慢，不如词的收结却是比不上歌的收结，那“凉爽”的轻扬声音在忧伤与悠闲更加飘荡着。“花隔颓垣火”这窜入了的隐晦意征，与后面意图摆回的情景，都有脱节的痕迹。醉公子的五言结构很容易使词风像五古、五律，这首词也是如此，犹其是风格上大概可以用已定型的“自然”来形容，只不过这“自然”很多时候却是不自然的，风格的特征在年代中已有模糊的范畴，譬如“池塘生春草”等等。当年的自然语言若换成今天的自然语言，也是件很费商榷的事情，于是风情之类引申解释便也要出现，大约如卖油郎见之花魁。

附所引歌词：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面环绕着绿树红墙
还记得那是在我
很小很小的时候
这是一首
每个孩子都会唱的歌
经过了这么多年
岁月变迁直到今天
我还依然怀念这首歌
它把我带回到那从前
追忆童年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
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凉爽的风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凉爽的风
迎面吹来凉爽的风

困哉

宮詞四首
巧靥春生眉尾長，宮門收錄細端詳。須教大曆如花面，共作開元盛世妝。
少年青鬓憶中新，數齒搖搖發尚存。廿載春風牆外過，花開一例是君恩。
天家顔色萬人看，禦辇歸來鳥雀安。卻怪宣城劉太守，俸余多事奏荒寒。
南內秋深草色金，東宮風勁水如銀。政王小妾珍珠履，傳到宮中笑殺人。

宫词这一庞大体系，呃大部分是宫怨的，比如极有名的何满子，不过这组诗风采大体上像王建的百首宫词，与王建所相反的是角度的不同，而且焦点要紧密得多。套近点就是八卦，世人总是爱侃，有着熊熊的八卦精神，甭管真与假，甭管天王老子乌龟王八蛋，风影所绘，光怪自声。而这组宫词最要紧的一点是把闲谈写得如此端庄，辞色丰腴得如赋正事，又颇见老于世事荒诞，闲叹声声。此类新时代宫禁八卦，用上古代名词，直如随心得手，此也是作者功夫，或者非功夫乃所谓天子脚下的修养，长年累月而来。然而所不足之处，也正于八卦本身，而非关于文字本身。

困哉

詠史
高阁垂裳调鼎时，可怜天下有微词。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整诗的源头出于孔子的名言，当然更为广为人知的是魏征与唐太宗的谏言。未两句也不可不谓是精警之言，但是抛开那此意象的通感与议论的肯定，这诗除了在现实土壤那点依附，也不外是陈调。如果勉强的说，到是挺符合孔子的诗教风旨，甚似土大夫语，于诗而言“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其冷讽痛嘲远非可比。

困哉

密雨

密雨逐我入重城，陰雲低滯草木腥。虹橋環繞為轉移，末班列車時一停。持傘人聽賣花聲，隔街傳唱雨霖鈴。燈火灼燃獵歧鼓，群廈摩天而猙獰。歲月安能不可輕，紅粉素手裂新橙。龍香暖溢琥珀盞，酒力遲回將不勝。主人堂前試綠綺，寂寞如擁百萬兵。東方漸明曲江冷，何須聞此意零零。

*伊塔洛·卡爾維諾——一個人長時間在叢莽地區行走，自然會渴望抵達城市。



主人堂前試綠綺，寂寞如擁百萬兵。此句恍恍惚惚，如拥百万兵看似出胸中百万兵出来，两者相去却甚远。试绿绮高雅的寂寞音色；寂寞有拥，精神畛域有所待有所缺。遥想当年陶渊明，尚有东山菊花可啜，绿绮既非其实，音乐也只是空荡荡的声波而已。看到这倒想起自己端午无聊看世界杯时的丑陋句子：一人闲坐，坐拥百千万亿人。都拥有，都不是拥有。音乐或是图像，其实连陶渊明也未必拥有过东山那菊花，时代人的过客感显然比以前强烈，而占有欲也同时强烈。

困哉

蝶恋花·重读侵华战争史                                                                                                                                                                                                                                                                                                                       
谁向刀锋偷一吻，万树花凋，风迫斜阳遁。凉月八荒多少闷，萧森夜气衣难振。
潮打空城君莫问。锈木残垣，燕子来相认。六十四年真一瞬，池塘犹见蛰龙困。

据说典故的最高境界就是化典无痕，当然达不到则不防古奥深雅，也有反过来的说法，毕竟化典无痕难免费煞作者苦心，或者仅仅只得妙手天成。像清代写史高手严遂成同学就颇得袁枚称赞，若“怪他去后花如许，记得来时路也无？”，像冷庐杂识中也有一诗人用的是这二典，貌似更天然，可惜我老记不起了，又懒得翻书。这首里大约是把典故意象融入句景的作法，至于熟典也大可不必当典故来看了。万树花凋，风迫斜阳，也颇见用力造境，而锈木残垣，燕子来认，则甚似老杜“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用意，只是说得隔了，前面却又来个潮打空城君莫问，口吻大致差下很多。

湘灵

進來讀一讀，慢慢消化。

筵席

山水可迈时已逾，脚筋不复当年健。唯袖数石归我堂，云壑破碎时一验。
灰页鸡骨纔盈尺，我与我语亦睥睥。植盆敷苔绿蔼如，倖存方寸生意耳。
眼中望望苍岩峻，纤筇细若年华遁。居然翠节亦英挺，挥锻风其相与振。
自笑大言妄及古，何人坚卧堪为伍。再补小山两三停，茅舍蚁穴值春雨。
榆根虽浅枝虯曲，指掌之间势莫沮。东海扶桑未便寻，鸡黍聊复慰老圃。
金陵来客陪营造，煮茶长夜论大道。缩入此盆亦尔尔，土人摶土期创造。

很喜欢的风格，啧啧。灵台山半醒，方寸地无边。

放单飞

我还是喜欢宫词,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