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筵席 于 2011-5-23 22:44 编辑
明清以来,出现了许多撰写对联的高手。明代的解缙,清代的孙髯翁、郑板桥、纪昀(晓岚)、曾国藩、俞樾、锺耘舫、王闿运诸人,都是鼎鼎有名的。有关他们的一些对联轶事,至今尚在流传。他们所写的对联,有的亦已集而成册。 对联汇集,远在宋元两代,就已经出现了。周守忠的《姝联》和钱德苍的《玉堂巧对》就是。但它们都是作为一本书的附录出现的,还算不得专门集子。宋王明清《挥麈后录》云:“明清于王岐公孙晓浚明处,见岐公在翰苑时,令门生辈供经史对偶,全句十余册,恨当时不曾传之也。”《宋代楹联辑要》一书,名为“楹联辑要”,实则大都是春帖和端午帖,乃立春之日和端午剪贴于宫门帐的诗句,且为近人曲滢生所辑。元代无名氏之《对类》,已收有许多幽默对联。 明人杨升庵所著之《谢华启秀》,是今天所见较早的一部对句专辑,但梁章钜在《巧对录》中又说它是“盖偶然札记之本以备作骈体之料,后人得其残稿刻之耳”,而且“其中多全引旧文两句,旧诗一联,殊乖命名之义”,价值并不甚高。 清代,为对联的鼎盛时期。凡值大典庆成,皆有进御文字。万寿盛典,亦有绘图一门,而楹联附焉。康熙、乾隆年间曾两次编辑,因尚未见其书,不知面目如何。康熙御定的《分类字锦》六十四卷,分借对、数目、干支、卦名、彩色等等门类,如“山骨泉心”、“羊角鹅毛”(指风雪)、“八座三台”、“嫣嫣红,楚楚青”之类,亦非对联直录。康熙中,高士奇所著《续编珠》二卷,分岁时、人伦、文学、花木、鸟兽、鱼虫,附于所刊杜公瞻《编珠》之后,性质同杜氏之书也差不多。汪升刻了一部《评释古今巧对》汇集康熙以前之趣巧对联,可称当时趣巧对联之大成者。乾隆年间,李谦堂所著《联经》,凡四卷,集儒家经语或据经意自撰成联,虽其意在宣传经义而不在艺术,宽对甚多,如“清(清廉)任(负责)和(随和)各成仁于三代,果(果敢)达(通达)艺(多才)同授政于一朝”,上联联意取自《孟子》万章下并参告子下,下联联意取自《论语·雍也》,但比较工稳的也不少。缪莲仙诸人的几本《四书对语》,情形大致相同,只范围限于“四书”而已。蜀人李调元之《精选幼学对类读本》为童蒙之书。该书有习对歌、习对定式、切韵谱诀和巧对门四个内容,编例从二字到二十字,依字数多少顺次排列。如五字花木类之“花王初报信,梅子已成仁”、七字天文类之“水共长天同一色,雷无皓月两交辉”,等等,颇具知识性与可读性。嘉庆间,尚有王有光的《吴下谚联》(今与清李光庭的《乡言解颐》合于一书),即《北庄素史集》。“北庄素史”为王有光别号。该书博采江浙一带谚语,集成对联,并加以注释,亦庄亦谐,俗不伤雅。所辑谚联,从二字至十二字,对仗工整,“若历阶然”。如“纱帽底下无穷汉,纺车头上出黄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要知山下虎须问过来人”之类,内容也有可取之处。嘉庆进士梁章钜于道光年间所著《楹联丛话》、《楹联续话》和《楹联三话》(后集印为一书),影响最为巨大。而今所传价值较高的对联,除现代的而外,不少都出自梁书。梁书收集面广,资料具体而丰富,但在对联理论上基本上没有涉及。清末,出了一批集印对联的书籍,也只是单纯的对联汇集。其中有:光绪五年(1879)出的《楹联集锦》八卷,所收的对联,主要是集字联。五言的如吴平斋集座位帖联,六言的如何子贞(绍基)集禊帖联,七言的如丁心斋集《兰亭集序》联,等等。光绪十八年(1892)出的《江南赵氏楹联丛话》,为江苏丹徒人赵曾望、邵筳父撰。该书何以也称《楹联丛话》,赵氏在序中特别作了说明。他说:“福州梁茝林(章钜)中丞钞纂楹联,附以记述,名之曰《楹联丛话》。吾乡李十二丈钞纂楹联,附以记述,名之曰《楹联剩话》,踵中丞之后尘,且避同也。(李)后阅中丞《归田琐记》,又先有《剩话》之名,欲易不及。然心悔之故,续编之成,乃命名《赘话》,以自示异。……余此书本名《对联丛话》,以联也者,或牓(同榜)于门,或牓于壁,楹非专属也,继思不必与中丞立异,特改而同之。”该书同梁章钜的《楹联丛话》一样,也是“钞纂楹联,附以记述”。其中颇多佳制,亦可与梁书互为昆仲。从上述命名介绍中还可以看出,在此书之前尚有李十二丈的《楹联剩话》(或者《赘话》),撰辑方式也差不多。又常麟《楹联集韵》二卷,所收对联,皆集诗句而成。如“已抽身向园林下,犹寄形于逆旅中”,集白香山(居易)诗句;“刘伶避世唯沉醉,平子归田不必穷”,集韦庄诗句。又《楹联名迹》三卷,所收全是一些名士的对联墨迹。除“泉为葛天味,松是羲皇声”一副为明人高攀龙所题,“整顿乾坤将相,归休林壑渔樵”一副为明人张瑞图所题而外,其馀皆出自清人之手。曾国藩的《求阙斋联语》、左宗棠的《盾墨馀沈》、俞樾的《楹联录存》、李篁仙的《天影盦(同庵)联语》、吴劭之的《绮霞江馆联语》、姜济寰的《寅清阁联语》、曹秩庸的《邺华吟馆联语》、王壬秋(闿运)的《湘绮楼联语》,等等,所集乃本人所作对联。民国22年(1933),湖南浏阳人卢希裴将曾、李、吴、王、姜、曹六人联语,集为《六家联语合钞》,推崇备至,说:“吾于六家,固已五体投地,不敢遽言绝后,要为自有联语以来,不愧泱泱大风也。”这当然有些过分。在今天看来,其内容就有许多不可取。但因涉及面较大,艺术性也较高,在清末所出的同类著作中,也算比较著名的。章太炎、吴恭亨等,也有专门的对联集子,而且中多精华,可从中看出时代前进的脚步。在此前后,还出过一些诸如《对联汇海》(光绪二十一年,邱日虹等辑)、《对联大全》(1925年,王文濡等辑)之类的书,专门供人抄用,都比较一般。 清代对联的发展,在四个方面比较明显:一是越写越长。号称“海内第一长联”、“古今第一长联”的昆明大观楼长联,有一百八十字,已属洋洋大观,但就字数来说,光绪以来有不少对联就使它望尘莫及。本书“长联”部分还会专门叙述。二是越写越巧,把许多艺术手法都用上了,有些手法还很特别。本书“对联的艺术技巧”部分,将详细讲这个问题。三是使用越来越普遍。某地风物甚佳,写副对联描状咏叹;某人死了,写副对联表示哀挽;感于世情,写副对联以述心志;欲售货品,写副对联以广招徕;闲来无事,会同一二好友,以一事或一物为题,彼此属对,以为娱兴:诸如此类,为官为民,皆常有之。甚佳者,篆刻于胜地,录载于书籍,流传于民间,用梁章钜的话来说,真如“天章稠迭,不啻云烂星陈”,稍许留意,即随手可得。一些私塾还将对课(做对子)列入童蒙课程。鲁迅先生小时候在三味书屋读书,就每天都有对对子的作业。四是对联独有的整套格律——马蹄韵不仅形成,而且已经完善。本书第三章将述其大要。拙著《对联格律·对联谱》(长沙;岳麓书社,1997)一书另有系统阐述。 清代的联书,从已见的目录看,已有好几百种,如果将各地图书馆与私人收藏尚未流行的刊本和抄本都发掘出来,估计有千种以上。对联数量,见诸文字者,不下数十万副,且质量高者居多。对联在清代如此登峰造极,不仅为其前其后的时代所未有,与同时代的其他文学形式相比,也是非常突出的。因此,若谓清代以对联最为发育,并以“清对联”同“唐诗”、宋词”、“元曲”、“明小说”并论,并不过分。 进入民国以后,对联除内容更新和出现一些初步的理论探讨文字而外,其他方面进展不多。这个时期出了一些称为“联话”的书。如1916年古直愚人的《颐和园联话》,1921年吴恭亨的《对联话》、丁楚孙的《古今滑稽联话大观》,1922年的《悯斋联话》,1928年杨祚昌《西湖联话》,1933年无名氏的《绮云楼联话》,等等。联话者,不过《江南赵氏楹联丛话》序中所谓“钞纂楹联,附以记述”而已。也就是说,每副对联除了对联本身而外,还加上一些说明性的文字,或介绍对联产生的背景,或介绍对联所含的内容,或介绍对联特有的技巧。这样的“联话”在梁章钜的《楹联丛话》中,比比皆是。《悯斋联话》的内容,有些就是直接取自梁书的。因此,也可以说梁书就是一本联话集子。同样,李十二丈的《楹联剩话》(或者《赘话》)和《江南赵氏楹联丛话》,也可作联话集子看待。只是这些书作为“联话”都不大纯粹,因为书中不少对联只有“联”而无“话”。因此,民国年间把联话专门成集,同一般对联区分开来,在认识上也是一个发展。 摘自 《对联通》余德泉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