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子

放电

来源：铜仁日报
作者：袁憬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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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两张红纸帖对，放一挂火炮迎春。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过年要贴对子，这副是袁汉江老先生写的，大白话，但至今还清晰记得。

　　 对子，即对联，雅一点的叫楹联，是文学和书法高度统一的艺术形式之一，当属雕虫小技之流。可如今能为者不多，我辈偶尔为之也算不上真正的楹联，因大都不合平仄，只能做到词性字数意境相对，自我开脱叫宽对。

　　 在铜仁，我所熟悉的有两位高人，皆通词赋楹联，一是段振良老师，一是杨德淮老师。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在磨刀湾进校读书时，每逢国庆元旦，都要跑到师专校门口去看段老师写的对联，主要是欣赏他的书法。后来与他偶有接触，前年在书协活动中得以结识，我的小行书得到他的赏识，慢慢交往就多了，从交谈中得知他有一副得意近作：“环境佳，时不我待；牌子小，事在人为”。作为学院新生入学之联，的确意味深长。前几日去三江公园，亦见他自撰并书一联于长廊：“西岭归樵，肩头抖落天边日；渔梁夜月，江上浮来水底星”。书境俱佳，在园内诸对中当属上品。在此次三江公园的征联中，杨德淮老师就有两副入选，一为：“岩立三江，天赐黔东净土；舟行四海，风吟胜境桃源”。一为：“山环八面，云中千嶂树；水汇三江，浪里满城楼”。可见其实力。

　　 我手边有一小册子《对联欣赏》，1982年购于思南，顾平旦、曾保泉所编，封面乃收藏大家张伯驹所题，古色古香。张伯驹何许人也，就是收藏存世最早书家墨迹陆机《平复贴》和存世最早山水画展子虔《游春图》，并无偿捐赠故宫博物院的那位收藏大家。册子所收对联精妙无比，还配有大家名迹，编者点评到位而有品位。如今早已发黄，但每次翻阅还是爱不释手。此册一直陪伴我二十多年，何以有此魅力，近日从后记中找到了答案，编书的参与者就有：沙孟海、刘海粟、熊伯齐、周汝昌、冯其庸，等等，都是大家。现今恐怕无人能做到了，就像新版电视红楼梦一样，哪里去找八七版的那批人，单就音乐，你就找不到第二个王立平，更找不到那种做事的精神了。

　　 从这本小册子中，我渐渐懂得，对联之妙，妙在意境，妙在数词和量词的妙用。王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老残游记》所录济南大明湖一联：“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寥寥两笔，就勾勒出了大明湖的景色，好个“一城山色”！只是这样的风景，再过几年，铜仁也难找了。昆明大观楼长联开头即是数词：”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那气势，无人能挡。其结尾“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这是何等境界，数量词的连用，精彩绝伦，非孙髯翁不能为。特别是那个几杵，真是值得玩味。在农村老人行路要用杵路棍，抬东西，要用打杵，有不少地方的小地名都叫打杵坳，大人抬东西时遇上小孩捣蛋，常骂的一句就是我杵你几棍嘎，可原来我还真不知道这个杵字到底该怎么写。第一次读到几杵疏钟，喔，原来杵字这么写。仔细一体会，这木头打在古钟上的声音，从远远的西山传来，疏疏的，不经意的。几杵，也就那么几下。每次读到此处，我都会有置身大观楼的感觉，太阳西沉，秋雁南飞，渔灯摇弋，疏钟几杵，由远而来，一派萧散之景，浮现脑海，几杵疏钟，犹在耳背。

　　 好的楹联，要置好的园子，配好的书法，联由景生，联添景色。这方面，做得最好的，非苏州园林不可。拙政园四方亭有副：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乃明大家文征明所书，清幽之境，囊括亭中。沧浪亭石柱上有一副集联：“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赏心悦目，怡然自得，上联是欧阳修的诗句，下联是与醉翁同倡新文风的苏舜钦的诗句。怡园中有一副集张玉田的词联：冷石生云，明波洗月；悬崖拥槛，篆径通花。好个篆径通花，孙过庭《书谱》说：篆尚婉而通，小径如篆，圆润有力，书入景致，书香满园。苏园中还有个曲园，园子的主人叫俞樾，也就是与朱自清写同题美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的那个俞平伯的曾祖。曾祖八十二岁时赠过一副对联给三岁的俞平伯：培植阶前玉；重采天上花。冀俞平伯能像父亲一样有所出息，其父俞陛云是光绪二十四年的探花。俞樾是作对集联高手，著有《楹联录存》，我犹喜他集《金刚经》的那副：书有未观皆可读；事经已过不须提。

　　 还值一提的是书斋联。斋联之妙，妙在人品，妙在书香。2004年，我自撰手书一联：“墨藤九根置小景，闲书五卷留余香”，也不知合平仄不，眼高手低，将就将就，与书友常写的“无事静坐；有福读书”表达的意思差不多，无非是点缀一下自己的精神蜗居。书斋联往往是主人的人格、文品和精神的体现。丰子恺缘缘堂：“星河层里星河转，日月楼中日月长”，生生不息。徐悲鸿自题：“独持偏见，一意孤行”，对艺术的追求，近乎固执，艺术正需要这样的固执。藏书家王咨臣自撰：“环壁列奇书，有史有文堪探讨；小楼多佳日，宜风宜雨足安居”，真让人羡慕呀！前面提到的俞平伯书斋里有一联：“千古一诗人，文章有神交有道；五湖三亩宅，青山为屋水为邻”。文而大气，在大师面前，我辈只能顶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