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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公社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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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七楼往下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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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知己是梅花——彭玉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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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21 14:17:03 | 只看该作者
一细妞这次把自己套上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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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23 02:16:52 | 只看该作者
结篇了?
38#
发表于 2006-11-9 17:48:13 | 只看该作者
偶然来转转,没想到又写了这么多,赞叹!
39#
发表于 2006-10-21 23:32:55 | 只看该作者
在天涯看了前几章,散人这个适合发表,他又有一笔银子到手了~
40#
 楼主| 发表于 2006-11-1 23:37:08 | 只看该作者
二六  开壁大战


“二十六日,贼党大至”,太平军来了多少人?一万。罗泽南有多少人?一千。

彭玉麟事后回顾了历史上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这些战役的主将往往一战成名,永留青史:柏举之战,孙武、伍员以三万人“千里破楚”,击败敌人大军二十万;阴晋之战,吴起五万人大败秦军五十万;伊阙之战,白起十二万人全歼韩魏联军二十四万;巨鹿之战,项羽三万人歼灭秦军三十万;井陉之战,韩信三万破赵军二十万 ,灭赵;潍水之战,韩信再以数万之兵破齐军二十万,灭齐……

罗泽南不是阵前立马横刀的主儿,但他有着过人的军事天赋。如果把“大器晚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等等套子往他的头上套,是可以一套一准的。他在少年和青年“十年之间,迭遭期丧十有一。”他第一仗跟太平军的战斗,是在1853年(咸丰三年)夏,在江西南昌被太平军杀得大败,那一次他的部队阵亡五百余人,包括他的弟子易良干、谢邦翰、罗信东、罗镇南等。这个倔强而骄傲的书生没有趴下,虽然他的天空一直是黑暗的,他坚强的站立着。后来他随曾国藩组建湘军陆勇营,整个营制的建立,几乎都有这位书生参与并制定。“曾国藩立湘军,则罗泽南实左右之。”——《清史稿》

塔齐布对罗泽南的轻视是彭玉麟担心的事情。他对这个和自己同样是书生的将领给予了足够的信心,这里还应该加上曾国藩,不得不再一次佩服他的识人用人之能。

在七月初太平军撤离岳州之后,塔齐布主张驻军城内,以为凭借地利,得易守难攻之势,有利战斗;而罗泽南在此时表现了他的倔强,他坚决要独率所部扼守岳州大桥。他的理由是岳州城四面环水,只有大桥一路通往长沙,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必须“占据要隘”。他跟塔齐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温和的,态度是坚决的,老塔是尴尬的,众人是茫然的。

这时他的弟子李续宾站了出来,无他,跟随老师而已,他带上了自己的一个营。于是师徒俩带着一千人没有进城,他们在离桥头很近的隐蔽之处驻扎下来。

果然,他们和太平军大部一万余人在大桥相逢了。

彭玉麟对这个罗山先生的了解及敬重,是入湘军之前就有的。罗泽南因“家酷贫”,晚上只能“把卷读月下,倦即露宿达旦”。他开馆谋生的课程,除了教人识字开蒙,应试科举之外,还教人静心养性,练习拳棒,上午讲学,下午操练。曾国藩的两个弟弟曾国华和曾国荃就曾经一面在妙高峰城南书院读书,一面逃课跑去罗泽南处学习,那时的曾国藩己是朝廷二品大员了。再后来,他带领自己的弟子转战南北。当罗泽南以少胜多全面大捷的消息传来,彭玉麟击掌大笑,快不可言。

猛将兄塔齐布那时正在岳州城里生闷气,他连着几天都沉浸在失去爱马的痛苦之中,在他的心里,曾天养的脑袋远远比不上黑马的一条马腿儿。当他听见罗泽南大捷消息的时候,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此之前,“泽南初合军,未尝出攻寇,寇以为怯。塔齐布数激挑泽南,泽南愈益闭垒。”他始终认为这个书生治军有方,但未必真能打仗,于是他要侦察禀告了整个过程。

罗泽南将仅有的一千人分作了几个队,他自带五百人居中营守大桥,然后派弟子李续宾、蒋益澧分带右、左营。当小部分太平军过了桥开始逼近的时候,他严令李续宾不可妄动,因为这是个猛人。时机成熟他下令开打的时候,李续宾象一枝箭一般的冲了出去,“亲搏战,驰斩贼目,夺其旗”,蒋益澧负责包抄,罗泽南亲自发起总攻。很难想象一个书生纵马杀敌的样子,但四十七岁的罗泽南真的做到了,而且他面对的是十倍于己的敌人。这三路一鼓作气同时进剿,杀过桥去,将距大桥十里的太平军九座大营全部击破。而李续宾更是“追北十馀里”。

罗泽南从“愈益闭垒”,到此役“开壁大战”,一战成名。而罗泽南弟子李续宾之事传到塔齐布耳朵里后,“次日,塔齐布至战地,服其勇,由是知名。”

战场无疑是一个热血男儿建功立业的最佳所在,但战场蕴涵着的无穷杀机却又实在令人望而生畏,血肉横飞残肢断骸的场面不是每个人都能安之若素的,能挺下来并能坚持到最后的就是胜利者,在咸丰四年七月的湖南岳州,罗泽南和他的弟子再次续写了以少胜多的神话,实不愧名将风范。自此,湘军将领中“塔、罗、彭、杨,军中无与为比”。罗泽南也因此战擢升知府。

“弟子从军多成名将,最著者李续宾、李续宜、王珍、刘腾鸿、蒋益澧,皆自有传。”——《清史稿·罗泽南》

此篇最后,再来回顾一下梁启超对他的评价:“罗罗山泽南、曾涤生国藩在道、咸之交,独以宋学相砥砺,其后卒以书生犯大难成功名。他们共事的人,多属平时讲学的门生或朋友。自此以后,学人轻蔑宋学的观念一变。”


率生徒数十人转战而来,克廿余城,杀几万贼,是谊友,是忠臣,独有千秋,罗山不死;
报国家二百年养士之泽,持三尺剑,著等身书,亦纯儒,亦良将,又弱一个,湘水无情。
——左宗棠挽罗泽南联
41#
 楼主| 发表于 2006-11-8 15:13:25 | 只看该作者
三十  红蓼花疏,白苹秋老


田家镇,是曾国藩的生意合伙人、殡仪馆包送棺材的江忠源的败地,这个讲义气的哥们在此跳了河,他跟包作挽联的曾国藩相比,少了个章寿麟那样的贴心幕僚,所以他不幸的喂了王八。

彭玉麟到达此处之时,已是黄昏,他让所有船只在上游十里靠岸,然后他自己乘了艘小舢舨顺流而下出去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出去做了什么。他回来的时候已是三更,惨淡的月光下隐隐可见他面有忧色的脸。让他的侍卫感到奇怪的是,他整夜都没有画梅花,他坐在头炮旁边,喝了很多酒。

第二天清晨,他去了塔齐布的陆军营。塔齐布营帐的亲兵靠在一起在打瞌睡,他们比水师先到了几个时辰,现在正是睡得香甜的时候。彭玉麟没有惊动这几个亲兵,他从来不会担心老塔的部队,因为他们睡着了都在想着打仗,包括那几个正在打瞌睡的亲兵和营帐外已开始埋锅造饭的伙夫。

然后他再去了罗泽南的营帐。罗泽南从来不会跟塔齐布争先,他们比水师还晚到了几个时辰。彭玉麟到达他们营帐的时候有些暗暗吃惊,因为这不象是一个刚刚驻扎才几个时辰的军营,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象是在这里已经驻扎了几年的部队。彭玉麟不是不知道湘军陆勇“结硬寨,打死战”的特色,但他没有想到罗泽南会在一夜之间把自己定下的规矩如此完美的贯彻执行下去。

“每到一处安营。无论风雨寒暑,队伍一到,立刻修挖墙濠,一时成功。未成之先,不许休息,亦不许与贼搦战” ,彭玉麟想到此处,微微的笑了,他暗暗赞了罗泽南一声。

罗泽南营帐的亲兵远远的看见他的笑容,跑过来微笑着把他迎进帐里,彭统领这么早啊,罗统领天没亮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呢,先喝碗粥吧?彭玉麟笑着点头。他一边就着大饼咸菜喝粥一边等罗泽南。他知道这个书生将领不会去别的地方,他唯一的去处,只会是去亲自打探敌人的防务。果然,他看见了晨曦中的罗回来了。

那天清晨,他们谈了很久,各喝了好几大碗粥。

中午,彭玉麟在自己的小舢舨上开了个会。出乎他亲兵的意料,这个战前会议产生了很大的争执,彭统领和水师其他几营的营官似乎在意见上产生了分歧。他们争吵的内容不得而知,但他们从小舢舨出来时的笑容证明了他们意见的统一。然后他们看见这个早已“隐主全军”的人物彭玉麟笑着跟杨载福说了几句话,杨统领于是下达了这样几个命令:一,马上在全军士卒中挑选大力士,力量最好相当于李元霸那么大的;二,马上开工打造几个比铁匠铺的火炉更大的火炉子,火力最好相当于太上老君炼丹用的;三,马上铸造数十把大斧,样式和重量最好相当于李逵或者程咬金曾使用的。

与此同时,湘军陆路却已开始发动了攻击。

从武昌开始长跑的太平军将领石凤魁、黄再兴跑到田家镇后,便不再跑了。这里是天堑,如果还跑,一是对南京的洪天王不大好交代,二是如果连这里也守不住就没什么好地方再守了,于是他们决定赌一把,跟湘军摊牌;再则,长跑确实很累人。

他们跑,是因为湘军水师,他们还不了解的湘军陆勇。所以当罗泽南来进攻的时候他们正在跟燕王秦日纲喝酒。秦日纲,广西人,他曾经有一个很奇怪的封号,叫“顶天燕”,他1853年代替翼王石达开驻安庆,第二年就被封了个“燕王”。所以我们可以推算一下,如果他被封为“顶天鸟”,那么他升一级就叫“鸟王”;如果他被封为“顶天鸡”,那么他升一级就叫“鸡王”了。燕王是奉命从下游来拯救石凤魁、黄再兴他们的,因为天王知道石、黄二人跑累了,他们需要休息。所以,燕王把两军一整合,找了个瞎子把人数一算,于是他就号称“十万大军”,够牛的。

罗泽南和塔齐布给了广西人一个了解湖南人的机会,用他的鲜血和生命。“十月己亥,塔齐布东攻富池口,罗泽南西攻半壁山”。燕王把十万大军一排队,还真吓坏了三个湖南人。这三个人是罗泽南手下的兵,他们志同道合,心有灵犀,别出心裁,还没开打就一起跑,而且是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

燕王哈哈大笑,被老子吓跑了。

正在这时,他惊奇的看见,敌人阵营里有个骑黄马的将军冲出去了。


凭栏看云影波光,最好是红蓼花疏,白苹秋老;
把酒对琼楼玉宇,莫孤负天心月到,水面风来。
——彭玉麟题浙江省杭州西湖平湖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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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2 11:50:59 | 只看该作者
勘误:

彭玉麟称杨载福“岳斌”是错误的。杨载福改名杨岳斌是同治元年之事。清穆宗同治帝名“载淳”,杨载福为避御名而改“岳斌”。以后定稿时再行改过。


又:

或者有些人是天生不适合做一个优秀将领的,比如曾国藩。
  
他可以得到一些更适合他的名头,比如“圣相”,比如“元凶”,比如“诗人”,都非常不错,都足以名留青史。在下个人认为他还可以做个“反贼”,再或者,至不济,就算,他无聊至极、无聊透顶了吧,他去做个更无聊的楹联家,也会比他做一个优秀将领要容易得多。世人对他的评价何其多矣,可愣是没人敢把他说成一个“名将”,叫一声“曾大帅”那真是给足了他面子,一叹。
  
好在曾国藩对自己的认识是清楚的,他既有知人之明,也有自知之明,他还善于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比如他在给皇帝的奏折中勇敢的承认自己“屡战屡败”,当然我们后来看到的这个奏折是左宗棠帮他改过后的“屡败屡战”。这两个字一颠倒,活生生把一个打仗的草包变成了一个坚韧不拔、绝不退缩的悍将,让我们在佩服左宗棠的文字功底的同时,也叹服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与幻化无穷。
  
曾国藩万没想到老天爷会给自己开这么大的玩笑:靖港一役,使其终不入“名将”之列。下面将写的这一章与全文及彭玉麟没什么关系,但不写似乎又不妥当。其实这一章单独成篇,可以写得口沫横飞,拍个几集的连续剧都可以了。但基于以上原因,只大概写写了。
43#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2 16:49:00 | 只看该作者
二十  九天烟霭,百里河山


靖港,得名相传是为纪念唐朝大将李靖,“唐李靖讨萧铣驻兵于此”。李靖祠里有个大戏台,戏台联云:

溯湘水南来,百里河山,仗此楼台锁住;
唱大江东去,九天烟霭,好凭弦管吹开。

此地在湘江西岸,距长沙六、七十里,尽得水陆进兵之便;西则益阳、宁乡,北则湘阴,南则长沙、湘潭,俱可瞬息而至。这样的地方,即所谓“兵家必争之地”。太平军要占领此处,曾国藩要夺回此处,都是具有正确长远的军事及战略眼光的。

咸丰四年四月二十八日,清晨。

四十四岁的曾国藩站在他的快蟹旗舰一千五百斤的头炮旁边,意气风发。这一路顺风顺水,舟行江上,当真是“乘奔御风,不以疾也”。他回首检视着自己带来的五个水师营,满意的笑了。他为自己临时改变攻打靖港的决定而自得——即使彭玉麟、塔齐布他们久攻湘潭而不得,我这里把靖港拿下,不也善莫大焉?

他回过头高声下令:全速挺进,“办此滔天之贼”!

湘军水师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大小百十艘战船自上而下直取靖港。在离靖港不到十里的上游时,曾国藩下令先停船靠岸,谨慎的他准备派侦察先去打探一下敌人虚实,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可是,顺水而下、全速挺进的战船在湍急的江流之上是说停就能停的么?曾国藩觉得手忙脚乱的水军好象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船,继续往下游驶去。

老天爷这时跟他开玩笑了:“南风大起”。想全力停船靠岸的湘军水师前进速度丝毫不比他们刚出发的时候慢,甚至还更快了。下游的靖港,越来越近。曾国藩着急了,他开始大声怒喝。怒喝是吓不倒老天爷的,湘军水师顺风顺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下靖港——被天逼的。

曾国藩眼见得靖港此时已近在咫尺,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来打靖港的,脸色铁青的他当机立断,下令水师全营往靖港对岸的铜官渚靠拢。可他仍然忘记了自己的水师似乎不具备这个能力。正在这时,太平军大将石贞祥下令开火,刹那间“岸炮齐发”。

这个场面有些滑稽,主攻的雄赳赳气昂昂的湘军水师现在不想打了,他们只想先靠靠岸。就象某电影里被长官一脚猛踢了出去的士兵,开始冲锋后,却发现冲进了敌人的包围圈,更不幸的是敌人开打了。于是熟悉的战争场面出现,“我军战船熊熊燃烧,我军将士纷纷倒下”。曾国藩实在非常不幸,他不幸在想退不行,想到对岸铜官渚去休整一下也不行。而敌人好象没觉得他不幸,敌人的二百多艘小舢板冲出来了——你退也不行避也不行,挨打总行了吧?于是他们绕着湘军战船四周,火烧枪击。

曾国藩临危不乱急中生智,又下令由纤夫上岸拖船而行。后人评价他“长于治兵而短于用兵”,在这里也得到了体现。曾大帅令出如山,纤夫们上岸了,“缆而行”。你曾国藩可以上岸难道我石贞祥就不能上岸?我没长脚么?——石贞祥想。于是曾国藩惊奇的看到“寇出小队斫缆者,水师遂大乱。”这时湘军水勇纷纷弃船逃跑,跑的时候还不忘将战船凿沉,“恐以资贼”。

太平军水师重演着昨天湘军水师在湘潭上演的好戏。

当湘军水师奋力挣扎到梦想中的天堂铜官渚时,已损失过半。曾国藩此时感到欣慰的是自己的情报来源,长沙乡团的情报是准确的——“已作浮桥济师”。他更欣慰的看到陆军部队来了:自己的两个亲兵营。于是他马上整合部队,“陆军至者合团丁攻寇”。

长沙乡团不敢象老天爷那样跟曾国藩开那么大的玩笑,他们只小小的玩笑了一下:桥是肯定有的,不过是用门板和床板临时搭建的。当团练作为前锋、曾氏亲兵紧跟着冲过了这座浮桥时,早已埋伏在浮桥彼端的太平军杀声震天的冲了上来。这些团练不是塔齐布的部队,他们本是淳朴的乡农,要跟敌人执抢互射、挥刀对砍是需要相当勇气的,何况桥面狭窄,先冲过去的只有数十人,面对征战很有经验的太平军,曾国藩这时看到了“团丁遽反奔,官军亦退,争浮桥”。这个场面不难想象,前面已过桥的湘军“遽反奔”,而后面跟上的大队人马根本来不及“反奔”,全拥挤在了桥上,门板和床板能承受得了吗?于是,“人多桥坏,死者百余人”。

曾国藩胸中的愤怒可想而知,桥的事情回头算帐,但纷纷“反奔”的情况是非制止不可的。于是他亲自提了一把剑拿了一面令旗就冲向了岸边。他将令旗往江边一插,然后大喝了一声“过旗者斩!”在这里我不怀疑曾国藩的威信,他是“长于治军”的人。但他忽略了两个很关键的问题,一:他忘了“兵败如山倒”的古话;二:战场上的声音太大,枪炮声,喊杀声,号哭声等等噪音。

这样,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他们哪怕没听到曾国藩在喊什么,但他脸青面黑的提把剑站在令旗旁边跺脚应该不是好事,于是“士皆绕从旗旁过,遂大奔。”此时曾国藩的心情很复杂,估计有气急,绝望,愤怒,灰心、羞恼、悔恨等等。他带来的人马从“反奔”到“大奔”,还不够一袋烟的工夫。可就这么点时间,曾国藩下定了决心,不玩了。

戏剧终于达到了高潮,又羞又愤百感交集的曾国藩毫不犹豫地凌空而起——投水湘江。


此篇以戏台始,亦以戏台终。

曾国藩题戏台
荆楚九歌,客中聊作枌榆社;
江山六代,劫后重闻雅颂声。
44#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3 04:25:18 | 只看该作者
没,估计还有20篇左右吧,已经套上了。
45#
发表于 2006-10-23 05:03:41 | 只看该作者
呵。。老七最勤快,我要有你三分快刀法,想也该练成槐花第一女流氓了。
46#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3 19:37:59 | 只看该作者
二一  八日捷,五日更捷


“国藩愤,自投水中,章寿麟负之还船”,这消息彭玉麟两天后才听说,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为死去的水师兄弟感到悲伤,唯有摇头长叹而已。曾国藩此次出兵,湘军早期能征善战的将领一个没带,“以书生犯大险而成功者”的名头,最终也没能落到他头上。

还好曾国藩有章寿麟这样的贴心幕僚,才不至于将大好身躯喂了湘江的王八。当水性上好的章寿麟把曾国藩从水里拖上船累得直喘粗气时,曾国藩“发髯俱张”,一边吐水一边破口大骂,吐一口水骂一句,很有节奏。有史料说他“愤而投水者两次”(还好他深知“事不过三”,否则得累死章寿麟),虽真假无法甄别,但可以相信曾国藩胸中的愤怒已达极点,无以复加。章寿麟喘息停当,背着他就往省城方向一路狂奔,曾国藩在他背上仍不歇气的骂,第二天总算安全到达了目的地。

穿着湿衣湿裤、余怒未消的曾国藩此时“其志仍在必死”,他一定要“自裁”,非常坚决。章寿麟和幕友李元度、陈士杰拼命阻止,拉拉扯扯,僵持不下。此时,湘潭大捷的消息快马传来。彭玉麟和塔齐布水陆两军各自“三日三胜”的大好消息让曾国藩可以下台了。好吧那我不裁了,他坐在椅子上喘粗气。高兴劲还没过,尴尬事又来了:左宗棠到。

左宗棠跟曾国藩相熟已久,彼此间是可以开玩笑的。当他看见曾国藩“污泥满身”,“气息奄然”的惨状,不禁指着他哈哈大笑:“好像猪子”。左宗棠是知道湘潭大捷和靖港惨败的消息后才跟他开这个玩笑的,想借此缓和一下气氛。那意思大约是“哥们啊,你好像个猪崽子一样”。这话虽有戏谑,却也透着亲热,果然,全局未坏而斯人独憔悴的曾国藩也只好跟着尴尬大笑,章寿麟、李元度等才终于放下心来,你终于不死了。

这个章寿麟是个趣人儿,他晚年请人画了一幅《铜官感旧图》,纪念自己在铜官渚奋不顾身救起曾国藩的那次伟大壮举,并请了当时许多名人作序,其中也包括彭玉麟。彭玉麟仍是感到好笑,他以自己未能亲睹该壮观场面而辞。而左、李二人则分别作序。左序曰:“公不死于铜官,幸也;即死于铜官,而谓荡平东南,遂无望于继起者乎?”(估计彼时二人略有嫌隙,左大意为,你就算死在了铜官,难道荡平东南半壁就没人了么?我左某人强者运强,同样可以做到。)李元度的序文大意说:曾国藩获救后,第二天中午才抵达长沙,此时曾还穿着湿衣,蓬头跣足,狼狈不堪,大家劝他吃饭,他也不下筷子不碰碗(估计在想什么法子自裁)。

咸丰四年五月一日。

此日是从四月二十六日塔齐布开打以来,湘潭之战的第六日。这一天,全线无战事,林绍璋带领所部残兵北逃退出湖南——靖港大捷没能挽回全局,有福气的他在湘潭十战十败,水陆均分。

曾国藩此日却搬到了妙高峰城南书院闭门思过。当年南宋理学家朱熹在这里有一联云:

长与流芳,一片当年干净土;
宛然浮玉,千秋此处妙高峰。

在这片当年的干净土上,痛定思痛的曾国藩给皇帝起草了奏折,详述了湘军两役的战果。“毙贼近万”(全是湘潭毙的,自己一个没毙),“所获旗帜器械无算”(全是湘潭获的,自己一件没获)。他深刻检讨了自己作为靖港战役的最高军事长官,指挥失当,号令不明,战船损失三分之一,士兵伤亡逃跑大半,“请旨将臣交部从重治罪”。同时奏保水陆立功人员,副将塔齐布、守备周凤山、同知褚汝航、知县夏銮、千总杨载福、文生彭玉麟。

曾国藩从此役后,变得坚忍了起来,他在跌倒中学会了爬起来,虽然他还会再跌倒。而与他双双憔悴的林绍璋,回南京后杨秀清大怒欲狂,却“不忍遽杀”,于是发配他去当“圣兵”守城。后来当天王准备再次起用他让他带兵时,他竟“惭沮而辞”——又是惭愧又是沮丧的他,应该还有对彭玉麟、塔齐布深深的畏惧,他们联手送给了他十战十败的帽子和一颗破碎的心,他自此终身不再带兵。

塔齐布此役所表现出来的的神勇和所获殊荣让所有人艳羡嫉妒叹服——“超用”,以副将之职受湖南提督印,“平寇功由此起”。


溯七百余里潭州,八日捷,五日更捷,何物井蛙自大,妄说飞来,奇哉今古双忠武;
数三十九岁名将,岳家哀,卢家犹哀,惟公戎马善终,允膺恩遇,愧杀宋明两思陵。
——黄道让挽塔齐布联


附:时习之先生对此联的点评

塔齐布,字智亭,陶佳氏,满洲镶黄旗人,是曾国藩湘军的重要将领,在与太平军作战中立功甚多,咸丰五年在围攻九江时病死于军中。论地位塔齐布只是曾国藩的部将,不是独当一面的主帅,论官爵也只是提督,要把他与南宋岳飞和明末卢象升相提并论应该说是不够格的。岳飞自不必说,卢象升的名望虽然不如岳飞,但也是兵部尚书、总督天下军马的身份,远非塔齐布所能比拟的。但黄道让只是抓住几个共同点,就轻轻松松地做到了。

潭州是古地名,其范围是以长沙为中心的一个相当广大的地区,包括了洞庭湖流域。上联的“八日捷”指的是岳飞征杨么的事,岳飞以镇宁、崇信军节度使,湖北路、荊襄潭州制置使的身份征杨么,敌方恃险而骄,认为“欲犯我者,除是飞来。”(上联的“何物井蛙自大,妄说飞来”就是以此为本事的)岳飞计划“不八日可破贼”,结果“果八日而贼平”。“五日更捷”则是说塔齐布战胜太平军,五日收复湘潭的事(按清史稿作“六日而湘潭平”)。岳飞在平反后的谥号是“忠武”,而塔齐布病死后也被谥为“忠武”,于是作者凭借二人同在湖南打过胜仗和都被谥为“忠武”这两点把塔齐布和岳飞联系起来了,而且用一个“更”字使人觉得似乎塔齐布还更高明一些。

下联紧紧抓住塔齐布和岳飞、卢象升都死于三十九岁的事实,轻巧地把塔齐布算进“名将”的行列,而且还“惟公戎马善终”,得到皇帝的“恩遇”,不象岳飞死于“莫须有”冤狱,卢象升因得不到援军,孤军奋战而死于抗清战争,其际遇又是在岳飞和卢象升之上了。在捧塔齐布的同时,也顺便拍了一下皇帝的马屁(巧的是宋高宗和明崇祯帝死后的陵寝都叫思陵,作者信手拿来作了对仗)。

此联第二、三句是一种特殊形式的句中自对,在这种情况下,上下联的对仗要求被放宽。虽然此联的前三句在句中平仄方面存在一些不协,但瑕不掩瑜,仍不失为佳作。


自注:“五日更捷”(《清史稿》作“六日而湘潭平”)指他从4月26、27、28、29、30这五日大败林绍璋,5月1日林绍璋北逃,无战事,湘潭复。
47#
发表于 2006-10-23 20:12:49 | 只看该作者
恩,老七这才是做学问的样子。
48#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6 03:32:00 | 只看该作者
二二  虽贤哲难免过差


彭玉麟在湘潭战役后,因功由文生(无功名)升为知县(文官,正七品),从此他成为了大清帝国的国家公务员。

皇帝有奖有罚,不幸的曾国藩焦急等待的处分结果也下来了:“……以风利水急,战船被焚,以致兵勇多有溃败。据曾国藩自请从重治罪,实属咎有应得。姑念湘潭全胜,水勇甚为出力,著加恩免其治罪,即行革职……钦此。”革职之后你让他做什么去?皇帝还是有事情给他做的,几天后第二道圣旨又下来了:“曾国藩统领舟师,屡有挫失,朕亦不复过加谴责。……该革员现复添修战船,换募水勇,……钦此。”曾大帅摇身一变成了曾厂长,全面主持衡阳、长沙两大造船厂的工作。

曾国藩接旨后沉默了两天,然后起草了一个奏折:“……蒙皇上俯从宽宥,贷其前愆。期其后效……誓灭此贼,以雪挫败之耻。”这话是发自肺腑的——“以雪挫败之耻”。靖港一役,气得我曾某人跳水差点喂了王八,这个耻辱将用你们的血来洗刷。

咸丰四年六月。

彭玉麟在军事上的天赋和其超人的胆略已经得到湘军水陆两师的全面认可,罗泽南等书生将领尤为高兴,他也在默默的等待时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塔齐布受提督印后,遍赏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包括绿营),“得军功六品牌者三千人”。

彭玉麟去了船厂看望曾国藩。曾厂长正在黯然神伤,原来他爹曾麟书知道他跳水的事情后,给他来了封信臭骂了他一顿“……出湖南境而战死,是皆死所;若死于湖南,吾不尔哭也!”老爷子大意是说:你要死就死在外面去,吃了败仗死在家门口,岂非丢人现眼?你这样死了老子一滴眼泪都不会流!

皇帝责,老子骂,羞惭交加遭革职的曾国藩日子实在不好过。彭玉麟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他说咱们干脆就喝酒吧。曾国藩平常滴酒不沾,惟有那天,他酒到杯干,彭玉麟也陪着他干。两个人都不说话,各想各的心事,默默的喝,最后都醉了。

几天后,太平军阴魂不散,又来了,而且看样子准备抵死缠绵。彭玉麟和杨载福没给他们好果子吃。“玉麟伏君山,岳斌伏雷公湖,遣小舟挑战,贼舟争出,两翼钞之,毁百馀艘,贼来,迭败之。进攻擂鼓台,贼舟多於官军十倍。玉麟偕岳斌各乘舢板冒砲烟冲入,烧其坐船,贼还救,阵乱,大破之,玉麟伤指,血染襟袖,军中推二人勇略为冠。”——《清史稿·彭玉麟》

此时的彭玉麟已在你死我活的战争中变得成熟,血与火的洗礼让他更加无所畏惧,更加游刃有余。当天晚上,他用包扎后的伤手画了一幅梅花。第二天杨载福过来喝酒,对书画一窍不通的他对那梅花图说不出的喜欢,笑着讨要。彭玉麟实在不忍拒绝这位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微笑着给了他。

一个月后曾国藩去杨载福船上商讨军情,看见船舱里木壁上的这副梅花图大是惊奇,问杨载福从何而来。杨载福笑着让他猜,曾国藩看着图默然半晌,然后说了四个字:兵家梅花。

咸丰四年七月。(这一年有两个七月,闰七月,真正的多事之秋。我会在文中注明)

七月初一日,湘军水陆两师通力合作,收复被太平军占领的岳州;七月初三日,“贼船数百来犯,水师力战破之。”七月十四日,“贼船上犯,水师复破之于城陵矶。”七月十五日,曾国藩抵岳州,造船厂太闷,实在不好玩,他念念不忘雪耻一事。

七月十六日,曾国藩到岳州的第二天,他在给皇帝的奏折中吹了一下牛,他说“水师迭获胜仗,将犯岳之贼船全数歼灭”,然后他奏保褚汝航、杨载福、彭玉麟等五员;再然后请恤阵亡哨官秦国长。

论到写奏折,胡林翼曾不无自得的说:“天下奏牍,仅三把手,而均在洞庭以南”。洞庭以南,湖南也;三把手者,曾国藩、左宗棠和他自己。当然那时彭玉麟还没有写奏折的资格(彭玉麟“生平奏牍皆手裁,每出皆为世所传诵”——《清史稿》);而李鸿章那时还是无名之辈。

曾国藩奏折写得好,牛吹得不好,他这次的牛吹大了些。果真“全数歼灭”了吗?



虽贤哲难免过差,愿诸君谠论忠言,常攻君短;
凡堂属略同师弟,使僚友行修名立,方尽我心。
——曾国藩题两江总督衙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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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26 04:49:37 | 只看该作者
沙发,等你写完再看!
50#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6 20:40:41 | 只看该作者
二三  南风大作


咸丰四年七月十六日。

这是个让曾国藩记忆深刻的日子(七年后的这个日子也让他记忆深刻,大清帝国的年号在这一天改为同治——咸丰帝死了)。这一天,他写好了奏折,仔细的检查了几遍,满意的笑了——“是日公(曾国藩)专差赍摺”,是日“水师乘风击贼船于城陵矶下”。在岳州的前几战中,湘军无往不利。现在太平军已成了惊弓之鸟,只需坐等捷报,这个耻辱虽未亲雪,也差不多,他对自己说。

初秋的湖南依然闷热,没有一丝风。彭玉麟和杨载福都没有出战,他们接连征杀了几天,大获全胜,现在需要休整一下了。褚汝航和夏銮这两位水师营的老哥们在清晨催促所部军士赶快吃饭准备出征时,杨载福大笑着邀请褚、夏二人凯旋回来后好好喝上几杯,我跟雪琴等你们回来,哈哈!他爽朗的笑声很有感染力,彭玉麟也微笑着吩咐亲兵晚上弄点红烧鱼和油焖虾,他也期待着大家坐下来好好的喝点儿。征战,太苦了。

中午他去了杨载福的快蟹舰,两人杀了几盘象棋。彭玉麟有些心不在焉,他感到热,连着输了两盘。这鬼天气,他心里说。突然他发现杨载福墙上自己画的那幅梅花图在微微的摆动。厚庵(载福字),好象起风了。他起身走向船头,杨载福恋恋不舍的再看了一眼棋盘,跟着出来了,他还想再赢一盘。

厚庵,这是什么风?彭玉麟低声问。管它什么风呢,有风就好,凉快。杨载福发现他的脸色好象不太对,跟着补充了一句:南风。他肯定的说。彭玉麟身子晃了一下,他定了定神,咱们回去继续下棋吧。杨载福当日下午,连胜彭玉麟六盘。他觉得奇怪的是,当南风开始猛烈起来的时候,彭玉麟的手有些颤抖。雪琴难道生病了?他起身关上了门窗,墙上的梅花图不再晃动。

当彭玉麟问杨载福风向的时候,曾国藩也向亲兵问着同样的问题。然后他脸色惨白跌坐在了椅子上。

傍晚,褚夏二人没来喝酒吃鱼。彭杨二人等到深夜,彭玉麟回了自己的船。

他坐了盏茶工夫,跳起来又奔向杨载福战船,一把拖了他起来,然后两人快马向曾国藩营帐冲去。睡眼惺忪的杨载福一句话也没有多问,跟在彭玉麟后面打马狂奔。他相信彭玉麟下午输棋给自己是有原因的。他棋力至少可以让我一个车,他心里清楚得很。

远远的看见,曾国藩中军帐灯火通明,帐外站满了人。彭玉麟和杨载福推开众人直冲了进去。

地上,直挺挺的摆放着四具尸体。曾国藩木然而坐。

彭玉麟不用揭开他们脸上的白布也能分辨得出是谁——第一个:同知褚汝航(正五品文官,湘军水师总统)。第二个:知县夏銮(正七品文官,湘军水师营官)。第三个:陈辉龙。第四个:沙镇邦。陈、沙二人是两广水师的人,是前来协助湘军作战的高级将领。前者为总兵(从二品武官),后者为游击(从三品武官)。

杨载福“嗵”的一声就跪下了,他眼里已满是泪水。看着他抽搐的脊背和地上的尸体,彭玉麟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却红了,他慢慢的跪了下去。这是湘军征战以来,阵亡高级将领最多的一次,不用说其他的士卒,更不用说曾国藩从长沙带来的那些征痕初染的新战船。

南风大作,南风大作。曾国藩喃喃自语。

南风大作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失败的痛苦,更多的,是他永远也无法洗刷干净的耻辱,这个耻辱将如影随形、如胎记一般伴随着他的余生。湘江北去,顺流而下固然痛快,可当南风大作时,顺风顺水的你能退吗?你有这个能力吗?靖港已经有过教训了,如今这个教训还得继续增加一个岳州。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塔齐布到了,罗泽南、李续宾也到了。他们跟杨载福并排而跪。曾国藩终于跪下了,他的奏折写得太早。他所奏保的五员水师将领,地上睡着三个,褚、夏、陈。而奏保和阵亡居然发生在同一天,咸丰四年的七月十六日。“专差赍摺”的快马,应该还没能离开湖南境内,可是,还能追得上吗?

营帐之外,“嗵,嗵”之声不绝于耳。少顷,湘军水陆两师的高级将领全到了。帐里帐外,黑压压的跪了数不清的人。唯一躺着的,是脸上蒙着白布的四具尸体。

事后,彭玉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水师乘风击贼船于城陵矶下,南风大作,官军失利,总兵陈壮勇公辉龙、游击沙公镇邦战殁,褚公汝航、夏公銮等驰救,亦阵亡。战船陷失者数十号,兵勇死伤甚多。”——《曾文正公年谱·卷三》

七月十八日,塔齐布首先发飙。


公去社已屋
我来梅正花
——彭玉麟题江苏省扬州史可法墓祠
51#
发表于 2006-10-26 21:01:03 | 只看该作者
散人,俺一段一段地跟着读,不让你停下来~~~~
52#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6 21:11:32 | 只看该作者
恩,乖
53#
 楼主| 发表于 2006-10-28 14:14:25 | 只看该作者
二四  白衣胜雪


陈、夏等人败于何人之手?此人乃太平天国悍将——曾天养。

曾天养,广西桂平人,参加金田起义时年已六十。历任御林侍卫、指挥、检点,此次西征他的职位是秋官又正丞相,他配合石贞祥攻湖南,连克岳州、常德、澧州。七月以来他却连败几仗,输在了彭玉麟、杨载福手上,于是退至城陵矶。七月十六日当陈辉龙来攻时,孤注一掷的他列阵相迎。陈、沙二人“闻彭、杨等战胜,则以为寇不足破”,二人督广东战船,仗洋炮之威,顺江而下鼓帆猛攻;后南风起,广东水师战船俱不能退,储夏见陈沙势危,拼死相救,俱阵亡。曾天养缴获陈辉龙坐船拖罟一艘(拖罟者,闽、广水师大舰也。国藩初造船无之,辉龙至,乃造二拖罟,其一以献国藩,其一自乘之——《湘军志》),后凿沉于江中。

此役于太平军而言,与其说是一场大胜仗,不如说是一针功效强劲的兴奋剂。

次日安葬阵亡将士后,彭玉麟、杨载福请战。曾厂长国藩允,他在众人的心中仍然是湘军大帅。有两个人没有请战,一个是早已红了眼的塔齐布。还有一个,是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的苦命先生罗泽南。

咸丰四年七月十八日。彭玉麟、杨载福率水师顺江直下,直取城陵矶。

彭玉麟与杨载福双双换上了白衫,两人均未乘坐大船,各自站立在一艘舢舨的头炮旁,率水师四个营又冲在了最前面。湘潭战役后,二人联手冒死冲锋已成为水师将士津津乐道的话题。出发前杨载福找到彭玉麟,面有忧色,雪琴,自水师初立至今,咱们最大的难题是什么?彭玉麟不答反问,厚庵以为呢?杨载福长叹,乃避敌炮火铅丸也,人皆畏死,苦无良策。彭玉麟点头,正是,我已有了主意,呵呵,苦无良策乎?实无需良策也。

湘军水师的士卒已是第二次听彭玉麟说这句话了:吾不令勇者独死,亦不令怯者独生。彭玉麟清楚的知道此战若败,则士气必将一蹶不振,往后的仗就没法再打了。他尽量提高声音:吾将与杨统领冒矢冲锋,避弹丸者,则贪生怕死之辈,有何面目再称统领与诸君共事?生死由命,望诸君奋勇,以慰我水师储总统、夏统领在天之灵!

城陵矶已近在眼前,太平军枪炮之声大作,舢舨旁不时腾起一人多高的水柱,时有湘军水师士卒倒下,落入江中。杨载福转头向着彭玉麟大声道,雪琴,你为什么大战时要穿白衣?彭玉麟大笑,昔荆轲白衣,一去不回,吾效其必死之心而战也!杨载福亦大笑,好!好个雪琴!好个必死之心!

正此时,杨载福舢舨上炮手中弹落入水中,一桨手大惊弃桨,战栗不敢进,欲跳水而逃。杨载福转身便是一刀,复一刀切下那人头来,将尸首踢下水去,举头大声道:彭雪琴尚不惧死,汝惧何来?传我令,畏缩不前者,立斩无赦!于是在那一天城陵矶的湘江之上,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寇炮击之,舢舨人皆露立,棹船徐进,有俯首避铅丸者,众目笑之,以为大耻。”

“水军之初立也,谋避炮,百方皆弗良。至是,诸言避炮者尽绌。”彭玉麟以自己的言行,解决了这个难题。他身后的舢舨、长龙、快蟹战船,此时再无一人退缩,如此之仗,安能不胜?但大胜之后的湘军水师,在检查战果时,却并未发现贼目曾天养。

曾天养哪里去了?

湘军中首先发飙的人,是红了眼的塔齐布。他不请自战,在彭杨水师出发前,他率陆军直冲城陵矶曾天养驻军所在地——擂鼓台。塔齐布到的时候天还未亮,此人二话不说,匹马双刀冲了进去。猛将兄是怎么杀人的史料没有记载,现在也确实难以想象,因为他杀得“敌我两军尽皆骇然”。把敌人搞得骇然比较好理解,可是把自己的人也搞得骇然,那这个人就不是一般的猛了。

六十四岁的曾天养具有良好的军人作风和军事素养,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披挂停当,然后上马向着敌人冲了上去。他和塔齐布同时发现了对方,然后短距离的对视——一个是正当壮年的汉子,满身是血,骑一匹黑马,执两把长刀。曾天养立即想起了林绍璋在湘潭北郊遇见的那个传说中的人物;一个是六十多岁的老将,满脸风霜,面目狰狞,执一柄长矛,岁月赋予给他一个久经战阵的名将之风。塔齐布知道要找的人来了,储、夏等人就死在了他的手里。

两军都暂时停止了厮杀,目光都转向了这两个人。刹那间,一片寂静。

对决。

这是一个极耐人寻味的战争场面。在火药早已应用于军事的十九世纪中期,两个具有古代名将风范的将领狭路相逢了,他们将用冷兵器对决。这样的场面,只需在脑海中略加搜索,中华两千年来的经典对决场面数不胜数。通常情况下是这样,“来者报上名来,某刀下不斩无名之辈!”但这样的情况没有发生在他们的身上,因为他们都知道了对方是谁。

塔齐布、曾天养同时一声暴喝,策马冲向了对方。


将军真天上飞来,五日功成如反掌;
国士本人间杰出,千秋论定许齐肩。
——曾国藩题湘潭塔齐布忠武祠
54#
发表于 2006-10-28 18:01:15 | 只看该作者
好文章,适当填补了我很溃乏的历史知识~~
55#
 楼主| 发表于 2006-10-30 13:21:25 | 只看该作者
二五  万人敌


“两阵既立,各以其将出斗,谓之挑战。”——《兵筹类要》

历史上名将如云,大抵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项羽、关羽、秦叔宝、岳飞辈,或臂力过人,或武艺高强,俱能立马横刀阵前杀敌,他们可称万人敌;另一类,则是韩信、卫青、周瑜、李靖辈,他们虽不善决胜于阵前,但他们的智谋丝毫无损千古名将之称,他们也可称万人敌。

而塔齐布和曾天养,虽不足以称“万人敌”,但他们无疑都是前一类的将领;他们虽算不上名将,但他们却都是勇猛的、不怕死的将领,这样的将领,我们称之为猛将、悍将。他们的对决,不是挑战,他们都是来搏命的。

其时天色微明,塔齐布满身鲜血冲过来了,他的战马在初秋的晨曦中油黑发亮,神采奕奕。黑马,黑马,曾天养目中如欲喷出火来,他握紧了长矛,厉喝一声:塔齐布——,催马迎了上去。塔齐布紧盯着曾天养的眼睛,将双刀提了起来。二人越来越近,双刀对一矛。两边士卒的心都提了起来。

意外发生了。这个意外是指除了曾天养的其他人。曾天养瞄准的是塔齐布的坐骑。

当塔齐布从马背上高高抛起,然后重重跌下的时候,恍惚中的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个满州将领自幼弓马娴熟、身手敏捷,此前他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他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地上跃了起来,扭头一看,曾天养的长矛已深深刺入自己爱马颈项之下、肩胛之上的地方,急切间曾天养竟拔不出矛来。那马前腿跪地,长声哀嘶。

塔齐布“呀——”的惨叫了一声,他抓起掉在地上的刀,疯了一般飞身扑了上去。

三个时辰之后,曾国藩的中军帐桌子上摆放了一颗人头,那人头怒目圆睁,面容狰狞。“十八日,塔齐布公陆军破贼于擂鼓台,阵斩贼目曾天养。”——《曾文正公年谱·卷三》

此时,彭玉麟和杨载福也已取得水战大捷。到傍晚彭玉麟凯旋后才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塔(齐布)军门临阵每好匹马冲锋……曾贼知军门自至,突出欲擒之,狞髯张目,勇气百倍,直呼军门名,横矛遥刺其马。(塔)亲卒黄明魁,跃起刺曾贼坠马,曾贼回刺明魁伤右肋,军门亲刃曾贼殪之。”

十天以后,洪秀全下旨,全军为曾天养茹斋六日。

曾国藩的拿手好戏在七月二十一日又可以上演了,他开始写奏折。这一次他不敢先报喜,储、夏、陈的事情还没了结呢,谁叫他们在我写奏折的时候阵亡?他心里说。他再次深刻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后,“自请交部严加议处。”

咸丰皇帝没有浪费他的表情,皇帝“览奏曷胜愤懑!”,他说“曾国藩系在水路督战,视陈辉龙出队时,不能详慎调度。可见水上一军毫无节制,即治以贻误之罪,亦复何辞!惟曾国藩前经革职,此时亦不必交部严议,仍责令督饬水师将弁奋力攻剿,断不可因一挫之后,遂观望不前等因。钦此。”——那意思是你都当厂长了,我也不能继续把你降为车间主任吧,你自己努力工作就是了,懒得说你。

岳州的事情远远没完,因为这是个多事之秋,整整两个七月,多不容易遇见啊,不搞点事情出来就对不起天。“贼屯聚城陵矶者,为数尚众”,他们要做什么呢?他们要对得起天。所以,当曾国藩去打他们的时候,湘军将领“诸公殿元等击贼阵亡”。

太平军将士又被注射了强心针,于是他们又振作起来。“二十六日,贼党大至”。

这一次,他们的对手是苦命先生罗泽南。如果以塔齐布之勇勉强可算万人敌,那么这个书生统领呢?


大勇却慈祥,论古略同曹武惠;
至诚相许与,有章曾荐郭汾阳。
——曾国藩题九江塔齐布忠武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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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0-30 16:12:25 | 只看该作者
昨日看了几个,留名明日继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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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2 23:55:39 | 只看该作者
二七  我本楚狂人


多事之秋的闰七月。

这个七月里,彭玉麟基本都是在休息,他负了伤。在城陵矶一战中,他间接的中了炮伤。太平军一个奇怪的炮弹准确的击中了他船上的主桅,那桅杆带着风帆斜斜的倒下来,精确的砸在了他的背上。彭玉麟被砸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险些掉下水去。他站起来一边伸手捶着自己的背一边笑着骂天,然后继续指挥作战。晚上凯旋回去后他喝了不少酒就睡了,第二天起来觉得腰背间有些隐隐的疼,也没在意。后来的几天益发疼得厉害,到了晚上他画梅花时,需要一只手扶在椅子靠背上,然后挺直着腰用另一只手来完成梅花图。罗泽南大捷的消息传来,他击掌大笑后竟咯出一口污血,他才知道自己已受了很重的内伤。

这个秋天并没有因为彭玉麟的伤而减少些事端,太平军也没有因为他的伤而停止造反,当然曾国藩也没有因为他的伤而不给皇帝写奏折——当然他这次没有检讨自己,他要求皇帝表扬一下。老是批评谁受得了啊。

当咸丰皇帝表扬塔齐布的嘉奖令还在马背上的时候,这位猛将兄似乎想跟李续宾比比到底谁更猛,闰七月的初二他又主动去找太平军的麻烦了。这一次他运足了气,“破贼营十三座,杀贼二千馀人”。回来的时候他拍着胯下的新坐骑尤自长叹,要是我那哥们要没死今天就该杀三千人了。

水师彭玉麟要养伤,无聊的杨载福也想找点事做,于是他约上李孟群,“率水师以火焚贼船,乘胜攻击,尽平沿江两岸贼垒,穷追二百馀里至嘉鱼县境,贼溃下窜。”太平军一边长跑一边郁闷,哪有你这么追的啊,老子都成穷寇了,莫追知道不?

曾国藩也坐不住了,闰七月初九,“督水军出江,进驻螺山”,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他奋笔疾书发了个帖,要求皇帝表扬一大帮人,当然他也没忘记自己。咸丰皇帝仍然没有浪费他的表情,他说“塔齐布、曾国藩自带兵以来,既未尝遇败而怯,定不致乘胜而骄,总宜于妥速之中,持以慎重,则楚省贼踪,渐可扫荡。钦此。”我们看到了,塔排名在曾之前,塔齐布目前是湖南提督(从一品大员,是武职外官中级别最高的武官,同一级别的还有将军和都统),而曾目前仍然是造船厂的厂长。这里再次佩服塔齐布之勇,堂堂上将,“匹马冲锋”,是怎样的胆魄啊。

在这个奏折里,曾国藩要求皇帝给他些支持。他对自己的军队有了信心,虽然皇帝说“楚省贼踪,渐可扫荡”,可他已不满足于简单的保卫家山了,他想打出湖南去,顺长江而下,直取太平军的老巢南京,那里的天空更广阔。

他向皇帝点名要一个人,跟点歌一样,这个歌的名字叫——胡林翼。

曾国藩对这个歌的评价是:“新授四川臬司胡林翼,才大心细,为军中必不可少之员,请旨饬令该臬司管带黔勇,酌拨他路兵勇,自成一队,随同东征。”此前我们都知道,曾国藩的眼睛有毒,他看人是不会走眼的,识人用人之道,晚清时期他稳居第一。值得他如此推许看重的,是怎样一个人呢?这里先暂时按下不表。

咸丰皇帝回帖了,他说“……曾国藩著赏给三品顶戴,仍著统领水陆官军,直捣武汉,与杨霈所统官军会合,迅扫妖氛。钦此。”——不让你当厂长了,给你顶帽子戴着吧,带着你的人去湖北,早去早回,好好工作。

在这个闰七月的最后几天,好动的猛将兄又去找了太平军的麻烦,“二十六日,破贼于羊楼司。贼败窜,塔公追剿,直抵崇阳。”曾国藩的信心空前爆棚,他站在陈辉龙送他的拖罟舰上眼望前方,思绪飞到了长江下游的南京。而此时南京的洪天王正在想办法给他制造麻烦,他对这支由书生带领农民的队伍还不了解,当然他也不需要了解,他似乎更愿意了解女人一些,虽然战败的消息搞得他最近有点烦。让石达开去了解这帮湖南人吧,他想。传圣旨——招翼王。

彭玉麟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已无大碍,但这次内伤已给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损害,他说话的声音比以前更细了。病榻上的他对战局的关心不亚于画梅,在这段时间里,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思念那个梅花一般清奇的女子,还有就是每天都会倾听战局的消息和画画梅花。他想早点恢复然后带兵打出湖南去,在这一点上他和曾国藩保持着一致。所不同的是,曾国藩是忠君,他却是报国。好在,这个郁闷多事的咸丰四年的闰七月结束了,彭玉麟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座船。

白天他练兵,晚上仍然喝酒画梅。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梅花和以前已略略不同了,他现在的梅花大开大阖,纵横恣意,狂放中竟隐隐有杀气透出。


我本楚狂人,五岳寻仙不辞远;
地犹邹氏邑,万方多难此登临。
——彭玉麟题山东省泰山万仙楼。注:“我本楚狂人”出李白《庐山遥寄庐侍御虚舟》,“地犹邹氏邑”出唐玄宗《经鲁祭孔子而叹之》,“万方多难此登临”出杜甫《登楼》。属半集句联。
58#
 楼主| 发表于 2006-11-3 14:07:06 | 只看该作者

勘误,彭玉麟原联录入及注解皆有误。

我本楚狂人,五岳寻山不辞远;
地犹邹氏邑,万方多难此登临。

“五岳寻山”句也是出李白《庐山遥寄庐侍御虚舟》,但原句是“五岳寻仙不辞远”,彭有一字改动,“地犹邹氏邑”出唐玄宗《经鲁祭孔子而叹之》。此联句子全部来自古人成句,属全集句联。

谢谢时习之先生和白衣殷原的纠正,回头定稿时一起改。
59#
 楼主| 发表于 2006-11-4 05:37:05 | 只看该作者
二八  如虎添翼


如果把曾国藩和洪秀全都比做老虎,那么他们都拥有着一双属于自己的翅膀。

曾国藩之翼,叫胡林翼(“曾左彭胡”之胡);洪秀全之翼,号翼王(“石敢当”石达开)。这两双羽翼将会在今后的岁月中振翅高飞,“翼若垂天之云”。

了解胡林翼之前,先得纠正一些似是而非的观念,比如“纨绔子弟”这个词在你心中的定义。

胡林翼的家境非常好,属于地主官僚阶级的家庭,还是个大地主,“家故有田数百亩”。并且,他父母响应计划生育的号召,只生一个好,他是独子。这样的环境成长起来的孩子比旁人就会多一些优越感(但他后来跟“家酷贫”的罗泽南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他喜欢消费,常常出入声色场所。这个出手大方、行为不检的翩翩少年郎,被人视为和提笼架鸟的八旗子弟属同一类人——纨绔子弟。徐宗亮回忆他的时候说“文忠公少年,有公子才子之目,颇豪宕不羁”。他这个爱搞消费的习惯陪伴了他很多年,甚至“在江南幕中,常恣意声妓”,并且从不签单,现金支付。

那么他和普通的纨绔子弟有何不同呢?这个问题得让满清的一代名臣、两江总督陶澍来回答。因为陶澍是他的岳父,比我们更了解他。陶大人把女儿嫁给小胡时,小胡才十九岁。十九岁的小胡在新婚之夜、快入洞房时神奇的失踪了。当陶府家人找到他时,他在一个小巷子的酒楼里烂醉如泥。陶夫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陶大人挡驾了:“此子是瑚琏之器,今后必成大事,年少纵情,不足深责。” 也不知道陶小姐那天晚上是怎么捱过去的。

陶大人总督两江时,小胡跟随着在他幕府。他无聊的时候就溜出去玩,秦淮画舫玩了个遍,出手豪阔,没钱了就回总督府问岳父大人要。陶大人从不讲价还价,要多少就给多少。旁人不解,陶大人正容曰“此子横海之鳞,勺水岂足资其回旋邪?”旁人不以为然,陶大人继续开导他“以润芝(林翼字)之才,他日为国勤劳,将十倍于我。后此当无暇行乐。此时姑纵之,以预偿其日后之好劳也。”旁人再不多嘴,出门仰天长叹:偶滴神啊。

陶澍的知人之明不在曾国藩之下——小胡不负岳父大人的厚爱,几年后中进士、点翰林,为官京师。再后来,他主动请发不毛之地的贵州剿匪。这时,“横海之鳞”已初露峥嵘,胡林翼已由一个浪荡公子、文弱词臣,转变为芒鞋短衣、带兵打仗的实干型将领。他的军事才华在贵州得以施展,湖广总督吴文镕率先重用,之后曾国藩又向朝廷力荐这个当年的纨绔子弟。此时,胡林翼的翅膀张开了。

再来看看另一双翅膀:石达开。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他:英雄;三个字:大英雄。他就象夏夜的一颗流星,让你在抬头仰望之时,为他的光芒击掌欢呼,也为他的短暂扼腕太息。这个人是太平天国最早的五个王之一,他被封“翼王”之时,才刚刚二十岁。二十岁的时候,曾国藩还未进入岳麓书院的大门深造;左宗棠还在乡下种他的地;彭玉麟还在谋膏火为生活奔波;胡林翼还在乐此不疲的进入酒楼妓院。而二十岁的石达开,已是掌管千军万马、独当一面的翼王了。所以,我们可以毫不吝啬的把“大器早成”这四字考语加之其身。

有些人是天生就适合打仗的,比如孙武,吴起,韩信等等,当然还得加上这个翼王。他十六岁以前跟左宗棠一样,种着自己的地,但不久后他发现有比种地好玩得多事情——造反。造反是一个大的概念,未必很好玩,而打仗才是真正的乐趣所在,因为他喜欢打仗。太平军的名将李秀成论及各王优劣才能时“皆云中中,而独服石王,言其谋略甚深”,年轻气盛的英王“四眼狗”陈玉成则认为太平军将领“皆非将才,独冯云山石达开差可耳”。再次为过早被江忠源一炮打死的南王冯云山惋惜。

一个卓越的将领不仅仅是要得到自己人的认可,他还必须得到敌人的敬畏,这个敬畏是要用敌人的鲜血和生命来换取的。曾国藩的幕僚薛福成在石达开临刑前跟他有过短距离的接触,他赞其为“绝代英物”。而早在此前,曾国藩本人对其评价“以石为最悍,其诳煽莠民,张大声势,亦以石为最谲”,左宗棠说他“狡悍著闻,素得群贼之心,其才智诸贼之上,而观其所为,颇以结人心,求人才为急,不甚附会邪教俚说,是贼之宗主而我之所惧也”,跟他照过面的一位湘军将领在军宴上公开说他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历史,让这两双羽翼在同一片天空下相逢了。



报先帝而忠陛下,两朝开济属宗臣,表续出师,千古英雄同下泪;
佐天手以活百姓,万口欢呼起司马,家传画像,四方妇孺亦知名。
——胡林翼挽林则徐联。

磨利以须,问天下头颅几许?
及锋而试,看老夫手段如何。
——石达开题理发店联。注:传原联为南王冯云山所题“磨砺以须,天下头颅皆可剃;及锋而试,世间妙手等闲看”,后石达开以其文辞俱佳,气势不足,遂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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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4 08:18:51 | 只看该作者
沙发坐坐,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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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6 06:54:31 | 只看该作者
二九  千里无留行


咸丰四年八月,曾国藩终于带领着他的部队打出了湖南,北上进入湖北境内。“八月初四日,克复崇阳县城,驻军嘉鱼;初九日,追击贼于咸宁,破之;十一日,进驻金口。”

湘军进入了状态,塔罗彭杨在半年来的战争磨合中已经有了默契。他们在八月的下旬同时发飙,只苦了太平军将士。这个下旬对太平军来说是极其郁闷的,他们从七月初开始就没有好好的胜过一仗了。此次西征的两个最高指挥官,林绍璋倒是一口气就跑回了南京,曾天养的脑袋却被塔齐布拿回了家。长跑,已成了他们非常重要的必修课,他们不知道这样的训练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更让人愤怒的是教练员会把跑得慢的同学的脑袋切下来。

八月二十一日,罗泽南和塔齐布较上了劲,“罗公自请攻花园一路,塔公攻洪山一路”,拉练对象仍然是倒霉的太平军体育代表团。罗教练和他的弟子李续宾副教练没给他们什么机会,“破贼垒九座”;塔教练自然不甘人后,“亦破洪山贼垒”。

彭玉麟经过漫长的闰七月调养,需要出出胸中这口郁结之气了。出征前,他的水师营部下几次劝他换乘快蟹或长龙,他都微笑着拒绝了,他跟这艘被炮火打断主桅的舢舨似乎有了感情。他让人重新修整了这艘战船,然后他站在熟悉的头炮位置旁边回过头看那主桅,想象着那天被击倒在地的情景,他微微的笑,他要在这里再次站起来。

他约上杨载福出发了。彭杨水师的战绩,之前没有过失败的记录,当然两广水师的不在其内。这一次他们又续写了这个记录,“水师破毁贼船五百馀号”,他们是比较客气的,把船毁了,没让人家负重长跑。打塘角、青山时,彭杨二人发扬了城陵矶战役的精神,两条船并肩而行,两个人并立船头,不避炮火。湘军水师人人效仿,“皆露立,棹船徐进”。

在湖北的这几仗中,塔齐布罗泽南大开杀戒,“陆军攻武汉城外贼垒,悉破平之,先后毙贼万馀”,而湘军水师虽锋芒毕露,但他们并没能斩杀掉多少敌人,因为敌人是彻底的被他们吓愣了,待回过神来后,马上自觉自愿的长跑。太平军自起事以来,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不怕死的军队——当彭杨“露立”率众进攻时,“寇从城上望见,相顾失色,缒而逃者日杀百数不能止。”。彭玉麟杨载福轻取武昌。武昌取了也就取了吧,可是汉口、汉阳的太平军一听说湘军水师的彭杨杀到,“寇皆乘夜具舟遁”。由此,“武汉之复不劳力”,那是相当地轻松。于是在《湘军志》里,就出现了这样的描写:“由创水军,使寇震怖无策,故千里无留行焉。”咸丰四年八月二十七日,“公(曾国藩)驰奏水陆大捷、武昌汉阳两城同日克复一摺。”

这《湘军志》的作者王闿运实在是个妙人儿,名满天下,谤满天下。他考进士跟曾国藩打仗差不多,“屡战屡败”,最终不了了之。但此人有大学问,他是杨度的老师,也是户部尚书肃顺的家庭教师,后入曾国藩幕。晚年担任了袁世凯政府的清史馆馆长兼总统顾问。他在书中记载了太平军这次胜利大逃亡的经过,却用了李白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风范来形容太平军长跑的样子——“故千里无留行焉”,跑得无影无踪。

王闿运跟彭玉麟的私交甚厚,本文第一章里的联就是他挽彭玉麟的,彭的墓志铭也由他亲自撰写。他挽联里收句为“忍说江南血战功”,是对彭非常中肯的评价,这个“忍说”,其实乃“不忍说”矣,并未一味说逝者之好。彭玉麟去世后,他撰《刚直彭公墓志》时说“作人墓志,须叙其生平不得意事,以别于传记。”,于是他在寥寥短幅中曰:“然其遭际,世所难堪”,果叙其不得意事。而他的《湘绮楼集》面世后,其弟子杨钧如许评价:“湘统之文,墓志第一。数千年来,传志不分,变为一体。而湘绮崛起,体格判然,峭妙轻灵,难于踪迹。”王闿运作《湘军志》,“叙国藩之起湘军及戡定太平军本末,虽扬诩功绩,而言外意见,婉而章,尽而不汙,焯有史法。”这仍然是说他行文比较中肯。因为中肯,王闿运还惹得杀人王曾国荃等湘军将领对他不满,曾老九致诘曰:“皆君故人,何故刻画之?”

总之,湘军水师在湖北的几仗轻松的大获全胜,以至于“下江屯寇闻之,凶惧,以水军不可与争锋,则据江险,悉众屯田(家)镇。”这个田家镇,就是前文提过的“入楚要隘”,曾国藩必须把这里拿下来,而太平军也肯定会在此处跟湘军决一死战的,他们都明白这个地方的重要性。

湖北几战中,曾国藩因功重新戴上了二品的帽子,署理湖北巡抚,赏戴花翎;塔齐布赏穿黄马褂,并赏骑都尉世职;彭玉麟也由七品的知县连升两级,成为了五品的同知。咸丰皇帝向湘军将领郑重许诺“曾国藩等以剿贼自任,虽当乘此机会,急思顺流而下,以次攻复沿江诸城,然须计出万全,谋定后战,方无挫衄虞。若能由九江、安庆直抵金陵,使长江数千里尽荡妖氛,则从征将弁,朕必破格施恩,以酬懋绩。钦此。”

此时,胡林翼已准备奉命前往曾国藩处,但湖南巡抚骆秉章却也给皇帝上疏,他知道这是个人才,不愿意让他走,他让皇帝把胡林翼留给自己驻守岳州。皇帝听了骆秉章的,曾国藩暂时与他无缘;与此同时,另一双翅膀,太平军翼王石达开也开始在下游的九江、湖口等地布防,准备新一轮的战斗——逆江而上西征或是阻止湘军顺水而下的东征。

太平军的西征和湘军的东征,取决于这一仗的胜负——田家镇战役。恶战拉开了序幕。


平生以霍子孟张叔大自期,异代不同时,勘定仅存方面略;
经学在纪河间阮仪征而上,致身何太早,龙蛇遗恨礼堂书。
——王闿运挽曾国藩联

布衣名闻四海,著书风靡五洲,此为儒效;
学说深印洞庭,哭声上薄衡岳,吾与招魂。
——吴恭亨挽王闿运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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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6 10:19:52 | 只看该作者
看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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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6 17:24:10 | 只看该作者
生活如斯,“散文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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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6 19:06:19 | 只看该作者
汗了,还好我没等下去。散丫害人啊,凌晨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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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7 11:17:47 | 只看该作者
散人大哥是在著书立说
羡慕一把
汗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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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8 20:43:14 | 只看该作者
三一  先动者斩

田家镇在江北,诸山峻峙江南,最大的山曰“半壁”,半壁山“三面斗绝,山下富池口。江水南趋,绕山折而东”,船至此处都会靠江北田家镇而行,以避其湍。去年曾天养在此地一鼓作气击败了江忠源,清军徐丰玉、张汝瀛战死。燕王秦日纲将部队驻扎在山上,据险而守,“踞山作五屯,引湖沟之,北自田镇至蕲四十里,沿岸筑城,铁索缆江,自半壁山属之田镇,以谒舟师,众号十万”。他这次遇见的是罗泽南的部队前来攻山。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在山上的陆军兵力只有两万,但这两万足够了。

秦日纲在半壁山的西面清楚的看见来攻山的湘军只有大约两千人,他们分成了四队在山下列阵而立。他派部队“五屯尽出”,乌泱泱杀下山去,他在山上观战。这时他看见敌人整齐的队伍里有三个人开始跑,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

李续宾跟着罗泽南已是第二次遇见十倍于己的敌人了,而且,敌人是从山上杀下来,气势极大。湘军相顾失色,这样的仗实在太过凶险。果然,他最不希望看见的事情发生了:三人临阵脱逃。李续宾大喝一声,纵马冲了出去。他先追最先跑的那人。那人胆子本来就小,回头望见黄马风一般的杀到,高声尖叫声中脚步却也丝毫不停。太平军将士也愣住了,他们不知道这个黄马将军要做什么。李续宾追上那人,左手一把揪住他辫子,右手刀锋一转割下他头,然后勒马回身提着那人头追向第二人,动作如行云流水,敏捷之极。

两军将士屏声静息,凝神观看,战场上静得只听见黄马急骤的马蹄声。那第二人绝不回头,拼了老命往前冲,李续宾抓住手上人头的辫子将人头挥舞起来,看看接近了,他将人头如流星锤一般抡圆了对准那人脑袋砸了下去。那人在急速奔跑中觉得顶门一痛,然后眼前一黑。李续宾在马背上一弯腰,割下第二颗人头,然后掉转马头片刻不停抓住两条辫子冲向第三人。

那第三人却是朝着太平军的队伍跑去,在离敌人阵前七八丈处的他回头看见黄马杀到,他吓得腿都软了,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长声惨呼:饶命啊——,这惨呼声直传到山上秦日纲的耳朵里,燕王的脸微微变色。他不知道这个骑黄马的将军是谁,难道竟是林绍璋在湘潭北郊遇见的那个传说中的人物?那个阵斩曾天养的猛将塔齐布?不对啊,这人使的是单刀,不好,这人要踹营!反应敏捷的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山下的太平军将士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看得如痴如醉,甚至有人已在心中暗暗喝彩,这人真猛啊。

李续宾提着三颗人头没有归队,一切尽如燕王秦日纲所料,他打马直冲太平军队伍——单骑踹营。他直接冲向了离自己最近的太平军,几丈的距离说到就到,在他还未到之时,他将手中人头一个个抡圆了砸向敌人。死人的头或狰狞,或恐怖,太平军将士大声惊呼,纷纷避让。待三个人头砸尽,他已冲入敌营,他瞄准的是太平军“燕王”的大旗,护旗的两个人木立当场,他们身周两丈处竟跑得一个人都没有了,于是授首。

李续宾杀人、夺旗的动作竟如练习过数十次,一气呵成,无滞无碍。当他挥舞着大旗从太平军阵营全身而退归来之时,湘军阵营里欢声雷动——没有比这个更鼓舞士气的了。此时罗泽南传令鸟枪营冲锋,进入射程范围之后,伏地而射,其他几营“待令而后战,先动者斩!”。然后,罗泽南以自己的两千人向太平军的两万人发动了进攻,他亲自擂鼓助威,“寇三进三退”,与湘军杀作一团。湘军将士此时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再无一人稍起脱逃之心。“不怕死,则临阵当先,士卒乃可效命”——《曾胡治兵语录》,这本由曾国藩和胡林翼编写、梁启超为之作序的小册子,最后成为了黄浦军校学生人手一册的必修课本。

曾国藩后来评价李续宾说“公含宏渊默,大让无形,稠人广坐,终日不发一言”,是的,他不喜欢说话,不说话的人并不一定不杀人,湘军第一悍将,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秦日纲和罗泽南都看到了一个情景:“众奔”。这个众奔,是两万人的大军众奔,被两千人追杀得众奔,一如当初靖港的湘军。太平军的退路是山上,于是“寇反走,阨于山,自颠死者无算。”塔齐布此时也在东面的富池口发动了进攻。燕王秦日纲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这个人没有让他失望,于是他只好大败了事。

他终于见识了湘军陆勇,他们只用了几千人从东西两面同时进攻,打败了自己号称“十万大军”的部队。他可以安慰自己的,是虽然输了这一仗,但田家镇和半壁山还没丢,自己仍然有机会。他把江北的田家镇和江南的半壁山用铁链锁起来了,“铁索缆江,连舟承其下,上作大筏,列炮横中流,守以炮舰”,当天,“罗泽南等攻山,大破之,缒崖下斫江锁。明日,锁复续”,这样的阵势,你湘军能奈我何?

第二天,他会见识湘军的彭杨水师。


百战勋威,半壁东南摧上将;
九天温诏,再生申甫佐中兴。
——曾国藩挽李续宾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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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9 00:06:15 | 只看该作者
勘误:
  
《曾胡治兵语录》,这本由曾国藩和胡林翼编写、梁启超为之作序的小册子——更正为:《曾胡治兵语录》,这本由蔡锷摘取曾国藩、胡林翼的论兵言论,分类编辑而成、梁启超为之作序的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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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10 10:25:55 | 只看该作者
批判性争论性的文字风格,具有一针见血的犀利和敏锐。文章内容丰富,观点翔实可圈可点;词藻华丽雅致,文风绚烂;在用词范围方面可以着重下功夫改进。特点为信息量充足,因此可以多考虑创作偏重评论类的作品;同时,游记等介绍性质的题材也可以多多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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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10 15:48:21 | 只看该作者
谢谢小北首长的意见,有时候酒多了写,不大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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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10 15:48:32 | 只看该作者
三二  将以气为主


“我军惧,有逃者三人,李续宾驰追,斩以徇”——这消息在当天晚上传到了彭玉麟耳朵里,他为李续宾的果决大声喝彩,斩得好。如果不斩,“众奔”的就只能是湘军了。李续宾的“斩以徇”,和他的“吾不令勇者独死,亦不令怯者独生”异曲同工。

湘潭北郊的塔齐布,半壁山下的李续宾,城陵矶、武昌船头的彭玉麟,这几个经历不同,性格各异的湘军将领,在与十倍于己的敌人作战时,他们的行为惊人的一致:毫不犹豫的冲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面。于是,勇而暴的塔齐布,勇而悍的李续宾,勇而稳的彭玉麟都续写了以少胜多的神话,他们都胜在了勇气上。胡林翼后来在《曾胡治兵语录》里说:“将以气为主,以兵事毕竟归于豪杰一流,气不盛者,遇事而气先慑,而目先逃,而心先摇”,这个为将之“气”的重要,在塔、李、彭等人身上的具体表现则为“不怕死,临阵当先”,于是“士卒效命”。

《曾文正公年谱·卷三》里说“初四日,罗公泽南等(会同塔齐布)大破贼于半壁山,歼贼逾万人。初五日,贼至,复击破之。”,我个人对这个“歼贼逾万人”表示稍稍的怀疑,如果是真的,那罗、塔二人就太猛了,他们自己的兵力加起来还远不足一万。

曾国藩在前几日被封为兵部侍郎(相当于国防部副部长),皇帝一并送了他狐腿马褂、白玉扳指等四件小玩意儿。他这次吸取了城陵矶的教训,他没有马上写奏折,如果同时还有人阵亡怎么办?他足足等了两天,到初七日,发帖:“驰奏陆军踏破半壁山贼垒水师续获胜仗一摺,阵亡员弁何如海、石炽然、徐国本请恤。”同时,“附片专奏营官白人虎阵亡请恤”(作者案:营官及营官以上将领阵亡可获专奏请恤)。也就是说,湘军此役虽有伤亡,但比起城陵矶战役的储、夏、陈、沙四个营官级以上将领阵亡来说,损失减得多了,但具体伤亡数字是没有滴,史料上查不到。“杀敌三千,自伤八百”,湘军死伤多少可以自己算。

而“气为之夺”的太平军燕王秦日纲虎躯一震,三分走人——他退向了水师,以湍流铁索之险而守,此天堑也。

太平军的小艇将首战失利、损兵折将的军情送达下游的翼王处。二十四岁的石达开详细询问了很多问题,包括敌人主将的相貌、年龄等,他对临阵杀人、单骑踹营的李续宾和发号施令、擂鼓助威的罗泽南显得极感兴趣。这位年轻的优秀将领通宵不寐,次日晨他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他明确的告诉了属下,燕王危矣,田镇危矣。然后他抬头望天,慢悠悠的说:田镇能否守得住,一得看天,二得看湘军水师的主帅了。

湘军水师的主帅自储汝航阵亡后,军中早推了“隐主全军”的彭玉麟为主。当石达开在下游开会时,彭玉麟和杨载福顺流而下,将水军“移屯蕲”。太平军战船“不能追”,“唯发炮与岸上炮迭击。哨官萧世祥中炮死,军士多伤,竟下,下十五里止。”彭玉麟为什么会冒如此大的风险移师屯蕲?因为这里距“田镇九里”。数里之间,顺水而下,会是怎样的情景?

驻扎下来后,彭玉麟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大力士、大火炉与大铁斧的准备情况,检查的结果是满意的,他的命令得到了完全彻底的执行。他做的第二件事,“玉麟、载福间行入塔齐布军”。三人谈了很久,内容是“谋合攻”。最后彭杨告辞时,老塔笑着把二人送出很远。

彭玉麟回营帐后,请来了刘国斌、孙昌凯二人。此二人在前日的战前会议上与他产生了较大的争执,最后彭玉麟微笑着让步了。争执的起因,是彭玉麟要一如既往的在开战时冲在水师的最前面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而这二人坚决不同意,要自己来。湘军水师的其他高级将领无一例外的支持了刘、孙二人,谁都不愿这个“隐主全军”的人物再次以身涉险。彭玉麟感动之余放弃了争执。但他坚持退而求其次,他的态度非常坚决,于是此战危险度排行第二的任务最后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讲了一段三国赤壁的故事,然后说,二公乃刘备、孙权之后,定不至辱没先祖之名,明日,吾与二公将此处再烧成一个赤壁,若得全身而退,吾各敬二公三杯。刘、孙二人起身而揖,正容道:多谢彭公厚意,吾二人宁可一死,亦不辱先祖之名,不辱彭公之命!

他送二人出营帐时叮嘱了一句:“毋发炮,毋仰视,直趋铁缆下,彼筏上炮一发,船乘流已下矣,吾亲为公拒寇舟。”



勋烈炳群公,靖当年鄂渚烟尘,几劳砥柱干城力;
瓣香焚万姓,听此日樊山风雨,犹带金戈铁马声。
——彭玉麟题鄂州灵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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