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知己是梅花——彭玉麟

七楼往下飞

                                                                 四九  军民皆恸


彭玉麟在武昌听到黄明魁战死的噩耗时就有不祥的预感，只是他没想到塔齐布死得这么快。他想如果自己在九江，一定会力谏曾国藩让塔齐布放弃攻城，转而提师东下的。他甚至为此对曾国藩心怀不满，他认为是曾国藩操之过急。其实这次他还真是冤枉了曾国藩——塔齐布是被自己活活逼死的，他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他早已承受不起，可怜他却一直强撑着。

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七月。九江。

从青山回来后，塔齐布就着手准备七月的最后一击，他对即将到来的这一战充满了期待，如果仍然拿不下九江城，他就得遵守自己对曾国藩的承诺：移师青山，然后渡湖，然后东下——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渴望能一举拿下九江，他想证明自己，他实在太渴望了。黄明魁受伏击战死的消息传来时，塔齐布正在营里检查攻城的云梯，他爬到梯子两米多高的地方检查这梯子的结实程度——他身子一晃就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好在旁边的几个亲兵手疾眼快，赶紧接住了他，虽然没伤到半点，他睁开眼睛后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两天之后的七月初八，罗泽南率部抵达义宁，当天就和太平军接了火，小胜一阵，被他杀掉一百多人；五天后的七月十三，罗泽南又破贼于乾坑，斩首四百余级；又仅仅只过了一天，神勇绝伦的李续宾和他的老师罗泽南再次大破太平军于鳌岭鸡鸣山，这一次，整整毙贼六千！这样的大胜仗是湘军进入江西之后半年以来都未曾有过的，当真有如一针兴奋剂，水陆两师人人扬眉吐气——除了塔齐布。罗泽南的捷报象一根针一般的刺进了他的心里。他甚至有些嫉妒罗泽南，自己怎么就没那么好的运气，遇不到敌人？要知道他只求一战，别无所求的啊，可林启容偏偏不给塔齐布这样的机会。

塔齐布空有一腔怒火却无处发泄，喉咙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七月十七日晚，塔齐布在营中坐听战报：在罗泽南大捷之日，湘军水师中最长于“追”字诀的萧捷三亦破贼于鞋山；紧跟着水师李元度渡湖而东，击贼于徐家埠，亦破之；罗泽南李续宾部一鼓作气续攻贼营，大破之，斩首二千余级，第二天，克复义宁——塔齐布听完这些战报后默然无语，负手缓缓走向营外。突然，他“砰砰砰”左右开弓连续几拳击在营门前的旗杆上，暴喝道：传令各营将官，明日，血洗九江城！

那旗杆的杆顶在夕阳下振颤不已，第二天才有人看到，被塔齐布铁拳所击之处，有斑斑血点——而那时，塔齐布已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军旗了。

咸丰五年七月十八日凌晨，湖南提督忠武公塔齐布呕血暴卒于军，时年三十九岁，与岳忠武公鹏举、卢忠肃公象升同年而卒。黄道让挽联云：

溯七百余里潭州，八日捷，五日更捷，何物井蛙自大，妄说飞来，奇哉今古双忠武；
数三十九岁名将，岳家哀，卢家尤哀，惟公戎马善终，允膺恩遇，愧杀宋明两思陵。

——吴恭亨按，岳飞年三十九死于狱，卢象升年三十九死于阵，惟塔忠武卒九江军中，年亦三十九。又，宋高宗葬思陵，明怀宗亦葬思陵，此联隶事，殆生铁铸成矣。所欠缺者，前三句平仄略舛耳。才人之笔，真可石破天惊。

第二日，曾国藩大哭着前来吊丧。湘军陆军营中哭声一片。李续宾匹马直奔九江城下，戟指大呼曰：某日城破，尔等走不得一个！

太平军守卒将话传与林启容，林启容强笑两声，脸色煞白。

噩耗传至京城，文宗震悼。诏依将军例赐恤，湖南省城建专祠，谥忠武。

同治三年，江南平，加三等轻车都尉世职，入祀昭忠祠。

彭玉麟与塔齐布各掌水陆二师，平素里交往不多，但二人互相敬重，颇有英雄相惜之感。是日夜，彭玉麟亲自烧了两尾鱼，让四伢子备了两副杯盏，独坐船头，自己饮上一杯，朝江中酹上一杯，只喝到月上中天。

第二日天刚亮，彭玉麟手书一联，着人快船顺水送往九江塔齐布军营。联云：

谥并武乡侯，湘鄂战功青史在；
寿同岳少保，古今名将白头稀。


塔齐布忠勇绝伦，自擢提督，涅“忠心报国”四字於左臂。每战，匹马当先，不使士卒出己前。他军被围辄驰救。背负枪，挟弓矢，二卒持长矛、套马竿从，皆精绝，无虚发。每逼贼垒觇形势，濒危辄免，贼惊为神，而从容谦退，未尝自伐其能。在岳州，率四骑觇擂鼓台，忽有悍酋狞髯睅目，持槊来犯。健卒黄明魁矛刺酋坠马，塔齐布手刃殪之，获其旗，知为伪丞相曾天养，骁桀称最，群贼夺气，寻皆引去。先是水师毁天养坐船，已报歼毙。塔齐布不欲争功，终不上闻。军中与下卒同甘苦，尝共中夜絮语家事，念及老母，泣下。其卒也，军民皆恸。湘潭、岳州两捷，关系湘军大局。曾国藩尤痛惜焉。——《清史稿·塔齐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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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省下来一道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