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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大型记录片〔江南]解说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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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28 14:28:2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缕清风,一片悠云,一份随意,感受梦里水乡的风姿绰绰;一杯香茗,一窗碎月,一份闲心,细读江南文化的古韵悠悠一部展示中华区域文化的开篇之作,诗人杨晓民与众名家精心打造的文化艺术精品,色彩斑斓的历史文化长卷,令人心动的电视文化苦旅。江南,一个让人心旌摇曳的历史文化盆景。这里山青水秀、人杰地灵、文明悠远,是中国最具特质与魅力的独特之地。古往今来,多少才子佳人在这片充满神奇的土地上留下了动人的故事与情怀。《江南》用大文化的视野,将抒情、叙述、思辩融为一体,全方位、多视点解读中国传统文化里一个包含魅力的意象,诠释吴越文化的灵魂以及江南的园林、山水、风俗、饮食、民居、市井、工艺、戏曲等,展现生态、形态、情态浑然天成的东方农耕文明、乡土建筑文化、社会发展文脉等山河画卷,使我们在有限的地域中领略无限的空间意韵和中华文明生气勃勃的创造力。《江南》,触摸中国文化根系的一幅生动且雅致的人文镜像,具有很纯粹的文化品质和极高的审美价值。

1 在水一方
——江南水乡古镇:周庄·同里·乌镇
    水乡的古镇在江南生长,在古镇上走一走,以这样的方式体会江南,我们细致而明确地感受到江南的精神和风采。在朴实无华中超凡脱俗,在超凡脱俗中反朴归真,小桥、流水、人家,这是江南最灿烂的风花雪月,这是江南最根本的从前以来。

2 水源木本
——徽州文化,徽派建筑三绝——民居·祠堂·牌坊。
    在徽州的老街上走走,会感觉到静与寂这两种声音;黑色墙面,白色马头墙,青石板路和那插着鸡毛掸子的青花翩翩的高脚瓷瓶,黑是黑得彻底,白则白得坦然,让我们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恍若隔世的复旧感,更主要的是加深了我们对徽州传统生活的理性认识。

3 莲叶田田
——西湖故事
    杭州人说,西湖是“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南宋《梦梁录》记:“临安风俗,四时奢侈,赏观殆无虚日。”春夏秋冬幽赏西湖,景色各异,西湖之美,贵在自然与人工的结合,湖山与人文的结合。

4 人景壶天
——苏州小巷·苏州园林·苏州城
    苏州城里,随便走进哪家,旧宅大都有上百年的历史,在苏州小巷里找文物不难,难的是要找出不是文物的东西来;在十多平方公里的古城区里,各级文物保护单位就有123处,古寺,古井,古园,古宅,古树,真不知道哪一样东西不算古的,苏州老城本身就是文物。

5 烟雨青山
——黄山·九华山·黄梅戏·湖笔·宣纸·徽墨·歙砚·西递村
    黄梅戏与老戏台,散发着生活气息和泥土芬芳,世俗的欢乐,自然而然地替代了庄严的敬畏;黄山是仙,仙风道骨,九华山是佛,莲花佛国,黄山的云、松、石,九华山的金地藏,笔墨纸砚,与这仙风道骨,也是同一种精神境界。

6 吴歌越调
——书场·评弹·昆曲·越剧
    评话是说大书,弹词是说小书,评话有英雄气,弹词是美人味道,评话是历史社会的个人注解,弹词是人情世故的公共关系;越剧是一种民歌的形态,它总是朴朴素素地讲述着一个个人情故事,既保留着朴素又滤掉了山野之气,因此而飘逸清丽,风姿绰约。

7 青梅煮酒
——书法与绘画·唐寅与郑板桥·扬州八怪
    王羲之的书法,唐寅、郑板桥的画,有诗有酒,有声有色;不炼金丹不坐惮,不为富贵不种田,闲来写就丹青买,不使人间造业钱;记忆中,唐伯虎的前世今生都化作了一个个几近神话的传说;还有郑板桥的竹,立在秋风里的郑板桥,是一枝中国竹子。

8 朝花夕拾
——龙井茶·老绍兴·乌蓬船·天一阁
    龙井茶与紫砂陶器都可以告诉你一个回味悠长的故事;还有绍兴,鲁迅的三味书屋,徐渭的青藤书屋,一万卷独步江南的陆游,不惜千金买宝刀的秋瑾;天一阁藏书楼,是一个漫长岁月里的故事,人格的魅力和做人的良知,在中国书生的心灵深处,如此源远流长。

9 民间故事
——吴歌·东阳木雕·苏绣
    吴歌的好是纯正、朴素、实在,没有一丝城府色彩,也就少了俗气;平常的见识和心思,就这么一唱,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便在刹那间容光焕发。如果说木雕是木头上的刺绣,那么刺绣,就是丝绸上的木雕了,东阳的卢宅,就是关于东阳木雕的博物馆。

10 浆声灯影
——秦淮河·夫子庙·贡院·淮扬菜
    风华烟月,金粉荟萃,秦淮河上风景,好像是为了故事才修造的,先是有了故事的起承转合,然后才有了风景里的风花雪月;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冯梦龙的三言二拍,李香君,柳如是,也只有秦淮河,琴棋书画才能够和铁马金戈合奏出动人的交响。
47#
发表于 2008-8-30 12:56:53 | 只看该作者
竹林七贤与江南不相干
46#
发表于 2008-8-30 02:49:48 | 只看该作者
我也去看了,细细品来,意味深长
长见识了!错辛苦
45#
 楼主| 发表于 2008-8-29 23:20:19 | 只看该作者
看着那文字漂亮,内容也长见识,忍不住转了,可写那榆木脑袋,格式乱得一塌糊涂,害措大业编辑4个多钟头......

望江南
是无意,无意遇佳篇.读得春光眼前现,恍然谁在小桥边,折采那青莲?
44#
发表于 2008-8-29 19:32:46 | 只看该作者
这个,太长,早上看了一半,跟完贴接着看看。
43#
发表于 2008-8-29 07:39:40 | 只看该作者
洋洋洒洒,能不忆江南?
42#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7:24:45 | 只看该作者
 
        楼前的小树渐渐长大成材,日子就在范钦朗朗的读书声中不停地流逝着。范钦知道自己的去日不远,此时他更多考虑到的是防止书籍分散的问题。
        “书不可分”,天一阁要流传下去。
        结果,他的大儿子范大冲欣然放弃了万金家财,而继承了天一阁藏书。
        范钦去世后,范大冲乃至大冲的子孙们更是精心保存先父先祖给他们留下的这笔无价之宝,他们商定出不近人情的天一阁藏书禁约。禁约规定:藏书归子孙共同所有,共同管理。凡阁门与书橱门锁钥分房掌管,禁以书下阁梯,非各房子孙齐至,不开锁……
        “代不分书,书不出阁”的规矩,使天一阁的图书束之高阁,不肯让外人阅读。
        因为这样的规矩,留给后人的是万卷之书。
        因为这样的规矩,留给绣芸姑娘的却是一幕悲剧。
        这就是天一阁的芸香草了。这是夹在天一阁动人的故事中,有一点枯黄但决不会老去的芸香草,这是让留在历史的长河里的一个青春的生命,依旧年轻的芸香草。
        钱绣芸,我们不知道她最初的名字,我们只听说,她一针一线地绘了数百幅芸香草刺绣,我们也不能知道她是在婚前就开始穿针引线,还是在婚后一如既往,我们只记住了她对芸香草一往情深,和蕴藏在这数百幅芸香草之后的她那忧郁的眼神。
        她是宁波知府丘铁卿的内侄女,她酷爱诗书,她嫁给天一阁范邦柱最初和最终的目的,就是做了范家的人,就可以登楼看书了。顶着红头巾走上花轿的那一刻,钱绣芸觉得自己就是夹在天一阁诗书中的芸香草了。
        只是范氏家族严禁妇女登上天一阁,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这是祖上传下的不可动摇的规矩。
        怅然若失的钱绣芸,抑郁成疾。临死前流着泪说道:“我之所以来汝家者,芸草也,芸草既不见,生亦何为?君如怜妾,死葬阁之左近,妾瞑目矣!”
        “当窗介石苔俱古,触手灵芸冲不生。”
        “英石厨头架,香芸卷里攒。”
        真的,有时候我们不能分辨,这一些流传下来的句子是说芸香草,还是说钱绣芸。
        清康熙十二年,著名学者黄宗羲想登楼看书!
        这对范家各房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震撼。
        黄宗羲与范氏家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照理是严禁登楼的,但出乎意外,范氏家族的各房竟一致同意这一位铮铮大学者破例登阁。于是,黄宗羲在天一阁里细细地阅读了全部的藏书,并为天一阁编订了书目,后来还写了一篇《天一阁藏书记》,文章开头说:“尝叹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之久而不散,则难之难矣!”
        继黄宗羲之后,入阁读书的知名学者亦屈指可数,仅李邺嗣、万斯同、徐乾学、全祖望、袁枚、钱大昕、阮元、冯登府、薛福成、缪荃孙等十余人而已,他们的名字,都是上得了中国文化史的。    
        天一阁这样严密的封闭状态持续很久。郑振铎先生在《录鬼簿》一书题跋中说到,一九三一年,他和赵万里先生、马隅卿先生从北京南下访书,专程到宁波,“日奔走谋一登天一阁,而终格于范氏族规,不得遂所愿,盖范氏尝相约,非曝书日即子孙亦不得登阁也。”
        清乾隆三十七年,清政府决定设立四库全书馆,集中大量人力物力,纂修《四库全书》,便向全国各地采访遗书,要求进呈备用。为了做好这份工作,乾隆在上谕中指名道姓,说到了天一阁,“江浙人文渊薮,其流传较别省更多。果能切实搜寻,自无不渐臻美备。闻东南从前藏书之家,如昆山徐氏之传是楼,常熟钱氏之述古堂,嘉兴琐氏之天籁阁,朱氏之曝书亭,杭州赵氏之小山堂,宁波范氏之天一阁,皆其著名者。"
                这样,以范懋柱为代表的范氏后人不得不应诏进书。当时进呈了多少书,没有确切的记载,据光绪十年编辑《天一阁见存书目》时考查,后来被收录在《四库全书》里的有九十六种,列入存目的有三百七十七种,天一阁对《四库全书》的编成确是一大贡献。
        乾隆非常感谢天一阁的贡献,多次褒扬奖赐,并授意新建的南北主要藏书楼都仿照天一阁格局营建。天一阁因此而大出其名,尽管上献的书籍大多数没有发还,但在国家级的“百科全书”中,在钦定的藏书楼中,都有了它的生命。
        面对着古朴苍老的天一阁,我们看到的是天一阁“百川归流”的文化感召力,以及“四明文献之邦”藏书传统的源远流长。
        岁月流逝以后,天一阁还在;人走远以后,故事还在。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般的开落。
        江南啊故乡,那是多少人出发的借口,也是多少人归来的理由。
        你走的时候她默默无言却也绝不阻拦,你踏上码头她已在静静地迎候了。
        长成于斯,终老于斯,能读出这片青山的心事,也能听懂这绿水的歌吟。春播秋种,寒来暑往,渐渐的,你就是长在江南这棵树上的一杆枝桠或一片叶子了。
        没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苍凉辽阔,没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凝重深沉,也没有“江作青罗带,山为碧玉簪”的悠闲清雅,江南有的是杏花春雨般的飘逸浪漫和轻柔婉转。
        山在天边而翠,水在云中而回。清风明月本无价,远山近水皆有情。这一份淡泊宁静,也只有江南更能体会。就像大气磅礴的天地间也有斤斤计较的胸襟,小巧玲珑的世界里,同样有着坦荡博大的情怀。这样的情怀,比“力拔山兮气盖世”含蓄内在,比“风萧萧兮易水寒”自然深刻,这样的情怀,以一种不依附于任何别的什么的姿态和境界,独立于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之中。这样的情怀,就是江南的本质与原来。
        水轻柔地流着,风婉转地吹着,就在这样的阳光下,江南走进了我们的心中。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  OVER )
41#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7:21:15 | 只看该作者
亘地黄河出,天开此一门,千秋凭大禹,万里下昆仑。这是手执耒锸,以为民先,理解水性,顺其自然,将漫天大水接引到该地的大禹。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卧薪尝胆的勾践。
        崇山峻岭,茂林修竹间写下天下第一行书的王羲之。
        还有“六十年长啸牖下,一万卷独步江南”的陆游。
        还有青藤书屋“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的徐渭。
        当这一些先贤名士随着从前的岁月远去的一刻,他们举手投足感染了这一片青山绿水,并且使这一片青山绿水对他们的音容笑貌久久缅怀。
        先贤名士远去了,青山绿水还在,青山绿水之间的乌蓬船还在。
        “船头一壶酒,船尾一卷书,钓得紫鳜鱼,旋洗白莲藕。
        勾践说,绍兴是“水行而山处,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往若飘风,去则难从”。绍兴的历史和船是分不开,绍兴,是船上的绍兴。
        这一些用橹摇的“棱飞”和“三明瓦”之类的船只,用竹子编成的船蓬,中间夹着竹箬,呈半圆形。再以烟煤和桐油将其漆成黑色,这就是乌蓬船了。而所谓“明瓦”,是指船舱的两扇固定的乌蓬之间,有一扇用蛎壳薄片做成的窗蓬,蛎壳薄片半透明,既可遮太阳,又能避风雨,同时还解决了船内采光的问题。
        “轻舟八尺,低蓬三扇,占断苹洲烟雨。镜湖元自属闲人,又必官家赐与!”
        这是陆游笔下的乌蓬船,南宋的乌蓬船,在古鉴湖上飘来荡去,而因为古鉴湖上飘来荡去的乌蓬船,南宋的诗人,是一派超然物外的闲情逸志。
        而现在,乌蓬船的物质特性日渐削弱,但它在精神层面上的意义,依旧是那样的丰富。乌蓬船,就是绍兴的一件摆设,一种风情,一个不可替代的地域风貌,一种持之以恒的文化特征。
        人在江南,因为鲁迅,我们在绍兴久久停留,而因为天一阁,我们走向宁波。
        “维殷先人,有册有典”。
        还在范钦建造天一阁之前,宁波月湖一带,已经出过不少著名的藏书家。“藏书之富,南楼北史”,指的是宋代建造东楼的楼钥和碧沚的史守之。此后还有元代袁桷的清容居,明代丰坊的万卷楼。
        只是,多少年以后,这一些著名的藏书楼留在漫长岁月里的,仅仅是一个名字,以及由此引伸的绚丽的梦想和悠远的惆怅。
        天一阁在月湖西面的绿树深处,清朝乾隆间的学者追记,天一阁建于嘉靖四十年,就是范钦辞官回家以后,至嘉靖四十五年之间。一百多年前,清代学者阮元在《定香亭笔谈》中已经说到:“范氏天一阁自明至今数百年,海内藏书之家,惟此岿然独存。”
        范钦是在嘉靖十一年考中的进士,然后出任湖广随州知州。嘉靖十五年升工部员外郎,这期间因为触犯了权臣武定侯郭勋,被诬遭廷杖。嘉靖十九年,范钦任江西袁州府知府。嘉靖三十七年,补河南,升副都御史,巡抚南安、赣州、汀州、漳州诸郡。嘉靖三十九年,升兵部右侍郎,同年十月,去官归里。
        如果没有天一阁,这样的履历,有一些起伏,却终究还是波澜不惊;如果没有天一阁,这样的人生,有一点光彩,却终究不是灿烂辉煌。
        这一时刻,就在范钦的天一阁,我们真的不能说清楚,他是因为做官才藏书,还是因为藏书走上了仕途,但我们能够明确地感受到范钦的人格魅力和文化良知,感受到这样的人格魅力和文化良知,在中国书生心灵深处的一脉相承和源远流长。
        三十余年的官场生涯,范钦到过很多地方,这对于一生酷爱读书、藏书的范钦,是一件幸事。他每到一地,都留心收集。而且他和那些只注重版本的藏书家不同,颇有点“厚今薄古”,比较重视收集当代人的著作,所以在他的藏书中明代地方志、政书、实录、诗文集就特别多。像《军令》、《营规》、《大阅录》、《国子监监规》、《武定侯郭勋招供》之类的官书,是当时的内部资料,为一般藏书家所难以收得的。后来,他购进丰氏万卷楼的一部分藏书,又与王弇州等人相约互抄书籍,藏书数量大大增加,共达七万余卷。
        范钦在自己的天一阁里,读了将近二十年的书。那一些日子里,范钦登阁诵读,朗朗的读书声,破窗而出,常常使四邻为之赞叹。
40#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7:13:50 | 只看该作者
  
        在宜兴,范蠡被人们尊称为“陶朱公”,当地人奉他为陶业祖师。
        相传春秋战国时期,范蠡帮助越王勾践灭亡了吴国之后,就弃官隐退,带着西施,乘一叶轻舟,来到太湖之滨的宜兴定居,并以制陶为业。
        绵延起伏的山丘里,是别具一格和卓尔不群的紫砂泥,而沿河两岸,就是紫砂人家了,壶坯在门前的檐下放着,敲坯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响着,平常和普通就在潜移默化中,化为神奇。
        或坚毅,或高洁,或灵动,或清秀,或古雅,或雄浑,或灿烂,或平实,这就是紫砂壶之品德,也是人们爱她的根据和原因。
        而紫砂壶之所以能够独步千秋,是因为她在悠远漫长的岁月里,自始至终地抚慰着人们的心灵,并成为个人品格和性情的一部分。
        《砂壶图考》中说,郑板桥曾经自制一壶,亲笔刻诗云:“嘴尖肚大耳偏高,才免饥寒便自豪。量小不堪容大物,两三寸水起波涛。”
        点石成金是在超凡脱俗中,让人产生焕然一新的体会。
        落在内心深处的古典情怀和东方情调挥之不去。
        清晨或黄昏,独坐书斋之中,这时候阳光滤过木格长窗,轻意地敷在紫砂壶上,壶不能言,人也默默,相友相伴,随意又随和。
        梅一样的苏东坡,兰一样的王维,竹一样的郑板桥,菊一样的陶渊明。或者是其它的谁,自然而然,飘逸潇洒,倜傥风流,清标脱俗。这样的气息让人会心和舒展,从中参悟艺术真谛,发现自然奥秘,品味佛家禅意,领会人生哲理,净化意识灵魂。我们和紫砂壶很沟通,也很投机。 
        这样的茶具里,应该是泡过一些不平淡的生活,但是我们不能说清曾经经历的春花秋月,已经烟消云散的春花秋月,而留下来的是好茶,好茶还在。
        “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三二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喝茶之后,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无论为名为利,都无不可,但偶然的片刻优游乃正亦断不可少。”
        这话是周作人说的。就在这一座茶楼,想起周作人的这一段话语的时候,我们遥望绍兴。
        那一年,鲁迅十五岁。
        三味书屋的四周散放着一些桌子和椅子,我们仿佛听到了绍兴城里“极其方正、质朴、博学”的私塾老师寿老夫子大叫的声音:“读书!”手中的戒尺高高举起,鲁迅老老实实地坐到了书桌前,放开喉咙,也是大声地念起书来:“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这个在私塾后园写着“栽花十年,看花十日,珠璧春光,岂容轻失”的老夫子说自己的学生“聪颖过人,品格高贵,自是读书世家子弟”。但是,他绝没有想到的是,数十年之后,自己得意门生的一声呐喊,石破天惊。
        走出三味书屋的鲁迅,还是去了百草园。这一座台门后的菜园子,总是能给少年鲁迅枯寂的心灵,添上一些情趣和一些安慰。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拥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象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象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象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
        好多好多年以后的鲁迅,说起百草园的时候,还是那样的一往情深,意犹未尽。
        然后,我们走过绍兴。
        遍地风流。走过绍兴的时候,我们真切地感受到遍地风流。
39#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7:10:07 | 只看该作者
第十集 《朝花夕拾》  

        平常的生活,和茶早夕相处荣辱与共,茶仿佛就是我们办公室的同事或者家庭中的一员。
        外国人喝茶讲顿,而我们是一种连绵不断的喝法,比如老舍。
        老舍到莫斯科开会,苏联人知道中国人爱喝茶,替老舍预备了一只热水壶,可是他刚沏了一杯茶,还没畅畅地喝起来,服务员就给倒掉了。老舍狠狠地骂了一句粗话,然后说:“他不知道中国人喝茶是一天喝到晚的吗?”。
        老舍是文化人,为人厚道,各方面修养也是又高又全面,他骂人,是因为喝不到茶,真的急了。
        江南人喝茶,是很随意的喝法。所谓的 “茶道 ”,都不是太能适应。不适应,也许就是有了一点为茶鸣不平的含意。茶叶好比是长在田野山岗的乡村女子,她轻松、自然、活泼,也将这样的气息传递给我们。非要进入一种程式,用“三纲五常”去束缚她,真是不好。
        因为茶。
        这是一个理由。
        无论是西湖,西湖的山青水秀,或者苏东坡,苏东坡的千古风流。 
        色绿、香郁、味甘、形美,西湖龙井,在中国人的心里,这是一个光辉灿烂的名字。
        《茶经》说:“杭州钱塘天竺,灵隐二寺产茶。”
        这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一千多年前的现在,在杭州担任太守白居易,为了疏通西湖,正在修筑白堤,收工以后,就泡上一杯龙井茶。这是唐朝的诗意生活。
        乾隆是一个很有性情的皇帝,所以我们可以想象,乾隆下江南不是视察工作,乾隆一次次地下江南,就是游山玩水和吃喝玩乐。
        “地炉微火徐徐添,乾釜柔风旋旋炒。慢炒细焙有次第,辛苦功夫殊不少。”
        乾隆十六年(即1752年),乾隆皇帝第一次到杭州,在天竺观看了茶叶采制的过程,颇有感受,写下了《观采茶作歌》。
        皇帝在游山玩水的时候还能够体知茶农的辛苦与制茶的不易,也算是难能可贵。  
        乾隆再到杭州的时候,正好是阳春三月,乾隆来到狮峰山下,胡公庙前的茶地里,他来和大家一起采茶,大家就微笑地看着他,他一付心情很好的样子,从一株一株茶树前走过,然后随意地采下几片茶叶来,乾隆说,朕想的是与民同乐。
        大家跟在后面数数字,一圈走下来了,大家说,正好是十八棵,乾隆哈哈一笑说,朕就给个封号它们吧,这一些树是“御树”。
        其实这一些在乾隆采撷之前就一向清气袭人,被皇帝碰了以后,也没有成为特别的金枝玉叶。但这一个故事却是让种茶采茶的乡亲们,数百年来心情愉快。所以龙井和故事生生不息,回味久远。
        形状扁平挺直,大小长短匀齐,色泽翠绿,鲜艳有光,香气清新高爽,滋味甘甜。冲泡在玻璃杯中,茶叶嫩匀成朵,一旗一枪,交错相映,茶汤清碧,悦目动人。
        这是我们面前的龙井茶。
        喝着龙井茶,我们想起了扬州的秦少游。
        “乌台诗案”东坡入狱,秦少游闻之大惊,专程到江南询问,得知苏轼安然无恙才放心。
        那一晚,月明风清,秦少游至龙井赏月,泉冽茶香,众人据石饮茶。龙井寿圣院元净是苏轼好友,于是请秦观留下墨宝,秦观欣然命笔,为龙井题名,并作《龙井记》,“泉者,山之精气所发也。西湖深靓空阔,纳光景而涵烟霏,阴晴之中各有奇态,而不可言尽也……”
        秦观后人说,龙井之名何以著,“以余远祖淮海先生为法师作《龙井记》著也。”
        在江南,茶不仅仅是一种日常饮品,更是一份独特的文化的蕴体。因为茶,平凡普通的日子,有了诗情画意,因为茶,春来秋去的时光,成了艺术享受。
        然后,让我们想起茶具。
        黄如犁皮,褐如墨菊,绿如松柏,赤如红枫,紫如葡萄,这样的五彩缤纷和多姿多彩的,是宜兴的陶器。
        “人间珠玉安足取,岂如阳羡溪头一丸土”。  
        古时候的宜兴称作阳羡,古时候的人们说道,宜兴的紫砂陶器啊,不是珠玉,胜似珠玉。而紫砂陶器中的茶具,则是宜兴紫砂陶器中最有代表性,最具神采的一种。
        紫砂的美,让我们想起了西施,想起了范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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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7:07:03 | 只看该作者
  
        我们看到的才华横溢锦绣文章的嵇康,正在自己家门前的柳树下打铁,炉火正红,火星四溅,嵇康畅快淋漓地挥舞着铁锤。而这时候,他超脱俗情,藐视功名的心志,也一览无余。
        鲁迅先生在谈到阮籍和嵇康这样的怪诞时说:“他们生于乱世,不得已,才有这样的行为,并非他们的本态。”
        嵇康的死,是一个天大的冤屈,他为受到迫害的朋友仗义正言,却正好被居心叵测的当权者找到了加害于他的理由。
        我们看到走向刑场的嵇康神色自若。
        走向刑场的嵇康抬头看了太阳,还没到受刑的时辰,便要来一架琴,弹奏起《广陵散》。霎时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琴曲昂扬激越,如泣如诉。
        当《广陵散》烟消云散以后,这个时代也一去遥远了,留下来的,是文章和精神,美妙灿烂的文章和超凡脱俗的精神。 
        不仅仅是秦淮河上的那一幕风花雪月,天老地荒,持之以恒的是平常日子,百姓人家。不仅仅是夫子庙前的那一声之乎者也。前世今生,经久不衰的是风土人情,衣食住行。
        就是现在。现在的秦淮河,现在的夫子庙,古玩字画、民间工艺、花鸟盆景、茶楼酒肆、饭馆小吃,那一份民间的风情,那一种民俗的情调,愈发让人感到可亲可近。
        也许就是巧合,在夫子庙,我们找到了的一家菜馆,正好是经营淮扬菜的。
        有许多人,读了“烟花三月下扬州”,就会自然而然地联想起“夜泊秦淮近酒家”这就象有许多人到了秦淮河,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扬州的瘦西湖来。
        似曾相识的风貌,依稀仿佛的格调,使夫子庙和淮扬菜珠联璧合,这时候我们的心情和口味联系起来,竟也是那么天衣无缝。
        滋润,利落,决不腻嘴腻舌,不但味道鲜美,颜色也清丽悦目。
        这是朱自清笔下的淮杨菜。
        朱元璋在南京登基以后,淮扬菜被列为宫廷御膳,到了乾隆年间,扬州的官吏和盐商屡次接驾都要大摆宴席,菜肴100多种,再配上各种鲜果小碟,这就是所谓的“满汉全席”了。
        满汉全席肯定是美味佳肴,但满汉全席毕竟曲高和寡,不亲切,所以也不家常。淮扬菜里最平易近人又别有风味的,应该就是扬州三头和烫干丝了。
        三头是清蒸狮子头、拆烩鲢鱼头和扒烧整猪头。
        朱自清说:“先将一大块的白豆腐干飞快地片成薄片,再切成细丝,放在小碗里,用开水一浇,干丝便熟了,逼去了水,抟成圆锥似的,再倒上麻酱油,搁一小撮虾米和干笋丝就成。”
        这是烫干丝。
        旧有“玩在杭州,穿在苏州,吃在扬州”一说,更见淮扬菜的魅力了。
        “扬州的小笼点心实在不错。”这一句话没有任何的色彩,却很真实,也是朱自清说的。这让我们想到了扬州的富春茶社,想到了富春茶社精致的点心。
        富春的点心以面粉发酵和馅心精细而胜人一筹。发酵所用面粉称得上是洁白如雪,在魔术师的手中,“洁白如雪”便“栩栩如生”了,或许还真能够来一次“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呢。
        沏上一壶茶,叫上一客三丁包,或者千层油糕,或者翡翠烧卖。
        而茶社里喧嚣的声音,食者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注意力全在味觉上了。
        在这样的一个下午,就着这样的艺术品,扬州人喝着他们喜欢的茶,轻轻松松地过着一天又一天的日子。
        在梅兰芳的家乡,流传有梅兰宴,梅兰宴和梅兰芳有关,梅兰宴是可以吃的京剧。所以在我们心底里久久回响着的,是梅兰芳清和圆转累累挂珠的演唱。
        “以声论,则婉转滑烈,近于流莺,吐音之际,一字百折,有如桑丝一缕,摇漾晴空,且忽然扬之使高,则其高可上九天;忽然抑之使低,则其低可达重泉,上如抗,下如坠,可谓极其能事。及曲终之际,则余音悠然,古所谓余音绕梁三日者,斯为得之。”
        这是1922年,梅兰芳赴香港演出之后,《大公报》评论文章中的句子。以这样的句子演绎梅兰宴,梅兰宴就是从前的韵味,留传下来的另一种回响。
        坐在夫子庙这清风明月的楼头,细细品味着这绘声绘色的淮扬菜,我们竟是又一次想起了袁枚。
        应该就是时代的局限,袁枚对于吴敬梓和《儒林外史》的攻击,成了秦淮河边,历史的遗憾。
        袁枚是为官清正体恤民情的太守,40岁的袁枚退隐于南京小仓山,筑起“随园”,过着把酒临风,以诗会友的生活。袁枚艺术创作上的“性灵说”独树一帜,使当时的诗坛为之耳目一新。
        袁枚还是一个美食家。72岁的时候,袁枚整理写成了一本烹饪专著《随园食单》。
        写诗要有个性,要让本性自然流露,“味欲其鲜,趣欲其真”,烧菜呢,烧菜也是这个道理呵。
        这是袁枚的观点。袁枚说这个话的时候诗人气质和厨师品质已然浑为一体。
        因为广交朋友,而后遍尝美食,因为名声在外,好多人送来美味佳肴,就为了能够听一听袁枚的品评。
        有一回袁枚在一个朋友家里吃手制豆腐,吃得非常满意,“一切盘飧尽废”,于是就向厨师讨教烹饪的方法,厨师笑了笑说: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你若肯为豆腐三折腰,我就告诉你。
        袁枚真的上前三揖,然后,学到了这套手制豆腐的烹饪方法。
        后来有人写了一首诗,记叙这一则轶事:
        珍珠群推郇令庖,黎祈尤似易牙调。
        谁知解组陶元亮,为此曾经一折腰。
        是的,这样的故事,使《随园食单》里的一道道菜肴,多了一些意外的滋味,这样的滋味,使人间烟火里的一个个日子,多了一些意外的韵味,这样的韵味,使秦淮河与夫子庙,多了一些意外的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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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7:02:32 | 只看该作者
  
        年年春色独怀羞,强向东归懒举头。
        莫道还家便容易,人间多少事堪愁。
        而这个时候,远在千里之外一向真切醇厚的乡情和亲情,竟也变得苦涩起来了。归家途中的落弟考生,收到了妻子寄来的家书:
        良人的的有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
        如今妾面羞君面,君若来时近夜来。
        都说是家书抵万金,读着这样的来信,真不知该喜该忧啊。
        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辛酸,在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中,比比皆是。
        吴敬梓出身豪门,急公好义,因为科举落第和婚姻破裂而在33岁那一年从老家迁居南京秦淮河畔,并且在秦淮水亭,完成了《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五十五回,这一部长篇小说,写的就是明朝儒林文人在封建礼教和科举制度下的形形色色,千姿百态。
        形是奇形怪状,色是声色犬马,姿是挠首弄姿,态是丑态百出。
        吴敬梓,自称“文木老人”。就是这样一位老人,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完成了“中国古代小说中第一部讽刺之作”,这话是鲁迅说的,鲁迅还说了,吴敬梓是“秉持公心、指摘时弊,机锋所向,尤在士林”。
        也是在夫子庙,也是和《儒林外史》有关,这一个人物就是“才情恣肆,一泻千里”的“乾隆三大家”之一的袁枚。
        随园老人袁枚去夫子庙,一如既往地先去逛一逛书店。开设在夫子庙的书店,诸子百家、通鉴史籍、诗赋词集、方志史乘、戏剧小说、野史秘闻,真所谓是应有尽有。
        但是这一天,书架上琳琅满目的《龙文鞭影》、《八股通义》竟是少有问津,而大家挤在柜前,争相购买着一函新书,竟是《儒林外史》。
        袁枚不由得一愣,是谁将这部荒诞不经的稗官野史刊印出来了?于是,多年前与吴敬梓一次针锋相对的论争又一次闪现在了袁枚的眼前。
        那个时候,《儒林外史》的手稿已经在文人墨客中间争相传阅了,袁枚翻开第一回“说楔子敷陈大义,借名流隐括全文”,当他读到“贯索犯文昌,一代文人有厄”时,不由一阵心惊,贯索是牢狱,文昌是文运,朝廷迫害文人,这不是大逆不道的宣传吗?
                待全书读完了,袁枚召来当时南京文坛上的头面人物说道,这一册《儒林外史》攻击科举,流毒太深太广,我要当众宣布它的罪状。
        吴敬梓听说了这话,哈哈一笑,然后说道,他袁枚只看到他自己春风得意,却看不到天下萤光苦读的寒士被拴死在四书五经上的苦难,他召集文人又不能代表文人的利益,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现在,立于“桃叶渡”下,我们仿佛看到了吴敬梓扬长而去的背影,我们的耳边又一次响起范进:“噫!好了!我中了!”的叫喊。
        这一声叫喊渐行渐远,远成过眼烟云,远成烟消云散。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朝花啊夕拾,王谢故居,花开花落,乌衣巷里,燕来燕去。
        在漫长的历史记忆里,竹林七贤,几乎成了一个时代的代名词,在魏晋特殊的风景里,他们就这样把酒临风地在竹林里站着,站成雕塑。
        也许,当时的天地过于地黑暗,所以他们生命的光辉和文字的神采,就更显得耀眼和醒目了,也许当时的社会过于动荡,所以他们人格的固守和意志的执著,就更显得坚毅和神圣了。
        魏晋的泥路上,驾着马车,颠簸着走来的,就是阮籍。马车上装着酒缸,马车没有方向,走到哪里,那里就是目的地了,也不知要喝多少酒,喝到醉时,这时就见真精神了。
        “晋人多善饮酒,有至沉醉者,其意未必真在于酒,盖时方艰难,人各有惧祸,惟 托于醉,可以疏远世故。”
        这是南宋文学家叶梦得在《石林诗话》中的评说。
        所以阮籍醉酒,是壮志难酬时的明哲保身,是鄙弃礼法时的嘻笑怒骂。醉酒佯狂的阮籍,儒内玄外,诞而不邪。
        和阮籍的醉里乾坤半梦半醒难得糊涂这样的一种姿式不同,嵇康,性格外露,愤世嫉俗,在竹林七贤中,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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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6:54:15 | 只看该作者
在给自己女儿的遗书中,柳如是说,将我悬棺而葬吧,我一生清白,不沾清朝的一寸土地。
        只有在秦淮河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子,才会落在风尘女子的肩头,也只有秦淮河的青楼,琴棋书画才能够和金戈铁马合成动人的交响。
        梁实秋说,秦淮河的大名真可说是如雷贯耳,至少看过《儒林外史》的人应该知道。其实秦淮河也不过是和西直门高梁桥的河水差不多,但是神气不同,秦淮河里的船也不过是和万牲园风水月处的船差不多,但是风味大异。
        今夕何夕,月色如水,在这样的月色下让这一个一个的故事串成珠链,让珠链在今夜的月色里闪耀熠熠的光芒。
        当年,朱元璋在建造南京城的时候,没有依照常规,建一个四四方方的城市,而是根据地形地势,将秦淮河划分在市区以内,将南京建成了南北狭长的样子,据说,这一位明朝的开国皇帝,就是为了不想失去对秦淮河一带富庶的商业区和居民区的控制。
        不然,我们或许只能从前人的诗词歌赋里去领略秦淮河的繁华似锦,只能从线装书的字里行间,去感受夫子庙的雕栏玉彻了。
        夫子庙是供奉和祭祀我国古代思想家、教育家孔子的庙宇,这一组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始建于宋朝,由东晋时期的学宫扩建而成,然后,几番关怀备至兴废,历经沧桑,在清朝同治8年重建后,又遭侵华日军损毁。84年以后,历经数年论证和规划,维修和复建,夫子庙得以再现辉煌。
        夫子庙的一边就是贡院,这是当时江南最大的科举考场了。
        这一张遗落的榜文上,第一名是文天祥。
        1256年5月8日,文天祥参加殿试,他不打草稿,洋洋万言一挥而就。1256年的皇帝是宋理宗,宋理宗在策题中问,有什么办法才能改变人才匮乏、士习浮华、国库空虚、兵羸军弱的状况。
        文天祥一步上前,行过大礼之后,不慌不忙,侃侃而谈:皇权独断、贪官充斥、宫廷奢华是造成这一些状况的根本原因,要让它有所改变,就应该以正人君子代替贪官污吏,然后节约开支,壮大军队,使民有道。
        一席话说完,主考官将文天祥排在第七名,宋理宗看过花名册,再一次想起文天祥落地有声的对答,就朱笔一挥,将文天祥放到了第一的位置上。
        最初,至少是唐宋,作为通过考试的方式为国家选拔人才的科举制度,对于社会的演进,也曾经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为当时的社会环境和风气,带来了活力。而也正是封建社会自身的限制,使科举制度日趋腐朽并走向没落。
        读书和应试,成为封建时代知识分子进入官场的阶梯,和他们取得功名利禄的捷径,因此有了“一品白衫”和“白衣卿相”,有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有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有了成千上万的知识分子在黄卷青灯下,忍受着“十载寒窗无人问”的寂寞和辛苦,并且以青春和  生命编织着“一朝成名天下知”的憧憬和梦想。
        江南贡院,应该是最大的八股文生产基地了。
        当年曾经办过江南闱差的老先生,是这样说起贡院的情形的。
        考生入场时,都有送场的,人不少,门口闹嚷嚷的。天不亮点名,搜夹带。然后大家归号,一般快到晚上,头场的题目才出来,写在灯牌上,由号军扛着在各号里走。
        所谓“号”,就是这一条狭长的胡同,两旁排列的号舍。每一个号舍,恰好容得下一个人坐着,从前有人说是号舍象一顶轿子,几天里吃饭、睡觉、做文章都在这顶轿子里了。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先生,交试卷的时候跪在地上好半天,说是从少年时代参加科试,至今已经考过30多次,眼看就要撑不住了,自己是多么希望能够获得功名呵。
        考官读完他的文章,批了四句话:“年在花甲外,文在理法外,字在红格外,名在额数外。”
        科举的得失已经成为一种关连到家族、亲人、故乡荣辱的庞大的社会命题,名落孙山的考生,他的无奈和悲哀远在名落孙山之外。回家的路一下子遥远和漫长起来,守在异乡清冷的客栈里,听窗外几声风雨,就桌前一杯苦酒,也不由得感慨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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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6:51:25 | 只看该作者
第九集 《浆声灯影》  

        以夫子庙为中心,沿着秦淮河畔,看秦淮风景。
        风华烟月,金粉荟萃,秦淮河上的风景,好象是为了故事才修造的,先是有了故事的起承转合,然后围绕着这个故事,再造出来一段风景和风景里的春花秋月。
        故事老了,风景依旧。
        老了的故事把人世间的沧桑细细诉说,而风景,则是这人世间沧桑的留影和形式。
        好些年前,很多游玩秦淮河的文人墨客,他们敏感柔软的心灵,常常因了秦淮河的浆声灯影而惊羡感动,这样,他们就写下了很多关于秦淮河的诗词文章。有时候那一些文人墨客仅仅为了一些绮丽的梦想,有时候为了那么一点欢乐那么一点忧愁,他们就把情感投向了秦淮河,秦淮河就风姿绰约风情万种,就成了文人墨客的风景。当这一些文人墨客也加入到风景中来了,秦淮河就进一步地诗情画意了。
        也许,恰恰由于这样的情形,走过秦淮河,我们变得特别地风雅起来。
        “城里的一道河,东水关到西水关,足有十里,便是秦淮河,水满的时候,画舫箫鼓,昼夜不绝。每年四月半后,秦淮的景致渐好了。到天色晚了,每船两盏明角灯,一来一往,映在河里,上下通明。”
        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这样描写了秦淮河。
        有关秦淮的记忆,是一些拆散了的日记。仿佛就是昨天,昨天的清早或黄昏,然而重新翻读,却是恍若隔世。
        诗人说,江南有我许多的表妹。而我只能采其中的一朵。这话,真叫人怦然心动。
        这一天,照例是阳光很好,早上,卖花的姑娘依然是从画舫经过,她喊着:卖花,卖花哎。她的声音是甜津津和脆生生的。花是新摘的,花瓣上还有昨夜的露珠。
        就在这时画舫的窗子“吱咯”一响,小姐探出头去。
        小姐是冯梦龙笔下的小姐,是木刻影印的《三言二拍》里的小姐。
        卖花的姑娘立在桥头,看看桥下的流水,水上的荷花,今天心情真好,卖花的姑娘就在心情好的时候哼起歌来:约郎约到日出时,等郎等到月偏西……
        小姐就在这时候走下画舫,小姐是来卖花的,小姐听了这样的歌唱,竟是久久无语。
        风花雪月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沧海桑田 。
        后来,庵堂就是秦淮河上的这个小姐的家了,往事过眼,岁月无痕,一颗菩提的种子,落在宿命的佛土,暮鼓晨钟,小姐只在忆起那支民歌时,有了超越红尘的飞升。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是唐诗里秦淮河,唐诗里的秦淮河繁华并且伤感,岁月如流,悠悠秦淮,繁华似水,伤感是岸。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这是梦醒时分的感怀,人们不愿意忘记艳绝风尘的李香君或者柳如是,不愿意忘记回眸一笑百媚生,更不愿意忘记芳心侠骨在风起云涌中的长歌当哭。
        明代未年河南名士侯方域和秦淮名妓李香君在金陵相遇,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后来阉党马士英、阮大铖收买侯方域不成,对他们进行加害,侯方域投奔史可法,李香君被福王选进宫中。清军破了南京,侯方域和李香君在栖霞山的白主庵相会。李香君拿出桃花扇追怀往昔。
        白骨青灰长艾萧,桃花扇底送南朝。
        不因重做兴亡梦,儿女浓情何处消。
        这一朵桃花,是已经消亡了的大明江山,在后来的岁月中,最抒情的一个刹那,这一刹那的开放,是秦淮河上的千古绝唱。
        和李香君仿佛,在那一个动荡的时代,柳如是的的命运,经历了更多的风风雨雨,秦淮河上的轻歌曼舞稍纵即逝,当明王朝岌岌可危的时候,“闺中病妇能忧国,却对辛盘叹羽书。”
        清军南渡,南京沦陷之前,柳如是劝说自己的丈夫钱谦益自杀殉国,并表示自己紧随其后。钱谦益犹豫再三,终于同意了,于是二人载酒水上,声言欲效仿屈原,投水自尽。直到天色已晚,钱谦益探手水中,说了声,水太凉了,怎么办?柳如是气急之下,纵身要往水里跳去,却被钱谦益死死拖住。
        数天后,钱谦益屈节降清,而柳如是,开始了她漫长的反清复明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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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6:43:07 | 只看该作者
“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难得二字,是偶然得到还是难以获取,我们不能知道。郑板桥是大彻大悟还是聊以自慰,我们不能知道。我们只知道,郑板桥说了“我梦扬州,便知扬州也梦我”。我们只知道,没有多久,脱去了官服官靴的郑板桥,轻轻扬扬地走在了回扬州的路上。
        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
        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竿。
        就从这一刻起,大清王朝少了一个碌碌的小县令,中华民族多了一个铮铮的大画家。
        多年的宦海沉浮使郑板桥仕途进取的雄心褪尽,经过了许多世事,明白了许多世理,重新回到扬州的郑板桥,旧时在这里卖画的情形似乎还历历在目,重操旧业,却是多了一份物是人非的感慨。
        二十年前载酒瓶,春风依醉竹西亭。
        而今再种扬州竹,依旧淮南一片春。
        卖画的日子也是郑板桥艺术生涯中对于绘画创作探索追求的过程,郑板桥从自己的性情和爱好出发,多以兰,竹,菊,石为题材,采用写意笔法,融入他对社会、时代及人生的感受,使笔下的兰、竹、菊、石一改单纯的表现对象而成为一种光明磊落、严正绝俗的人格象征。
        郑板桥说:“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写三物与大君子,为四美也。”
        深院清秋的早晨,烟光朝露,在疏枝密叶之间浮动,似乎亭亭玉立,又却要飘然而去,画家的心里涌起了情意。然而,心里的竹子和眼底的竹子却是似是而非的,待画到了纸上,又是另外的一番青翠。
        郑板桥说:意在笔前,趣在法外。
        意在笔前,趣在法外,以这二句话形容郑板桥的书法,也是恰到好处。他的书法,吸收了隶书、篆书的笔法和结构,又溶会了画兰竹的笔直意,自创了别具一格的“六分半书。”
        六分半书笔法灵活,妙趣横生,时而如行云流水顺畅自然,时而如乱石铺街变化神奇。
        郑板桥名声在外,前来求画求字的人不在少数,郑板桥在自己家门口贴出了一幅告示。
        告示的大致意思是,我是靠绘画谋生的,所以给你们画画写字是要收钱的,大幅的画六两银子,中幅的四两,小幅的二两。千万不要送东西来,你送的东西我也不一定喜欢,还不如就付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大家都好。还有一点,实在不好意思,我这里不欠帐的,欠了就怕有人要赖。我年纪大了,你们来了,就不陪你们说话聊天了,因为我坐不动。
        这一幅告示,应该是中国古代市场经济的经典之作了。
        卖画之余的郑板桥,和也在扬州的金农一起喝酒品茶,谈诗论画。
        郑板桥看了金农写的字以后说道:“乱发团成字,深山凿出诗。不须论骨髓,谁得学其皮。”
        雍正十年,朝廷举行博学鸿词科的考试,金农受到了推荐。学而优则仕,修身、治国、平天下应该是读书人人生道路上一个灿烂的坐标,但是,金农却是义无反顾地推辞了。
        “掉头独往,免得折腰向人俯仰,天留老眼,看煞江山,漫拖一条藤杖。” 
        这是金农的说法,金农说了这一些话以后,还刻了一方“布衣雄世”的闲章,然后,带着这方闲章,走向民间的金农将一生的才华和寄托,交付给了一管笔杆。这是视风骨气节为生命的文人最好的归宿,也是“穷则独善其身”的金农,最后的选择。
        会稽内史负俗姿,书坛荒疏笑驰骋。耻向书家作奴婢,华山片石是吾师。
        这是金农关于书法的见识和追求。
        金农把自己创作的书体称为“漆书”。因为他的书法破圆为方,又把笔尖剪掉,写起来好像涂漆的刷子在刷字。因为他写字时喜欢用浓重如漆的墨。更因为金农追求寓奇巧于平实的意趣。
        “尺幅见之马乎,马乎?举体无千金之装。皮相者何能估价也,掷笔一笑。”
        这是金农《冬心画马记》中抒发的人生感慨。
        金农的绘画题材非常广泛,并且在创作中反对泥古不化,提倡表现个性和新的艺术创意。
        “无佛又无僧,空堂一盏灯。杯贪京口酒,书杀剡中藤。”
        孤灯独卧,形只影单。但可敬者“谀人老未能”,决不趋炎附势,宁可“池上鹤窥冰”,保持着清雅和高洁。
        晚年的金农靠写字卖画为生,过着“画乞米寻常事”和“携鹤且抱梅花睡”清贫而洒脱的日子。
        在扬州,郑板桥、金农和李鱓、黄慎等人结成翰墨知己,他们不愿趋炎附势,不肯随俗沉浮,这一些志趣相投的朋友与所谓正宗画家的艺术思想、艺术风格迥然不同,大家也觉得他们的作品离奇怪异,看着他们聚成一堆,大家就说他们是扬州的怪人,他们是扬州八怪。
        扬州八怪,画了好多梅、兰、竹、菊,现在,我们就是从这一些枝枝叶叶中,体会和感受着他们超拨的风范和经久不散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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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6:39:39 | 只看该作者
现在,就是站在徐文长自凿的这一方“天池”前,看着那幽暗的水,一丝忧然之气,萦萦而生,我们想,这似乎就是徐文长留待于此的一点精魂了。 
        纸上数行字,空中几朵云。
        水墨和丹青是一叶轻舟,驾着这叶轻舟,沿历史的长河顺流而下。
        明朝崇祯甲申年的一个春天,雷起剑约着几个好朋友郊游。船在水里走着,大家的心情也是散散淡淡的。这时候船家说,横塘到了。
        横塘到了,唐伯虎的墓就在这里。船靠上岸边,一行人沿一条小路而去,他们要去看看唐伯虎。
        这就是唐伯虎的墓地了,有一点零乱的枯枝和杂草落下来风风雨雨的痕迹。
        我来晚了,这是朋友的罪过啊。雷起剑不由得潸然泪下。
        朋友愣一愣问道,你怎么是唐伯虎的朋友呢?
        雷起剑说,天底下读了唐伯虎文章的,可全都是他的朋友呵。
        大家一下子被雷起剑的这一句说话打动了,就齐心协力重新整修了唐伯虎的墓地。  
        “千载下读伯虎之文者,皆其友,何必时与并乎?”  
        这是雷起剑的原话,这话,说得真好啊。
        数百年来,说起唐伯虎,大家的心里总是能泛起波澜,一种亲切和风光,一种安慰和寄托,仿佛自己的一个亲人或是很知己的朋友,就是唐伯虎。
        无论是《蕉窗杂录》还是《三言二拍》,绘声绘色的描划使唐伯虎点秋香有鼻子有眼。无论是戏曲影视,还是小说故事,不断的加工发展,使得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历历在目。
        然而,当今生的唐伯虎点了秋香,意气风发走出华府,前世的唐伯虎,正怀着一腔心灰意冷,走在京城往苏州的路上。这一程千里迢迢,风尘扑扑。从此,官场上少了一个小吏,而中国艺术史上,多了一位大师。
        有诗有酒,有声有色,潇潇洒洒,阳光灿烂。唐伯虎就在这样的幸福光阴里消消停停,涂涂画画。画的公鸡天天清早会打鸣的,画的月亮因了初一十五而圆缺,甚至秋风纨扇也是因了春风得意。民间的想象就是这样的淋漓酣畅和标新立异,这样的想象,是对唐伯虎绘画艺术的至高奖赏,也是对唐伯虎精神本质真真正正的解读。
        抛开了世俗名缰利索的束缚,和对于功名的寄托与幻想的唐伯虎,反面获得了彻底的解脱和放松。这是在明朝,在明朝的苏州,彼时彼地,自由了的精神和心灵独往独来,自贵其心,歌哭出处,一任天情。
        中年以后,唐伯虎皈依佛法,自号“六如”,作偈语道:“我问你是谁?你原来是我,我本不认你,你却要认我,噫!我却少不得你,你却少得我,你我百年后,有你没有我。”
        立在唐伯虎的墓前想着这样的句子,反复地在心里念了几遍。人说唐伯虎是看破红尘,唐伯虎分明是看破红尘爱红尘呵。
        然后,数百年以后的山东潍县,也是这样的秋风,这样的秋风吹着竹叶,竹叶发着“沙沙”的声音。县令郑板桥独自一个人,站立在县衙里清冷的窗子前,感慨万千。
        立在秋风里的郑板桥,是一枝中国竹子。
        郑板桥是不是想起了数百年前抛开了功名利禄而守在桃花坞里“闲来写就丹青卖”的唐伯虎,我们不能知道,我们只知道这一刻的郑板桥对于仕途官场已经深深的无奈和疲惫,对于“闲来写就丹青卖”却是怀着真切的向往。
        民间记忆里的郑板桥,是一付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样子,我们说他桀傲不驯,实在他傲视的是权贵而不是功名,无论是春风得意还是步履维坚,郑板桥始终没有放弃过对功名的渴望和追求。
        然后,郑板桥说,功名于我如浮云。
        郑板桥埋着头兢兢业业地努力于功名,待他抬起头来,从他头顶上飘过的是浮云。郑板桥无奈地说道,功名于我如浮云。
        郑板桥四十岁才中举人,四年以后进士及第,再是好几年之后,怀着“达者兼济天下”为国分忧,为民谋利的一腔热忱,郑板桥开始了自己的县令生涯。
        衙斋卧听箫箫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社会痼疾,百姓忧患,重重地压在日渐憔悴与疲惫的心头,有心报国却又无力回天,在“明镜高悬”的大堂之上,郑板桥挥毫写下“难得糊涂”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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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6:36:20 | 只看该作者
于是我们的故事,又回到了绍兴,因为这个时候,《兰亭集序》就在绍兴永欣寺老和尚辩才的手里。
        《兰亭集序》原来是王家世代相传,到了王羲之第七代后人智永和尚的手里,已经是南北朝了。智永是最后一位保存王羲之真迹的王家子孙,和尚没有后人,智永在临终前,就将《兰亭集序》托付给了他的徒弟辩才和尚。
        这一天永欣寺来了一位云游和尚,云游和尚是相貌堂堂满腹经纶的样子,他把身边带着的蔡邕、李斯、锺繇等一些书法巨匠的作品请辩才观赏,这使八十开外的辩才目酣耳热,也忍不住将《兰亭集序》拿了出来,也是要让同行开开眼界,云游和尚一见之下。连忙洗手取香,说要焚香跪拜王羲之的墨宝,当香柱轻烟袅袅飘起来的时候,辩才和尚渐渐失去了知觉。
        这一个云游和尚,竟是唐太宗手下的御史,他的名字叫箫翼。
        唐太宗死后,“天下第一行书”用黄绢包着,收藏在一匣子里,作为殉葬品带进了昭陵。
        现在我们看不到王羲之亲笔手书的《兰亭集序》了。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依然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的兰亭,还有王羲之在曲水流觞中的清唱。
        南宋绍兴二十五年的春天,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这个平常的日子里,因为陆游和唐琬的相遇,沈园明丽而清新的景色,在宋词中,永久地忧伤起来了。
        从前青梅竹马的恋人和相濡以沫的爱人,就在春天开放的鲜花前邂逅相遇了。他们在相逢之前以为,岁月的流逝,也把曾经的故事带走了,他们在相逢之后才明白,故事走远了以后,心底的情感天长地久。
        立在柳池前的陆游,望着唐琬远去的背影,心潮难尽。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诗人说,我们再也不能成为举案齐眉的夫妻了。诗人说,你永远是我心里比翼双飞的爱人。
        诗是题在沈园里的一堵粉墙上的,宋朝的沈园,因为陆游的这一首《钗头凤》而有了挥之不去的哀惋。
        之后没多久,唐琬一病不起,这一个柔情似水的女人,背着陆游写在沈园的句子,无奈地离开了世界。
        四十多年之后,饱经了人世间沧桑的陆游再一次来到沈园,对着墙上自己的诗句,不由产生了恍若隔世的感叹。
        “怀国仇金浩气长留剑南竹,喻钗见义人伦宜叙沈家园。”
        这是禹迹寺边春波桥畔的沈园,我们的诗人走远了,远在季节之外你我之外。但我们还是轻轻地走来,悄悄地离开。
        我们不忍心惊醒一个沉醉而深情的梦。当我们从梦的边缘走过,已经鲜明地感受到了遥远年代流传开来的忧伤和感动。  
        还是绍兴,数百年后的会稽山下,还是水墨丹青,那回肠荡气笔歌墨舞,使明代的这一方山水神采奕奕。
        郑板桥说自己是“青藤门下一走狗”,铮铮傲骨的郑板桥衷心敬仰的,就是青藤书屋的主人徐渭,徐文长。
        “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这是徐文长挂在自己厅堂前的对联。他是一个悲郁狂厉的人,是明代文人中最富有悲剧性的人,更是文化艺术史上,卓然独立,成就斐然的人。
        九岁时能写文章,二十岁考上秀才,以后屡试屡蹶,好容易有机会入胡宗宪的幕府,并得到其赏识,却因胡宗宪的被捕而担心祸及自己,惧而发狂。以后的日子是压抑而狂躁,贫困而病苦。
        明代中叶以后的历史,是一个让文人狂躁不安的时代,而徐文长独特的经历和个性,更是狂躁不安在他身上表现得尤其显著。
        狂,或许就是徐文长最奇特的选择。他以这样的一个方式,彻底割断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从此他就更加孤独地超然于众人之外。当他在生理上“狂”时,他再也无视于周围的一切,甚至他的自残身体,也成为对世道礼教的蔑视。当他在心理上“狂”时,他的身上就激荡出一种特别的创造力,发而为诗,发而为文,发而为书,发而为画,惊世骇俗,于是成为明代文人第一人。
        徐文长诗文书画巨大的成就,几乎都是在得了狂症以后创造的,这无疑是一个奇迹,也是一个疑问,难道一个时代的文化艺术巨子,就必定以这样的一种疯狂了的形式才能够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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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6:33:10 | 只看该作者
第八集 《青梅煮酒》  

        我们的故事从南京开始,从乌衣巷开始。
        东晋时期的南京称建康,丞相王导就住在这豪门大院里。
        这一天,郗鉴太傅惦记着女儿的终生大事,想到了丞相王导,就写了一封信去,信上说,王丞相呵,我女儿到了女大当嫁的年纪了,我和你一向谈得来,所以我想在你的家族中找一个男大当婚的小伙子。
        王丞相满口答应,说我让大家准备一下,到时候你去选拔就是了。
        王家也真是人才济济,适龄青年竟也有十多个,十多个小伙子听说太傅要来挑女婿,心里面都有一点紧张,心里面紧张了,动作和表情就拘禁。前来选拔的太傅一进门,就看到凉床上坦胸露腹躺着一个小伙,一圈看下来,眼光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就他了。他这样是心底无私,坦诚相见,好,好得很呢,选拔女婿,就要不拘一格。
        这一门亲事当即拍板定了下来,这一个坦胸露腹躺在凉床上的小伙子,就是王羲之。
        我们的故事,还可以选择一个重新的开始。
        七岁的王羲之,已经写得一手好字,当时东晋书坛上一枝独秀的女才子卫夫人见了,将他收为门生,悉心指导鼓励。
        或者王羲之从他伯父王导那儿得到了三国时锺繇的《尚书宣示帖》,看着这幅刚柔兼备、风致敦厚的字帖,王羲之的心境豁然开朗。
        王羲之说“张芝临池学习,池水尽黑,使人耽之”,然后王羲之自己临池而书,洗砚染黑了池塘。
        或者王羲之听说了中国书法的渊源在北方,就邀集了好友结伴北上,他们登泰山、琅牙山,饱览秦、汉时代无数石刻,又在洛阳观赏东汉蔡邕石经和张芝的草书碑,这一些登峰造极的书法名作,使站在同顶之上的王羲之有了一个飞翔的梦想。
        我们的故事选择什么样的开始并不重要,因为所有的开始,就象道路,路宽路窄,路长路短,所有的道路都通向兰亭。
        永和九年的三月三日,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然而,因为兰亭,从此之后,这个平常的日子,将成为中国书法永恒的节日。
        三月三日,是上巳的日子,按照当时的习俗,大家要到水边上嬉游,以这样的方式消除不祥。王羲之找到了一个游山玩水的借口,或者,精神上超凡脱俗的王羲之在日常生活里就是不能免俗吧,约了当时的一些文化人,带上家人,往兰亭而去。
        谢安,唐朝诗人李白心中的偶像,“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尽胡沙。”这位连自己组织的淝水之战开火了,还在与别人下棋的八公山下传奇人物,走在队伍里。
        孙绰,“卿试掷地,当作金石也!”他的《登天台山赋》读过的人不多,但知道“掷地有声”这个成语的却不会是少数,孙绰也走在队伍里。
        大抵南朝多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
        少长咸集,群贤毕至的东晋的兰亭,王羲之和大家一起坐在曲水岸边,饮酒赋诗,借景抒情,四十一个人写了三十七首诗,编成了一辑“兰亭集”。
        这也许是魏晋名士最有意韵的一次雅集了,回到家里的王羲之,还是心潮难平,于是舒蚕茧纸,握鼠须笔,顺流而下,一气呵成写下了“漂若浮云,矫若惊龙”的“天下第一行书” 《兰亭集序》。
        第一个对王羲之书法推崇倍至的是皇帝梁武帝。梁武帝说王羲之的书法是“龙跳天门,虎卧凤阙”,他让殷铁石拓了一些王羲之单个的字迹,留在身边,慢慢地欣赏,看了一阵又忽发奇想,要是将这一些字拚成文章,又能读又能看,不是一举二得吗?
        于是,周兴嗣在一大堆王字中,挑出一千个字来,编撰成文,每句四个字,二句押个韵,无所不包。
        周兴嗣是在一夜之间做好这一些事情的,第二天早上,梁武帝看到的是一个一头黑发全都变白了的周兴嗣。
        这一篇文章,就是《千字文》。
        数百年后的唐朝,太宗皇帝看到了王羲之的书法,惊叹不已。为了一睹为快,太宗皇帝向全国人民下了诏书,诏书说,凡有人献王羲之手书《兰亭集序》的,不管是什么人,也不管他是从哪儿得来的,都可以封官赐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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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6:28:16 | 只看该作者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然后,在江南,我们从越剧飘飘的水袖上,看到了昆曲水磨调磨出的水天一色。
        如山清秀,似水灵动,循序渐进的缠绵和丝丝入扣的抒情,这越剧啊!
        最初的时候,越剧是一种民歌的形态,在浙江嵊县的乡村,乡村里的人们以随意的姿式想唱就唱了,想唱什么就唱什么了。渐渐地,才有了半农半艺的艺人,在人家门前,他们以烟管敲击着门槛,编一段唱一段,他们不登堂入室,唱完了以后,继续着在乡村的路上行走,这时候他们离越剧,还有一段遥遥的路程。
        从“落地唱书”,到“女子科班”,和“绍兴女子文戏”,从“的笃班”到“草台班戏”、“小歌班”, 鲁迅和周作人的文章中,都提到过社戏,社戏是民间敬神的戏。
        热闹时满台烟尘抖乱,大翻跟斗,冷静起来一个才旦坐着叹气唱上一二十分钟。我们的注意力反而是台下,因为摊上有些吃食可买呢。
        这是周作人的记载。
        社戏的日子里,戏台边早已是人山人海,孩子们在人堆里钻进钻出,到处都有买小吃的担子,豆腐花定胜糕薰青豆,香香的摆满担子。
        最喜欢看戏的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妇女,孩子们也爬上了阁楼,翘首等待。
        好戏开场了。
        喧闹声中,乡村人最热爱的财神来了,带着祝福、带着喜气来了。乡村人都喜欢这样的开始,开开心心,事事如意,乡村的日子多么灿烂啊。
        锣鼓声中,乡村多愁善感的女人啊,喜一声,悲一声;笑一阵,哭一阵。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台上的人唱得卖力,台下的人哭得起劲。等到手里的一块帕子哭得湿透,台上的戏文也唱得差不多。
        这时候麦子和麦子在风里哼着民谣,这时候乡村的岁月,是偎在庄稼人怀里的老猫。
        耕耘、创造和祈祷,长一声慢一声,唱一声叹一声,我们说,社戏不就是长在乡村的庄稼吗?
        悲欢离合不仅在戏里有,人情冷暖却还是寸心知。
        然后,乡村的“的笃班”,终于走到了越剧的门口。
        1939年,在上海演出的“女子文戏”有十多家,但是各家的称谓都不一样,有的称之为“绍兴文戏”,有的则称“的笃班”、“女子文戏”或“小歌班”。
        当时,《大公报》记者浙江杭州人樊迪民,正困居“孤岛”,被姚水娟聘为“越吟舞台”的编导,他想把“绍兴女子文戏”改个固定的名称。
        这一天他正在读李白的诗集以自娱,李诗中有几首《越女词》,细味词意,李白对嵊州剡溪这个地方有特殊的感情。在《越女词》中,李白描写了越女美丽的容貌,也描写了剡溪的青山绿水。
         “镜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新妆荡新波,光景两奇绝。”
         樊迪民从这里得到启发,首先想到一个“越”宇。这个时候,他还想到了绍兴曾经是越王勾践生聚教训击败吴国的复兴基地,而嵊州是绍属之地。
        没多久,樊迪民和姚水娟等人去卡德门大戏院看场子,见到楼上、楼下共约有一千二百多个座位,大家都不免暗暗吃惊和喜悦。
        面对大舞台,姚水娟激动了:我要越唱越响,越唱越高,越唱越远。
        姚水娟一下子说了六个“越”宇,大大震动了樊迪民要为剧种正名的心灵。他当即把要为剧种正名的设想向她提出和说明, 姚水娟毫不犹豫地说:“我赞成改名,从明天起,海报和广告都改称‘越剧’。”
        关于越剧,余秋雨说,它在浙江农村诞生,但却始终没有沾染太多都市的浮华气和学究气。它进入城市的时间较早,基本艺术格局在城市定型,这使它既保留着朴素又过滤掉了山野之气。
        它总是朴朴素索地讲述着一个个人情故事。
        它的剧目大多重情感少哲理,在情感中又特别偏重悲剧情感,在悲剧情感中又特别偏重悲怨而不偏重悲壮,在悲怨中又特别擅长表现少男少女的恋爱坎坷。与此相应,一切如贤淑女子诉说悲欢,它又多一点飘逸清丽,多一点具有间离效果的风姿绰约。在情节处置上,越剧大多不追求奇险型、震撼型的惊人铺排,喜欢磨研一个简明故事中的情感性波荡。由于思想和情节都不复杂,大多数越剧演员对唱腔的重视超过表演。
        我们说,平适富庶的地理环境给了它以雅丽柔婉的风姿,开化畅达的人文传统给了它以沉稳蕴藉的气质。这就是越剧了。
        回首江南,翩翩翻飞的水袖,情真意切的吟唱,在路上,在水中,在我们的心里,江南的身姿轻轻舞蹈着,江南的声音轻轻飘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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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6:22:23 | 只看该作者
  “苏州的拍曲子,非常盛行,这些世家子弟,差不多都能哼几句。因为觉得这是风雅的事,甚至知书识字的闺阁中人,也有度曲的,象徐花农他们一家,人人都能唱曲的。”
        这些话是包天笑说的,许多年以前,苏州喜爱昆曲的人家有很多。
        蔡好婆是一位普普通通的退休中学老师,业余爱好就是拍曲。已届耄耋之年,却不显老态。想来昆剧是可以健身的,年轻的她一定是个大美人。
        明代的苏州,称得上是江南中的江南。由于有这个打底,现在走进苏州的大街小巷,有时还不免会发出此地深不可测的感叹。
        还是小孩子的老先生,听着听着就跟着学唱,唱着唱着就喜爱上了。后来,常常凑足分子,约好了到别人家家里去唱,叫作做同期,也算是举行曲会,大家轮流着唱,一曲一曲,其乐融融。
        “你家里檀板轻轻拍,我家里长笛缓缓吹,都是昆曲迷。”这一个描划,和老先生相仿。
        老先生还说了好多名字。孙月泉,教过他曲子。王寄立,记着好多曲谱,还有住在狮子林的贝家。贝家大小都能度曲,贝聿铭的堂房叔叔贝晋眉,大家叫他七叔,七叔善教,也肯教人。
        后来我们查了资料后知道,贝晋眉,教过“传”字辈,是一代昆曲大师。
        过几天我们在另一个地方,正好见到了张允和先生寄来的一本画册,是《牧丹亭》杜丽娘一角的身段。
        张允和先生说过,俞平伯是我尊敬的恩师。
        先生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昆曲----江南的枫叶》,文章的开头这样写道:
        北京是“天高云淡”的秋天,到处开遍了菊花。典型的江南城市苏州也正是“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时候了。从南方寄来的信里,附了一份昆曲观摩的节目单,使我不只是怀念我的第二故乡,更怀念着昆曲的群英会。
        那个时候的张允和,正和俞平伯一起排练《牡丹亭》。
        演出《牡丹亭》,一直是俞平伯和大家最大的心愿,但由于清朝以来的文化专制和其它因素,留在舞台上的仅有“游园”、“寻梦”等十几出,最后选定的本子,由俞平伯亲自校订,在当时,这应该最为完整的《牡丹亭》的剧本了。
        张允和说,我从小和大姐、四妹逢场必唱“游园惊梦”。到了曲会以后,我教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还是演这一出。把大姐和四妹的戏教完了,小丫头没人演,我来!十一、二岁的公子小姐,却配上我这样一个快五十的“小丫头”,不丑吗?不丑,挺开心的。 
        近百年前的现在,也是一个昆曲的下午,张家要赴曲园俞平伯家的曲会,贝家的狮子林里也是弦乐声声,而老先生也是在曲友们一起在做同期呢。
        这时候水袖在我们眼前翻动,这是近百年前缤纷灿烂的苏州的昆曲,近百年前如诗如画的昆曲的苏州。
        昆曲发源于苏州昆山一带,流传至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明朝嘉靖年间,魏良辅集南北曲之长,对昆山腔进行革新,被称为“立昆之宗”。然后,这一原先只是“止于吴中”的地方曲种,很快沿运河走  向北京,沿长江走向全国其它地方,成为当时影响最大的剧种.

        一赞一回好,一字一声血,几令善歌人,唱杀虎丘月。
        这是李渔的《虎丘千人石上听曲》。
        数百年前的虎丘风会,“每至是日,倾城阖户,连臂而至。布席之初,唱者千百”。
        当时的昆曲清唱是个全民运动,上至王卿贵族,下至市井小民,对昆曲的热爱,由南到北,举国若狂。
        这情形大概跟我们现在年轻人盛行流行音乐一样吧。
        “昆曲的串演,歌舞并重。舞的部分就是身体的各种动作跟姿势,唱到哪个字,眼睛应该看哪里,手应该怎么样,脚应该怎么样,都有老师传授下来,世代遵守着。动作跟姿势大概重在对称,向左方做了这么一个舞态,接下来就向右方也做这么一个舞姿,意思是使台下的看客得到同等的观赏。”
        这是叶圣陶关于昆曲的文字。
        著名画家程十发喜爱戏曲,对昆曲自有独到的理解:“昆剧的文学性高,是中国古典文学的精华。你看关公单刀赴会的时候,驾着一叶扁舟,向江东进发,那早晨的太阳照着江水,波光粼粼,天也是红的,水也是红的,激起英雄无限豪情,于是唱出‘大江东去浪千叠’,看到剧本,闭着眼睛,就是一幅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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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6:18:24 | 只看该作者
苏州人的一句口头禅是“你在说书”。说书,就是评弹。评话是说大书,弹词是说小书。
        评话有英雄气,常常是慷慨激昂,慷慨激昂地骑在一匹看不见的马上,秋高气爽,鬃毛猎猎。而弹词呢,弹词是美人的味道,墙头月影,游廊曲径,灯光冻,海棠滴石,斑斑粉彩,釉里红。
        评话是战场,只是战场上也有春梦,弹词是情场,只是情场上也有斗志。评话是历史社会的个人注解,弹词是人情世故的公共关系,评话话到云深处,弹词弹出数峰青。
        盖叫天说,我演的全本《武松》,从“打虎”到“打店”,一个晚上全演完了。评弹却要说一、二个月,我倒要听听,就这么点事情,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这一听,竟是迷上了评弹,在后来好多的场合,人家请他去讲课或者开座谈会,老先生总是从评弹说起。
        老先生说,说书先生的袖子、扇子和手帕,就好比舞台上的“砌末”,却是比“砌末”还要灵活,因为它可以很巧妙地运用,刻划角色的神态和情态。说书的把动作和表情统称“手面”,说书先生的“手面”,可以补充好多书里听不到的东西。
        盖叫天一边在不同的场合说着评弹表演,一边继续听书,到后来苏州在他眼里,什么都是很顺眼很出色的了。  
        他说,你看西园寺里的五百罗汉,很多是笑嘻嘻慈眉善目、慢条斯理的样子,不象别地方的罗汉,竖眉瞪眼,一付找人斗法的姿态。他说,你看看苏州的女孩子,没有开口先微微一笑,说起话来糯笃笃的,说得快也是有板有眼,不象别地方的女孩子,说话又快又碎,象麻雀噪雪,叽叽叽,喳喳喳的。
        盖叫天说苏州人聪明,其实是苏州的评弹艺人聪明,他们寓开悟于娱乐之中,而苏州人听听书,竟也是得道了,别人到街头看看,个个大彻大悟,跑到巷尾望望,又好像全是小商小贩。
        而吴文化,是大彻大悟的文化,也是小商小贩的文化。大彻大悟使他有了人情,小商小贩让他充满了世故。   
        盖叫天老先生钟爱评弹并通过评弹认识了苏州。评弹是通向古城的一条小巷,穿过这一条小巷,能看到一个美好的苏州。
        如果与小巷相呼应的是评弹,那么,与园林相关联的就是昆曲了。
        昆曲,曾经取材于园林,曾经吟唱于园林。二者同属于世界文化遗产,一样的雍容华贵,一样的大方优雅。
        爽借清风明借月;动观流水静观山。
        借着拙政园内的这副对联,我们感受到了昆曲与园林两者之间的交融和缠绕。拙政园中的卅六鸳鸯馆,网师园的濯缨水阁,当年曾经是园林主人与友人们欣赏、吟唱昆曲的地方。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一声美丽的唱腔,游园的人们看到了杜丽娘飘飘的水袖,
        杜丽娘是《牡丹亭》中的主人公。她唱的就是昆曲。
        我们与昆曲的最初的相遇,也是在一座公园,曲友们在公园聚会,唱《牡丹亭》,丝丝入扣地唱着,似断还续,余音袅袅,只是我们不能听懂其中的意思。身边的朋友要给我们曲谱,说是上面记着唱词呢。但我们没有接,当时我们想,这样的气息这样的氛围,已经足够回味。
        这样的回味,牵引着我们试图走近昆曲。在翻读了不少有关昆曲的书籍和资料,认为可以加强一点了解,结果内心却是更空落了。
        或者浓妆淡抹,或者轻描淡写,昆曲的美丽刻骨铭心。
        当传统像这些演员洗尽铅华,我们看到的脸,是否就意味着真实?
        当昆曲隐没在时间的画屏背后,春雨般洒出的冷金扇上开着的鲜花,是否更接近我们记忆里传统的面影。
        静静的戏箱,静静的道具,就等待着粉墨登场的那一刻了。
        舞台的中央铺着一方红地毯,这就算是剧中的境界了。舞台虽然高大,却很简洁,也不乏想象。中国  画中,常有“留白”,留得其所,便生气韵。昆剧的舞台美,也在留白。在那“白”中,有时光流转,有山动水移。留白,让观众得以把心神寄寓于舞台上的无限空间而乐而忘返。
        老先生的身体都很好,说起原因,他们说也许就是因为爱了昆曲,东奔西走看演出,走南闯北赴曲会,没有演出和曲会的时候,就大家聚在一起唱,引吭高歌,回肠荡气,能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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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6:15:46 | 只看该作者
第七集 《吴歌越调》  

        就在这座茶楼,就是这家书场。   
        老听众说,这一回书原来是谁演的,再往前是谁演的,那一回书原来是谁演的,再往前是谁演的,最初的是谁,我的祖父听过他的书的。
        评弹是一条流淌着的河,而书场和茶楼,就是这一条河流之上的一个码头或者港湾,潮起潮落,船来船往,让我们泡一壶清茶,就一楼秋风,细细感怀琵琶和弦子编织起的岁月, 
        有关评弹,还要从乾隆下江南说起。乾隆下了江南,在苏州城里走走停停,无意之中撞进了一家茶馆。茶馆里坐了不少人,大家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台前面的一个人抑扬顿挫地讲话,说着说着又唱了起来。最初乾隆有一点疑惑,但他想起了京城的评书,于是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这是在说书呢。乾隆就找一个地方,坐停了听起书来。
        台上的说书先生,就是说书人的祖师爷王周士。这一天王周士正好是开讲《白蛇传》,说白娘子游西湖,遇到了许仙,一见钟情却不知怎么表白,那么她究竟是怎样表白的呢?下回再讲,明日请早。
        乾隆正听得兴起,却是活生生地断掉了,不由得心心挂念起来,于是就让手下的人通知苏州衙门,要王周士去他那儿,把书说下去。王周士很快赶到了沧浪亭,乾隆再听书时,却没有了茶馆里的感觉。二个人对面坐着,他觉得王周士怎么象在对领导汇报工作似的,就让他不要紧张。
        王周士说,我不是紧张,实在说书还是在茶馆店里更好,说书先生在上面一呼,听书的在下面一应,大家的精神气就来了,这要有个氛围的。
        乾隆想了想说,那我们就去茶馆店吧,对了,让衙门里找一些人来,陪朕听书。
        大家都汇到了茶馆里,一听说皇帝老儿也来听书,群众们都不好意思坐了,乾隆说,传朕旨意,凡是中过功名的,都往前面去坐。这一说群众又不好意思不坐了。一下子,状元秀才挤出来一大片。而从此以后,说书先生台前面的那一桌,就叫作状元桌了。
        几回书听下来,乾隆还是意犹未尽,干脆把王周士带回了京城。在京城里呆了一些时日,王周士反复想到了茶馆,茶馆是种植评弹的土地,在那里有呼应,在那里有精神,而现在,自己和评弹,只是故宫里的一样盆景,因此,还是要回去,回到茶馆里去。王周士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来,汇报到乾隆那儿,乾隆很爽快地答应了,或许他想到的也是当时的茶馆,他想到要听评弹,还不如再下江南。
        乾隆对王周士说,你的书说得好,我封你一个官,封大了其它的人有意见的,就七品吧,另外,我再给你写幅字吧。
        乾隆从来不会轻易放过一个舞文弄墨的机会,这一回也不例外。墨浓笔饱,他为王周士写了四个字--光前裕后。
        回到苏州的王周士就成立了一个光裕会所,这是成立最早、参加人数最多的评弹艺人行会组织了。
        数百年前了,评弹艺人是在小镇和小镇之间来来往往,在书场和茶楼里说说唱唱。
        小镇上没有剧场,一年也难得演几出庙台戏,平时的娱乐活动就是上书场或者茶馆听评弹。一张小书台,台上的旧桌围红底黑字“敬亭遗风”,二边上对联写的是:“把往事今朝重提起,破工夫明日早些来”。
        这是从前的小镇和小镇上的评弹,从前的 江 湖之上,一叶一叶的扁舟在小镇和小镇之间来来往往,一些说书先生,衣袂飘飘地立在船头上。
        然后,将近年底了,走南闯北的评弹演员,带着自己最拿手的折子戏,聚拢到苏州来参加会书。会书曾经是评弹界一项重要的活动,会书相当于现在的春节联欢晚会,会书比春节联欢晚会有趣的一点是,说书先生要是表演得不好,坐在下面的老听客就会给他“扳错头”:哪一节书不合情理,哪一句唱词不合韵辙,哪个词用得不切……
        说书先生和听众的关系是特别的。老听客中有文化素养较高的人,更不乏,见多识广、谙熟世事人情之人。评弹既是弹唱世事人情,评点善恶美丑的艺术,这些人会情不自禁地参与到创作中来。那些传世精品,那些人气旺盛的“响档”,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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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6:04:31 | 只看该作者
这鞋上的花是你自己做的?婆婆问道。
        是的。
        媳妇呵,我对你说句老实话,以后可不要穿着这种东西走出走进,村子里人多眼杂,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巧姐是一个要强的人,听了婆婆的说话,她一有闲工夫就躲到一边,练习绣花,觉得有点眉目了,就去拿给婆婆看。
        婆婆瞄了一眼说,这是什么?这是绣花吗?
        巧姐就默默地退到一边,继续用功。隔一阵子,又拿出一个新的样子来,给婆婆看。婆婆还是瞄一眼,然后立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拿出一件绣品,放在巧姐的面前,也不说一句话。
        巧姐的婆婆是出名的绣娘,我们再也不能见到她的作品了,我们只是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起,说她绣的花朵,会在阳光下开合,她绣的鱼虾一着水面,就会动起来的。
        巧姐的婆婆临终前将巧姐叫到床边上说道,媳妇呵,按说你绣的东西勉强也是可以看看的了,我快不行了,你是熬出头了。
        人们称呼巧姐,或者其他的刺绣女子为绣娘,这样的称呼,只有走在江南的乡间才得以听见。
        在江南,我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迎面而来的女子,是田野里插秧的农妇,还是绣绷前刺绣的绣娘?这一点却是很容易区分的。
        端详她们的手,飞舞绣针的手指一定是柔柔细细的,那种纤巧,只有是属于绣娘了。
        绣娘的手指,直接与心灵相连,不需要眼睛,它就能够把每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穿织成她心里想要的色彩和图案。因此,我们只有理解了手指和心灵,才能理解乡村刺绣作品的意义,就象我们眼前看到的云雾缭绕的山峦、古木森森中的村庄,波光轻荡的湖水,以及湖边大片的杏花,枝头鸣叫的翠鸟和碧丝般的草叶,所有这一切呈现出来的意味,都与手指的感觉有关,所以我们不能不注意绣娘的的手指,虽然此刻它不在拈针引线,飞动如蝶,但她纤纤的手指,依然无比生动、无比优美、无比的引人入胜和引人遐想。
        而实际上,只有生长在乡村的默默无声的绣娘,才真正明白她的一双手指,对于自己一生的重要,从她开始拿起绣针,穿出第一根丝线起,她已经记不起自己绣过多少绣品了,可是,每一个绣品,都会在她的手指间留下感觉和看不见的印迹,比如那只小猫,它那亮得要流出来的眼睛,比如那朵花儿,艳丽得花香快要溢出来了――所有这些都是绣娘指尖的记忆,它充满了绣娘一生的生活,最后成为她生命中最珍贵的结晶。
        一个人能够把手指的感觉通过另外一种可见的物质形式保存下来吗?
        乡村的绣娘说,可以的。
        就在巧姐的家乡,有关刺绣的故事,源远流长。
        最早的刺绣,还是在春秋时期,春秋时期的苏州,就有在衣服上绣花的习俗,这应该是刺绣的萌芽了,或许我们的先人想到衣服美观了,人也精神了,或许我们的先人没有料到的是,这一粒针线的种子,在千百年后,竟然绽放开绚丽无比的花朵。
        到了三国,三国的苏州是孙权的天下,有一天孙权正大家商量着绘制山水地图的事儿,他的夫人立出来说道,绘在纸上的丹青容易模糊,还容易褪色呢,我倒有一个办法。
        孙权的夫人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刺绣,绣万国于一锦。
        这一幅山水是历史上第一幅最具规模的苏绣作品了。
        被清末著名学者俞樾喻为“针神”的沈寿, 原来的名字叫雪芝。
        光绪三十年十月,慈禧太后七十寿辰。清政府谕令各地进贡寿礼。雪芝的丈夫余觉得知消息后,听从友人们的建议,决定绣寿屏进献,他们从家藏古画中选出《八仙上寿图》和《无量寿佛图》作为蓝本,很快勾勒上稿,并请了几位刺绣能手一齐赶制,雪芝在这些绣品上倾注了很多心血。慈禧见到《八仙上寿图》和另外三幅《无量寿佛图》,大加赞赏,称为绝世神品。除了授予沈雪芝四等商勋外,还亲笔书写了“福”,“寿”,两字,分赠余觉夫妇。这以后,沈雪芝就成了“沈寿”。                          
        一九一四年,张謇在江苏创办女红传习所。沈寿应聘来到南通,“授绣八年,勤诲无倦”然后,沈寿和张謇的故事,真真假假,沸沸扬扬,几度夕阳红,一春杨柳青。这一年绣花针在沈寿的手中,成了一个感情符号,一针一线演绎的是纤云弄巧,风花雪月。
        但张謇为病中的沈寿整理了由她口述的《雪宦绣谱》,倒象是 江 湖上的大侠留下的绝杀剑诀。
        张謇在绣谱的序言中这样写道:“积数月而成此谱,且复问,且加审,且易稿,如是者再三,无一字不自謇书,实无一语不自寿出也。”
        由此可见,这本绣谱确实是沈寿四十年艺术实践的结晶。
        《雪宦绣谱》分绣备,绣引、针法、绣要、绣品、绣德、绣节、绣通,共八章。从线与色的运用,刺绣的要点到艺人应有的品德修养,以至保健卫生,都有比较完整的阐述。
        中国刺绣史,对于十九世纪未的沈寿而言,像在翻看着的一本影集,她的手一翻,就从一个黄毛丫头,翻到了大家闺秀。
        也就是说,刺绣在中国,是一个慢慢成长的孩子,直到近代,才在江南长得雪乳玉腕,丰姿绰约。
        听不懂吴方言的外乡人,只要看一看苏州刺绣,也就知道了吴侬软语是怎么一回事了。
        金丝银丝,苏绣是无声的吴方言,四通八达,苏绣是有情的世界语.
                千丝万缕塑造出来的灿烂辉煌,就是因为在它的发展过程从来不墨守成规,从来不固步自封。它一开始就不是独白,它一开始,就是一种对话。
        还是从沈寿说起,她在接受了西方绘画的一些基本观点以后,首先创造了仿真绣。二十世纪初,丹阳人杨守玉受了西方油画的启发,经过多年的实践探索,发明了乱针绣,然后,杨守玉学生任嘒娴把乱针绣带到苏州,并且在此基础上,发明了素描绣。
        逸笔草草,神情具备,这一些局部,不是更接近我们传统的写意画吧?素描绣流动着的是中国精神的一泓秋水。  
        在江南,我们如果不是把绣娘看作一种职业,而是看作一种生活方式,那么,她们是最后受到传统恩惠的生活了。
        在江南,绣娘们坐在绷架前,一如坐在水边,历史的长河以艺术的名目荡漾起它流光溢彩的眼神,绣娘们凝视着它,一泓秋水就从身边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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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6:00:29 | 只看该作者
按照《雅溪卢氏家乘》的记载,卢氏原是齐太公姜尚的后裔。第  代孙卢员甫于南宋初年(  27年)由河北迁往浙江,并在东阳建宅。明朝景泰到万历年间(1456-1607年),卢氏的第19代孙卢洪澜和他的独生子,在原来的规模上加以扩建,卢宅就成了今天的样子.
        卢宅之中最值得赞叹的,就是雕刻工艺,无论是建筑上的斗、拱、昂、梁、雀替、牛腿或隔扇,还是家具的设计和制造工艺中,都体现了全国木雕之乡的神采。在反反复复的隔扇、裙板和绦环板上,《八仙过海》、《水浒》、《百寿图》、《姜子牙遇文王》这一些透雕浮雕,或人物、或山水、或花鸟鱼虫,无不雕工精细、形态传神,实在使人叫绝。牛腿上的多层雕刻,更是栩栩如生的灿烂和辉煌。
        特定的历史和自然环境,使得升官或者发财以后,营造宅院的人开始小而精的打算,他们将更多的精力投注于雕梁画栋,通过丰富的乡土语言,巧妙地组合出令人愉悦的形态和风貌,比如卢宅。
        现在,过去的岁月走远了,建造卢宅的工匠也走远了,我们只能从卢宅的精雕细刻中体会东阳木雕的精妙绝伦,只能从东阳木雕的精妙绝伦中,体会东阳工匠的木刻人生了。
        如果说木雕是木头上的刺绣,那么刺绣,就是丝绸上的木雕了。
        让我们还是从江南的乡村开始,从江南乡村的女子服饰开始吧。
        青莲衫子藕荷裳
        有关水乡女子服饰的传说,一是说吴王领着西施在乡间散步,看到水乡的女子,穿着很别致的衣服,西施有点好奇了,也套了一身这样的衣裳,竟让人觉得越发的美丽动人。二是说越王臣服吴王以后,遣西施进宫里来侍杂,西施劳动的时候,就是穿着这样的工作服。第三说孙武受命操练宫女,宫女们脱去长袖罗绮,换上这一身打扮,英姿飒爽。还有一说是水乡女子下湖去采菱踏藕,时有溺水者,这一些无辜的女子实在是被龙王抢进宫去了。江南水乡,水天一色,大家就想出办法,让下湖的女子穿上这样的衣服,龙王以为是天上飘过的云彩,落在水里的倒影呢。
        水乡是充满想象力的水乡,水乡的想象散散淡淡,随心所欲、轻而易举,但有一点是可以论证的,水乡女子服饰,肯定是有着悠久的历史的。
        《旧唐书》说:“江南则以巾褐裙襦。”《吴越春秋》则说:“越王勾践入臣于吴,服犊鼻,著樵头,夫人衣之裳,施左阙之襦。”所谓的裙襦,就是现在的作裙和围裙了。
        “女的往往裹着白地青花的头布,虽然赤脚却穿短短的夏布裙,躯干固然不及男的这样高,但是别有一种康健的美的风姿。”
        这是叶圣陶的记录。
        我们随意地在江南水乡的街上走一走,还常能见到穿着别致的水乡衣裳,摇着小船,哼着吴歌的船娘在水上悠然而来又悠然而去,也有三三二二的农家女子,轻轻盈盈地走过老街。
        盘盘头、包头巾、拼接衫、作裙、裹卷膀、绣花鞋,这一些水乡女子服饰,将一个一个乡村的日子,打扮得平和清静、鲜艳动人。而蕴含在平和清静鲜艳动人之后的,是怎样辛苦和勤奋的劳动啊。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让我们看一看从荷塘里走来的乡村女子,盘盘头、包头巾、拼接衫、作裙、裹卷膀、绣花鞋,在水乡啊,水乡的女子仿佛就是盛开着的莲花。
        我们赶到乡村的时候,绣娘巧姐不在。北方的一个城市正在举行工艺博览会,巧姐应邀前去参加。
        六十多岁的巧姐擅长绣花,现在主要是绣荷包,她绣的荷包在好几个城市都有很好的销路,其中还有沿海改革开放前沿现代化都市,而且那儿一向也没有送荷包的习俗。
        巧姐说,按理是要女的送给男的,但现在是不管这么多了,男的也买了荷包送人。你说我的生意阿要好了。
        我们想一来是巧姐的手艺好,二来送荷包这一种表达爱情或者好感的方式,比较明确和实在。
        但每次说起巧姐的手艺好,她总要说,好什么呀,和我婆婆比,差远了。
        巧姐的婆婆因为绣花的事,几乎大半辈子,没有给巧姐好脸色看过。巧姐做新娘子的第二天早上,和婆婆一见面,婆婆就盯着巧姐的脚上看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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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5:57:44 | 只看该作者
民歌啊真好。
        民歌的好是单纯。简单和纯正,没有一丝城府的色彩,也就少了俗气。没有表演,也没有功利,轻轻意意,随随便便,教我唱来我就唱。                          
        民歌的好是朴素。实在而平常的见识和心思,就这么一唱,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只在这刹那之间容光焕发。
        在路上,忽远忽近的民歌在我们心里飘来荡去,然后,让我们心情激动的,还有手艺。
        手艺,曾经是一种文化和生活的标志,它的消逝,引发了我们的无限追忆和感慨。
        随着工业化的迅速发展,廉价工业制品的大量涌入,手工的业种也开始慢慢地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现在可以说已经所剩无几了。当没有了手工业以后,我们才发现,原来那些经过人与人之间的磨合与沟通之后出来的物品,使用起来是那么的适合自己的身体,这是因为它们是经过“手工”一下下地做出来的,它们自身都是有体温的,这体温让使用它的人感到温暖。
        青年的齐白石学的是木匠手艺,将近黄昏了,青年的齐白石随着师傅,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时候迎面走来三个人,师傅将齐白石拉到一边立停,待对方走近了,师傅就很谦微地含着笑脸点头。
        他们是干什么的?齐白石问道,
        师傅说,他们是木匠。
        那我们不也是木匠吗?
        不一样,我们就做家具,他们还雕花呢。
        师傅的话久久地打动了齐白石,这一年,走在乡间小路上的齐白石内心里最灿烂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好木匠,一个能雕花的好木匠。
        当我们走进浙江东阳,我们的眼前再一次闪过青年的齐白石走过乡间小路的背影。而东阳木雕,是一部千百个象青年齐白石一样的木刻人生凝聚而成的巨著。
        宋朝的一个下午,吟读着宋词的木工匠人,在敲敲打打锯锯刨刨之余,把玩着手上的一截木料,他们雕雕琢琢刻刻划划,他们专注的神色使这一个普通的下午生动起来,他们富有创意的劳动,使日常生活产生了诗意。
        到了明代,东阳木雕从佛像雕刻向建筑装饰方面发展,无论宫殿、住室、厅堂、寺庙、牌坊、屋架、门窗,大多饰以雕花彩绘。清代中叶,曾有400多名东阳木雕工匠被选进北京故宫,从事雕刻装饰。400多个工匠,也是400多名艺术家,故宫使他们尽得风流,他们使故宫锦上添花。这一年京城的秋天一片金黄。
        东阳木雕以浮雕技法为主。在设计上,借鉴传统的散点透视、鸟瞰式透视等构图,讲究布局丰满,散不松,多不乱,层次分明,突出主题,表现情节,具有以小观大的艺术效果,特别适合表现故事性强的内容。
        东阳木雕在工艺操作上有“图稿设计”、“打坯”、“修光”的分工。但技艺高超的老艺人却可以不用起稿,直接雕刻。而当创作一幅新作品时,他们又可以凭着记忆和默写,一边听人念内容,一边就画出图稿来,然后雕刻。                          
        “雕花皇帝”、“雕花宰相”、“雕花状元”,人们是这样称呼著名木雕艺人杜云松、黄紫金、楼水明的,他们是东阳木雕老一代艺人中的佼佼者。是他们率领着东阳的工匠们不懈地努力和追求,使东阳木雕成为民间记忆里的千古绝唱。
        专家们说,东阳木雕的传统风格主要有“雕花体”、“古老体”,以后又产生了戏文化的“微体”、“京体”、画谱化的“画工体”。
        “画工体”讲究安排人物位置的疏密关系,人物姿势动态变化多而生动,景物层次丰富,又有来龙去脉、重叠而不含糊。
        专家们还说,东阳的卢宅,就是关于东阳木雕的博物馆。
        我们走进卢宅。
        其实卢宅并不是单纯的一幢宅子,卢宅是一个完整的雕刻艺术建筑群落,这一片老街也并不是卢宅的全部,这一片老街,只是卢宅的主体。卢宅,实际上是东阳古建筑群的统称。东阳木雕,就是镶嵌在这一卒古建筑之上的璀灿的明珠和精巧的花边。
        可以说论起建筑群的华贵典雅、建筑构件的雕刻细缕之精美绝伦,任何一个建筑群落也难与号称“百工之乡”的卢宅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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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5:54:35 | 只看该作者
第六集 《民间故事》  

        在路上,我们和民歌和手艺邂逅相遇。
        比如年画,或者窗花,比如短衣衫上的乱针锈,或者长辨梢上的蝴蝶结,粗糙的生活中透露的精细,平常日子里产生的情趣。
        最初我们经过的,是太湖上的一个长满果树的小岛,小岛上除了梅花,还有荷花,除了梅子莲子,还有枇杷、桔子、杨梅、粟子、银杏,还有碧螺春。
        漫步在青枝绿叶间,我们不能够分辨出来这些树谁是谁,但我们知道他们是确确实实地在这一片小岛上生长着。
        岛上的桔子,有一个很抒情的名字,叫早红。秋天来的时候,漫山遍野红灿灿的,游客们随手摘下一只桔子来,填进嘴里,然后说甜的或者是酸的,岛上的人们就笑咪咪看着他们说甜的、酸的。
        劳动是快乐的,小岛上的人们忙忙碌碌,他们唱着前人流传下来的民歌忙忙碌碌。
        摇一橹来扎一绷,沿湖两岸好风光。
        好花落一中舱里,野蔷薇花落在后梢棚。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岛上的人们种花栽果捕鱼捉虾,日子过得绘声绘色、有滋有味。
        沿着乡村河边的小路,我们走近民歌。
        唱民歌的地方就在水上。
        我们知道最早的民歌是船夫们在水上唱出来的。那长一声短一声“依依呀呀”的语气词,好象一支长橹在冷清清的河水中欸乃。很早很早以前,我们的祖先独立船头,青苇白水,菱荇纵横,歌声临风而起,我们的祖先在风中无比飘逸。
        唱民歌的地方,就在古老的村庄里。
        村口有一棵老树,老树是民歌的标志。有一位老人,从她少女时代开始,就在这棵古树下唱民歌了,也许,她的民歌太长了,唱了一辈子也没有个尽头。也许,她唱的调子太深情了,唱得她自己一辈子落泪。
        她的民歌,是女性青春忧伤的旗帜,永远地飘扬在乡村所有女人的心头。她就坐在村口的古村下面为自己曼声歌唱,在歌唱中她从少女慢慢地变成了白发的老人。
        断竹、续竹、飞土、逐鹿。断竹、续竹、飞土、逐鹿。
        上中学时,历史课本上,读到过这样的句子,好象是介绍《诗经》的,课本说,这是我们历史上最初的诗歌。
        我们的先人,围坐在篝火边上,一边将刚伐来的树枝竹杆断断削削,一边唱着断竹、续竹、飞土、逐肉。断竹、续竹、飞土、逐肉。然后站立起来,大模大样地地向林子走去向河边走去向山上走去。待他们回来的时候,篝火正是将熄而未熄。他们将刚捕打来的野味从肩上御下来。这时候篝火再一次蓬勃开放,并且香气四溢,我们的先人,更加意气风发地引吭高歌:断竹、续竹、飞土、逐肉。
        我们一直只以为,这一幕离我们很远,时间上远,空间也远,而乡村的歌唱,使辽远而深遂一下子可望可及。今天,就是这个时候,擦亮历史这一面铜镜的,竟是这样一个乡村歌手。
        他的歌唱高亢而清丽,让人觉得迷惑之中一下子清醒,清醒之后一下子鲜明。这就是民歌,就是与舞台不相干的民歌,不是园艺也不是盆景,它只是村庄里的树木和花草,或者只是庄稼。少了些刻意和雕逐,少了些规范和拘谨,少了些艳丽和矫情。就这么大大方方、朴朴素素、挥挥洒洒地一唱。这民歌。
        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另一个民歌之乡。
        民歌之乡的山歌馆,走过这简单而质朴的展览,广泛的乡村,广泛的民歌,和广泛的民歌手,千百年的民间记忆,人情冷暖,这一次穿越,真叫人砰然心动。
        就是在这里,隔了一条河岸,数百年来,一场一场声势磅礴的民歌会的大幕一次又一次地“隆隆”地拉开。你一句,我也一句,这边唱来那边和,唱山唱水唱风月,和天和地和人生。
        这是蓬勃兴旺、意气风发的乡村,这是直抒胸臆、宽广坦荡的乡村,这是乡村的节日,一个民歌盛开的节日。
        芦墟,这是一个和民歌紧密相连的名字。
        就在这村口,就在这村口的大树下,一曲《五姑娘》,陆阿妹长一声、短一声,这乡村,哭一声、笑一声。
        也是在这里,有一位异国他乡的姑娘,在这水里生着民歌,土里长着民歌的山水间,走走停停,问问说说,这一程路,她走了三年,中国江南的民歌让她背井离乡,也让她找到了灵魂的家园。
22#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5:51:5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年,李白溯长江而上,到了秋浦江面,再一次遥望九华深秀,李白为第一次没有入山畅游而深深遗憾。
        由此,李白写下了千古名句:昔在九江上,遥看九华峰。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
        九华山是佛教胜地,佛门的子弟也敬慕莲花清虚脱俗的圣洁,所以李白的这一首诗歌,是蕴含佛心的人间清唱。 
        蒲团、木鱼、念珠,晨钟、暮鼓、青灯,我们终于走向了九华山上梵宫、寺院和庵堂。
        在旷古幽茫的时光深处,有一位誓愿要度尽世间一切众生的地藏菩萨,他虽然经历了无量劫的艰苦修行,久证法身,成就佛道,但他却不愿高居佛位。
        人世间的悲哀在地藏菩萨的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慈悯,地藏菩萨立下了一个誓愿,他说:“六道众生里,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子是我母,若不度尽地狱众生,誓不成佛”。
        很多年以后,地藏菩萨的化身新罗国的金乔和尚也就是金地藏千里迢迢来到大唐。
        金地藏泛舟乘筏,远涉重洋,孤身只影来到大唐,是向往大唐汉土的大乘气象,这时候的金地藏,更多想到的不是普渡众生,金地藏更多想到的是怎样学好普渡众生的本领。
        唐朝的诗人李白,为心中的诗情泼山涉水的时候,金地藏正为了求佛求善在江南大地上行走,李白在九江之上,遥望九华山的时候,金地藏已经在九峰奇立的崇山峻岭中跨峰越岭,找到修行的好去处了。
        以后的岁月里,九华山上的金地藏除却万虑,心如止水,安然宴坐,他汲溪泉而饮,摘野果而食,于裸岩上起卧,安祥宁和,澹然高洁,决然不知孤苦忧患。
        有一天,从山下面来了一位童子。
        善解人意的童子留了下来,留下来陪金地藏一起修行,艰苦生活中的一老一小,结下了深厚的情义,只是,没有多久,童子思家心切,还是要下山去了,金地藏依依不舍。
        好去不须频下泪,老僧相伴有烟霞。
        这是从金地藏仅留在人世的二首诗中摘录下来的句子,有时候最高境界的佛心也就是最平常的凡心,而平平常常的人间情义,却包涵着至真至信佛的意蕴。
        关于九华山的书籍中,有着这样的一段记载。
        公元756年,春天里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九华山下青阳县一位名叫诸葛节的儒士,随着几位好友,来到九华山前,拾级而上。
        九华山上,白云鲜亮,林木葱郁,诸葛节一行谈笑风生兴致盎然。
        然后,他们走过东崖石室。他们走过东崖石室的时候,看到了一位老僧闭目趺坐,苍然凝固的身影。老僧的身旁,支着折足的铁鼎,铁鼎的里面,是夹杂着少量米食的白土。
        大家见了,讶然凝噎,诸葛节说,和尚在如此无助中苦行,这是我们的过错啊。
        说完了这句话,诸葛节就召集了大家在一起商量起来为这一位苦行的僧人建寺的事宜。
        这一位苦行的僧人,自然就是金地藏了。诸葛节将这一个心愿请求于金地藏,地藏应允了他。于是诸葛节和大家下了九华山,并将九华山上的所见所思告诉了乡亲们。乡亲们深深敬服于金地藏的坚贞和刚毅,大家纷纷为建寺慷慨解囊。
        紧接着大家进山伐木,掘地挖土。很快,一座煌然大寺拨地而起。
        而因为金地藏精神的感召,九华山日渐香火鼎盛。 
        岁月在清寂的山悠悠荡去。公元794年,金地藏已在人间走过了99个春秋,这一年的夏末,金地藏召来众位僧徒,向他们告别,金地藏要走了。
        金地藏圆寂后,僧徒们怀着崇敬,将他的肉身安放在石匣之中。三年以后,僧徒们打开石匣,准备将大师的肉身移放到石塔里,却惊奇地看到,大师的肉身依然跏趺端坐,颜状如生,撼其骨节,有金锁般的鸣响。
        僧徒们忆起佛经上说的“菩萨钩锁,百骸鸣矣”。大家明白了金地藏和菩萨地藏不仅仅是名号相同,徵瑞也是一样,金地藏不就是地藏菩萨的应世化身吗?
        “六道众生里,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子是我母,若不度尽地狱众生,誓不成佛”。
        神圣和崇高,是一种不死的精神。
        老和尚问参悟的人,从前来过寺院没有?那人说,没有,老和尚说,喝茶去。然后老和尚问另一个前来参悟的人,从前来过没有?另一个人说,来过的,老和尚说,喝茶去。小和尚问道,来过的和没有来过的,为什么一样是喝茶去?老和尚说,喝茶去。
        这个故事和茶无关,这个故事只是让我们踏进九华山神光岭上的肉身宝殿时若有所悟。
        菩提本非树,明镜也无台。
        这是出家人写的句子。头一天的黄昏或者第二天的清早,红尘中的一个生命皈依了佛门。
        而有时候出家,并不是离开人群社会,有时候出家人的心灵,靠着人间更近了。
        就是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
21#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5:47:23 | 只看该作者
这是一个传说,东汉造纸家蔡伦的弟子孔丹在皖南以造纸为业,孔丹一直怀着一个造出世上好纸的愿望,他要以这样的纸张为师傅画像修谱。
        有一天,很偶然地,孔丹看到一棵古老的青檀树倒在溪边,终年的日晒水洗,腐变的树皮露出一缕缕外长长洁净的纤维,孔丹之作为原料,造出了质地绝妙的宣纸。
        唐乾符年间,书画评论家张彦远在自己的著作《历代名画泪》中说“好事家宜置宣纸百幅;用法腊之,以备摹写。”
        这是史籍之中最早对宣纸的记载,这说明唐代造纸术已颇发达,并开始把宣纸用于书画了,但制作水平还不高明,还需要“用法腊之”,才可以“摹写”。
        到了南唐,李后主李煜监制的澄心堂纸,“肤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落光润,冠于一时”,这是宣纸中之精品。
        后来,欧阳修曾经用这种纸起草《新唐书》和《新五代史》,并送了若干张给大诗人梅尧臣;梅尧臣收到这种“滑如春冰密如茧”的名纸,竟高兴得“把玩惊喜心徘徊”。
        宣纸使文人意气风发,因为宣纸,文人有骨有神。
        而宣笔是宣纸的乡里乡亲。
        “毛颖之技先天下”。还是在公元前223年,秦国的大将蒙恬带兵南伐楚国,经过宣州的时候,看到这里兔肥毛长,便拨了兔毛装在竹管上。这应该是最早的宣笔,也是历史上第一枝毛笔了。
        宣笔早在晋代就名声远扬,宣笔中的上品“程氏笔”更是为文人所喜爱,书圣王羲之曾经亲笔向程氏写过《求笔贴》。
        宣人诸葛高,世业守不失,紧心缚长毫,三副颇精密,软硬适人手,百管不差一。
        这是欧阳修赞颂宣笔的句子。但是,宋朝的战乱没有因为如此精致的宣笔而退避三舍,战乱也没有因为欧阳修的的赞美而对宣笔网开一面。从这时候开始,宣州的毛笔工人纷纷南迁,浙江的湖州笔派也因此兴旺起来。
        湖笔的好是因为对蜂颖的讲究,“千万毛中选一毫”,有了好的锋颖,才使湖笔形成了一个刚柔兼备的笔锋,这是湖笔与中国其他地方的毛笔最根本的区别,湖笔也因此具有了一种特别的神韵。
        有人说,中国书画艺术的本质不是写意、不是线条,而就是用笔。  
        在中国书画艺术中,用笔可以造神,可以造天,可以造人间美景。
        而能够担当如此重任的,也只有湖笔了。
        这是湖笔的光荣,也是中国毛笔的光荣。
        笔、墨、纸、砚,这是中国古代最富才情的文艺社团了。
        假如说笔如篱笆桩,那么,纸就是含住篱笆桩的园地,而水墨,则是篱间开落的花朵了。
        驾一叶扃舟,上可以追溯到宇宙洪荒正午,垂一线钓丝,下可以探寻得鳞潜羽翔。
        春风化雨,我们从黄山上下来的时候,心思也渐渐地羽化了。
        其实,从黄山到九华山,用不了更长的时间,只是,我们在踏上莲花佛国之前,去了人间烟火的宏村。
        我们在去宏村的路上,翻着一本名字叫做《老照片》的黑白摄影集,从各种角度拍下了行将消失的老房子。
        老房子寂静的暮色,老房子的木结构楼梯,黄昏慵懒的光线穿透老房子的屋顶,使我们为之怦然心悸。   
        与其说我们是怀恋老房子,不如说我们怀恋的是与老房子共存的一种纯朴与自在,它不像今天的商业气氛那样锐利,锋芒毕露,也不像网络那样令我们猝不及防,随时随地都有一种跟不上趟的局促与不安。
        而从真正意义上讲,这一点恰恰又造就了宏村,使得宏村没有心急慌忙地成为无数黑白老房子中的一种。到了今天,阳光底下再也没有新鲜事的今天,宏村才缓缓地浮出水面。于是,世界都知道了在黄山到九华山的路上,还有个宏村。
        现在,我们登临九华山。
        抬眼看处,山上是烟云蓬勃,翠紫万状,回头望去,山下是烟烟袅袅,红尘滚滚。
        九华山从前的名字叫做九子山,一千多年以前,李白路过这里。就在九华山的山脚下,任性逍遥随缘放旷的诗人,面对层峦峭拨、泉飞溪流,自然不会错过这一个借景抒情的机会。
        看着松雪喝着酒,心旷神怡的李白朗声而咏: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
20#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5:44:21 | 只看该作者
白云倒海忽平铺,三十六峰连吞屠。风帆烟艇虽不见,点点螺髻时有无。
        这是清朝诗人江鹤亭看到的黄山云海。
        那在山间飘荡的,似烟非烟,似云非云,似海非海。随风飘移的还有黄山突兀的危崖,纵横的幽壑,在这样的风中,在这样的云里,山的形态,树的身影,时隐时现,虚无缥缈。
        云雾飘荡的黄山,始终处在如临广寒的神秘气氛之中。
        现在,我们行走黄山,看一枚枚落在山石中的松果,仿佛前人留下的片言只语,或者曾经有过的故事传奇,当我们和这一些松果邂逅相遇,我们的思绪,悠然地在浩渺云海,飘来荡去。
        山是不动的山,屹然岿立,云是飘忽的云,一起一收,静是静得兀然,动是动得突然,静和动之间,奇景幻影,层见叠出。
        然后,还有松树。
        钱谦益说黄山是无树非松,无松不奇。
        有干大如胫而根蟠屈以亩计者,有循崖度壑因依如悬度者,有穿罅穴缝崩迸如侧生者,有幢幢如羽葆者,有矫矫如蛟龙者,有卧而起,起而复卧者,有横而断,断而复横者。
        黄山的松树,长在山和云之间,长在前世和今生之间,长在真实和虚幻之间,长在标新立异和循规蹈矩之间。这样的千姿百态,这样的千奇百怪。
        然后,黄山上的松树,烧而为烟,制成了徽墨。黄山上的松树,是黄山上的风流才子,清风明月,琴棋书画,而徽墨是黄山松树的一种精神状态,一种思想境界。
        现在,我们已经不能知道,一千多年前,我们的先人,怎样从茂密的松林中获得了制墨的灵感,从而制作了“丰肌腻理,光泽如漆”的徽墨,我们只知道,一千多年以来,我们驾驭着徽墨的骏马,纵横驰骋,我们的家园,因水墨而风华绚丽。
        其实不是人在磨墨,其实呀,是墨在磨人啊。
        这话是苏东坡说的,苏东坡静静地坐在书房里,安祥地转动着手腕,看墨花圈圈,在砚上象轻云似地团团展开,然后阵阵松香,涤尽俗虑,怡人性灵,的苏东坡,物我两忘。
        色泽如漆,黝黑之中泛着微微紫气,香气馥郁,经久不散,墨迹不腐不蛀。
        徽墨是长在徽州的一棵树,杂树生花,徽墨香气四溢。
        《徽州府志》记载,清康熙巡视江宁,曹素功进献宝墨,康熙试用后深为赏识,特赐曹氏“紫玉光”三字。嘉庆年间,朝廷又召曹氏进京特制御墨。顺治三年,曹素功由歙县迁至上海,从开业到1956年,曹氏历经十三代,绵延三百多年。
        也是清朝,同治年间,徽州文人谢松岱进京赶考,名落孙山,十年寒窗东流水,谢松岱觉得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磨墨化费了太多的时间而耽误了答卷。谢松岱想,如果能够制造出一种墨汁直接用于书写,既是省时又是省力,不是“一艺足供天下用”吗?这是一得阁的来历,这一年的科举,使清朝少了一个进士,使我们文化历程中,多了一个发明家。
        还有歙砚。是不是从千姿百态的石料中获得了启发,或者说从黄山松树制造徽墨中获得了灵感,我们不能知道。“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生光”,我们只知道歙砚和徽墨,是徽州水土上的珠联璧合,是文化中国,赫赫声名的绝代双娇。
        色泽美丽如碧云,石质细腻如肌肤,暗含锋芒,缜涩发墨,油润生辉。这就是歙砚,歙砚下墨快且不损笔锋,夜晚磨墨以后盖好,第二天不干,正好写字作画。
                          宋朝的米芾在《砚史》中这样评说歙砚:“金星歙砚,其质坚丽,呵气生云,贮水不涸,墨水与纸,鲜艳夺目,数十年后,光泽如初.
           
        还是米芾,曾以一方镂刻精致的歙砚换回了一幢豪华的庭院。
        而关于歙砚更多的故事和描划,则是蕴含在千百书生文人内心深处的咏叹。
        我生无田食破砚,尔来砚枯磨不出。
        这是苏东坡的感慨系之。
        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
        这是郑板桥的由感而发。
        也是出产在安徽省的,是宣纸和宣笔。
        “宣纸至薄能坚,至厚能腻,笺色古光,文藻细腻。”
        我们在明朝人吴景旭的《历代诗话》中,找到了这样的句子。
19#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5:39:07 | 只看该作者
第五集 《烟雨青山》
                          
        明朝的时候,有一个读书人名叫徐霞客,徐霞客家有万亩良田,他们家织出的薄如蝉翼的丝绸,远近闻名并且被争相购买。
        徐霞客可以做一个很潇洒的地主或者商人,但他却在二十二岁那年离开了家门,这以后的三十多年,徐霞客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行走。
        在广阔的大地上行走,天戴在头上,路就穿在脚下。
        徐霞客走过黄山的时候,有几片云彩从头顶上飘过,徐霞客抬头望去,两峰矗天,好似云中双阙,这就是“云门峰”了。雄伟并且著名的建筑,一般总在入口之处设上巨阙,黄山自然地将天工寓于人巧,  这样的雄秀,使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在徐霞客心底油然而生,于是,徐霞客拾级而上。
        明朝的黄山只有一个游客,所以静寂,所以徐霞客能够很清晰地听到石头和松树的说话声。
        徐霞客问道,不是说石不能言最可人吗?
                石头说,那是因为他没有遇到能说话的知己。
        徐霞客说,你们在说什么呢?
        石头说,自己听,听到什么是什么。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徐霞客说:“薄海内外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则天下无山,观止矣。”
        大家听了徐霞客的话,问道,你能不能说得再细致一点呵?
        徐霞客想了想说道,比如下黄山吧,“由石笋缸北转而下,群峰或上或下,或巨或纤,或直或欹,侧向穿绕而过。俯窥转顾,步步出奇,但壑深雪厚,一步一惊。”
        大家说,还有呢?
        徐霞客说,我没有空聊天呵,还要接着去行走呢,跟你这么说吧,黄山有泰岱的雄伟,华山的峻峭,衡岳的烟云,匡庐的飞瀑,一句话,就是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黄山在徐霞客嘴上行走,徐霞客走遍天下,黄山名扬四海。  
        黄山是仙,仙风道骨,九华山是佛,莲花佛国,我们呢?我们是芸芸众生,我们去黄山,飘飘欲仙,我们去九华山,立地成佛。
        我见青山多妩媚。
        也许做人太累了,所以想到成仙,也许成仙太难了,所以还是做人。
        也许做人太累了,所以想到成佛,也许成佛太苦了,所以依旧做人。
        天高云淡,人在徽州,让我们再一次踏遍青山。
        袁枚上黄山的时候,已经是一位迟暮的老人。
        随园老人袁枚,读了《徐霞客游记》之后,对于黄山魂萦梦绕,念念不忘。
        袁枚是由“海马”背负着上黄山的。
        袁枚的年纪太大了,黄山的道路太险仄了,叫作“海马”的当地人,用数丈长的布匹,将袁枚裹在自己身上。
        伏在“海马”背上的袁枚觉得辊下里起起伏伏的山峦“状如潮涌”,而自己,就是一只飞翔的鸟儿。
        就是在黄山之上,这一位当年因为地方上闹蝗虫,激奋地走出衙门,投身于灭蝗人群,并且悲怆地对着漫天飞舞的蝗虫,呼喊出了“不要再吃老百姓的庄稼了,要吃,就吃我的肺肠吧”的知县官,这一位以毕生的精力,高举着“性灵学”旗帜,对于诗坛上的拟古主义和形式主义坚决冲击的文坛领军人物,面对崇山峻岭,一次次感慨系之。
        “如笔、如矢、如笋、如竹林,如刀戟,如船上桅,又如天帝戏将,武库兵仗,布满地上”
        这是袁枚看到的山峰。
        “红日将坠,一峰以首承之,似吞似捧。”
        这是袁枚笔下的落日。
        黄山之奇,信在诸峰,诸峰之奇,信在松石,松石之奇,信在拙古,去雾之奇,信在铺海……
        这话是清朝的文人赵吉士说的,赵吉士是个实在人,说出话来,也是一是一,二是二。
        另一位名叫黄汝亭的文人,游了黄山,却是忽发奇想:“我辈看名山,如看美人,颦笑不同情,修约不同体,坐卧徒倚不同境,其状千变。山色之落眼光亦尔,其至者不容言也。……”
        黄汝亭说,以欣赏美人的态度来看山,这是取其同,但美人和美人之间会相互嫉妒,看美人的也会争风吃醋,我们在游山玩水的时候则各尽其兴,各言其美,大家很放松,也不至于会不愉快,这便是看名山和看美人的不同之处。
        而黄山的峰峦,又因了云雾的笼罩,焕发着别样的神采。
18#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5:35:29 | 只看该作者
净土寺的素斋是出类拔萃的,饱餐以后的苏东坡就想着让小和尚点起一炉香,好好睡上一觉,想睡觉的苏东坡还很可爱地说了一句,唉,平日里行政事务太忙了,我还不如在这里清净一下呢。
        待苏东坡一觉醒来,茶已经煮好了,水是石泉,茶是龙井,龙井茶从紫砂壶里洒出来,清香满院。
        不知不觉地,已经是晚上了,苏东坡就在寺院里洗了一个澡,很顺便地嘲笑一下自己日渐稀少的头发,这就是一天的经历了。
        临出寺门的时候,苏东坡说,菩萨呵,这一次太仓促了,下回再来吧。
        主持的和尚心里说,施主怎么和菩萨也打哈哈呀。
        苏东坡已经踏着月色,飘然而去了。
        在杭州的苏东坡与和尚是打成一片的,其实苏东坡本来就是寺院里最有凡心的和尚,本来就是红尘中最有禅意的凡人。
        岁月是一条流淌着的河,而西湖,就是这一条河流之上的一个码头或者港湾,潮起潮落,船来船往,让我们坐在这一座茶楼,泡一壶清茶,就一楼清风,追怀一代文豪挥挥洒洒的风流。
        然后,春末夏初。
        春末夏初这个季节,就是青蚕豆刚刚饱满的季节,就是小街上槐树花挂在枝头等待女孩子们采撷的季节,就是梅子开始黄了梅雨开始飘了,江南的小河开始涨水的季节。
        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
        这时候,我们意外想到了西施。
        不是因为人在西湖,不是因为苏东坡的“若把西湖比西子”,也不是因为漂亮的杭州丝绸而想到浣纱女,就是因为月光下默然伫立的身影。
        教人立尽梧桐影,这一句平平淡淡朴朴素素的话语,让我们想到了西施。
        月下的花开了,河水也涨起来了,带着野草花的气息,环绕着村庄潺潺地流过。
        然而,江南的小河开始涨水了,小河边的浣纱女走远了。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清。
        后来,在太湖我们和浣沙女的故事又一次邂逅相遇。
        “太湖汪洋三万六千顷,七十二峰沉浸其中,则海内奇观也。”
        这是记在《吴山图记》上的文字。
        我们去的那个小岛应该就是七十二峰中的一座。岛上的人说起吴越旧事,绘声绘色,仿佛说着自己的亲身经历,他们提到西施的时候,就象提起自己亲生的女儿。他们指着不远处的水面说,那儿就是西施的水冢,他们说,其实呵,西施已经变成了太湖里的银鱼了。
        所以我们看小岛上的人家,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份亲切。
        太湖中的小岛上,出产杨梅和枇杷,还有桃子、桔子、银杏,还有青梅。一座一座的梅园,仿佛一瓶一瓶的绿墨水,等待着有人去为这里的湖光山色写一封又一封的情书。
        而太湖和江南的关系,就象青梅竹马。太湖骑着江南这匹已经奔走了数千年的竹马上,风韵动人地摆动着不老的青梅。
        现在,西施的故事更行更远,我们走在太湖中的小岛上,却依稀觉得,这里也是西施的故乡,这样的风景,这样风景里的日常生活。
        男人们好象都打鱼去了,岛上的女子,摇船游水洗衣做饭,完了以后,她们总是依立在果树之下,深情地望着正在成熟的果子。
        叶子飘飘,果子摇摇,她们的身下晃动着树影,太湖在树梢上薄如蝉翼。
        风大了起来,蝉声也跟着大了,果园后面的村庄,一波三折地淹没在响声里了,而我们在风声蝉声中,分明还听到了太湖拍岸的水声。
        湖边袅袅炊烟,湖上依依清风,乐在其中便是人间乐园了。
        在江南,一个人从大地的深处提起一桶清水,并且在大地上留下淡淡的影子。
17#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5:31:40 | 只看该作者
江南佛国,说的是宋朝的杭州。
        李叔同在成为弘一法师之后,对朋友谈起自己在虎跑寺出家的经过时,第一句话就是:“杭州这个地方,实堪称为佛地,因为那边寺庙之多,约有两千余所,可想见杭州佛法之盛了。”
        以后没有多久,画家林凤眠也谈起了同样的一个话题,林凤眠说:“杭州西湖之寺观林立,正是杭州西湖比别的地方更为富于天然美的证明。”
        人在西湖,我们看到了风景里的寺院,也是在一部有关西湖的旧书中,我们看到了丛林处处的香烟袅袅。
        这是从前的杭州西湖。
        在西湖游山的人,随地可以见到庙宇,也就随时可以进入禅房。最少,可以喝一杯用本山茶叶新泡的好茶。需要进餐时,也可以随时嘱咐准备素斋。因为沿途的庙宇很多,走累了就随时可以有地方休息,并且有茶、有面、有菜、有饭。所以游山,真的不是十分吃力。
        也许,就是因为西湖,庙宇也多了一份人间冷暖的温馨;也许,就是因为庙宇,西湖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
        而关于西湖,除了庙宇,还有西泠印社。
        光绪三十年,篆刻家叶品三、丁辅之、吴石潜等人在西湖“人倚楼”发起并创立了“西泠印社”,这是当时的中国,艺术品味最高的篆刻艺术团体了。
        印讵无源?读书坐风雨晦明,数布衣曾开浙派,
        社何敢长?识字仅鼎彝瓴甓,一耕夫来自田间
        这是被大家推举为社长的吴昌硕,当场挥毫,写下的对联。
        “数布衣曾开浙派”,这句话让我们想到了丁敬。丁敬是个卖酒的布衣。卖酒的时候,他常常看书,是个有学问的人;不卖酒的时候,他常常背着干粮到西湖山中去看石刻书法,是个篆刻大家。丁敬治印,善用细碎短刀,把刀棱显露出来,笔画便有了意韵,印面又有一种斑驳的金石气。这样朴质苍深的风格,一洗纤弱娇柔之流习,开了印学的“浙派”先路。
        “一耕夫来自田间”,吴昌硕是在说自己呢,他原本是浙江竹乡安吉乡间的一个农家子弟。据说他少时常到溪边拣石头刻字,有一次不小心把食指指甲削去一大半,后来这个手指就一直没有长指甲了。
        吴昌硕刻印,最初学习的是浙派手法,再吸收了邓石如、赵之谦的技巧,最后回归秦汉印玺。
        强抱篆隶作狂草,贵能深千求其通。
        这话是吴昌硕说的。
        齐白石说吴昌硕:“放开笔机,气势弥盛,横涂竖抹,鬼神当莫之测。于是天下叹服矣。”
        齐白石还说:“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
        青藤是徐渭,雪个是八大山人,老缶就是吴昌硕了。
        齐白石对西泠的吴昌硕无比折服,西泠是西湖的西泠,西湖是琴棋书画的西湖。 
        华严经塔是西泠印社的标志,西湖群塔之殿军。塔高二十余米,八面十一级,最下层刻有《华严经文》,末尾有弘一法师之偈。中间两层是扬州八怪领袖人物金农手写的《金刚经》经文。金农是杭州人。
        这座小小的石桥也叫“锦带桥”,和白堤上的那座一样。当年的印人得到白堤锦带桥上的旧石栏,充满怜惜的将石栏移到了这里。这样一种对旧石栏的怜惜,其实是对西湖的怜惜,是对西湖文化的怜惜。这样的怜惜,让我们感动不已。
        还是苏东坡。
        在西湖我们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来,不仅是因为“苏公当年曾筑此,不为游观为民耳”的苏堤,也不仅是因为东坡肉。
        西湖让苏东坡才情毕露,苏东坡使西湖墨香四溢。这是一次自然和人情最和谐的搭配,宋朝的西湖风华绝代。
        熙宁四年,苏东坡去杭州赴通判之任,刚刚经历了一次政治斗争的失败的苏东坡,走出京都的时候,还有一点心灰意冷。
        未成小隐聊中隐,可得长闲胜暂闲。
        我本无家更安住,故乡无此好湖山。
        这是初来乍到的苏东坡面对湖光山色的感叹,宋朝的西湖,以一汪纯净的秋波,为苏东坡涤荡一路的尘俗。
        杭州给了苏东坡自由和欢娱,杭州的苏东坡春风得意。
        “鸡鸣发余杭,到寺已亭午”,中午的时候才赶到净土寺的苏东坡是一付又累又饿的样子,苏东坡说,来不及参禅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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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5:27:02 | 只看该作者
他们为这样的优美所诱惑而伫立湖边,他们用无比倾慕的眼神和姿态,为西湖写歌作词,他们的这些歌和词,表明了他们沉溺之深,以至于千年之后的我们,走过西湖,也不能自拔。
        杭州人说,这西湖呀,“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
        春色明媚,西湖是饱满而艳丽的,鲜鲜亮亮的绿水青山,丰丰满满的姹紫嫣红,一切是那样充分,充分得少了一点含蓄。
        细雨迷蒙,湖光山色笼罩着薄薄的一层光晕,这一层光晕,让西湖有了一些黯淡和冷淡,艳丽就在这黯淡和冷淡之中成为妩媚。
        冷月如霜,风景是时隐时现的风景,心事在棹响声里荡开,今夕啊何夕,只有你和西湖了,你和西湖月下的相遇,竟有了一丝缘定今生的感觉。
        飞雪连天,飞雪连天下的山水,是清清瘦瘦的山水,心情也是淡泊而爽洁,所谓超然物外,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临安风俗,四时奢侈,赏观殆无虚日”。也许就是因为有了西湖的缘故吧,也许因为西湖,而有了别致风雅的缘故吧,杭州人对于寄情山水乐此不疲,他们甚至将四时的游逞,也列在一种仪式之中了,到了时候,不出门去走一走,就象是犯了什么错事,或者因此被人看不起了。就为这个,明朝的高濂,特地写了一部《四时幽赏录》:
        春时幽赏:孤山月下看梅花,八卦田看菜花,虎跑泉试新茶,西溪楼啖煨笋,保俶塔看晓山,苏堤看桃花。
        夏时幽赏:苏堤看新绿,三生石谈月,飞来洞避暑,湖心亭采莼。
        秋时幽赏:满家巷赏桂花,胜果寺望月,水乐洞雨后听泉,六和塔夜玩风潮。
        冬时幽赏:三茅山顶望江天雪霁,西溪道中玩雪,雪后镇海楼观晚炊,除夕登吴山看松盆。
        这应该是最早有关杭州的旅游指南了。
        郁达夫说:秋后的西湖,自中秋节起,到十月的前后,有时候也竟可以一直延长到阴历十一月的初头,我以为世界上更没有一处比西湖再美丽,再沉静,再可爱的地方。
        郁达夫说这个话的时候,环抱在西湖一带的青山,树叶子已经稍稍染了一点黄色,但远远的看过去,又仿佛是初生的嫩草。
        早晨也许在东方有几缕朝霞,晚上也许在四周上一圈红晕,但在皎洁的白天和深沉的半夜,总是青天浑如碧水,而青天和碧水是一样的让人感到幽深。
        只是,我们心中的西湖,在秋天之外。我们心中的西湖,仿佛也在季节之外。也在阴晴和日月之外。当我们从唐诗宋词的字里行间,当我们从工笔写意的山水花鸟中,当我们从真草隶篆的铁划银勾中体会西湖,西湖就是我们可亲可近的家园了,然而,当我们走近西湖,眼前的这一片湖光山色,竟然让我们觉得有一点依稀和生疏。
        山高水长,山高水长就是绵延不绝的弹唱。
        你要铿锵,西湖有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历代歌颂岳飞的诗文和联语,在岳王庙前后到处可见,明代董其昌撰写的这一幅对联,应该是自然景观和人文历史的浑然一体了。
        铿锵是西湖绵延不绝的歌唱,铿锵是西湖经久不散的歌唱。
        你要婉约,西湖有“苏家弱柳犹含媚”。
        苏州杨柳任君夸,更有钱塘胜馆娃。
        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
        苏家小女旧知名,杨柳风前别有情。
        剥条盘作银环样,卷叶吹为玉笛声。
        这是白居易吟咏苏小小的诗句。
        南朝名妓苏小小走过西湖的时候,遇上一位穷困的书生,书生自然是一表人材,穷困也难以掩饰那一份与生俱来的才华和倜傥。苏小小取了银子,帮助书生赶考以博取功名。然而,书生一去未还,音讯全无,苏小小再去西湖的时候,湖光山色,冷冷清清。
        或许有一点失落,但从此以后的苏小小放弃了对情的寄托,而执著于对美的追求,不守贞节只求美,一瞬的灿烂焕发永恒的光芒,这一次涅磐,竟是那样的超凡脱俗。
        婉约在西湖源远流长,婉约使西湖楚楚动人。
        太多的春花秋月,太多的故事传奇,沿着岁月的走向或者情感的脉络顺流而下,我们只能象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纵然是折尽了堤上的杨柳,也难以将这一片湖光山色的底蕴参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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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5:22:42 | 只看该作者
第四集 《荷叶田田》

        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收藏,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标志。比如苏州虎丘,比如虎丘的云岩寺塔。
        说云岩寺塔许多苏州人不一定知道,讲起虎丘塔,不用生公说法,石头也会点头。
        中国传统山水画中,有平远、深远、高远的构图方式。苏州地处平原,平远的构图方式是它的先天条件。无阻无碍,一马平川,看多了也就难免觉得一览无余。于是,聪明的苏州人因地制宜,弄出些小巷水巷,平远的构图里也就有了深远的意味。这既是生存的需要,也不无美学上的考虑。
        平远使人行动舒缓;深远使人心思曲折。苏州人的从容、内敛就是这天人合一的结果.
        但从容过头了,就是懒散;内敛到底了,就是闭塞。苏州人是很注重自身人格完美的,为了提个醒,就造出些塔来,以便随时让自己抬抬头,知道天外有天。
        塔的出现,使苏州这一幅原本只有平远、深远的山水画,凭空多了个高远的层次。苏州是先有小巷水巷,再有塔,这一点是确实的。
        在塔上看苏州,从前的岁月渐渐远去,从前岁月的影子落在了水面。
        在苏州,古桥仿佛就是这座城市的街头雕塑,在这里水有多少,桥也有多少。我们真的不能想象,没有了这些桥,苏州还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只是感到了,就是这一些古桥,使苏州增添了无限的生动和绵延的韵味。
        苏州的古桥上有浮雕,有花纹,还有对联,所以造桥是一门综合艺术,是一种艺术的劳动和创造,所以桥也不仅仅是桥了。
        桥洞是船来船往的大门,对联就镂刻在桥洞的两侧,我们把镂刻在桥洞的两侧对联称为桥联。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桥联相当于一种特殊的户外广告。桥造好了,有关方面找到乡贤那里,请他捉笔,写一写桥联的句子。乡贤也就是当地的文化人,有人找上门来,请他做这样的工作,是很有面子的事情,诗情画意涌到心底,文化人就提起笔来写一些风土这么样,人情那么样,历史这么样,自然那么样等等,有时候文化人自己心里面正因了另外的事情也有一点起伏,就借景抒情,从另一个角度着手,开出一番崭新的意境。
        现在,就在苏州,我们乘着船穿桥而过,看到挂在桥门口的桥联,或许一时间说不清全部意思,或许还有生字读不出来,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古桥,我们的心里有了关于苏州更丰富更生动的收藏。
        苏州的桥,不仅站立在水巷里,还牢牢地站立在悠远的历史长河中,不仅跨越了河流,还跨越了历史。
        如果说水让苏州有了灵气,那么,水上的桥让苏州人有了通融的个性。
        这是“步入吴门第一桥”吴门桥。它和盘门、瑞光塔一起构成了盘门三景。
        园林和古建筑专家陈从周先生说:“盘门是依水而筑,水陆结合,水城构造也很雄伟,与附近吴门桥相互呼应,成为一个整体,在江南水乡城墙中是突出的,现在这样的水城已经找不到了。北京看八达岭长城,苏州看盘门,一北一南,一山一水,可以对我国城墙建筑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月落乌啼霜满天”,由于《枫桥夜泊》这一首诗的缘故,枫桥成了中国著名的一座文化桥。
        一般说来,寺院总比桥的名气要大,但枫桥却使寒山寺名声大振。而使枫桥千古流芳的,还是张继的这一首诗。枫桥因了这首诗,才定称枫桥的;寒山寺因了这首诗,才改名寒山寺的。
        还有宝带桥。《吴县志》上记载,宝带桥是唐朝元和年间,苏州刺史王仲舒捐赠了自己佩带的玉腰带而修建的。而这一座长桥的外形,确实就是象一条宝带。
        大运河绕着古老的苏州城转了一圈后,朝杭州奔去。大运河是把二胡的话,宝带桥就是琴弓。流水不流,桥影却在轻轻摆动。乡音似水,琴声如诉。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宝带桥就在我们去杭州上,宝带桥从一个人间天堂,通向另一个人间天堂。  
        我们走向杭州的时候,忽然想起一句不平常的话来:优美是不可拒绝的沉溺。
        对那些走过西湖的人来说,太容易遭遇优美了。湖光和山色,到处流动着一种令人心旌摇荡的优美,这样的一种优美,谁可以躲避?谁可以拒绝?既然不能躲避不能拒绝,那么,就只有沉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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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5:17:39 | 只看该作者
       人道我居城市里,我疑身在万山中。
        这就是狮子林了。
        二十世纪大名鼎鼎的作家福克纳在一块邮票般大小的土地上创作出不朽的作品,苏州园林也是如此,有时候还更小,似乎只在半张邮票上建亭叠石。
        用半张邮票,苏州园林就不无神奇地向世界寄出了一封信,蝇头小楷,珠圆玉润,夹叙夹议,条理分明。
        半园就是如此,半亭半阁,半真半假,这个“半”,是“怀抱琵琶半遮面”的“半”呢,还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的“半”?
        由于中国文化很早就“晴空一鹤排云上”,独领风骚,所以也就处处散发出一种成熟的气息。
        它被不同的角度讲述着、阐释着,而苏州园林可谓匠心独具,用现身说法的方式,讲述着、阐释着中国文化的故事。
        散步在半园难免逼仄的花径上,只要抬头望去,似乎就能看到“便引诗情到碧霄”了。
        这两行诗出自刘禹锡的一首七绝: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这一首七绝,可以看到园林故事中的精神。
        我要寻诗定是痴,诗来寻我却难辞。今朝又被诗寻着,满眼溪山独去时。
        这是清朝文人江弢叔的诗句。
        置身于苏州园林,时时产生的感觉就是“诗来寻我”。
        “林皋延伫,相缘竹树萧森;城市喧卑,必择居邻闲逸。”这是明末造园巨匠计成在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同时也是世界范围内最早的造园名著《园冶》中所说的话。留园就深得其旨。
        留园,这一片山水的精彩在于它的水面和水面四周的景观,绕水一周,等于穿过了一年中的四个季节。从探春的“清风池馆”出发,走过“涵碧山房”,这里是欣赏荷花的好地方,所以又称“荷花厅”。然后访秋,顺着长廊渐次升高--“高甍巨桷,水光日景,动摇而下上,其宽闲深靓,可以答远响而生清风(《真州东园记》)”--这是欧阳修的句子--在阵阵清风里,没有坐进“闻木樨香轩”,就闻  到桂花的香气了。如果中秋夜有幸坐在“闻木樨香轩”的话,大概会和白居易一样,听得到月宫里桂子轻轻滴落的声音。
        “闻木樨香轩”和“清风池馆”遥遥相对,一个春天,一个秋天,时间沙沙而去,历史沙沙而来,遥遥相对的“闻木樨香轩”和“清风池馆”,一部春秋,谁来解读?
        苏州园林是时间的艺术;苏州园林是历史的艺术。
        从“闻木樨香轩”往高处望去,是用来赏雪的“可亭”,碰巧遇到银桂飘落,也是可以以花代雪,也是可以陶庵梦忆:“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只是没有人说“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罢了。
        苏州在外人看来,青山绿水,云树烟芦,粉墙黛瓦,吴侬软语,定是一个温柔之乡了。谁能料到竟也有无数慷慨之士。
        沧浪亭沿河一带的黄石,据说是宋朝造园艺术在苏州唯一留下的雪泥鸿爪。是耶非耶,并不重要,细细体会,的确大有遗意:隔水相望,朴素坦率一如王禹偁、梅尧臣的诗作;近身相抚,方阔瘦硬恰似欧阳修、黄庭坚的书法。
        在午后的阳光里,远远看来,黄石的色泽,更使这一片风景增添了独一无二的秋天醇厚如酒的况味。
        就在这样风景里面的是“五百名贤祠”。
        五百名贤祠,三面粉墙上,嵌着从春秋到清朝两千五百年间的与苏州有关的五百九十四位仁人志士。“五百名贤”,是取其整数,与佛教传说中的五百罗汉交相辉映。把一些外地名流暂先抛开,可以看到苏州也有无数慷慨之士此话不虚。
        对近现代影响深远的两句话,就都是两个苏州人说的--
        一句是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一句是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从这里走过,既是身体的一次漫步,也是心灵的一次跋涉。
        陈从周谈到园林时这样写道:
        中国园林,予谓有静观与动观,大园以动观为主,小园以静观为主,并相辅而行事,要之景随人意,动静适时,且与园之大小有关。
        就像苏州刺绣是中国刺绣的符号一样,陈从周说的中国园林其实就是苏州园林,中国园林的艺术风格--尤其是私家园林的艺术风格,是以苏州园林为代表的。也就是说,苏州园林的造园艺术标示了中国园林的最高水平。
        苏州园林,除了动静适时相辅相成之外,还有身体和心灵在刹那间领悟到永恒的交流。或者说动静适时相辅相成,就是为了获得身体和心灵在刹那间领悟到永恒的交流。正因为有了这一层面,所以苏州园林就不仅仅只是单纯的风景区,它虽然是人工山水,但它的人文精神,使它具有了即使天开也不能达到的某种深度。
        园林的故事快讲完了,其实园林只是一个说明,说明在中国文化里有一种品质,从不缺失的品质,这种品质就是成熟的精神。苏州园林则是映着它的一滴水,从檐头漏下,透明的身体被拉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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