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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超级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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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大型记录片〔江南]解说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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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6:54:15 | 只看该作者
在给自己女儿的遗书中,柳如是说,将我悬棺而葬吧,我一生清白,不沾清朝的一寸土地。
        只有在秦淮河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子,才会落在风尘女子的肩头,也只有秦淮河的青楼,琴棋书画才能够和金戈铁马合成动人的交响。
        梁实秋说,秦淮河的大名真可说是如雷贯耳,至少看过《儒林外史》的人应该知道。其实秦淮河也不过是和西直门高梁桥的河水差不多,但是神气不同,秦淮河里的船也不过是和万牲园风水月处的船差不多,但是风味大异。
        今夕何夕,月色如水,在这样的月色下让这一个一个的故事串成珠链,让珠链在今夜的月色里闪耀熠熠的光芒。
        当年,朱元璋在建造南京城的时候,没有依照常规,建一个四四方方的城市,而是根据地形地势,将秦淮河划分在市区以内,将南京建成了南北狭长的样子,据说,这一位明朝的开国皇帝,就是为了不想失去对秦淮河一带富庶的商业区和居民区的控制。
        不然,我们或许只能从前人的诗词歌赋里去领略秦淮河的繁华似锦,只能从线装书的字里行间,去感受夫子庙的雕栏玉彻了。
        夫子庙是供奉和祭祀我国古代思想家、教育家孔子的庙宇,这一组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始建于宋朝,由东晋时期的学宫扩建而成,然后,几番关怀备至兴废,历经沧桑,在清朝同治8年重建后,又遭侵华日军损毁。84年以后,历经数年论证和规划,维修和复建,夫子庙得以再现辉煌。
        夫子庙的一边就是贡院,这是当时江南最大的科举考场了。
        这一张遗落的榜文上,第一名是文天祥。
        1256年5月8日,文天祥参加殿试,他不打草稿,洋洋万言一挥而就。1256年的皇帝是宋理宗,宋理宗在策题中问,有什么办法才能改变人才匮乏、士习浮华、国库空虚、兵羸军弱的状况。
        文天祥一步上前,行过大礼之后,不慌不忙,侃侃而谈:皇权独断、贪官充斥、宫廷奢华是造成这一些状况的根本原因,要让它有所改变,就应该以正人君子代替贪官污吏,然后节约开支,壮大军队,使民有道。
        一席话说完,主考官将文天祥排在第七名,宋理宗看过花名册,再一次想起文天祥落地有声的对答,就朱笔一挥,将文天祥放到了第一的位置上。
        最初,至少是唐宋,作为通过考试的方式为国家选拔人才的科举制度,对于社会的演进,也曾经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为当时的社会环境和风气,带来了活力。而也正是封建社会自身的限制,使科举制度日趋腐朽并走向没落。
        读书和应试,成为封建时代知识分子进入官场的阶梯,和他们取得功名利禄的捷径,因此有了“一品白衫”和“白衣卿相”,有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有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有了成千上万的知识分子在黄卷青灯下,忍受着“十载寒窗无人问”的寂寞和辛苦,并且以青春和  生命编织着“一朝成名天下知”的憧憬和梦想。
        江南贡院,应该是最大的八股文生产基地了。
        当年曾经办过江南闱差的老先生,是这样说起贡院的情形的。
        考生入场时,都有送场的,人不少,门口闹嚷嚷的。天不亮点名,搜夹带。然后大家归号,一般快到晚上,头场的题目才出来,写在灯牌上,由号军扛着在各号里走。
        所谓“号”,就是这一条狭长的胡同,两旁排列的号舍。每一个号舍,恰好容得下一个人坐着,从前有人说是号舍象一顶轿子,几天里吃饭、睡觉、做文章都在这顶轿子里了。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先生,交试卷的时候跪在地上好半天,说是从少年时代参加科试,至今已经考过30多次,眼看就要撑不住了,自己是多么希望能够获得功名呵。
        考官读完他的文章,批了四句话:“年在花甲外,文在理法外,字在红格外,名在额数外。”
        科举的得失已经成为一种关连到家族、亲人、故乡荣辱的庞大的社会命题,名落孙山的考生,他的无奈和悲哀远在名落孙山之外。回家的路一下子遥远和漫长起来,守在异乡清冷的客栈里,听窗外几声风雨,就桌前一杯苦酒,也不由得感慨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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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7:02:32 | 只看该作者
  
        年年春色独怀羞,强向东归懒举头。
        莫道还家便容易,人间多少事堪愁。
        而这个时候,远在千里之外一向真切醇厚的乡情和亲情,竟也变得苦涩起来了。归家途中的落弟考生,收到了妻子寄来的家书:
        良人的的有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
        如今妾面羞君面,君若来时近夜来。
        都说是家书抵万金,读着这样的来信,真不知该喜该忧啊。
        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辛酸,在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中,比比皆是。
        吴敬梓出身豪门,急公好义,因为科举落第和婚姻破裂而在33岁那一年从老家迁居南京秦淮河畔,并且在秦淮水亭,完成了《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五十五回,这一部长篇小说,写的就是明朝儒林文人在封建礼教和科举制度下的形形色色,千姿百态。
        形是奇形怪状,色是声色犬马,姿是挠首弄姿,态是丑态百出。
        吴敬梓,自称“文木老人”。就是这样一位老人,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完成了“中国古代小说中第一部讽刺之作”,这话是鲁迅说的,鲁迅还说了,吴敬梓是“秉持公心、指摘时弊,机锋所向,尤在士林”。
        也是在夫子庙,也是和《儒林外史》有关,这一个人物就是“才情恣肆,一泻千里”的“乾隆三大家”之一的袁枚。
        随园老人袁枚去夫子庙,一如既往地先去逛一逛书店。开设在夫子庙的书店,诸子百家、通鉴史籍、诗赋词集、方志史乘、戏剧小说、野史秘闻,真所谓是应有尽有。
        但是这一天,书架上琳琅满目的《龙文鞭影》、《八股通义》竟是少有问津,而大家挤在柜前,争相购买着一函新书,竟是《儒林外史》。
        袁枚不由得一愣,是谁将这部荒诞不经的稗官野史刊印出来了?于是,多年前与吴敬梓一次针锋相对的论争又一次闪现在了袁枚的眼前。
        那个时候,《儒林外史》的手稿已经在文人墨客中间争相传阅了,袁枚翻开第一回“说楔子敷陈大义,借名流隐括全文”,当他读到“贯索犯文昌,一代文人有厄”时,不由一阵心惊,贯索是牢狱,文昌是文运,朝廷迫害文人,这不是大逆不道的宣传吗?
                待全书读完了,袁枚召来当时南京文坛上的头面人物说道,这一册《儒林外史》攻击科举,流毒太深太广,我要当众宣布它的罪状。
        吴敬梓听说了这话,哈哈一笑,然后说道,他袁枚只看到他自己春风得意,却看不到天下萤光苦读的寒士被拴死在四书五经上的苦难,他召集文人又不能代表文人的利益,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现在,立于“桃叶渡”下,我们仿佛看到了吴敬梓扬长而去的背影,我们的耳边又一次响起范进:“噫!好了!我中了!”的叫喊。
        这一声叫喊渐行渐远,远成过眼烟云,远成烟消云散。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朝花啊夕拾,王谢故居,花开花落,乌衣巷里,燕来燕去。
        在漫长的历史记忆里,竹林七贤,几乎成了一个时代的代名词,在魏晋特殊的风景里,他们就这样把酒临风地在竹林里站着,站成雕塑。
        也许,当时的天地过于地黑暗,所以他们生命的光辉和文字的神采,就更显得耀眼和醒目了,也许当时的社会过于动荡,所以他们人格的固守和意志的执著,就更显得坚毅和神圣了。
        魏晋的泥路上,驾着马车,颠簸着走来的,就是阮籍。马车上装着酒缸,马车没有方向,走到哪里,那里就是目的地了,也不知要喝多少酒,喝到醉时,这时就见真精神了。
        “晋人多善饮酒,有至沉醉者,其意未必真在于酒,盖时方艰难,人各有惧祸,惟 托于醉,可以疏远世故。”
        这是南宋文学家叶梦得在《石林诗话》中的评说。
        所以阮籍醉酒,是壮志难酬时的明哲保身,是鄙弃礼法时的嘻笑怒骂。醉酒佯狂的阮籍,儒内玄外,诞而不邪。
        和阮籍的醉里乾坤半梦半醒难得糊涂这样的一种姿式不同,嵇康,性格外露,愤世嫉俗,在竹林七贤中,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名士。
38#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7:07:03 | 只看该作者
  
        我们看到的才华横溢锦绣文章的嵇康,正在自己家门前的柳树下打铁,炉火正红,火星四溅,嵇康畅快淋漓地挥舞着铁锤。而这时候,他超脱俗情,藐视功名的心志,也一览无余。
        鲁迅先生在谈到阮籍和嵇康这样的怪诞时说:“他们生于乱世,不得已,才有这样的行为,并非他们的本态。”
        嵇康的死,是一个天大的冤屈,他为受到迫害的朋友仗义正言,却正好被居心叵测的当权者找到了加害于他的理由。
        我们看到走向刑场的嵇康神色自若。
        走向刑场的嵇康抬头看了太阳,还没到受刑的时辰,便要来一架琴,弹奏起《广陵散》。霎时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琴曲昂扬激越,如泣如诉。
        当《广陵散》烟消云散以后,这个时代也一去遥远了,留下来的,是文章和精神,美妙灿烂的文章和超凡脱俗的精神。 
        不仅仅是秦淮河上的那一幕风花雪月,天老地荒,持之以恒的是平常日子,百姓人家。不仅仅是夫子庙前的那一声之乎者也。前世今生,经久不衰的是风土人情,衣食住行。
        就是现在。现在的秦淮河,现在的夫子庙,古玩字画、民间工艺、花鸟盆景、茶楼酒肆、饭馆小吃,那一份民间的风情,那一种民俗的情调,愈发让人感到可亲可近。
        也许就是巧合,在夫子庙,我们找到了的一家菜馆,正好是经营淮扬菜的。
        有许多人,读了“烟花三月下扬州”,就会自然而然地联想起“夜泊秦淮近酒家”这就象有许多人到了秦淮河,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扬州的瘦西湖来。
        似曾相识的风貌,依稀仿佛的格调,使夫子庙和淮扬菜珠联璧合,这时候我们的心情和口味联系起来,竟也是那么天衣无缝。
        滋润,利落,决不腻嘴腻舌,不但味道鲜美,颜色也清丽悦目。
        这是朱自清笔下的淮杨菜。
        朱元璋在南京登基以后,淮扬菜被列为宫廷御膳,到了乾隆年间,扬州的官吏和盐商屡次接驾都要大摆宴席,菜肴100多种,再配上各种鲜果小碟,这就是所谓的“满汉全席”了。
        满汉全席肯定是美味佳肴,但满汉全席毕竟曲高和寡,不亲切,所以也不家常。淮扬菜里最平易近人又别有风味的,应该就是扬州三头和烫干丝了。
        三头是清蒸狮子头、拆烩鲢鱼头和扒烧整猪头。
        朱自清说:“先将一大块的白豆腐干飞快地片成薄片,再切成细丝,放在小碗里,用开水一浇,干丝便熟了,逼去了水,抟成圆锥似的,再倒上麻酱油,搁一小撮虾米和干笋丝就成。”
        这是烫干丝。
        旧有“玩在杭州,穿在苏州,吃在扬州”一说,更见淮扬菜的魅力了。
        “扬州的小笼点心实在不错。”这一句话没有任何的色彩,却很真实,也是朱自清说的。这让我们想到了扬州的富春茶社,想到了富春茶社精致的点心。
        富春的点心以面粉发酵和馅心精细而胜人一筹。发酵所用面粉称得上是洁白如雪,在魔术师的手中,“洁白如雪”便“栩栩如生”了,或许还真能够来一次“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呢。
        沏上一壶茶,叫上一客三丁包,或者千层油糕,或者翡翠烧卖。
        而茶社里喧嚣的声音,食者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注意力全在味觉上了。
        在这样的一个下午,就着这样的艺术品,扬州人喝着他们喜欢的茶,轻轻松松地过着一天又一天的日子。
        在梅兰芳的家乡,流传有梅兰宴,梅兰宴和梅兰芳有关,梅兰宴是可以吃的京剧。所以在我们心底里久久回响着的,是梅兰芳清和圆转累累挂珠的演唱。
        “以声论,则婉转滑烈,近于流莺,吐音之际,一字百折,有如桑丝一缕,摇漾晴空,且忽然扬之使高,则其高可上九天;忽然抑之使低,则其低可达重泉,上如抗,下如坠,可谓极其能事。及曲终之际,则余音悠然,古所谓余音绕梁三日者,斯为得之。”
        这是1922年,梅兰芳赴香港演出之后,《大公报》评论文章中的句子。以这样的句子演绎梅兰宴,梅兰宴就是从前的韵味,留传下来的另一种回响。
        坐在夫子庙这清风明月的楼头,细细品味着这绘声绘色的淮扬菜,我们竟是又一次想起了袁枚。
        应该就是时代的局限,袁枚对于吴敬梓和《儒林外史》的攻击,成了秦淮河边,历史的遗憾。
        袁枚是为官清正体恤民情的太守,40岁的袁枚退隐于南京小仓山,筑起“随园”,过着把酒临风,以诗会友的生活。袁枚艺术创作上的“性灵说”独树一帜,使当时的诗坛为之耳目一新。
        袁枚还是一个美食家。72岁的时候,袁枚整理写成了一本烹饪专著《随园食单》。
        写诗要有个性,要让本性自然流露,“味欲其鲜,趣欲其真”,烧菜呢,烧菜也是这个道理呵。
        这是袁枚的观点。袁枚说这个话的时候诗人气质和厨师品质已然浑为一体。
        因为广交朋友,而后遍尝美食,因为名声在外,好多人送来美味佳肴,就为了能够听一听袁枚的品评。
        有一回袁枚在一个朋友家里吃手制豆腐,吃得非常满意,“一切盘飧尽废”,于是就向厨师讨教烹饪的方法,厨师笑了笑说: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你若肯为豆腐三折腰,我就告诉你。
        袁枚真的上前三揖,然后,学到了这套手制豆腐的烹饪方法。
        后来有人写了一首诗,记叙这一则轶事:
        珍珠群推郇令庖,黎祈尤似易牙调。
        谁知解组陶元亮,为此曾经一折腰。
        是的,这样的故事,使《随园食单》里的一道道菜肴,多了一些意外的滋味,这样的滋味,使人间烟火里的一个个日子,多了一些意外的韵味,这样的韵味,使秦淮河与夫子庙,多了一些意外的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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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7:10:07 | 只看该作者
第十集 《朝花夕拾》  

        平常的生活,和茶早夕相处荣辱与共,茶仿佛就是我们办公室的同事或者家庭中的一员。
        外国人喝茶讲顿,而我们是一种连绵不断的喝法,比如老舍。
        老舍到莫斯科开会,苏联人知道中国人爱喝茶,替老舍预备了一只热水壶,可是他刚沏了一杯茶,还没畅畅地喝起来,服务员就给倒掉了。老舍狠狠地骂了一句粗话,然后说:“他不知道中国人喝茶是一天喝到晚的吗?”。
        老舍是文化人,为人厚道,各方面修养也是又高又全面,他骂人,是因为喝不到茶,真的急了。
        江南人喝茶,是很随意的喝法。所谓的 “茶道 ”,都不是太能适应。不适应,也许就是有了一点为茶鸣不平的含意。茶叶好比是长在田野山岗的乡村女子,她轻松、自然、活泼,也将这样的气息传递给我们。非要进入一种程式,用“三纲五常”去束缚她,真是不好。
        因为茶。
        这是一个理由。
        无论是西湖,西湖的山青水秀,或者苏东坡,苏东坡的千古风流。 
        色绿、香郁、味甘、形美,西湖龙井,在中国人的心里,这是一个光辉灿烂的名字。
        《茶经》说:“杭州钱塘天竺,灵隐二寺产茶。”
        这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一千多年前的现在,在杭州担任太守白居易,为了疏通西湖,正在修筑白堤,收工以后,就泡上一杯龙井茶。这是唐朝的诗意生活。
        乾隆是一个很有性情的皇帝,所以我们可以想象,乾隆下江南不是视察工作,乾隆一次次地下江南,就是游山玩水和吃喝玩乐。
        “地炉微火徐徐添,乾釜柔风旋旋炒。慢炒细焙有次第,辛苦功夫殊不少。”
        乾隆十六年(即1752年),乾隆皇帝第一次到杭州,在天竺观看了茶叶采制的过程,颇有感受,写下了《观采茶作歌》。
        皇帝在游山玩水的时候还能够体知茶农的辛苦与制茶的不易,也算是难能可贵。  
        乾隆再到杭州的时候,正好是阳春三月,乾隆来到狮峰山下,胡公庙前的茶地里,他来和大家一起采茶,大家就微笑地看着他,他一付心情很好的样子,从一株一株茶树前走过,然后随意地采下几片茶叶来,乾隆说,朕想的是与民同乐。
        大家跟在后面数数字,一圈走下来了,大家说,正好是十八棵,乾隆哈哈一笑说,朕就给个封号它们吧,这一些树是“御树”。
        其实这一些在乾隆采撷之前就一向清气袭人,被皇帝碰了以后,也没有成为特别的金枝玉叶。但这一个故事却是让种茶采茶的乡亲们,数百年来心情愉快。所以龙井和故事生生不息,回味久远。
        形状扁平挺直,大小长短匀齐,色泽翠绿,鲜艳有光,香气清新高爽,滋味甘甜。冲泡在玻璃杯中,茶叶嫩匀成朵,一旗一枪,交错相映,茶汤清碧,悦目动人。
        这是我们面前的龙井茶。
        喝着龙井茶,我们想起了扬州的秦少游。
        “乌台诗案”东坡入狱,秦少游闻之大惊,专程到江南询问,得知苏轼安然无恙才放心。
        那一晚,月明风清,秦少游至龙井赏月,泉冽茶香,众人据石饮茶。龙井寿圣院元净是苏轼好友,于是请秦观留下墨宝,秦观欣然命笔,为龙井题名,并作《龙井记》,“泉者,山之精气所发也。西湖深靓空阔,纳光景而涵烟霏,阴晴之中各有奇态,而不可言尽也……”
        秦观后人说,龙井之名何以著,“以余远祖淮海先生为法师作《龙井记》著也。”
        在江南,茶不仅仅是一种日常饮品,更是一份独特的文化的蕴体。因为茶,平凡普通的日子,有了诗情画意,因为茶,春来秋去的时光,成了艺术享受。
        然后,让我们想起茶具。
        黄如犁皮,褐如墨菊,绿如松柏,赤如红枫,紫如葡萄,这样的五彩缤纷和多姿多彩的,是宜兴的陶器。
        “人间珠玉安足取,岂如阳羡溪头一丸土”。  
        古时候的宜兴称作阳羡,古时候的人们说道,宜兴的紫砂陶器啊,不是珠玉,胜似珠玉。而紫砂陶器中的茶具,则是宜兴紫砂陶器中最有代表性,最具神采的一种。
        紫砂的美,让我们想起了西施,想起了范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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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7:13:50 | 只看该作者
  
        在宜兴,范蠡被人们尊称为“陶朱公”,当地人奉他为陶业祖师。
        相传春秋战国时期,范蠡帮助越王勾践灭亡了吴国之后,就弃官隐退,带着西施,乘一叶轻舟,来到太湖之滨的宜兴定居,并以制陶为业。
        绵延起伏的山丘里,是别具一格和卓尔不群的紫砂泥,而沿河两岸,就是紫砂人家了,壶坯在门前的檐下放着,敲坯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响着,平常和普通就在潜移默化中,化为神奇。
        或坚毅,或高洁,或灵动,或清秀,或古雅,或雄浑,或灿烂,或平实,这就是紫砂壶之品德,也是人们爱她的根据和原因。
        而紫砂壶之所以能够独步千秋,是因为她在悠远漫长的岁月里,自始至终地抚慰着人们的心灵,并成为个人品格和性情的一部分。
        《砂壶图考》中说,郑板桥曾经自制一壶,亲笔刻诗云:“嘴尖肚大耳偏高,才免饥寒便自豪。量小不堪容大物,两三寸水起波涛。”
        点石成金是在超凡脱俗中,让人产生焕然一新的体会。
        落在内心深处的古典情怀和东方情调挥之不去。
        清晨或黄昏,独坐书斋之中,这时候阳光滤过木格长窗,轻意地敷在紫砂壶上,壶不能言,人也默默,相友相伴,随意又随和。
        梅一样的苏东坡,兰一样的王维,竹一样的郑板桥,菊一样的陶渊明。或者是其它的谁,自然而然,飘逸潇洒,倜傥风流,清标脱俗。这样的气息让人会心和舒展,从中参悟艺术真谛,发现自然奥秘,品味佛家禅意,领会人生哲理,净化意识灵魂。我们和紫砂壶很沟通,也很投机。 
        这样的茶具里,应该是泡过一些不平淡的生活,但是我们不能说清曾经经历的春花秋月,已经烟消云散的春花秋月,而留下来的是好茶,好茶还在。
        “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三二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喝茶之后,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无论为名为利,都无不可,但偶然的片刻优游乃正亦断不可少。”
        这话是周作人说的。就在这一座茶楼,想起周作人的这一段话语的时候,我们遥望绍兴。
        那一年,鲁迅十五岁。
        三味书屋的四周散放着一些桌子和椅子,我们仿佛听到了绍兴城里“极其方正、质朴、博学”的私塾老师寿老夫子大叫的声音:“读书!”手中的戒尺高高举起,鲁迅老老实实地坐到了书桌前,放开喉咙,也是大声地念起书来:“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这个在私塾后园写着“栽花十年,看花十日,珠璧春光,岂容轻失”的老夫子说自己的学生“聪颖过人,品格高贵,自是读书世家子弟”。但是,他绝没有想到的是,数十年之后,自己得意门生的一声呐喊,石破天惊。
        走出三味书屋的鲁迅,还是去了百草园。这一座台门后的菜园子,总是能给少年鲁迅枯寂的心灵,添上一些情趣和一些安慰。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拥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象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象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象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
        好多好多年以后的鲁迅,说起百草园的时候,还是那样的一往情深,意犹未尽。
        然后,我们走过绍兴。
        遍地风流。走过绍兴的时候,我们真切地感受到遍地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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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7:21:15 | 只看该作者
亘地黄河出,天开此一门,千秋凭大禹,万里下昆仑。这是手执耒锸,以为民先,理解水性,顺其自然,将漫天大水接引到该地的大禹。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卧薪尝胆的勾践。
        崇山峻岭,茂林修竹间写下天下第一行书的王羲之。
        还有“六十年长啸牖下,一万卷独步江南”的陆游。
        还有青藤书屋“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的徐渭。
        当这一些先贤名士随着从前的岁月远去的一刻,他们举手投足感染了这一片青山绿水,并且使这一片青山绿水对他们的音容笑貌久久缅怀。
        先贤名士远去了,青山绿水还在,青山绿水之间的乌蓬船还在。
        “船头一壶酒,船尾一卷书,钓得紫鳜鱼,旋洗白莲藕。
        勾践说,绍兴是“水行而山处,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往若飘风,去则难从”。绍兴的历史和船是分不开,绍兴,是船上的绍兴。
        这一些用橹摇的“棱飞”和“三明瓦”之类的船只,用竹子编成的船蓬,中间夹着竹箬,呈半圆形。再以烟煤和桐油将其漆成黑色,这就是乌蓬船了。而所谓“明瓦”,是指船舱的两扇固定的乌蓬之间,有一扇用蛎壳薄片做成的窗蓬,蛎壳薄片半透明,既可遮太阳,又能避风雨,同时还解决了船内采光的问题。
        “轻舟八尺,低蓬三扇,占断苹洲烟雨。镜湖元自属闲人,又必官家赐与!”
        这是陆游笔下的乌蓬船,南宋的乌蓬船,在古鉴湖上飘来荡去,而因为古鉴湖上飘来荡去的乌蓬船,南宋的诗人,是一派超然物外的闲情逸志。
        而现在,乌蓬船的物质特性日渐削弱,但它在精神层面上的意义,依旧是那样的丰富。乌蓬船,就是绍兴的一件摆设,一种风情,一个不可替代的地域风貌,一种持之以恒的文化特征。
        人在江南,因为鲁迅,我们在绍兴久久停留,而因为天一阁,我们走向宁波。
        “维殷先人,有册有典”。
        还在范钦建造天一阁之前,宁波月湖一带,已经出过不少著名的藏书家。“藏书之富,南楼北史”,指的是宋代建造东楼的楼钥和碧沚的史守之。此后还有元代袁桷的清容居,明代丰坊的万卷楼。
        只是,多少年以后,这一些著名的藏书楼留在漫长岁月里的,仅仅是一个名字,以及由此引伸的绚丽的梦想和悠远的惆怅。
        天一阁在月湖西面的绿树深处,清朝乾隆间的学者追记,天一阁建于嘉靖四十年,就是范钦辞官回家以后,至嘉靖四十五年之间。一百多年前,清代学者阮元在《定香亭笔谈》中已经说到:“范氏天一阁自明至今数百年,海内藏书之家,惟此岿然独存。”
        范钦是在嘉靖十一年考中的进士,然后出任湖广随州知州。嘉靖十五年升工部员外郎,这期间因为触犯了权臣武定侯郭勋,被诬遭廷杖。嘉靖十九年,范钦任江西袁州府知府。嘉靖三十七年,补河南,升副都御史,巡抚南安、赣州、汀州、漳州诸郡。嘉靖三十九年,升兵部右侍郎,同年十月,去官归里。
        如果没有天一阁,这样的履历,有一些起伏,却终究还是波澜不惊;如果没有天一阁,这样的人生,有一点光彩,却终究不是灿烂辉煌。
        这一时刻,就在范钦的天一阁,我们真的不能说清楚,他是因为做官才藏书,还是因为藏书走上了仕途,但我们能够明确地感受到范钦的人格魅力和文化良知,感受到这样的人格魅力和文化良知,在中国书生心灵深处的一脉相承和源远流长。
        三十余年的官场生涯,范钦到过很多地方,这对于一生酷爱读书、藏书的范钦,是一件幸事。他每到一地,都留心收集。而且他和那些只注重版本的藏书家不同,颇有点“厚今薄古”,比较重视收集当代人的著作,所以在他的藏书中明代地方志、政书、实录、诗文集就特别多。像《军令》、《营规》、《大阅录》、《国子监监规》、《武定侯郭勋招供》之类的官书,是当时的内部资料,为一般藏书家所难以收得的。后来,他购进丰氏万卷楼的一部分藏书,又与王弇州等人相约互抄书籍,藏书数量大大增加,共达七万余卷。
        范钦在自己的天一阁里,读了将近二十年的书。那一些日子里,范钦登阁诵读,朗朗的读书声,破窗而出,常常使四邻为之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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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8-28 17:24:45 | 只看该作者
 
        楼前的小树渐渐长大成材,日子就在范钦朗朗的读书声中不停地流逝着。范钦知道自己的去日不远,此时他更多考虑到的是防止书籍分散的问题。
        “书不可分”,天一阁要流传下去。
        结果,他的大儿子范大冲欣然放弃了万金家财,而继承了天一阁藏书。
        范钦去世后,范大冲乃至大冲的子孙们更是精心保存先父先祖给他们留下的这笔无价之宝,他们商定出不近人情的天一阁藏书禁约。禁约规定:藏书归子孙共同所有,共同管理。凡阁门与书橱门锁钥分房掌管,禁以书下阁梯,非各房子孙齐至,不开锁……
        “代不分书,书不出阁”的规矩,使天一阁的图书束之高阁,不肯让外人阅读。
        因为这样的规矩,留给后人的是万卷之书。
        因为这样的规矩,留给绣芸姑娘的却是一幕悲剧。
        这就是天一阁的芸香草了。这是夹在天一阁动人的故事中,有一点枯黄但决不会老去的芸香草,这是让留在历史的长河里的一个青春的生命,依旧年轻的芸香草。
        钱绣芸,我们不知道她最初的名字,我们只听说,她一针一线地绘了数百幅芸香草刺绣,我们也不能知道她是在婚前就开始穿针引线,还是在婚后一如既往,我们只记住了她对芸香草一往情深,和蕴藏在这数百幅芸香草之后的她那忧郁的眼神。
        她是宁波知府丘铁卿的内侄女,她酷爱诗书,她嫁给天一阁范邦柱最初和最终的目的,就是做了范家的人,就可以登楼看书了。顶着红头巾走上花轿的那一刻,钱绣芸觉得自己就是夹在天一阁诗书中的芸香草了。
        只是范氏家族严禁妇女登上天一阁,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这是祖上传下的不可动摇的规矩。
        怅然若失的钱绣芸,抑郁成疾。临死前流着泪说道:“我之所以来汝家者,芸草也,芸草既不见,生亦何为?君如怜妾,死葬阁之左近,妾瞑目矣!”
        “当窗介石苔俱古,触手灵芸冲不生。”
        “英石厨头架,香芸卷里攒。”
        真的,有时候我们不能分辨,这一些流传下来的句子是说芸香草,还是说钱绣芸。
        清康熙十二年,著名学者黄宗羲想登楼看书!
        这对范家各房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震撼。
        黄宗羲与范氏家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照理是严禁登楼的,但出乎意外,范氏家族的各房竟一致同意这一位铮铮大学者破例登阁。于是,黄宗羲在天一阁里细细地阅读了全部的藏书,并为天一阁编订了书目,后来还写了一篇《天一阁藏书记》,文章开头说:“尝叹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之久而不散,则难之难矣!”
        继黄宗羲之后,入阁读书的知名学者亦屈指可数,仅李邺嗣、万斯同、徐乾学、全祖望、袁枚、钱大昕、阮元、冯登府、薛福成、缪荃孙等十余人而已,他们的名字,都是上得了中国文化史的。    
        天一阁这样严密的封闭状态持续很久。郑振铎先生在《录鬼簿》一书题跋中说到,一九三一年,他和赵万里先生、马隅卿先生从北京南下访书,专程到宁波,“日奔走谋一登天一阁,而终格于范氏族规,不得遂所愿,盖范氏尝相约,非曝书日即子孙亦不得登阁也。”
        清乾隆三十七年,清政府决定设立四库全书馆,集中大量人力物力,纂修《四库全书》,便向全国各地采访遗书,要求进呈备用。为了做好这份工作,乾隆在上谕中指名道姓,说到了天一阁,“江浙人文渊薮,其流传较别省更多。果能切实搜寻,自无不渐臻美备。闻东南从前藏书之家,如昆山徐氏之传是楼,常熟钱氏之述古堂,嘉兴琐氏之天籁阁,朱氏之曝书亭,杭州赵氏之小山堂,宁波范氏之天一阁,皆其著名者。"
                这样,以范懋柱为代表的范氏后人不得不应诏进书。当时进呈了多少书,没有确切的记载,据光绪十年编辑《天一阁见存书目》时考查,后来被收录在《四库全书》里的有九十六种,列入存目的有三百七十七种,天一阁对《四库全书》的编成确是一大贡献。
        乾隆非常感谢天一阁的贡献,多次褒扬奖赐,并授意新建的南北主要藏书楼都仿照天一阁格局营建。天一阁因此而大出其名,尽管上献的书籍大多数没有发还,但在国家级的“百科全书”中,在钦定的藏书楼中,都有了它的生命。
        面对着古朴苍老的天一阁,我们看到的是天一阁“百川归流”的文化感召力,以及“四明文献之邦”藏书传统的源远流长。
        岁月流逝以后,天一阁还在;人走远以后,故事还在。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般的开落。
        江南啊故乡,那是多少人出发的借口,也是多少人归来的理由。
        你走的时候她默默无言却也绝不阻拦,你踏上码头她已在静静地迎候了。
        长成于斯,终老于斯,能读出这片青山的心事,也能听懂这绿水的歌吟。春播秋种,寒来暑往,渐渐的,你就是长在江南这棵树上的一杆枝桠或一片叶子了。
        没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苍凉辽阔,没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凝重深沉,也没有“江作青罗带,山为碧玉簪”的悠闲清雅,江南有的是杏花春雨般的飘逸浪漫和轻柔婉转。
        山在天边而翠,水在云中而回。清风明月本无价,远山近水皆有情。这一份淡泊宁静,也只有江南更能体会。就像大气磅礴的天地间也有斤斤计较的胸襟,小巧玲珑的世界里,同样有着坦荡博大的情怀。这样的情怀,比“力拔山兮气盖世”含蓄内在,比“风萧萧兮易水寒”自然深刻,这样的情怀,以一种不依附于任何别的什么的姿态和境界,独立于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之中。这样的情怀,就是江南的本质与原来。
        水轻柔地流着,风婉转地吹着,就在这样的阳光下,江南走进了我们的心中。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  OV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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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29 07:39:40 | 只看该作者
洋洋洒洒,能不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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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29 19:32:46 | 只看该作者
这个,太长,早上看了一半,跟完贴接着看看。
45#
 楼主| 发表于 2008-8-29 23:20:19 | 只看该作者
看着那文字漂亮,内容也长见识,忍不住转了,可写那榆木脑袋,格式乱得一塌糊涂,害措大业编辑4个多钟头......

望江南
是无意,无意遇佳篇.读得春光眼前现,恍然谁在小桥边,折采那青莲?
46#
发表于 2008-8-30 02:49:48 | 只看该作者
我也去看了,细细品来,意味深长
长见识了!错辛苦
47#
发表于 2008-8-30 12:56:53 | 只看该作者
竹林七贤与江南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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