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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武林百年:宗师、骗子与传奇[13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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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14 22:56:5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减肥不要紧 于 2019-9-14 23:01 编辑




1954年1月17日,吴氏太极掌门吴公仪和白鹤拳高手陈克夫在澳门约了一架,起因是陈克夫骂太极不能实战,跟广播体操没区别。

宗师约架的消息被香港记者搞成了大新闻,港英政府吓了一跳,那时的香港讲究闷声发财、以和为贵。但喜闻大瓜的港澳同胞早已奔走相告,东南亚的呼声也一浪高过一浪,商议过后,比武借了慈善募捐的壳,改到了毗邻的澳门。

比武当天,人口区区十几万的澳门涌进来两万名观众,澳门总督史伯泰夫妇出席,港督葛量洪的夫人剪彩,首任行政长官何厚铧的父亲何贤担任总裁判长。观众里还有两个《新晚报》的香港记者,一个叫陈文统,一个叫查良镛。





比武原定六回合,但三分钟后两人便双双挂彩,交手过程完全是王八拳互抡,场面尴尬,主办方急忙宣布比武结束,两人“不胜,不负,不和”。

这么一场“裤子脱了就给我看这”的比武,让围观群众大失所望,香港的武林传说就此偃旗息鼓。而台下那两个“看出门道”的香港记者却出了名,一个改名梁羽生,一个改名金庸,开始了《龙虎斗京华》与《书剑恩仇录》的创作。

半个世纪后,传统武术再度掀起比武狂潮,现代格斗选手徐晓东单枪匹马掀翻了“中国武林”,被他20秒击败一众传统武术大师”,解释的理由都不带重样的:要么是“脚下一打滑”,要么“就是太轻敌了”,要么是“不使内力是怕出人命”。

说白了,还是徐晓东坏了规矩,当代“武术大师”驰骋江湖,全凭说学逗唱与赛前报警,您怎么直接动手了呢?


01. 国术盛年

走镖已没有饭吃,而国术还没被革命党与教育家提倡起来的时候。
——老舍《断魂枪》


如果把中国历史浓缩成一个星期,那么朝廷是一三五禁武,二四六间歇性禁武,周日还搞菜刀实名制。

在朝廷眼里,武术是“保家、卫国、造反”三合一,极为影响社会管理成本,必须从源头扼制。从秦始皇收缴天下兵器,到明清严禁民间比武,表面上是禁武,实际上是防起义。但腐朽的封建社会毕竟管控乏力,民间习武难以从根子上禁绝,偶尔也会出现短暂的繁荣局面。

比如在清末民初,社会动荡引发富人们的安防刚需,反而造就了武林盛世。那会儿三只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宗师遍地都是,北有霍元甲,南有黄飞鸿,高手层出不穷,因李小龙誉满后世的咏春拳,还只是佛山地区的冷门小拳种,一场传染病都可能导致它失传断代。

当时行走江湖的硬通货,是形意拳、八卦掌、太极拳。时局动荡、匪盗横行,练武既能强身健体,也能看家护院,再混出点名堂入了官家法眼,就是平步青云了。

王家卫的《一代宗师》里,宫保森这个角色的原型就是形意拳泰斗李存义和他师弟宫宝田。宫宝田先后担任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的近身侍卫,是清廷最后一任大内侍卫总管,真人版本的中楠海保镖;李存义则跟过两江总督,又开过万通镖局,是名副其实的武林扛把子。






宫宝田


单刀 李存义

太极功夫最纯熟的,则是为端王载漪看家护院的杨氏太极掌门杨露禅。1997年,吴京主演的《太极宗师》里那位杨昱乾,就是号称“杨无敌”的杨露禅。而八卦掌一哥当属董海川,他曾经给大清最后的“铁帽子王”肃王善耆保驾护航。当然,杨露禅和董海川日后经常在横店比武。


左起:杨露禅 李存义 程廷华 孙禄堂

总之,那年头上得了牌面的武林宗师,除了功夫到位,还得吃皇粮有编制,最次也是个厅级干部。李存义的大弟子尚云祥便是其中翘楚,替袁世凯小站练兵,帮李莲英私宅护院,最后去镖局挂靠社保。

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李存义率形意门人挺身而出,曾多次与联军主力巷战,曾带着徒弟全歼天津老龙头火车站的俄军守备,伤害输出完爆清朝正规军队。而董海川的衣钵弟子程廷华也放下眼镜店的生意,立起武士身份。单人单刀,看到洋兵就跳下砍死,最终行踪暴露,死于乱枪下。

流传到现在的民间传说,肯定有夸张的成分,但这些众口相传的丰功伟绩,让习武阶层有了社会声望。民众把他们编进段子往死了吹,官府财团也都真金白银地为其疯狂打call,孙中山的金牌保镖、张作霖的护卫队长、冯国璋的贴身侍卫,都是武林名家,可谓名利双收。

生于乱世,身负一门绝技俨然成了咸鱼翻身、跨越阶层的一条捷径。一时间,民间拳术登堂入室、裂土封侯,禁武时代被压抑的对象,现在堂而皇之地冠上一个“国”字,以国术、国技、国粹示人。在这种背景下,实战派高手层出不穷,尚武之风也随之盛行。

《一代宗师》里的“两广国术馆”


1910年代,新兴武术组织如雨后春笋,如霍元甲的精武体育会和李存义的中华武士会,均有官方加持。中央国术馆在1927年成立后,口号是“强种救国”,国术馆很快在神州大地成林立之势。1929年,扛着“北拳南传”旗号组建的“两广国术馆”,牵头人则是开国六位副主席之一的李济深。

孕育了水泊梁山的山东省,更是一马当先成为了学武标兵。及至30年代,山东仅县级国术馆便建成107座,差一座就能凑成一百单八将,武馆学徒有如过江之鲫,各个怀揣练就武艺、护国安邦、发家致富、顺便混个事业编制的远大抱负,跟多年之后扎堆考公务员如出一辙。

武行与政客的特殊关系,加之世纪之交千年未有的变局,使得武术迎来了黄金时代,不仅吃喝不愁,还能博一个好名声。正如李存义所说,“形意拳只杀敌、不表演。叫国术,就要保家卫国”,除了有底蕴、有排面,更重要的是在那个冷兵器还没有销声匿迹的年代,武术有应用场景。

1933年初,日军兵锋在华北疯狂试探,接连攻占榆关与热河,曾率队抗击八国联军的李存义已然故去,座下弟子尚云祥,扛起了武行抗日的义旗。


02. 北方豪士

形意拳的兴旺年代,龙虎之材都去了部队,评判标准,是简明实效。
——徐骏峰《武人琴音》



日军侵华促成了国内武术领域的空前团结,自尚云祥开始,武林各派纷纷摒弃门户之见与守秘誓言,研究古拳术的军体化和推广法,方便一线部队能迅速掌握,从而能让战士在肉搏中多一分胜算。《亮剑》中精通少林拳的魏和尚,就是那段峥嵘岁月的朴素缩影。

典型的如卫戍华北的29军,这支冯玉祥旧部由于武器装备差,只好演练起格斗技巧,下辖各师、旅、团都有聘任拳师传授刀法(劈挂拳、三皇炮锤、形意拳)的传统。在1933年3月的长城抗战中,29军的王长海团敢死队用“破锋八刀”,将擅长拼刺的日军砍得鬼哭狼嚎。


身背大刀的29军敢死队员

长城抗战后,日军策略由鲸吞改为蚕食,29军武艺超群的十万官兵,孑然对抗着侵略者日益膨胀的野心。1937年夏,一位擅使双刀的陆军中将曾叩响过尚云祥的家门,来访讨招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幼习练八卦掌、喜峰口前勇冠三军、七七事变后牺牲于北平南苑的抗日名将赵登禹。

大战迫在眉睫,日本人也在研究对“破锋八刀”的反制法,前线部队需要专业人士的指导,对此尚云祥毫无保留。作为报答,赵登禹给他发过几个月的军饷,尚云祥告诉徒弟:“国家有难,这钱不能要。”可他刚退回去,部队又给送来。不久后,赵登禹前线阵亡,寄钱的事就断了。

1937年7月7日,全面抗战的第一枪打响于卢沟桥。据29军老兵回忆,战死桥头的110旅何基沣部武术教官,一人手刃了七个日本士兵,他是赵将军的同乡,山东国术馆的螳螂拳底子。

次日凌晨,曾在喜峰口浴血杀敌的109旅将士,高呼着“寸土不让”的口号,在团长吉星文的带领下,由宛平城坠绳而出,以白刃战团灭铁路桥上一支日军中队。活跃在上海的左翼作曲家麦新,敏锐地发觉长城大刀已经成为抗日标志,便写下了那首堪称民族最强音的《大刀进行曲》。

当时尚云祥已年过七旬,未能亲赴前线。他病逝于1937年10月,此前因拒绝日本人的教拳之邀,失去了四位高徒。一种说法是,这四人上演了《叶问》里甄子丹的剧情,在“我要打十个”的关头真打死了日本兵,全部遇害;也有人说,他们被带去日本,不知所终。

学武标兵山东省在抗战中也不敢落伍,武当太乙门的窦来庚(首届“国术国考”中比武第一的国士)就在家乡临朐拉起一支义勇军,成为山东保安第17旅旅长。这支杂牌军全员牺牲在1942年,自戕殉国的窦来庚被追赠陆军中将,并在1988和2014年被民政部追认为“革命烈士”和“首批300位抗日英烈”。

此外,查拳、蔡李佛、戳脚、太极等门派的传人也都曾在卫国前线出生入死、惩奸除恶、深藏功名。

但武术终究打不过飞机大炮,象征着民族精神的“大刀术”只能在特殊场景(巷战、夜袭)中迟滞日军一时,却无力改变国力落后导致的国土沦丧。由于中国的钢铁产量一直上不去,军队连刺刀都无法大规模生产,只能装备易卷刃的铁刀,其他装备后勤更是全方位落伍。

当时在上海开专栏的鲁迅,就在《以夷制夷》一文中,把武术近战的功效归纳为“我斩敌二百,敌斩我二百”:若沉溺于此种胜利而不能自拔,国运便会更加艰难起来。鲁迅何尝不知道,前线战士用大刀对战实属没有选择的选择,假如有钢枪钢炮,谁愿意用赤手相搏呢?

坦克轰炸机横行的二战,让冷兵器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国术也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若干年后,人们只能通过文艺作品,再度窥见它的荣光。

03. 真正的没落:千金难买一声响

保健和医疗作用,是民族武术在今后尚能发挥其延年益寿价值的主要作用。
——《顾留馨太极拳研究》


抗战虽使武林生态遭到破坏,但在战时,武行不是唯一受害者。针对性的断炊反而是在战后:南京政府困于货币贬值,没钱养武人,转瞬之间,国术馆纷纷倒闭。

1953年,“民族形式体育表演与竞赛大会”在武林圣地之一的天津举办,虽然安插了大量表演环节,但1928、1933年两届“国术大考”注重实战的遗风犹在——像民国时期的比武那样,有不少选手在比赛中被打死。这件事情影响深远,最终触发了对传统武术的“改良”。

与此同时,随着几位元勋过早离世,养生保健问题引起了高层注意。经过遴选,拳架舒缓的太极拳成为了改造对象。在“练完不累”的指导思路下,太极拳完成了钦点套路的编修工作,成为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必备功法,而其他刚猛功夫如“形意拳”等,则全面衰落。

紧接着,传统武术被收缩并整顿,对抗环节完全取消,套路表演全面顶替了实战搏击。武术的套路表演叫“演法”,也是传统武术的一部分,但仅是“练法”与“打法”的补充,目的是储存武术;而此时的新套路,则根本是将武术做体操化与舞蹈化的处理,只允许具备观赏性。

这一时期,大量简化套路与自选套路应运而生,这些“普及型武术”,褪去了金戈铁马的苍凉,与苏式体操有机结合。1956年,在北京举办的“12省市武术比赛”中,改造已颇具成效:武林豪杰变成体操健儿,在同一个圈里比拼谁的腰肢柔软、谁的步伐轻盈、谁的动作复杂。

随后,“技击才是武术本质”的观点被抛弃,还将武术发展面临的问题定义为“路线之争”——是像兴办国术馆那样对待武术,还是将武术视为活动筋骨的体育项目?1958年,陈氏太极拳第十代的陈照丕回到故乡河南温县陈家沟时,村里已经没人会打真正的太极拳了。

抗日期间,陈照丕在“豫北别动队”范庭兰部统领大刀队,范庭兰与日寇战斗牺牲后,他去往部队驻地教拳。1948年,陈照丕所在的单位于开封起义,一直工作到这次探亲。村支书告诉陈照丕,自40年代初,蝗灾、兵乱、运动轮番肆虐,活命尚且不易,拳就没人管了。

在拳术失传的关头,陈照丕当即向组织提交退休申请,跟同乡陈克忠一起教拳术,村里有30多个青年跟他们学,其中就有马云曾经拜师的王西安。

但“旧事物、伪国术、大毒草”三合一的太极拳还是在时代的浪潮中遇到了挫折,1967年,74岁的陈照丕受不了侮辱与折磨,选择跳井自杀,结果在浅井中没淹死,却被竹筒刺穿了一只脚。医生一开始不敢医治,使他整整瘸了一年多,刚兴起的太极拳又冷了下来。

1969年,《人民日报》登了一条毛主席语录——“凡能做到的,都要提倡。做体操、打球类、跑跑步、爬山、游泳,打太极拳及各种各样的体育运动。”看到“太极拳”三个字,陈照丕垂死病中惊坐起,拿着报纸就去找徒弟:“毛主席号召打太极拳了,打太极不犯法了!”

对陈照丕来说,这是传拳的新契机;但对武术来说,却是另一场“寿则多辱”的误会。陈照丕练的,虽然也叫太极拳,但已不是提倡的那种太极拳——以反关节、擒拿、摔法著称的“太极黑手”,已被埋进了历史的故纸堆,广受流传的则是那些没有实战用途的花架子。

在内地国术向“养生拳”“杂耍拳”“反修拳”“语录拳”渐变的独特经历之外,40年代末的另一个平行世界,一批武人奔赴港台与海外,为千年绝学留灯待人。“佛山王思聪”叶问,几乎与吴公仪同时在香港开馆授徒,就在“吴陈比武”的1954年,14岁的李小龙正式拜在叶问门下。

据说王家卫拍《一代宗师》的最初构想,便是在香港的一条武馆街,五湖四海的门派汇聚于此,各怀绝技、各安天命。街两侧有咏春的“八斩刀”与“六点半棍”、有形意的“大杆子枪”、有八卦的“子午鸳鸯钺”,还有一位八极高手“打人如挂画”的撑捶顶肘。



张震饰演的“一线天”,是霍殿阁、刘云樵、李健吾的结合体

电影中,王家卫花了大量镜头演绎张震使出的八极拳,八极拳为清代禁军所习,与形意拳一时瑜亮。溥仪保镖霍殿阁、蒋介石侍卫刘云樵,均为八极同代门人。结果电影上映,不少观众居然怀疑,王家卫是不是把“太极”的“太”字打错了,武术的改造效果可见一斑。

20世纪后半叶,武术跟其他“泥菩萨过河”的文化遗产一样,无力给后世一个妥帖交代,却提供了滋生传奇的吉光片羽。从“邵氏”、“嘉禾”到“新艺城”,从张彻、胡金铨、楚原到袁和平、徐克,香港武侠片能在60-70年代迎来井喷式发展,不仅是人才的优秀,更是题材之卓越。

1972年,太极宗师陈照丕溘然长逝,同年香港公映的《精武门》里,李小龙扮演的霍元甲徒弟陈真,一脚踢碎了“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招牌。

04. 最后的武林:民间无大师,小丑在殿堂

百年来我们习惯了自我诋毁,虚无了文化、艺术、政治、人种,近年在虚无武术。
——徐皓峰《坐看重围》


改革开放之后,传统武术得到平反。

1979年,国家体委下发《关于发掘、整理武术遗产的通知》,数年内整理出129个“自成体系”的武术流派,成绩斐然。但实际情况不如数据乐观,挖掘出来的各类“武术”,绝大多数属于大成拳宗师王芗斋强调过的“脑子瓦特”才练的简化套路,可以说都是花架子。

《通知》出台之际,“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是廖仲恺之子、时任港办主任的廖承志,他向香港中资影业的负责人廖一原倡议道:“香港和海外观众都喜欢看武侠片,你不也可以拍一出少林寺或者太极拳吗?”

一开始担任导演的,是对传统武术缺乏敬畏的香港人陈文。被他选来当演员的剧团武生,只能骗骗媒体记者与影评人,却瞒不过一同被请来试片的武术家。在“没有一点少林拳的味道”的鉴定下,项目领导愤怒地烧掉了拷贝片,还罚了“糊弄国家”的陈文5000港币。

经历了“临阵换帅”,著名导演张鑫炎不敢怠慢,这次的选角目标,落在了藏龙卧虎的北京什刹海体校。日后成名的李连杰、甄子丹、吴京等人,也都出自这所“打星的黄埔军校”。




《少林寺》波兰版海报,1983年

1982年,《少林寺》公映,这个隋末“十三棍僧救唐王”的小众故事,在一举打破华语电影票房记录的同时,引发了社会对于传统武术的空前关注。很多人五遍十遍地看,影票最紧俏时,可拿它去饭店抵账。《少林寺》以平均0.1元票价揽入的1.6亿总票房,约等于今天的200亿。

当时另一个选题“太极拳”,在90年代也入驻了国人的集体记忆。在《太极张三丰》《太极宗师》《功夫小子闯情关》等剧作的字幕栏,陈氏太极的后人们已经成为动作指导与武术顾问。在“忽如一夜春风来”的崇武岁月,去少林寺、陈家沟、武当山拜师学艺的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时间进入21世纪,在《卧虎藏龙》拿下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后,西方市场对Chinese Kongfu的接受度开始反弹,曾在好莱坞一路绿灯的东方武术突然遇冷,“中国式”的动作设计,也均被“特工式”的拳拳到肉所取代,中华国术在影视维度的信任危机,悄无声息地拉低了它的现实风评。

更大的打击其实来自于内部:网络上那些以劈砖、点穴、拍西瓜、隔空打人为核心的功夫展示,使得先前沦为体操的武术,彻底从体操变成玄学。

2012年,堪称“太极乔碧萝”的一代太极“伪大师”闫芳横空出世,揭开了传统武术“群魔乱舞”的新篇章。拿闫大妈的“太极推手”来说,完全是掌风击人,几米外随便一抬手,做配合的人像后背生了吸铁石一样连滚带爬。此情此景,上次见还是1990年的春晚小品《主角与配角》:

朱时茂:我还没打,你怎么就倒了?
陈佩斯:这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掏出枪来一抬手,我就倒下嘛!
朱时茂:那我还没开枪呢!
陈佩斯:哎呦,这不显得您枪法准嘛!

群众的眼睛很雪亮,却总有人蒙上自己当大家都瞎。后被“逐出师门”的闫芳,在过去就是一个连“记名弟子”都算不上的拳混子。至于二代太极“伪大师”雷雷,会的不是太极拳,而是太极操,自然不是身为李连杰、吴京校友的业余格斗选手徐晓东的对手。

2017年4月27日,在成都的那场约架中,职业是散打教练的徐晓东,将广场舞保健级的雷雷打得满地找牙。此后数月,又有几个习练简化套路与伪拳术的格斗门外汉惨败于擂台,这批人“拳软嘴硬”之间形成的落差,给予娱乐生活本就单调乏味的广大网民以深刻印象。




徐晓东vs雷雷




徐晓东vs田野

传统武术就这样跌进了洗不清的黄河。在网上,大众甚至分不清武术与骗术的区别,这对于曾经不惜用命为武术留存火种的人来说,自然是莫大的伤害。

与此同时,在港台和海外,系统完备、传承良好的国术却遍地开花:在油管上,洋师父言传身教的长短视频,分门别类、应有尽有;在美国,咏春“八斩刀”的报价,一刀学费要一万美金;在UFC的“八角笼”与源自东欧的“全甲格斗”赛场,也都活跃着传统武术的身影。

墙内开花墙外香的传统武术,在国内的症结与乱象,归根结底在于它未能像泰拳、跆拳道与空手道那样,围绕“格斗”二字做现代化的转型,而健身、表演、养生这些已经成熟的商业价值,其实是远超“格斗”这个品类的。武林人士们愿不愿意转型,其实不难猜到答案。

因此,今天我们见到的武术,早已不是它原来的样子,毕竟在当代,武林宗师们的真正需求,是上春晚,进编制和卖光盘。

全文完。


参考资料:
[1].  断魂枪,老舍,1935年
[2].  刀背藏身,徐皓峰,2013年
[3].  电影动作设计,桑林,2017年
[4].  逝去的武林:一代形意拳大师口述历史,李仲轩(口述),徐皓峰,2009年
[5].  坐看重围,徐皓峰,2015年
[6].  武人琴音,韩瑜(口述),徐皓峰,徐骏峰,2014年
[7].  高术莫用,李帼忠,徐骏峰,2014年
[8]. 《一代宗师》纪录片:《宗师之路》,王家卫,2012年
[9]. 《刀背藏身》武术纪实:《心思刀理》,何思思,2017年
[10]. 《师父》武术纪实:《挟刀揉手》,何思思,2017年
[11].  徐晓东一定输,X博士,2017年
[12].  抗战中国军队轻武器史料,火器堂堂主,2009年
[13].  一个家族和一门绝艺:陈氏太极拳400年的传承与断裂,戴志勇,2013年
[14].  对抗日战争期间“破锋八刀”的研究,耿绍玮,2010年
[15].  六十年来,中国功夫心心念念,只想变成体操,短史记,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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