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海联话--摘自《泉州对联丛谈》

决定

作者：许书纪 陈建玮 胡毅雄    厦门大学出版社

双石井与两安平

    晋江市安海镇郑照伯家门口，有一石刻对联，对仗工整，构思奇妙，脍炙人口。联作出自清末永宁贡生佘奏敷手笔。联文如下：

        清芬挹石井，书香分石井，瞻祖里亦近圣居，左右逢源双石井；
        拓地外安平，派衍内安平，迪前光而垂奕祀，前后济美两安平。

    联中“双石井”与“两安平”，无独有偶，颇为奇妙。泉州管辖之石井有两处，一处为晋江之安海，另一处为南安市之石井。明、清志书记载之“石井津”、“石井镇”皆指今日晋江之安海镇。南安镇之石井，据南安县志记载，该地向多渔泊，乃一渔村。由此可见两处石井之不同。安海“石井津”名称由来，《安海志》记载，此处有一口井，水自中出，清洌甘美，故以石井为号。宋嘉定四年，朱熹之孙朱在担任“石井镇”官，建“石井书院”，亦名“鳌头精舍”。郑照伯家与“石井书院”近在咫尺。上联所谓“清芬挹石井，书香分石井”，即以此为据。南安石井亦为照伯祖地，故云“瞻祖里亦近圣居”。郑成功七岁时归国，便居住安海（当时称安平），1622年收复台湾，为纪念其故乡安平镇，故改台南赤嵌为安平。下联所谓“拓地外安平”，乃指台湾之安平。佘奏敷先生编撰此联，洋洋大观，有关安海之历史、地理以及人文掌故等等，均被概括在内，具有一定文史价值，诗有史诗，联亦应有史联，此联作为安海史联，庶几可也。

安海诗钟例举

    对联中专有一种限时而作，限定七言句式的作品，叫做诗钟。清徐兆丰《风月谈余录》载：“构思时以寸香系缕上，缀以钱，下承盂，火焚缕断，钱落盂响，虽佳者亦不录，故名曰诗钟。”诗钟分为嵌字、分咏两大类，以嵌字最为常用。嵌字诗钟为任拈两字，嵌于第一字则曰一唱，嵌于第二字则曰二唱，余者类推。

     20年代，安海有一个雪鸿吟榭，即专事诗钟。其作品如“铁、血”一唱云：

    铁蹄何必轻民命；
    血泪祗应泣国魂。

    “雪、鸿”二唱云：  

    拥雪几回高士卧；
    哀鸿频见小民啼。

    秋、夜”三唱云：

    四山夜色凉于水；
    万树秋声怒似潮。

    “诗、酒”四唱云：

    长卿买酒裘都典；
    子建成诗豆已煎。

    “随、便”五唱云：

    险阻当前随婉转；
    崎岖历尽便康庄。

    “笔、花”六唱云：

    愤世每怀投笔志；
    惜春常咏落花诗。

    “尾、声”七唱云：

    出奇齐将烧牛尾；
    逃窜秦军怕鹤声。

    至60年代初，厦门大学教授高梦熊先生退休后寓居安海，倡作诗钟，安海士人每与酬唱。当时作品如“古、庙”一唱云：

    古寨连云真胜景；
    庙堂映日好风光。

    “书、画”二唱云：

    异书益智词章外；
    名画传神咫尺间。

    “马、楼”三唱云：

    车尘马迹奔千里；
    江上楼头醉一樽。

    “山、菊”四唱云：

    绿水青山堪悦目；
    苍松黄菊自知心。

    “花、鸟”五唱云：

    明月半轮花弄影；
    清风满院鸟鸣秋。

    “虫、草”六唱云：

    谁效陈琳挥草檄；
    且看新莽订虫书。

    “燕、僧”七唱云：

    雕梁画栋栖双燕；
    古寺寒山坐一僧。

晋江端午联文

    农历五月初五为端午节，晋江民俗有张贴端午联习惯，联文表现民众在节日中举行的种种活动，如赛龙舟，插青艾、菖蒲以及结粽煎“饦”等等，目的是祈福消灾以及表达对爱国诗人屈原的敬慕与悼念。联文形式如画符纸一样大小，张贴在端午符的两边。兹将几副常用联文抄录如下：

      争传海国中天节
    竞看江城五月花

       随俗且将青艾插
    赛舟夺得锦标归

       户系朱丝初献采
       盘堆玉粽尽含香
  
       蒲将军晋升一品
    艾使者连中三元

       且将虎艾系青锁
    还向龙舟夺锦标

       酒饮雄黄消五毒
       饦投江水祭忠魂

    “饦”是用面粉制的锅贴，“饦”与贴同音，是贴的俗字。晋江安海有投“饦”的习俗，即将“饦”带到江边投入水中，凭吊屈原，此俗如江汉一带之投角黍。

决定

    一篇书目传千顷


    明末清初，著名藏书家黄居中、黄虞稷父子，在收藏、保护和传播祖国文化遗产方面，作出了重大的贡献。居中祖籍晋江安海，乡试中举后，授上海县教谕，迁南京国子监丞，即移居金陵。居中勤奋好学，锐意收藏图书，达六万余卷，题其书室曰“千顷堂”。思想家黄宗羲时居金陵，常到黄家借书参考，可见其藏书之富。居中去世后，子虞稷继承乃父遗志，潜心搜求，不遗余力，藏书增至八万多卷，更为可观，黄虞稷为此撰述《千顷堂书目》，由是声誉卓著，被清廷聘参与纂修《明史》及《大清一统志》。安海黄居中故居门口，“文革”前常见挂一副木制对联云：
   
    一篇书目传千顷；
    十则家规韵五言。

    一篇书目即《千顷堂书目》，此书目收集明代著作极为详备，在中国图书目录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黄氏父子对收藏和保护祖国书籍高度重视，将之作为一种信条，与家规并列，垂示儿孙。在“文革”中，这副宣扬藏书的佳联，不幸成为“破四旧”的目标而遭焚毁，真是令人痛惜。

    探花解元俱独步


    黄贻楫中探花后，轰动八闽，除了林昌彝的赠联外，前科状元、侯官（今福州市）林鸿年亦撰贺联云：

    观梓以亲，少游海外；
    探花作使，独步闽中。

    安海郑怀陔家门口，每年春节，常见挂一对联云：

    宏开甲第依三辅；
    独步文章冠八闽。

    据郑怀陔女云，联语出自南安某先生手笔，先生系怀陔同科秀才。郑怀陔中解元，乃举人第一名，故称“独步文章冠八闽” ；安海分二十四镜，怀陔家近“三辅境”。

    当时郑怀陔中解元，一举成名天下知，南安文斗村黄生，慕名前往郑家贺喜。怀陔以素不相识，拒之不见。黄生乃谦谦君子，并不以此为辱，归家后撰一对联挂于厅堂自勉。联文为：

    也知黄菊有佳色；
    怎料郑兰是国香。

    此联传至安海，怀陔大加赏识，及知为黄生所作，深有内疚，遂乘轿迳往文斗黄生家门道歉，自称疏慢，不该拒之门外，于礼有失等等。此事在当时传为佳话。



    郑怀陔联谶


    诗有诗谶，联有联谶。很著名的一则联谶，就是国学大师章太炎在他的弟子黄侃五十岁寿辰之时所作一副贺联，联云：

    韦绝三编今知命
    黄卷初裁好著书。

    这本属上乘佳构，可是联中不期然含有“黄绝命”三字，而不幸黄侃竟然真的逝于是年，遂成谶联。

    郑怀陔中解元后，自于厅堂挂一副对联云：

    三元三鼎甲
    万代万人丁

    上联指望能连中三元，于三鼎甲中夺取状元。下联怀陔以家世衰微，指望子孙有万人丁之火，以改变现状。谁料事与愿违，怀陔中解元后，正欲参加京城会试，不幸因病去世，第一个愿望不能实现。第二个愿望亦不能实现，每代为单丁过代。论者谡“万代万人丁”若用数学计算，以万丁除万代，每代只有一个，宜乎其单丁过代也。联语竟成谶语，这在郑怀陔生前恐怕也是始料未及的。


    “糕”字入联

    重九登高早有食糕（干粮）之俗。古人行文赋诗，讲究字字有来历。唐代诗人刘禹锡作九日（重九日）诗，不敢题“糕”字，以五经无之。宋子京不以为然，其题九日诗有句云：“刘郎不敢题糕字，虚负诗中一世豪”，遂为千古绝唱。糕字经子京大胆使用，从清规戒律解放出来，文人相继使用，甚至及于对联。以晋江安海而言，首见诸郑怀陔解元题“食珍祖铺”，句云：
   
    食啖红菱非画饼
    珍藏碧玉快题糕  

    民初蔡捷昆先生于重九日仙逝，许经明挽以句云：

    九日值终旬，问谁是把酒题糕，载歌载哭
    前山开后壁，想他年登高吊古，越痛越思

    此亦题“糕”之联。

决定

    许经明巧对


    晋江檀林村，古称亭林，以其乡亭园榭林之胜而称之。檀林亦称为福林，村南有福林寺，寺南有孝端桥，为已故侨商许孝端先生所捐建。桥下流水潺潺，周围花木扶苏，与福林寺前后相呼应，构成一游览景观。该桥落成之日，主人孝端欢宴泉南硕儒名彦，群贤毕至，吟诗作对，极一时之盛。据当年参与盛会的冬桥先生回忆，许经明先生前此曾为孝端桥撰写碑记，并应主人之请，即以孝端为题，口占一联云：

    孝友传家贻厥翼
    端方处世不趋时

    联似落套，但用以形容孝端其人，却甚妥帖。孝端生长富贵之家，不趋当时浮华习气，心存孝友，性好施舍，允足称颂。书法家宗岳先生亦以檀林为题，别出句云：

    檀板清歌，高朋满座。

    经明先生对以句云：

    林花缀锦，好鸟鸣春。

    时值仲春又有丝竹助兴，切景切情。此联由宗岳先生书写刻石，惜毁于“文革”浩劫。


    略谈集句联


    明清以来，楹联常见有集句而成，又极其浑然一体者，如：“平生开口说东坡，日啖荔枝三百颗；天下几人学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可谓缝缀无迹，妙合天然。泉州名胜清源山有清源洞，距洞数里有“小憩亭”，为游人歇脚之处，晋江庄俊元曾集坡公句云：

    此间什么歇不得；
    前程只有路许多。

    上下联对仗浑然天成，文字明白如话，一似导游者指导游人口吻，读来十分亲切，的确是好联。

    晋江金井福全，在明代也是抗御倭寇的海防卫所，所城内建有孔庙，庙内旧有一联云：

    观于海者难为水；
    譬如天之不可阶。

    上联出自《孟子。尽心上》：“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下联出自《论语。子张》：“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如天之不可阶而升也。”联语巧集有关赞誉孔子的语句而用于孔庙，十分贴切。

    泉州辛亥志士傅维彬牺牲前曾于住宅后辟一花园，依丘势而筑，凡五层，故名层园。清末进士林 羽中 鹤为题一联云：

    层城填华屋；
    园柳变鸣禽。

    联语集杜甫、谢灵运诗句，又冠头嵌园名，此非饱读诗书者不能为之。

    抗日期间，许书纪曾与郑家玄先生同在晋江某侨乡任教。假日回家，路经奇山村，适该村佛诞演戏酬神，两人驻足观戏。剧目为《金姑牧羊》，饰安僮角色者，年纪在五十以上，发苍声哑，神态颓丧，与年轻力壮之安僮极不相称。书纪喟然叹曰：

    梨园子弟白发新。

    家玄先生亦有同感，应声道：

    江州司马青衫湿。

    可谓联缀无迹，浑然天成。两句出自白居易《长恨歌》与《琵琶行》。前年见菲律宾一华文报“息影斋联辑”专栏，亦刊载蔡天启集此两句作为对联，赠送某一戏台。所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也。


    歇后妙联


    有一副广为流传的对联云：

    国之将亡必有；
    老而不死是为。

    联末嵌“有为”两字，指名讥骂清末康有为。联句出自《四书》，是集句联，句末有隐字，出句隐“妖孽”两字，对句隐“贼”字，因此又可说是歇后联。据诗人冬桥云，他于1626年在明诚学校任教时，曾与其业师经明先生谈论此联。经明先生吟思片刻，亦悟出一联云：

    原壤夷俟老而不；
    接舆狂歌来者犹。  

    “原壤夷俟”句出《论语》。原壤是孔子故人，为人任性傲物，不知孝悌之道。及长，蹉跎岁月，一事无成。有一日见孔子来，夷俟（蹲踞）以待。孔子以杖叩胫曰：“老而不死是为贼”。上联“原壤夷俟老而不”隐“死是为贼”四个字。下联“接舆”故事亦出自《论语》，“接舆”是人名，春秋隐士，佯狂不仕。《论语》记载他以“凤兮歌”讽刺孔子，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下联“接舆狂歌来者犹”隐“可追”两个字。



    谐音巧联


    闽南人称道士为“师公”。民国初年，石狮有一道士出一联嘱对。联文为：

    石狮师公吹犀角。

    狮、师、犀三字，闽南方言同音不同义。道士要求下联应对以三个同音不同义之地名、人名、物名。晋江沙塘村一塾师，对方言颇有研究，欣然应命，对以：

    沙塘童子打铜钟。

    塘、童、铜三字，闽南方言同音不同义，对仗又是地名、人名、物名。道士大喜，赏以银两十元。

    又闻安海世家子黄自怜，乃金墩黄志清进士之后，民初与桂家闺秀桂织纹喜结良缘。陈贵春秀才贺以联云：

    织纹能文，迎归解元进士第；
    自怜成人，忝属博学宏词家。

    闽南方言纹与文同音不同义，怜与人亦同音不同义。此联亦传颂一时。我国广块字，具有平仄之分，四声之别，可以作诗，也可以撰联，颇具巧妙。谐音联即根据此种功能所缀成之一种形式，念来别具韵味，和谐甜畅，能产生乐感。古人所谓游之于艺，其在斯乎。


    婚联趣谈


    今之婚联，皆套俗句，自不待言。而昔时婚联，每能切人切事，颇有可诵者。如某华侨旅菲多年，归国为二子完婚并祝母寿，邀请名家庄俊元为撰联云：

    两对小夫妻，夜结同心朝拜寿；
    一场大欢喜，子归万里母千秋。

    双喜临门，俱括联中。

    1930年5月，许冬桥自菲律宾返归国内完婚，自撰婚联云：

    幸有玉人堪藉慰；
    愧无金屋可藏娇。

    其春风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安海镇有东西桥。东桥在安海镇之东，属晋江地界；西桥在安海镇之西，其尽头属南安地界。民国年间，有华侨王君归国完婚，许经明先生为撰婚联志喜，其联云：

    侨异国，光祖国，万里归来寻乐国；
    出西桥，过东桥，双虹会合渡蓝桥。

    原来新郎王君家在西桥之西，新娘家在东桥之东。结婚之日，新郎遵照古礼，路出西桥，再过东桥，迳到女家迎亲，盛况空前。经明先生《桐阴联钞》不载此联。联集出版后不久，许书纪接王君自菲律宾来信，声称他于1930年归国完婚，经明先生为其撰联志庆，联句犹能记忆，特为记录。

    1992年元旦，石狮市200余对新婚夫妇在狮城影剧院举行集体婚礼，免却陋俗，婚事新办，轰动一时。胡毅雄应邀为婚礼会场题撰一联云：

    元旦新婚，新人新事树新风；
    百年佳偶，佳节佳时传佳话。

    对联格律通常是上联末字为仄声，下联末字为来声，偶尔也有相反者，此联即属一例。

决定

尺远斋联①

尺蠖屈以求伸也，②
远朋来不亦乐乎。③

【注释】
①尺远斋：原在安海镇，今废。
②“尺蠖屈以求伸也”句：尺蠖为昆虫蛾之幼虫，其行先屈后伸，如尺之量物，故名。《易•系辞》：尺蠖之屈，以求伸也。”
③“远朋来不亦乐乎”句：《论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意思是，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也是很高兴的吗？


题安海育婴堂①

小子何辜，忍令呱呱而泣；②
众人有母，何妨熙熙为仁。③

【注释】
①安海育婴堂：清道光二十四年，安海生员倪人俊倡建。150多年间，收养2万多女婴。
②何辜：辜，罪也。何辜，有什么罪过了。      呱呱：婴儿哭声。
③熙熙为仁：暖人的仁爱之心。韩愈《原道》：“熙熙为仁”。

附：无名氏题安海育婴堂

生女莫悲酸，隘巷寒冰，忍见呱呱遭短折；
吾民同胞与，解衣推食，须从幼幼积阴功。①

【注释】
① 同胞与：与，亲和也。同胞与，意为同是父母所生的亲兄弟。《易•咸》：“二气感应以相与。”解衣推食：赠人衣食，关切别人的生活。《史记•淮阴侯传》：“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此。”阴功：公德。


霁云殿庄俊元联①


非元武不足当也，②
将众星实环拱之。

【注释】
①霁云殿：古称圣宫，祀玄武上帝（即玄天上帝、真武帝君）。址在安海。
②元武：玄武帝君。《道藏·玄天上帝启圣录》：黄帝时，玄武托胎净乐国善胜皇后，既生，长而勇猛，得玉清圣祖紫元君授道，命赴太和山修炼，久而得道飞升，玉帝册封为玄武。因此，太和山更名武当山。全句意为：非玄武不足以当之。

菜青虫

掌握了很多技巧也不一定能写出好联来，只有深厚的积累，深厚的功底才能写出来好联